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7月1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文化作品)
专栏:

  忠诚无悔
——京九工地三个共产党员的故事
张克明
在历史长河中,在生产力发展的不同阶段上,必然会出现划时代的建筑工程。正在建设中的纵贯华夏南北的京九大铁路,正是这样一项历史性的宏伟工程,它是中华民族加速改革开放和经济振兴的产物。筑路人修造的是一条现代化交通大动脉,也谱写着一部民族正气歌和时代主旋律凝铸成的壮丽史诗。在这些创造历史的可歌可泣的人物中,有这样一批共产党人:他们高擎知识的火炬,用巧夺天工的智慧与执著忘我的忠诚,创造着人间奇迹。
    选择赴汤蹈火
惶恐滩头,狂涛裂岸。
这是一次惊心动魄的科学探险。
1993年4月29日至5月3日。120多年来的最大洪峰,接连袭击了正在紧张施工中的泰和赣江特大桥。赣江平时水深15米以上,洪峰袭来,水位陡增6米多。处于江心的5号桥墩基础施工受到摧毁性威胁。30多米见方的用于深水作业的人工岛被洪水卷走,已下沉到江底足有半个篮球场大的钢筋混凝土沉井被洪水冲偏移位。建设者面临两种选择:要么迅速矫正纠偏,要么待洪水消退后炸掉重筑。后者显然不成。赣南汛期每年长达8个月以上,赣江洪峰频繁。而大桥允许工期包括汛期在内,仅有16个月。等退洪必然延误工期,万万不能。可“沉井纠偏”又谈何容易?上百吨重的巨型钢筋混凝土沉井纠偏,在国内建筑领域尚无先例,更何况是在惊涛骇浪之中,危险性很大。
工地上,人人面面相觑,大家把期盼的目光同时集中到建桥总工程师、优秀共产党员王清明身上。
“必须立即进行沉井纠偏,争取在汛期将基础工程抢出水面!”王清明铿锵有力的话语中透着自信,听起来很像“嘴上无毛”的人在夸海口。这毛头小伙儿确是满脸稚气,他才29岁。一言出口,意味着要破两个禁区:一是巨型沉井纠偏的禁区;二是洪水期不能进行桥墩基础施工的禁区。
通往科学殿堂的路是充满惊险的。纠偏,首先要摸清洪水对沉井的破坏程度。潜水员调来了,可是谁也代替不了王清明,作为总工程师,他必须亲入“龙潭”掌握第一手材料。铁十七局局长丁原臣、党委书记石大华赶到现场,他们不能允许这位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部下发生任何意外,将安全措施安排得周密而精细。尽管如此,在洪峰中进行深层潜水对未受过潜水训练的王清明来说仍然要冒生命危险。王清明从容地穿上潜水衣,在两位潜水人员护卫下,潜入21米深的江底。流速为每秒3.5米的洪流,猛烈地冲击旋卷着。他和潜水人员手拉手,沿着沉井底部边沿一寸一寸地触摸。岸上,人们焦急地等待着。40分钟过后,当两个潜水人员把王清明托出水面时,他已经累得休克了。如果潜水人员动作稍有迟缓,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王清明刚一醒来,立即抓起纸和笔,写下一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数字:沉井顶面倾斜5.1米、底部位移0.9米、沉井每10分钟向前移动0.05米、井体在涡流作用下每秒1次细微起伏……他的眼“独”啊!正是靠自己的细微观察,王清明独出心裁地提出了用高压风作动力进行沉井纠偏的方案。他指导工友们试制成一台直径为250毫米的吸沙泵,接上高压风管一试,连碗大的石头也吸出来了,泥沙更不在话下。经过4昼夜拚搏苦战,吸尽沉井内外淤积的沙石,借助风和水的冲力与浮力,使沉井平稳复位。至此,我国建筑领域巨型沉井纠偏首次获得成功。随即,汛期不能进行桥墩基础施工的禁区也被突破。铁道部部长韩杼滨称:“这是我国建桥史上的奇迹。”
一连串的奇迹在王清明身上发生。泰和赣江特大桥梁部施工,采用国际先进的悬灌梁施工新技术。形象地说,这座大桥不是按传统方法架设或拼装的,而是在桥墩上直接悬空灌注的,犹如一排巨人伸出手臂在高空中拉手合龙。合龙点允许误差极小,上下高差为1厘米,左右方向仅为0.5厘米,还没有一片韭菜叶宽。如此高精度,人工是无法控制的,必须应用计算机控制。目前在我国铁路工程上还没有一套完备的计算机控制软件。王清明又在一个新的领域中探索。一个月后,他组织技术人员在现场研制的桥梁悬灌自控系统便投入使用。结果,使桥梁合龙口的误差只相当允许误差的1/5。施工效率也提高7倍以上,使这座特大桥提前竣工。
王清明在铁路建设事业上取得辉煌成就,现已破格晋升为高级工程师。
   烛光顽强摇曳
面前这位岐岭攻坚战的“智多星”,身躯清瘦,面带憔悴,然而,坚毅达观的神情却使他朝气勃勃,根本不像一个58岁的人。
谈话间,刘增耀从左边衣兜里掏出“药葫芦”,倒出5粒速效救心丸,塞进嘴里,动作好不娴熟。我晓得,在他右边衣袋里还装着消心痛和山海丹,这是工人告诉我的。因为速效救心丸属急救药,必须单独放,以免掏错了误大事。而另外两种药也是常年必备的。在筑路工地,提起这位优秀共产党员、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教授级工程师,无不崇敬肃然。
岐岭号称“奇岭”,位于赣南南康与信丰交界处,海拔不高,望去矮墩墩的。然而,2500米长的岐岭隧道因其极为特殊的水文地质条件而成为京九全线“天字一号”难点工程。
1993年4月,岐岭隧道进口开工后,接连遇上流泥涌水。岐岭之“奇”,一为奇石。地质学上,岐岭隧道属极端风化花岗岩。花岗岩本是特坚岩,但“极端风化花岗岩”则软得无筋骨,看上去好端端的石头,见风即化,遇水成泥。岐岭另一“奇”,偏偏是水多。山里人介绍说,山上有18个潭,一个潭能淹一个县,可见山中有多少水。两“奇”加在一块,就使“山体大腹泻”如雪崩海啸般汹涌可怖。打隧道怕软不怕硬,岐岭隧道的软弱围岩让“逢山开路”的筑路劲旅有劲使不上,每掘进一段,施工队伍就被流泥涌水赶出洞外,开工9个月竟然未实现“零”的突破。而大量流泥涌水所导致的山体移动则预示着更为严重的后果。岐岭隧道之难实为中外铁路建设史上所罕见。西方新闻传媒如此报道:“岐岭隧道是中共‘滑铁卢’之战,京九铁路1997年通车无望!”
于是乎,岐岭被推到时代的风口浪尖,岐岭隧道攻坚战的成败,系着铁道部和共和国的荣辱。
刘增耀挺身而出了。
1993年12月,铁道部40位专家聚集现场召开研讨会,为岐岭隧道“会诊”。此前两个月,他就先期到达岐岭,勘察地质,总结经验,提出制服流泥涌水的科学方案。
刘增耀请缨出山,老婆孩子事先不知一点风声。他只说离开北京到外地开几天会,后来家里才知道他去了岐岭。当医生的老伴师乃云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老刘患严重的冠心病已有三年,犯起病来,“药葫芦”掏慢了都不成。可是她也知道老头对隧道的情感,自1962年从唐山铁道学院毕业起,他参加修建的铁路隧道百余座,加起来总长度超过300公里,他的生命属于隧道事业。难怪离开北京前夕,老头整夜失眠,戒了多年的烟又抽上了,原来是“同床异梦”,惦着岐岭隧道呢!师乃云无奈,只好将成箱的药品和苦口婆心的关于“进隧道千万别忘了带药”和“睡觉时随时把药放在床头”之类的嘱咐信,不断用特快专递送到前线。
刘增耀和承担隧道进口施工的铁十四局技术人员因地制宜,广泛吸收和借鉴国内外隧道施工先进科技成果,提出了九大技术保证措施。专家研讨会以此为蓝本,确定了有中国特点的软弱围岩隧道开挖的科学方案。
研讨会后,工地上成立了高层次的技术攻关组,刘增耀任攻关组长。他是中国铁道建筑研究设计院最后一张王牌,新的方案能否奏效,就看他了。
整座岐岭重重地压在他心上,疲于奔命的心律越发乱套。刘增耀自然不敢忽视自己的病,一丝不苟地按照夫人“白纸黑字”的叮嘱,把药葫芦摆在办公桌、床头柜、食堂饭桌等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进隧道前也必须先检查衣兜。为了岐岭隧道,为了京九铁路,为了共和国的荣誉,他得爱惜自己,稍有疏忽,就可能“出师未捷身先死”。同样,为了这些,他又不能不拖着病体玩命。实行新的施工方案,他得第一个出现在险象环生的掌子面,哪里将爆发流泥,他就站在那里招呼工人:“快!加倍喷锚,强化支护!”于是,掌子面被迅速固结,“雪崩”制止了。哪里要出现涌水,他早就站在那里,工人一到,他立即宣布:“真空注浆、深井降水、超前引水……”环环相扣的处理措施,使“海啸”险情解除。这位隧道专家手中权作拐杖的竹棍,有如点石成金的魔杖,所指之处立刻化险为夷。可他自己要冒多大的风险啊!一天深夜,刘增耀仿佛有种不祥的预感,便翻身下床,带上几个年轻技术人员赶到隧道掌子面,这时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哇哇”之声从山体中传出,他说声“快撤!”眨眼之间,流泥涌水崩泻而出,施工人员闪开了,他和一位技术员被泥水齐腰埋住,那小伙子吓哭了,老刘不高兴了:“哭啥,我们遭点险,工人才能避免付出血的代价!”同大自然作斗争是复杂的,众人止步之处,才是能者的起点。他总是到最危险的地方去显示科学技术的威力。新的施工方案在实践中进一步改进和完善,流泥涌水被彻底治住,施工中未伤亡一人,这不能不说是人间壮举!
岐岭隧道进口最艰难地段安全通过那天,刘增耀因异常兴奋,未来得及掏药葫芦就晕倒在现场,立即被送到医院,经紧急抢救脱险……
   英魂永系长虹
优秀共产党员邱定广,36岁就走了。
他累倒在文天祥的故乡——江西吉安。
吉安,京九铁路最大的铺轨基地所在地。工程师邱定广兼任铺架指挥部副指挥。
“一个年轻轻的铺架专家,怎么突然就倒下了……”在邱定广去世19个月之后,笔者问起他的事,铁十一局三处的领导和工友们仍无法接受这个残酷事实。
1993年8月10日。一工友不由分说,强行将正在基地组织维修铺轨架桥设备的邱定广架上吉普车,送往吉安人民医院。这是铺架指挥部封昌玉指挥的命令。
邱定广有点“讳疾忌医”。
尽管大伙儿知道他有病,但除他自己以外谁也不得其详,只见他工作起来总是那样精神抖擞。近来,大家发现他浑身浮肿,持续发烧,体质极度虚弱。“我是重感冒”,他说。在工地卫生所输液,他嫌速度太慢,点滴速度稍微快一点,他便出现昏迷,醒来还是往工地走。封昌玉不能不对他采取强制措施。
检查结果:肝癌晚期。领导和工友们无不惊愕!
1991年11月,京九铁路向(塘)吉(安)段比京九全线提前两年开工。邱定广带领铺架队从刚刚竣工的大秦铁路奔赴向塘。在铁路铺架领域,邱定广是一名自学成材的专家。他原来只有初中文化程度,但十几年如一日苦攻铺架机械。学起专业技术跟干工作一样如饥似渴,他成功了,被破格由工人聘任为工程师,曾跟全国著名铺架专家一道试制成功国内最先进的DP—28新型铺架机。关于他的病情,可以追溯到上向塘前夕。当时,三处医院为即将赴向塘的职工普查身体,发现邱定广肝部有肿瘤,医院负责人立即向处领导报告。处领导亲自出面联系,让他去天津复查。邱定广回来后瞒了病情,大声宣布:“肝没有问题,只是有点胃病,甭大惊大怪。”这样,他驾驶自己亲手制造成功的新型铺轨机,来到京九铁路向吉段。
“人生能有几回搏”。在向吉段拚搏1年多,工程全部创优。而负责铺架工作的邱定广身体彻底垮了。事后,人们才想起当时这位年轻专家的异常表现:由于抵抗力减弱,三天两头感冒,整夜地咳嗽,怕影响工友休息,就用毛巾捂住嘴巴跑出工棚;他常用拳头抵住肝部,就像焦裕禄那样,问他咋了,他说,胃不舒服。处领导派人买来“三九胃泰”,他说吃这药感觉不错,可仍见他的拳头顶住右肋,那块衣襟被顶出油亮的一片;他吃饭总是避开人,节日会餐也不往大盘里伸筷子,有人误解为邱定广这人“怪癖”。但谁也没想到,邱定广得的是不治之症,他那“拚命三郎”的工作劲头,更不像个病人。一次抢修架桥机,邱定广一气干了一天一夜。在盐城老家工作的爱人来工地探亲,见他身体一天比一天差,要他调回家乡,他不愿放弃自己的铺架事业,没回去。盐城航运管理局知道邱定广是个难得的人才,就把航运管理局修理厂厂长的位置给他留了两年,直到他去世。
向塘段完工后,由吉安至赣粤省界段铺轨任务迫在眉睫。正当邱定广带领工友向新的目标冲刺的时候,他生命的烛光燃到了尽头。
诊断结果出来后,邱定广十分平静地说:“其实,我的病早就确诊了,可我不想眼巴巴地等死,我得证明我曾经活过,能在京九线上干一年多我死而无憾了。我向所有的人隐瞒了病情,还望大家原谅。只是我对不起父母和老婆孩子。”
人们感动得热泪涌流。
邱定广被送到上海第二军医大学长海医院,医生们为无法挽救这位京九功臣的生命而痛心疾首。临终前,他要求回家乡看看,平时因施工紧张,他两年未休假了。当送他的小轿车刚进盐城地界,邱定广的心脏就停止了跳动。这天是1993年9月14日。后来,工友们流着泪清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他用毛笔写的条幅:“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在京九会战的壮丽画卷里,一颗科技之星爆闪着耀目的轨迹,悲壮地陨落了!
今年4月到赣南采访时,京九铁路铺轨已提前进入赣州站。见铺轨机大臂上系着一条红飘带,我问这是作啥?铺架工人说:“邱工程师属牛,死那年是本命年,为了纪念邱工,我们把一条红布带拴在了铺轨机上。”


第7版(文化作品)
专栏: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三九杯征文

  嶙嶙白骨警后人
刘国琳王伟
今年仲夏时节,我们随部队参观辽宁省北票台吉万人坑的嶙嶙白骨,心头沉重得似压了一扇磨。实地翻读昔日矿工的血泪史,揭开那历史凝结的厚厚伤疤,哪个不心如刀割?
冒着渐大的雨,迷蒙中,一座占地1万多平方米的方型建筑兀立眼前。“台吉阶级教育展览馆”、“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匾额在门楣上逐渐清晰放大。我们的心霎时提到了嗓子眼,马上映入眼帘的该是怎样骇人心魄的一幕呢?
随着人流步入展览馆内,我们不禁打了几个冷战:玻璃隔开的长方形横断面里,一具具白骨在昏暗的灯光映衬下,闪现出阴森森的幽光。各种形状扭曲绞结在一起的白骨,有的被粗铁线捆绑着,面部着地,头部倒插于白骨丛中;还有的颅骨断裂有洞,好像被棍棒打击,尖器凿穿;更有少胳膊缺腿,张大嘴形似呼叫的,可能是被日寇生生活埋的……真是嶙嶙白骨作铁证,控诉着日本侵略者的罪行,默默亡魂犹啼血,记录着日寇蹂躏、摧残中国矿工的史实。
主动担任我们参观讲解员的陈大爷,这时早已泪如雨下。他用颤抖的手指着白骨,呜咽着说:“我的爷爷、两个叔叔都死在这里,哪具尸骨是他们呀?苍天,为啥发生这样的惨事呢!”他哽咽着讲述起50年前,日寇统治北票时矿工的悲惨命运,唱起当年流传的一首歌谣:“昔日矿工悲歌多,一腔血泪染山河,只见煤车天天走呀,不见矿工几人活。”伪满时期,日寇在北票煤矿实行“人肉开采”政策,矿工们只得在暗无天日的井下,挣扎度日。冻饿而死,冒顶砸死,跑车撞死,坑道透水淹死,甚至带气活埋的,难以尽数。据地方志记载:在日寇统治北票的12年零5个月的时间内,共掠走精煤8639638吨。其间,日寇先后用招募、拐骗、抓捕等手段,从河北、山东、山西和当地抓进矿工56530多人,被摧残致死者就达32100多人(伤者、家属除外),占进矿工人数的56.7%。日寇每夺走269吨精煤,就等于夺走一条矿工的生命。他们掠走的是乌黑的炼焦煤,留下的却是嶙嶙白骨。1986年,北票市矿务局在台吉南山挖掘,在不足17000平方米的范围内,就挖掘出了6500多具尸体!
“万人坑是怎样形成的呢?”陈大爷介绍起来:矿工被残害致死后,有的甚至还有气呢,日寇就把他们一尸一坑,用黄土掩埋了。没几年,北票的南山、城子地、台吉的南山、三宝的窑沟等地就出现了一望无边的墓地。冬天凿穴困难,日寇就把矿工的尸体胡乱抛于荒坡、山沟。死者的家属拖儿带女满山哭叫,寻尸掩埋,远道而来寻尸的许多亲属也因此落入日寇的虎口,男人被强迫做了劳工,女人被逼沦为日寇的玩乐工具,孩子则流落街头,无人可依,无家可归,那时的北票真是一座哭城、死城。群群野狗抢食尸骨,工村和郊区人家经常可见野狗叼来的人头、手、脚,令人不寒而栗。春天雪化冰消,血水成河,沿沟流淌,血腥味飘散出十几里。为缓和矿工的反抗情绪,日寇就在伪康德十年正月十五元宵节,强迫民工在台吉南山挖了一条长15米、宽2米、深1米多的大沟,用来掩埋抛于荒野的尸体。他们令民工将具具尸首像码砖似地填入坑内,成为人窑,北票城乡这样的“万人坑”就有5处之多。
走出展览馆,恰有一串惊雷炸响,仿佛在唤醒人们久远的不堪回首的记忆;眼前一帘雨丝垂挂,好像为同胞遭受的苦难而悲凄落泪。
临别,北票市矿务局的同志又向我们介绍了今日新矿山的美景:四面环山、状如宝盆的北票已拥有20多公里长的井区,一车车乌金源源外运。这个有近百年开采历史,经过几个时代沧桑的老矿区,虽不及阜新、抚顺煤海的壮阔,但是却以年产250万吨精煤,成为鞍钢炼焦的主煤而闻名遐迩。矿工们的工作、生活条件明显改善和提高,他们和其他劳动者一样,正满腔热情地为祖国的建设奉献着光热。不久的将来,北票矿务局还将与日本合作开采地下矿藏。昔日日寇掠夺这里的财富,迫害了数万矿工;今日日本的先进技术,将跨海涉洋,为我们的煤炭事业服务,这是多么巨大的反差呀!更令人兴奋不已的是在昔日“万人坑”旁边的城郊土地上,建起了面积113000亩的大棚蔬菜基地。这里出产的蔬菜源源不断地运往东北、华北等5省(区),并运销到俄罗斯等远东地区。其中大棚西红柿已成为国内外驰名的“东北第一菜”。农民的人均收入也由原来的每年一二百元增加到现在的二三千元。
回顾历史,展望明天,我们坚信,一个昔日饱经苦难、血泪成河的劳工摧残地,不久的将来一定会变得更加美丽富饶。但是,建设发展离不开和平,我们应该时刻铭记万人坑的亡魂,白骨啼血的呼唤:千万不要忘记!
(作者单位:解放军某部政治处)


第7版(文化作品)
专栏:

  青山长绿慰忠魂
田力
在汉江宜城段东岸偏北方、距湖北省宜城市区约二十五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山,当地人称之为十里长山。半个多世纪前,就是在这山西南麓的一个叫南瓜店的小村落里,原国民革命军第三十三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将军率领他的部队与日本鬼子鏖战竟日,洒尽最后一滴鲜血,壮烈殉国。今年五月中旬的一天,笔者怀着对张将军无比敬仰的心情,踏上了采访张将军战斗足迹的路程。
汽车行驶在平坦的公路上,窗外起伏的金色麦浪一阵阵涌入我眼帘,又一阵阵飞速逝去,似高速回转的时代快车,把我的思绪牵引到那战火纷飞的年代。
一九四○年四月,继武汉沦陷之后,日本侵略军又西逼襄樊,在汉江东岸集结重兵,发起攻势。当时,张自忠部奉命渡江迎敌,战斗打响后,东渡汉江的部队攻击受挫,损失甚巨。张自忠焦虑万分,毅然渡江亲征。五月七日,张自忠东渡汉江,率部向北突进,与敌激战,所向披靡,在宜城方家集将日军截为两段。不料敌人从被俘伤兵口中得知张自忠渡江督战的消息,不断增兵围攻方家集,张自忠率部与敌激战数日,转移至十里长山脚下的南瓜店……
“吱——”汽车的刹车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们已到达长山脚下。位于宜城、襄阳交界处的十里长山,东起罐子口,西至黑冲口,山峦起伏,连绵十几里。主峰西侧巍然矗立着一座纪念碑,举头仰望,犹如一柄历经沧桑的古剑,直刺云天。沿盘山公路,来到碑前,只见碑面正中刻着“张上将军自忠殉国处”八个大字。在纪念碑南还有一座巨型圆墓。原来张自忠牺牲后,遗体被抢运出来,安葬在重庆梅花山,而与他同时遇难的官兵,却因战事紧急,被老百姓草草掩埋了。一九四一年五月,张自忠殉国一周年,其旧部五十九军官兵在修建纪念碑的同时,将同难官兵归葬一处,修建了这座圆墓。这里安葬的上千名将士,大多连姓名都没有留下。
宜城市人武部陪同的一名同志指着山下不远隐在密林里的小村落告诉我,那就是南瓜店。当年张自忠率部转移到这里,立刻遭到日军重兵的三面合围。有部属力劝张自忠抽身自保,以待再战,但张自忠严词回答道:“当兵的临阵退缩要杀头,当总司令遇到危险可以逃跑?这合理吗?难道就我们的命是命,前方战士都是土坷垃?什么包围不包围,必要不必要,今天的事有我无敌,有敌无我,一定要血战到底”。诤诤誓言,掷地有声,气贯长虹。一九四○年五月十六日拂晓,敌人的总攻开始了,整个山村顷刻笼罩在铁和血的火海之中,张自忠身中七弹,壮烈牺牲,所部将士伤亡殆尽。
轻风拂面,花香扑鼻,耳畔萦回的战场搏杀声与眼前当年战场的平静,使我不禁生出一丝难觅张将军沙场征战印迹的遗憾。这些为民族慷慨赴死的将士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息,也没有为后人留下任何借以凭吊的印迹。
带着这一丝遗憾,我们缓缓下山了。在即将登车离去的一刹那,我禁不住再次凝眸回望那青松翠柏簇拥着的小村落,青砖碧瓦在夕辉的映照下,流溢出丰裕、祥和的山村风光。这不正是张将军和他的士兵们血战御敌所渴盼留给后人的印迹吗?
我突然明白,对张自忠将军以及无数在抵御外侮的战斗中倒下的前辈们的最好凭吊,不是对他们沙场足迹的刻意追寻。发奋图强,努力实现民族的富强,不让“贫穷落后挨打”的历史重演,才是今天人们对英雄最好的凭吊!
(作者单位:湖北省襄樊解放军某部)


第7版(文化作品)
专栏:

  营救美国飞行员
夏夔
1941年12月7日,日本帝国主义偷袭珍珠港,发动了太平洋战争,美国才正式对日作战,中美成为共同抗日的盟国。1943年,美国在太平洋大举反攻,并利用中国基地,多次出动空军轰炸日军在华的军事目标。在执行任务过程中,有不少美机被日军击落击伤,一些飞行员跳伞,被我解放区军民营救脱险。据我所知,仅在襄南的监利、潜江、洪湖等地,曾先后营救了三名美国飞行员,两名国民党军飞行员,均安全送往后方。下面叙述的是襄南地区营救的第一个美国飞行员的情况。
1944年5月上旬的一天下午,我新四军第五师襄南指挥部驻地赵家垴(现潜江县熊口区赵垴村)忽然来了一个“稀客”。我那时在指挥部任文书。顺着同志们“快来看啊”的喊叫声跑到河边,只见一只小木船正在靠岸,船舱里坐着一个碧眼金发穿飞行服的洋人,身边放着一大堆五颜六色的降落伞。护送的是两名带枪的游击队员,撑船的是一位老农民。上岸后,洋人带着惊疑不安的目光东张西望,似乎要想寻找什么。我把他们带到指挥部政委李人林同志住处。洋人还是显得十分惶惑紧张。我看到他飞行服上缀有U·S·A字样,判断一定是美国人。这时,我在中学学过的还没有忘记的英语帮了忙,于是赶快用英语说了一声“请坐”。洋人这才高兴地笑了一笑,坐下了。他以为我们是懂英语的,就叽里呱啦讲起来,但是我们听不懂。这时,送他来的游击队员向指挥部首长报告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当天上午,周老嘴上空传来飞机声音,人们抬头望去,只见一架飞机冒着黑烟由东向西飞来,不一会,又冒火光。从飞机上掉下来一个小黑点,飞机轰地一声爆炸了,一个倒栽葱掉进湖里。那个小黑点在空中越飘越大,不久,就落在周老嘴南面不远的稻田里,看得很清楚,掉下来的是个人!大家以为是日本人。民兵、区中队,还有在地里干活的农民,从四面八方围上去,要抓活的。谁知走拢一看,不是东洋人,而是个西洋人。大家就没有动手。洋人陷在稻田里爬不出来,我们就设法把他救起来。看样子,他有点害怕。给饭不吃,连水也不敢喝,说话又不懂。区里同志说:可能是美国人,是帮助中国抗日的。周老嘴离日军据点新沟嘴很近,恐怕日本人来抢他,就派区中队赶快送到指挥部来。还交待要一路小心,平平安安地送到。听游击队员这么一说,我们就清楚了,这是一个遇难的美国飞行员,是我们的盟友。于是我用英语向他问好,问他的姓名,他忐忑不安的心情似乎平静下来了,说他叫莱威士(Lewess),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印有中英文对照卡片(是专门给遇难的美国飞行员使用的。上面有“我是美国人”,“请送我到中国军队那里去”,“这里有日本军队吗?”以及“我饿”、“我要喝水”……)但为了这位美国飞行员的安全,防止日军的突然偷袭,当夜指挥部机关转移到徐李市附近一个比较偏僻的村庄,并加强了对日军的侦察和警戒。
莱威士和我同住在一家农民的房子里,很快成了好朋友。我告诉他:我们的司令员是李先念将军;几天以后,我们将派部队送他到司令部,然后从那里去重庆。他显得十分高兴,几乎每天都要问我几次什么时候走。
莱威士到来的第二天,襄南指挥部专门为他购置了新毛巾、牙刷、牙粉(那时根据地内买不到牙膏),做了一套新被褥和蚊帐。一日三餐,是厨房特地为他做的炒鸡蛋、烧肉和米饭。有一天,莱威士忽然用勺子敲打吃饭的碗,口里不断说:“Sugar!”“Sugar(糖)”。想不到在中学学的这个英语单词又一次帮了忙。我告诉管理员,“美国朋友想吃糖”。那时抗日根据地该多艰苦啊!附近小集镇都买不到糖,只好派人到20公里外的熊口镇买了0.5公斤白糖。莱威士高兴极了,连说谢谢。
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三军分区的电报指示来了,要襄南指挥部派一支精悍的小部队送莱威士过襄河去。临走前夕,为了表示中美两国人民共同对日作战的友谊,襄南指挥部赠送给莱威士两件珍贵的礼物:一把日本军官的指挥刀,一面日军的小太阳旗。他对这份礼物十分满意,用手不断比划说:他在天上打日本,是得不到这种战利品的。
莱威士临行时给我留下了一封信,是写给以后再遇难的美国飞行员的。大意是说:他在遇险跳伞后,中国人民救了他,给了他十分良好的待遇。如果你们也遇险了,千万不要忧愁,这里的军队是真正抗日的朋友,一定会使你们生活得愉快,帮助你们回到部队去,等等。没过几天,我军在洪湖又营救了一名美国的上尉飞行中队长,经过襄南指挥部时,我给他看了莱威士的信,他高兴极了,说他们认识。莱威士这封信可惜在中原突围时遗失了。
(作者单位:湖北潜江县政协)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