1995年7月15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绿色畅想曲
朱建华
一位待人宽厚、敢想敢闯的乡村汉子和一位性格坚毅、百折不挠的知识分子,都有着能够包容沧海的胸怀,都有着对于绿色的憧憬,都跋涉过一段艰辛曲折的人生路程。两人相见恨晚,一拍即合,共同弹唱出一首让世人为之惊叹、让田野为之起舞的绿色壮歌……

那是一个天气晴好的傍晚,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火球掉进地平线。一位身材高大的汉子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在京郊的乡间小路上。时在仲夏,田野里涌动着无尽的绿色,汉子却因一天的劳累而无心欣赏。
这是路增杰“下海”的第二个年头。
有谁会想到,眼下这位靠为菜农打短工谋生的汉子,一年前还是堂堂的北京地铁公司技校书记。那一年他41岁,是公司最年轻的处级干部。有一天,公司传开一个爆炸性消息:在仕途上正大展宏图的路增杰宣布“下海”了!起因是为了圆一个绿色的梦。农科院有一个“增产灵”配方,八条好汉聚在一起侃了一个通宵,决定辞去公职下海冲浪,他们中有高级工程师、记者、国家干部,但缺少的只有一个字:钱。没过多久,他们的“冲浪”计划终因资金不足而告吹,于是又都纷纷上岸,退回原来单位。唯独路增杰没有回去。从此,他骑一辆破旧的“红旗”牌自行车,跑通县,下顺义,奔门头沟,足迹遍布京郊。
1989年,路增杰贷款三万元在北京朝阳区某街道,创办了一个科技开发部。
天边飘着一朵云。时近正午,炽热的太阳当头照着,盐碱滩上蒸腾着烤人的热浪。
徐水县史端乡南营村的汉子刘士江蹲在沟沿儿上,眯着眼久久凝视着远方一动不动的茅草和芦苇。眼前的荒滩怎么变成了花红果绿的果园?绿浪翻涌,一望无垠……
刘士江是一个富于幻想的人,多少夜晚,他同素不相识、身在异地的路增杰似乎做着同样的梦。这梦五彩缤纷,充满诱惑。梦回归真,面对正追寻的现实前景,那诱惑,那色彩,也如梦一般的浓重。
1986年,南营村同样传开一个爆炸性新闻,刘士江要以八万元承包四百亩盐碱荒滩!他在野地里用塑料布搭一座三角型棚架,挖沟排碱,日夜苦干。挖好的沟联接起来足有100多公里!
硬汉刘士江果真创造了奇迹。短短几年,这片黑土地上果树成行,每年净收入几十万元!这时,他听说了路增杰新近搞出的绿色农药,便找来一试。那神奇的药水打到果树上,被称为“癌症”的腐烂病得到防治;打到棉花上,黄枯萎病得到抑制;打到大豆上,重茬病不再发生;打到韭菜上,秋天能多割一茬儿;打到芹菜上,增产30%;打到西红柿上,秧壮个大……
刘士江说啥也没想到,正是这“神奇药水”,创造了他日后的辉煌。

往事悠悠,不堪回首。在路增杰如梦般的回忆中,不时会飘来那令人心动的一幕。
那年,他到连云港办事,住在科技中心,正赶上一家书店处理下架书籍,一本要价八分钱的科技小册子,引起他的注意。书中介绍有一种小虫子所含的高蛋白、氨基酸远远超过鱼粉,小虫子排泄的粪便、尿液,是天然的植物生长调节剂,不但可以增加农作物的营养,而且可以杀菌、防病。这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那种新型农药——生物农药吗?若是制出这样一种农药,不会有任何污染、残留物,更不会伤人畜,人类“绿色农药”的梦想,不就成为现实了吗?那本是一个夏季里常有的阴沉昏暗的下午,他却毫无道理地感到头顶高悬着一轮光艳无比的日头,是幻觉吗?不不,那是他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生命中的亮色!
路增杰激动得彻夜难眠,一个大胆的设想在他脑海中形成:研制一种以这种小虫子排泄物为原料的农药——植物生长调节剂!回京后,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中科院专家蒋正齐,蒋正齐说:“这种想法理论上行得通,但还没有任何国家能把它变为现实。”路增杰听后,却欣喜若狂,连说:“这就行了,只要方向没错,我就干,越没有搞过越有价值!”他从朋友那儿借来600元钱,马上从中国农科院买来五公斤小虫子投入科研。
谁料,好事难成。他找到开发部主管上级,那个街道办事处的领导,却遭到拒绝:“甭吹牛了,要养虫子你搬到农村去!”“我立军令状还不行吗?”“我们不要誓言,只要钱,拿五万元就不封你的门。”他拿不出钱。结果,路增杰流着愤懑的泪水,举起沉重的双腿,走上飘泊之路。他一无所有,几缸小虫子便是他的全部家当。疲于奔命般跑了几个县,人家都说他的设想是天方夜谭,无人理睬。绝望中,他想到了家乡,少小离家老大还,衣锦还乡?笑话!黄土道上走着白发已爬上双鬓的路增杰。乡亲们投来惊异的目光:在外闯荡了二十几年,咋就带回几缸虫子?他顾不了许多,一头扎进农舍继续他的研究。伴随着昆虫的鸣叫,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到了1992年8月,家乡唐县的棉田正发生黄枯萎病,且无农药可治。路增杰心里敲着小鼓,拿出刚刚研制出来的药水找到几家亲戚,让他们试用。死马当活马医,药水打进棉田,一星期后,竟然出现奇迹!成功的消息从四面八方反馈回来,路增杰高大的身躯扑向棉田,喜悦的泪水一串串跌落下来,融进他深爱的大地。回到家中,平生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把自己关在屋里痛痛快快大哭了一场。他把这种产品叫做“绿风95”,他断言最迟到1995年,这种集营养、调节、防病于一体,增产效果显著,防病能力强劲,且无毒、无公害的高科技生物制剂便会风靡神州,走向世界。
可是,资金呢?要干大事业没有资金怎么成?那时,他还不曾想到,求贤若渴、志存高远的刘士江正悄然向他走来。

刘士江是在1993年金秋的一个傍晚来到唐县路增杰家中的。吃过饭,该坐下来谈正事了,两对诚恳的目光碰撞到一起。
路增杰试探着问:“将来咱们挣了钱,你打算派什么用场?”
刘士江答:“我想办一个敬老院,你呢?你想干么用?”刘士江也投来探寻的目光。
“我想搞他一个农业学校,使我们的绿色科技后继有人。”路增杰吐出自己的心事。
“好!”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两个人同时体悟到了一种缘分。
“我把几百亩果园和几百万资金全部押上!”刘士江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我就押这些年的全部研究成果!”路增杰话语中露出真诚。
月明星稀,秋高气爽,窗外传来秋虫的欢叫,仿佛在预示他们合作成功。
当年,路增杰离开家乡,到华北平原投奔刘士江。一个以刘士江为董事长、路增杰为总经理的年产一万吨绿风95植物生长调节剂的公司——河北徐水生物工程有限公司,在京石高速公路东侧矗立起来了。
这一年真是好事成双。这项前无古人令世界瞩目的绿色成果被专家确认为国内首创,在国内居领先水平,被地方政府作为“金桥工程”予以推广。

绿色,是生命的象征。绿色,是大自然赋予人类的最宝贵的遗产。绿色食品呼唤着绿色农业,绿色农业又渴求着绿色农药。这是一项具有何等价值的事业啊!
面对前来购买“绿风95”的排成长龙般的队伍,路增杰感慨万千。新扩建了两个车间,供应量仍然满足不了用户的需求。几位外省人不住招待所非要睡在车箱里,原因是怕离开一会儿抢不到货;一位山东老汉为等药水三个夜晚睡在车间旁边的会议室。这些千里迢迢赶来购药的农民兄弟们,或许,是果树患了腐烂病;或许,是棉田出现了黄枯萎;或许,是指望小麦、大豆、蔬菜能够增产;或许……面对这“丰收之神”,他们的目光是何等的虔诚啊!这目光不正表达了他梦寐以求的愿望吗?
当一切都沉寂下来之后,那首慷慨悲壮的科技创业之歌却无时无刻不在他耳畔回响。
是什么东西勾留了他路增杰的心?土地么?水么?钱么?都不是。是这个超高难度的造福人类的挑战吸引着他,是刘士江令人折服的人格魅力吸引着他。
帐上有些钱了,刘士江便来找他:“老路,从你那一方派个会计吧。”
“不派。”
“要不派个出纳?”
“也不派,花钱的事由你拍板,我就搞科研。”
条件好一些,刘士江又来找他:“老路,在你搞科研的小平房里装台空调吧。”
“不用,把资金用在生产上。”
事业发展了,有人说两个人该有个协议。刘士江又对他说:“你不怕有一天我赶你走?”
“你若发话,我什么都不要抬脚就走。”
“你要走了,断送了事业,剩点钱也没啥意义。”
声誉提高了,社会职务便来叩门,刘士江首先征求他的意见:“上边让咱推举一个工商联副主席,老路,就报你吧。”
“不,老刘,你去当,咱俩立个不成文的规矩,干甚事,你在前台,我在后台,就这么定了。”
刘士江和路增杰都是从苦难中走过来的人,他们最透彻地感悟了“生命从来没有像处于患难时那么伟大,那么丰满”。他们都抱定一个信念:要搞大事业,就要有大气魄。尽管他们构筑的占地一千亩的生物一条街还在建设中,尽管他们梦想在中国大地上掀起一场“绿色革命”,尽管他们给成立在即的绿风集团制定了明年纯利超亿元的宏伟目标,但这两位脚步坚实的创业者的最终目的是让“绿风95”带着东方巨龙的精气神风靡全球。
的确,这一切都缘于这是一项全球瞩目的绿色事业,这项研究成果刚刚公布,便引来了泰国人、韩国人、马来西来人和澳大利亚人。他们都把惊异的目光投向中国华北,投向这两位让他们由衷钦佩的中国人。
又一批外宾离去了。
又是一个空气清新的早晨。刘士江正驱驰在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而刚刚在生物王国遨游了一个通宵的路增杰推开试验室的窗子,张开双臂去拥抱那轮初升的太阳。他又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三九杯征文

  幸存者的记忆
——记“卢沟桥事变”时守桥排长李文成
李昀
悠悠白云,已变成桔褐色,远山伸开双臂,在迎接夕阳。大地笼紫雾,夕阳不愿离去,那多彩的余晖,将老人刚毅的面部染红。他此时漫步在黄泛区乡间小路上,抚摸那成熟的麦穗,谛听邻村小学传来的袅袅琴音。啊,当年浴血奋战,不就是为了今天的和平生活么。战争虽已远去,但在老人记忆的荧光屏上,永远抹不去卢沟桥那场血雨腥风的战斗。
老人名叫李文成,家住河南省鄢陵县小王庄,今年已是年逾80的高龄了。当年在著名抗日将领宋哲元部29军服役。1933年3月参加华北长城战役,1937年3月调防到北平南郊宛平县守卫卢沟桥,担任排长。他不能忘,炎热的7月,大地都在燃烧,夕阳余晖惨淡地照着桥上石狮子。旷野静悄悄,河畔是一片青纱帐,日军三名士兵匐匍前来作夜袭侦察,被我值勤班长李延辉发现后仓皇逃窜;他不能忘,后来日方借口士兵被我扣押,7月7日夜进攻守桥部队,我军奋起抗战的壮烈;他不能忘,日旅团长合边正三指挥侵略军大炮轰击,疯狂进攻我方阵地,双方肉搏的惨状。
日军敢死队冲上桥头,李文成面对三个敌人的包围,威武不屈,临危不惧,他利用在军训中跟教官李建飞参谋长学的本事,大刀劈伤左右日军,乘虚用腰间手枪击毙正面敌人,打退了敌人进攻。大刀血迹斑斑,战衣血迹斑斑,大地血迹斑斑,那可真是一片染血的土地。他不能忘,那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同仇敌忾的日日夜夜,十连排长沈中明,五班长杨尚清,六班长常发才在日寇枪声中倒下。他指挥的守桥排50人,只剩下17人,2/3弟兄为国捐躯。他清晰地记得7月8日营长金振中受重伤,他护送到长辛店师部战地医院,金营长语重心长地嘱咐:“我们要寸土不让,誓死保卫卢沟桥,我们是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的好弟兄,为保卫国土而战。”临别时营长建议,文成改名振华,以纪念兄弟间战斗情谊和这次轰动世界的战役。他后来转战南北,和金振中常有联系。1940年湖北襄河对日会战时,他已是连长,在指挥作战察看地形地物时,不慎在山路滑下悬崖,摔断右腿,后到湖北荆门、大别山等地参战,因日军施放毒气,他为掩护战友瞎了一只眼睛。1945年胜利后,终因身体状况不佳回乡务农。
他本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农民,十岁前失去父母,祖母茹苦含辛把他养大,就是为了长大有出息。今日能以为国家民族出了一点力告慰黄泉下的祖母,不也是一种幸福么!他坎坷一生悟出了一个道理:人生之路是和国家命运相一致的。不经历战争年代的艰苦,就很难体会政通人和的甘甜。
老人面对艳丽的夕阳,想起当年穷困潦倒中他到县城交粮,碰到了冯玉祥部招兵,在这偶然机遇中,他加入了抗日部队。半生戎马倥偬,老来终有所依。可谓“人生忆沧桑,几度夕阳红”。是的,我们不屈的民族用血肉之躯,筑起抗日烽火的长城,终于获得了最后胜利。老人说:“我是个幸存者,我们不能忘记野蛮的侵略者给中国人民留下的伤口与死亡,那血与火的仇恨,更不能忘,千万死难烈士,他们才是值得尊敬和纪念的。我是农民的儿子,今天依然在这片黄土地上劳动,国家和人民给我的优抚和荣誉,我很感谢,其他,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夕阳临近远山,田野正忙碌着麦收。南风飘起阵阵的麦香。杜鹃啼血般的鸣啭,在告诉善良的人们,正义与光明,永远和大地同辉。
(作者单位:河南鄢陵县文协)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山叔的小屋
卓然
山叔的小屋在山叔的大屋的后边。
山叔的大屋是一栋二层小楼,坐落在城郊的一条小河旁边,门窗饰以美丽的图案,栏杆漆得油光锃亮。楼后是一座花园,花园四周植满了果树。整个就像一栋小别墅。
山叔的小屋就在那小楼后的树丛中。由于小楼的高大轩昂,小屋就越显得低矮且萎琐。是用干草和几根树枝遮在四边又低又矮的土坯墙上,上边覆盖了几片大瓦,门窗已经没有门扇和窗棂了,像一位没牙的老太婆。我早就对山叔说应该把那小屋拆掉,然而山叔每次听了我的话都只笑着说:
“留一留吧,留一留也好,也好……”
有几次到山叔家去,我还见山叔在那小屋旁边徘徊,沉思。这就使我更弄不清山叔心里在想些什么了。不过,我猜想,山叔已经是一位年届七十的老人了,又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退休工人,也许是老年人的怀旧情绪过重吧,你不看,他的须发差不多都已经全白了呢!
今年4月28日傍晚,我从外地回到晋城,一下火车,就直奔山叔那儿去了。我想急于告诉山叔,我们要引进外资,和日本一家工厂联合上一个项目。当我见到山叔时,山叔一个人坐在他的小二层楼的客厅里喝酒。我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激动。他的脸已经喝成个关公了,可就是不停杯,并且还要拉我陪他喝。当我问及山叔时,他反冲着问我:
“你不明白?难道你真不明白?你知道今个是几了?4月28号!嗯!4月28号呵!”他把那“4月28号”说得很重很重。呵,我想起来了,这一天,不正是晋城人民赶走日本侵略者彻底获得解放的日子么,我怎么能记不得呢?
“呵!50年了,已经整整50年了……”我也激动起来,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山叔见我记起来了,他感到异常兴奋。他把两个酒盅斟得满满的,然后一手抱着酒壶,一手端着满满的一盅对我说:
“50年前的那天早上,天还不明我就起来了。起床之后就觉得有点奇怪,怎么外边一点动静也没有!我拉开一条门缝儿往外瞧,嗬,街上静悄悄的,鬼子的炮台上也没有了膏药旗。你知道吗?鬼子连夜就跑长治了,鬼子投降了!我满街道跑着,可着嗓门儿大声喊。人们都出来了,太阳也出来了,大街上到处是喊声,到处是笑声,到处放鞭炮……我们胜利了!我们解放了!……”山叔说着,笑着,激动的泪水止不住在脸上淌。“小三,端酒,你刚才没看电视,山西电视台的五彩缤纷栏目就是为了庆祝咱晋城解放五十周年举办的,也是为庆祝咱晋城建市十周年举办的。‘大红灯笼红通通,太行春光暖融融,泽州古城喜重重,晋城儿女笑盈盈。’说得多好啊!”老山叔说着,手激动得不住地抖,酒盅里的酒也不住地往外流。你叫他怎么能不激动呢?五十年来,他和他的哥们儿弟兄一道,为抚平战争的创伤献出了自己的全部智慧与汗水;晋城建市十年,在改革的大潮中又成为太行山上一颗璀璨的明珠。你说,他能不激动吗?
“来,小三,和你山叔一起干!”
“干!”我举起酒杯,和山叔的酒杯碰得一阵叮当响。山叔一连和我干了三杯,直喝得满面红光。
过了一会儿,山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严肃地对我说,“小三,你知道吗?你知道鬼子在咱晋城作了多少孽?八年时间,日寇占领晋城四次,杀了23721人,伤残9016人,烧房5万多间,抢走金银首饰43680斤,粮食1亿多石,牲畜113534头!……”山叔脸上的泪水早已没有了,他越说越气愤。令我十分惊异的是,老人的记忆竟然那样子好。后来,老人告诉我,他把那些数字都刻在他的小屋的墙上。他们一家六口人,就被日本兵杀害了五口,他的父母兄弟就是被日寇杀害在那座小屋中的。他多少年都没有拆掉那座小屋,他是怕自己忘掉那些苦难。他不愿意忘掉那些苦难。
为了这,我不敢把我们将要与日本合资的那个项目直接告诉山叔,我怕山叔的思想一下子转不过弯子来。当山叔听出我说话拐弯抹角中的那些意思之后,批评我说:“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日本侵略军犯下的滔天罪行可不能记在日本老百姓的帐本本上。别看我年纪一大把了,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的,不论哪个国家,人民都是热爱和平的。”
与山叔相处多少年,我竟然不知道山叔有这么宽广的胸怀。我理解了山叔,我再也不嫌那一片伤疤似的小屋难看了。纵然那小屋一直留在这世界上,也决不会成为中国人民与日本人民友好交往的障碍;有一天,纵然为种种原因把山叔的小屋拆掉了,但留在山叔心中的记忆也是永难磨灭掉的。
(作者单位:山西晋城市城区文联)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凭吊狼牙山
周迅
易县是一座有1300多年历史的古城,以易水得名。
乘车出易县城,向西南行驶约40公里,便达狼牙山脚下。仰望海拔1100多米的主峰,一座洁白的棱塔,衬映在蔚蓝的天空,白云飘飞,它好像正在向无垠的苍穹缓缓升腾。那明丽的色彩,庄严的景象,雄伟的气势,令人肃然起敬。
下车登山,沿石阶缓步而上。攀缘直立陡峭的“袖筒”,贴身绕过险峻的“小鬼脸”和“阎王鼻子”,便到了棋盘坨。路边一块方正的岩石上,刻着一个围棋盘,传说是孙膑和师父王禅对弈之所。环顾四周,尽是峭壁峋岩,奇石榛莽,“群峰耸出,状如狼牙”,故名狼牙山。
1941年9月25日,马宝玉、葛振林、宋学义、胡德林和胡福才五位热血男儿,就是在这一带以一当百,阻击了3500多名日寇的轮番进攻。马宝玉是班长,葛振林是副班长,他们带领三名战士,埋伏在棋盘坨山腰,利用险要的地形,消灭了一百多个日本鬼子,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进攻。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们胜利地完成了掩护群众和主力部队转移的任务,准备前去追赶部队。但是,敌人紧追不舍。为了主力部队和群众的安全,他们毅然放弃了生还的希望,沿着相反的方向,攀上了棋盘坨主峰。敌人一批又一批地蜂拥而来。五壮士的子弹打光了,石头扔完了,最后一颗手榴弹在敌群中开了花。凶顽的敌人越逼越近,嚎叫着:“抓活的,抓活的!”
三面都是万丈悬崖,一面堵满了鬼子兵。马宝玉抓住葛振林的手臂,断断续续地说:“老葛,咱们牺牲了,有价值,光荣!”葛振林明白班长的意思。我是副班长,五人中只有我们俩是共产党员,应该做出榜样,便说:“人牺牲了,枪也不能叫敌人得。”敌人上来了,马宝玉随手一扔,那支崭新的三八大盖飞到悬崖下去了。葛振林举起手中的枪往石头上砸,没有砸烂,也随手甩下悬崖。其他三位战士噙着泪花,举起心爱的枪,狠狠地摔了几下。敌人在疯狂地嚎叫。他们五个人昂起头,一步一步走向悬崖……
敌人来到跟前想活捉他们。马宝玉正了正军帽,像发起冲锋一样,大声喊道:“同志们跟我来!”顿时,狼牙山的群峰峡谷回荡着一阵阵气壮山河的口号声:“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民族解放万岁!”“同志们、乡亲们,永别了!”惊得目瞪口呆的日本鬼子,望着他们一个个纵身跳下悬崖的英雄壮举,也不禁深深地鞠躬致意……五人中三人壮烈牺牲,葛振林和宋学义幸被树枝挂住,绝处逢生。
山谷中雾霭氤氲,似乎依然弥漫着当年激战的硝烟。
登临绝顶,我在圣洁的白塔前肃立。它像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昂首凝望着一碧如洗的中天。纪念塔建筑物由塔身、碑廊、凉亭、牌楼等组成。建筑面积440平方米,塔高16米,为中空正五棱柱体,上有4.5米高的琉璃瓦塔亭罩顶,塔内有五级钢梯攀沿而上,直至塔顶小楼。塔身正面为聂荣臻元帅亲笔题写的“狼牙山五勇士纪念塔”9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正面镶嵌着象征五壮士的浮雕头像,下有“三烈士”碑文,塔座四周花坛环绕。我们静默,沉思,向他们致以崇高的敬意,深切的悼念!
“狼牙山五勇士纪念塔”耸立在配套建筑和群山环抱之中,更显得雄伟壮观,庄严肃穆。它是历史的铁证,也是中华民族不可战胜的象征!
英雄,是人民心中的丰碑。而丰碑,永远是昭示人们继续奋斗的路标!“狼牙山五壮士”用年轻的生命和满腔热血,在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流芳千古,永远激励着后人!
“狼牙山五壮士”的英名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共存!(作者单位:北京广播学院新闻系硕士
研究生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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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万民伞”的荣辱
朱有才
安徽来安县曾有两把“万民伞”。
一五五六年(明嘉靖三十五年),知县魏大用设障防寇,构筑砖城,墙高二丈,周长九百三十二丈。倭寇攻而不入,城内得以保安。商贾绅士为感谢魏大用的功德,发动百姓捐款,制作“万民伞”一把。这伞直径五尺,柄长一丈,一枚红球冠顶,千缕长缨披挂,伞面上横书“国泰民安”四个大字,伞沿周围的白飘带上尽写上万人姓名,故而谓之“万民伞”。无独有偶,到了一六三九年(崇祯十二年),知县吴志高疏浚护城河,宽五丈,深三丈,更使城池固若金汤。于是商贾绅士如前制作另一把题写“风调雨顺”的万民伞以记其功。
后来,这两把万民伞带着历史赋予它们的荣耀,作为珍贵的文物被收藏起来。
谁能想到,过了三四百年,它们竟遭厄运,蒙受奇耻大辱呢?
一九三七年岁末,日本侵略军占领来安县城,国民党县党部、县国民政府要员分别逃往安徽省六安、安庆和河南省郑州等地,县城便由商会会长余某纠合一伙儿土豪劣绅帮助日军“维持秩序”,诸如征粮、捐款、强迫劳工服役,以及成立“慰安所”逼良为娼等。那个以杀烧奸淫为惯伎的日本强盗仓宁大佐又要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他识得汉语,看了《来安县志》关于“万民伞”的文字记载,便找余某拿出实物供他观赏。从此,他就酝酿怎样用“万民伞”为自己树碑立传。
一九三八年三月二十日,日军仓宁部队因换防开拔滁县。临行前仓宁命余某携“万民伞”欢送,并强令其制作一把新伞赠给仓宁部队。余某不愿,仓宁大怒,要他立刻如此这般地赶制一把。在日军刺刀的威逼之下,余某只得依照仓宁的训示将伞衣上原有的“风调雨顺”四字换成“秋毫无犯”,这伞后来连同“国泰民安”那把一并被强行劫走。
是年五月二十三日上午,三架日机轰炸来安县城,仅商界统计,县城有十人被炸身亡,一人受伤,二百四十二间房屋被毁,其它财产损失严重。无情的历史一次又一次地为日寇的所谓“秋毫无犯”提供了反面证词。
一九三九年以后,来安县有了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军民抗日,如火如荼,直至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政府宣布无条件投降。
然而,一九四六年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在东京审判日本战犯时,日本侵略者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恬不知耻地出示伪证,以“万民伞”掩盖其侵华犯下的滔天罪行,自然被军事法庭用铁的事实驳得哑口无言。
千万不可忘却万民伞的荣辱!
(作者单位:安徽来安县文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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