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6月2日人民日报 第11版

第11版(文件·报告·回忆录)
专栏:

  无私无畏光耀千秋
——纪念白求恩诞辰105周年暨来华57周年
杨成武
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和中国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也是白求恩诞辰105周年暨来华57周年。我不禁想起《黄土岭战斗纪念碑文》上一段话:“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白求恩同志,率领医疗队亲临战场,出色地完成了救护伤员的任务。他把毕生精力无私地奉献给了中国人民的抗日事业。”
思绪回到了和白求恩交往的岁月。那时他是晋察冀军区卫生顾问,在晋察冀边区抗日民主根据地为八路军伤病员服务,以高超的医术救死扶伤,并培养了大批医务干部。在指战员的心目中,他是起死回生的“观音菩萨”。他经常踏着硝烟,到战火纷飞的一分区来检查和指导医疗工作,跋山涉水到战地救护所视察和救治伤员。
我一次又一次接待了他,有时还陪着他下部队,帮助他解决开展医疗工作的一些问题。我们之间建立了真正的革命友谊,成为很要好的朋友。他很幽默,又很豪爽,我俩几乎无话不谈。我们谈工作、谈人生、谈中华民族的解放,乃至全人类的解放,心里充满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一分区的山山水水,留下了他的足迹,也留下了我们战斗友谊的见证。
他常说:“作为一名称职的医生,应具备像鹰一样的眼睛,对病看得准;有一个狮子般的胆,对工作大胆果断;有一双绣女似的手,做手术灵活轻巧;有一颗慈母般的心,无微不至地体贴和关心伤病员。”
为了了解手术是否做得成功,给伤病员第一次换药,他总是要亲自动手。
为了抢救失血过多的伤病员,施行急救手术前,他主动献血。
他认为:对抢救伤病员来说,时间就是生命,能抢救一名伤员,为伤员减少一分痛苦,就是医务工作者最大的乐趣。
他既是白衣使者、外科专家,又是共产党员、反法西斯战士。哪里有战斗、有伤员,他就出现在哪里。
他还对身边的医务工作者说:“如果我们能自己救活一个战士,那就胜于打倒十个敌人。前方战士从不因为敌人轰炸而停止战斗,我们也不能因为敌人轰炸而停止手术。”
他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为中国人民解放事业,出生入死。1938年秋季反“围攻”作战,阜平保卫战,东、西庄战斗,大龙华战斗,1939年雨季反“扫荡”,雁宿崖、黄土岭战斗等一分区的许多重大战役和战斗,他都参加了。
每当战斗激烈进行的时候,战地医院也紧张地进行着对伤员的急救和包扎。白求恩大夫出现在哪里,哪里的伤员就感到无比的温暖。
常常前面战斗打得很激烈,他在战地做手术,手术没做完,敌人冲上来了,我们通知他撤都来不及,只好派部队掩护他把手术做完。
这位反法西斯战士、加拿大共产党员,长期地和我们并肩作战,以他对共产主义、人类解放事业的赤诚之心和精湛的医术,治愈了我们许多同志。他的献身精神,一直鼓舞着我们指战员勇往直前。
尤其是击毙日“蒙疆国驻屯军”总司令兼独立混成第二旅团旅团长阿部规秀中将的黄土岭战斗前后,我和他最后的几次接触,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那是……
1939年秋。山野的颜色在变,山顶上的草木先黄,渐渐蔓延到山坡山脚,最后整座山都染上了秋色,显得萧瑟了,宁静了。
在一分区坚持敌后抗战最艰难的岁月里,白求恩大夫带领着手术队从战地医院救治完雁宿崖战斗的伤员又来求战了。
这天午夜,我刚刚拧暗油灯,想抓紧时间睡几个钟头,只听外面有人敲门,打开门看,分区卫生部长张杰站在门口,喜悦地说:“司令员,白求恩大夫来啦!带着医疗队来的!”
“哦?!”我又惊又喜,急忙奔出门,心想,“白求恩大夫来了,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当时,我们医疗条件十分困难,仅有的一些药品是从战斗中缴获来的,伤员们经常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接受手术,奎宁、止血剂都是难得的宝贝,一支针剂往往就决定一位战士的生命。分区医院大手术不能做,重伤员只好连夜送往军区五台医院,因为伤重路远,常常在半路上,伤员就因为流血过多牺牲了。每当战斗结束后,我望着民工用担架抬着伤员急步朝山中走去时,心中就像刀剜似地难受,不知道那些负重伤的战友能不能再回来。
白求恩大夫来了,将会为我们挽救多少伤员的生命啊!
黑暗中,一个高大身影跳下马,阔步走来。啊,是白求恩大夫。我急忙迎上去,握住他的手说:“您怎么到我们这里来了?”
说心里话,白求恩大夫在战斗前夕来到一分区,我又欢喜又担心。欢喜的是,他的医术精湛,许多伤员可以在他手下起死回生;担心的是,他在前方医院工作,那里往往也在敌人火炮射程之内,万一发生不测,这损失可就太大了。
白求恩大夫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你们不要拿我当古董,我是来工作的,你们要拿我当一挺机关枪来使用。”
翻译翻着他的话,我却已经察觉到白求恩大夫身体不如以前了,神情疲倦,握手不像过去那样有力了,指间还裹着白纱布,看来是一处刀伤。
白求恩大夫声音却依然洪亮,说:“聂司令员派我来了。说你这里要打个大仗,是不是?”
“已经打了一个……”
“仗打得怎么样?”
我告诉他,11月3日,当敌人进入雁宿崖地区后,我全线发起战斗,很快就将村宪吉大佐所率日军独立混成第二旅团第一大队和一个炮兵中队、一个机枪中队600多人,包围全歼。而我军伤亡很小,士气很高。针对敌人的报复,可能还要再打一仗。 “那么,我来对了。”他挥着手得意地说。
我笑道:“是你自己要求来的吧?”
“是我要求的,聂司令员批准了。”他点着头,显得很得意,接着又认真地补充说,“战士们在前方倒下,我们应该在前方救治他们。要是我们在后方医院等伤员,有些伤员就会死在路上。”
白求恩大夫身披土黄色粗布军袄,腰间扎一条宽皮带,下身却没有穿棉裤,只在单裤外面紧紧地扎着裹腿。脚上是山里人自己做的那种两三斤重的砍山鞋,鞋底足有半寸多厚,用麻线纳得十分细密,连小伙子也弯不动。初穿这种鞋的人,脚会磨出血来,可是白求恩大夫穿着它上马下马,噔噔走来,却显得步步精神。看他这装束,谁会相信他竟是英国皇家医学院的院士呢。
白求恩大夫进屋刚刚坐定,就开口用中文说:“杨,我跟你要东西来了。”
“要什么,说吧。”
“500副夹板,1000副绷带,还有担架、拐杖……”他说了一大串名目。
“什么时候要?”
“明天中午12点!”他做了个手势,表示坚定不移。
我可真有些吃惊,那么多东西,一下子怎么拿得出来呀?不过,我还是应承了:“好吧,明日12点交给你东西!”
白求恩大夫笑了,立即站起身和我握手告别:“你我都忙。我走啦!”
送到院门口,他又叮嘱我一句:
“12点。”
这下子,我也睡不成了,连忙找来卫生部长张杰和供给部长董永清,要他们想方设法在明日12点以前,把白求恩大夫要的东西赶制出来,以供医疗队使用。
第二天中午,白求恩大夫匆匆赶来,问我东西做好了没有。我带他去验收,当他看到所需要的医疗工具和医疗器材全部按他的要求准备好了时,高兴得连连点头:“好!好极了!我十分快活。让我把伤病员的感谢转赠给你,我亲爱的杨!”
验收完这批器具,我请他吃了一顿午饭。桌上最好的菜就是一盘炒鸡蛋,这是当时我们唯一能弄到的美味佳肴了。
吃饭时,根据他的要求,我向他介绍了敌情和我们的部署:“眼下,驻张家口日军独立混成第二旅团所属各部,约1500多人,分乘90多辆卡车急驰涞源,企图寻我主力决战,进行报复性‘扫荡’。我拥有一、二、三、二十五团,特务团,还有游击支队和分区直属炮兵部队,周围还有兄弟部队二十、二十六、三十四团在钳制敌人,我们准备大踏步后退,诱敌深入,在黄土岭地区打一个更大的歼灭战。”
“好啊!”他说,“我立即赶赴战地,安排抢救伤员的工作。”
吃罢饭,白求恩大夫率领医疗队,带着供给部和卫生部赶制的医疗器具出发了。
黄土岭上已传来了隆隆炮声,白求恩大夫带着手术队准备赶赴甘河净分区医院,刚要动身,忽然发现一个头部负伤的伤员患了颈部丹毒合并蜂窝组织炎,若不立即动手术,便有生命危险。
为了抢救这个伤员,他立即卸下绑在牲口上的手术器械,为这个伤员施行手术。经过抢救,这位伤员安全脱险了,而他自己手上的伤口却受到了这种病毒的感染。
到了甘河净分区医院,白求恩大夫发起了高烧,可他一声不吭,带着高烧、病痛,夜以继日地救治黄土岭战斗中下来的伤员,为重伤员动手术。
这时,我部队在黄土岭地区经过反复冲杀,已将敌人压缩在上庄子附近的山沟里。在围攻的过程中,发现黄土岭东那个叫教场的小村庄是敌人的指挥部,我炮兵集中火力射击。敌酋阿部规秀这个被日军誉为“名将之花”的中将就在我们神勇的迫击炮兵的排炮下“花落瓣碎”了。他那绣着两颗金星的黄呢大衣和金把钢质指挥刀也都成了我们的战利品。
在胜利的喜悦中,我听说白求恩大夫连日高烧,病得不轻,还在战地医院抢救伤员,坚持为重伤员做手术,便将这一情况向聂司令员作了汇报,聂司令员要我动员他走,于是我几次派人通知他,赶紧回后方医院检查治疗,不要耽误。
可是,说什么白求恩大夫也不肯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
这消息立刻传遍整个战地,白求恩大夫忘我的精神,感召着我们的指战员奋勇杀敌。
当我赶到甘河净分区医院时,白求恩大夫带着高烧还在为伤员做手术,我不禁对他产生了一种由衷的敬佩之情。我劝他早点到后方医院去检查治疗。
不料,他却说:“不必了,我是医生,我知道我患的是脓毒败血症,能用的办法都用了,还是让我抓紧时间多抢救几个伤员吧。”
“不行!你必须离开这里!”
他做完手术,郑重地问:“你这是建议,还是命令?”我说:“是命令!”
他说:“我是奉聂司令员命令来的,不过,你是这里的战区司令官,我服从你的命令。”
这时,医务人员抬来一副担架,示意他躺下。他无可奈何地头一偏,肩一耸,拖着疲倦的身子,摇摇晃晃地躺了下去。
同志们给他盖了一条被子,我给他往上拉了拉,并告诉他:“从11月3日至8日,6天连续取得雁宿崖歼灭战和黄土岭围攻战的胜利,共歼灭日军1500多人,击毙日蒙疆驻屯军阿部规秀中将,还缴获了一大批武器装备和军用物资。”他点点头,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不料,白求恩大夫离开甘河净之后,由于病情恶化,11月12日在唐县和我们永别了。
噩耗传来,我心情异常悲痛,原想反“扫荡”胜利后,把白求恩大夫请到分区司令部来好好休息几日,再请他为我们一分区卫生工作作些指导,谁知竟不能如愿了,留下终生的遗憾!他曾以他的卓越医术和无私无畏的共产主义精神,支持和激励着我们的指战员在黄土岭英勇杀敌。他献身于黄土岭战斗。他的名字和黄土岭战斗的胜利是紧密相连的。
今天,我们纪念白求恩,就是要宣传和学习白求恩的国际主义精神、共产主义精神,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继承和发扬我党我军的优良革命传统,团结一致,奋发图强,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作出更大的贡献。


第11版(文件·报告·回忆录)
专栏: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

  徐向前两次会见范筑先
阎廷琛高丕勤刘如峰郭雨璞
1938年6月和9月,时任八路军一二九师副师长的徐向前,两次会见了抗日民族英雄、国民党山东第六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范筑先将军。
(一)
1938年6月的一天早晨,鲁西北广阔的原野上,和风拂面,空气格外清新。国民党山东省第六区行政督察专员兼保安司令范筑先打完了濮县战役,就和中共冀鲁豫边区省委驻鲁西北地区代表张霖之、高级参议袁仲贤、六区政治部主任张维翰、副主任姚第鸿一起,于12日策马前往威县,去拜见八路军一二九师副师长徐向前将军。
范筑先出生在鲁西北馆陶县的一个贫苦农民家庭。青年时期为生活所迫,弃农从军,历经北洋政府和国民党时代。1936年11月调鲁西北任六区专员兼保安司令。他生活俭朴,居官清廉,具有强烈的爱国爱民思想。在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他选择和中国共产党合作抗日的道路,两次拒绝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韩复榘让他率部南撤的命令,于1937年11月中旬,向全国发出了“裂眦北视,决不南渡,誓率我游击健儿和武装民众,以与倭奴相周旋”的“皓电”,和共产党一起,在鲁西北树起抗战的旗帜。进而广泛动员民众,建立抗日政权和武装力量,积极开展抗日游击战争,于1938年夏天,初步建立了鲁西北抗日根据地。5月,我党领导的第十支队攻克馆陶县城。6月,范筑先收复濮县城。至此,鲁西北、冀南两块抗日根据地联在了一起。
为了发展河北的抗日游击战争,根据党中央、毛主席的伟大战略决策,1938年5月,八路军一二九师副师长徐向前、政治部副主任刘志坚率三八五旅七六九团、三四四旅六八九团和曾国华支队开进冀南,与东进纵队会合。徐向前的到来,在冀南引起很大震动。许多当地的知名人士慕名前去,向他请教抗战的一些大问题。
14日中午,范筑先一行马不停蹄地来到威县城。徐向前、刘志坚、宋任穷、陈再道等快步迎上前去。
徐向前握着范筑先的手说:“我们早就盼着见到范司令了,你是我们敬佩的抗战老人啊!”
“我久闻徐副师长的大名,这次就是向您学习来了。”范筑先用敬佩的目光看着徐向前。这位八路军赫赫有名的大将,看上去文质彬彬,像个教书先生,和他原来想象的不大一样。
徐向前和张霖之、袁仲贤等人一一握手问候,然后同范筑先并肩穿过欢迎的人群,走进城东街一家居民院内。
下午,一阵急雨过后,凉风习习,轻薄的云片,在天空随风飘游。威县城一万多军民隆重集会,热烈欢迎范筑先将军的到来。
欢迎大会一开始,徐向前副师长就健步走到主席台前,即席致欢迎词。他说:“范司令是山东的抗战老人。他这样大的年纪,为了民族的生存,不辞劳苦与敌人斗争,创建了鲁西北抗日根据地。这种精诚爱国的精神值得我们好好学习。今后,我们两个根据地的军民要紧密团结,加强联防,全力抗击共同的敌人。”
范筑先在热烈的掌声中致词:“过去我们是孤军作战,现在来了八路军,有了依靠,不再孤军作战了。我们要向八路军学习,同八路军密切配合,共同作战,保卫神圣的国土……”
6月15日上午,徐向前同范筑先举行了会谈。八路军方面参加会谈的有宋任穷、刘志坚、陈再道等,鲁西北方面参加会谈的有张霖之、袁仲贤、姚第鸿等。 会谈中,徐向前副师长就徐州失守后全国抗战形势做了深刻的分析,并阐述了毛泽东《论持久战》的战略思想。他说:“日军是个战斗力很强的法西斯军队,他们国家的财力也很强。而我国是个弱国,部队战斗力弱。为了以弱制强,以弱胜强,我们必须加强团结,发动民众,坚持持久抗战。”
范筑先在发言中,表示完全赞同徐副师长的讲话。他高兴地说:“现在八路军与我们守望相助,团结御侮,增强了我们坚持抗战,争取胜利的信心。”
徐向前同范筑先讨论了民团武装的收编问题。徐副师长说:“请范司令放心,凡是鲁西北的武装,我们都不予收编,我们一般也不进入鲁西北地区活动。”徐向前向范筑先做了保证。
双方在热烈、友好、诚挚的气氛中,就冀南、鲁西北的联防问题达成了几项协议。
夜幕降临,繁星闪闪。徐向前副师长来到范筑先将军的住处。油灯下,两人盘腿坐在土炕上促膝畅谈起来。
徐向前介绍了八路军在山西等地抗击日军的一些情况后,说:“抗战必须有长期的思想准备,寄希望于一两次战役就可打败日本,是不可能的。因此,必须建立巩固的抗日根据地。在根据地内,要广泛动员民众,建立一支坚强的抗日武装,健全抗日的县区政权。”说到这里,徐向前掰着手指头说:“抗日的军队、抗日的政权和抗日的民众,是三位一体,缺一不可啊!”
范筑先点了点头。他向徐向前请教说:“在平原上作战,没有大的障碍物做隐蔽,双方对阵,一目了然,你有什么好经验啊?”
徐向前谦虚地说:“我刚从太行山下来,这是个新问题。看来平原作战重要的是依靠民众,形成‘人山’。将来还须改造地形、村形……范司令,你在范县就打得很好嘛!”
“那是多亏了周恩来派来的红军干部袁仲贤啊!”范筑先由衷地佩服他的高级参议袁仲贤。
事后范筑先兴奋地对张维翰说:“共产党真是人才辈出,徐向前师长军政兼优。当今之世,要救中国,要想不当亡国奴,唯有和共产党合作。”
威县之行,范筑先对毛泽东《论持久战》中所阐述的战略思想,有了较深刻的理解,增强了他抗战到底的信心。
(二)
转眼到了1938年9月,鲁西北的抗日武装力量已发展到35个支队、三路民军,约六万人左右。抗日县政权也先后建立了30多个,军事势力范围达50多个县。 9月下旬的一天,范筑先接到徐向前、朱瑞、宋任穷的来信,邀请他到南宫参加冀鲁两省军政联席会议。
原来,正当冀南抗日根据地日臻巩固,各项工作蒸蒸日上、蓬勃发展的时候,1938年6月,蒋介石任命鹿钟麟为国民党河北省政府主席。鹿原籍河北,北伐战争前,在西北军冯玉祥将军麾下任职,曾代理西北军总司令,也曾在国民党政府中当过部长。鹿钟麟于9月中旬到达冀南的南宫后,为了团结他共同抗战,冀南党政军民采取了欢迎的态度,徐向前、杨秀峰、宋任穷、陈再道等同他进行了亲切会谈。中共中央北方局代表朱瑞也到南宫会见了鹿钟麟。双方商定,在南宫召开一次冀鲁两省军政联席会议,以进一步推动各方面抗战力量的合作发展。
鲁西北的深秋时节,天高气爽。9月22日,范筑先和张霖之、张郁光、姚第鸿等乘一辆汽车,经临清赶到南宫。徐向前、朱瑞、宋任穷、杨秀峰和国民党河北省政府主席鹿钟麟、山东省政府主席沈鸿烈等都迎候在南门口。
“范司令,咱们又见面了。”范筑先一来到南门口,徐向前就紧紧握住他的手,亲切交谈起来。
“是啊!上次您一席话,使我终生难忘啊!”范筑先满面笑容地说。
在热烈的欢呼声中,范筑先致了词:“鹿主席是西北军的名将,徐副师长在北伐时期就已威名大震,可谓国家的栋梁,朱代表是共产党的著名领导人,筑先今天有幸和你们见面,感到十分荣幸。现在国难当头,日军侵占我大片国土,企图灭亡中国,我们只有精诚团结,同心协力,誓死抗敌,才能把不可一世的日本侵略者逐出中国去。”
9月23日上午,冀鲁两省军政联席会议在范筑先住地李宅内举行。
朱瑞致开幕词。他认真分析了国内外形势和冀鲁两省的形势,高度赞扬了范筑先和共产党团结抗战,创建鲁西北抗日根据地的辉煌业绩,希望冀鲁两省军民今后加强团结,共同对敌,以赢得抗战的最后胜利。
范筑先在讲话中表示坚决拥护朱瑞代表的讲话。他动情地说:“去年冬,日军压境,鲁西北相当混乱,韩复榘两次电令我南撤。我不忍心看着大好河山陷入敌手,拒绝南撤。我自济南聘请200多名平津流亡青年来鲁西北,一起举起抗日旗帜,建立了鲁西北抗日根据地。这200多名爱国青年,在鲁西北的抗日工作中,发挥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鲁西北的民众具有光荣的反帝斗争传统,在近代史上,冠县的义和团,最早打出了反帝的旗帜。当日军侵入山东后,广大民众纷纷武装起来,保卫鲁西北。农民虽有一定的片面性局限性,可组织起来后,经过军训和政治教育,很快形成一支抗日的武装。他们打了不少的胜仗,立了不少的战功。”说到这里,范筑先稍停了一下,大声说道:“现在山东津浦路以西和黄河以北的广大地区,已无敌踪!”
会场上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筑先这次来南宫,就是与各位先生、主席商讨抗日大计的。首先,就是如何贯彻共产党提出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我认为,只有各党派团结,军民团结,上下团结,左右团结,才能打败敌人。闹分裂,打窝里炮,客观上就会帮助敌人。敌人也正希望我们闹分裂,打窝里炮。”
此时,沈鸿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感到范筑先句句都戳到了他的疼处。
范筑先接着说:“其次是发动民众和组织民众。没有民众的支持,抗战就无法进行。我们的粮草需要民众捐献,我们的兵员需要民众补充……”
午饭后,双方讨论拟定了冀鲁两省联防协作方案。
范筑先正在听张郁光、姚第鸿等汇报参观的情况,徐向前副师长来到了李宅。
“范司令,咱们是老友重逢了,再叙一叙!”徐向前坐下后,和范筑先、张郁光、姚第鸿亲切交谈起来。
交谈中,徐向前副师长重述了他和朱瑞在联席会上提出的三点联防建议,接着询问了鲁西北的财政税收和经济情况。
范筑先介绍说:“鲁西北城镇工商企业税收仍按国民政府的规定执行。在农村,则实行每亩地加收一角或两角税的办法,以用于战时支出。”
“能实行吗?”徐副师长关切地问。
范筑先说:“总起来讲,还实行得开,这要归功于抗日政权。您在威县谈的抗日军队、抗日政府、抗日民众三位一体的理论,我们受益匪浅啊!”
徐副师长笑了笑说:“这都是我们党中央提出的,只不过我比你学得早一点。”
话题又转到武装斗争上,范筑先介绍了威县会晤后,鲁西北抗日部队加强政治工作的情况。
徐副师长接上说:“部队的政治工作要加强,要广泛进行抗日救国教育和民族牺牲精神教育。同时,要加强军事训练,不断提高部队的军事素质,真正提高战斗力。”
徐向前说:“范司令,我给您提个建议。目前,你的抗日武装编成30多个支队,这既有它的优点,也有它的弱点。就是打起仗来很难统一军令,统一指挥。”
范筑先点了点头。
“我建议您统一整一整军队,将所有的武装整编成三四个纵队。”
听了徐副师长的建议,范筑先非常赞同地说:“这个意见好!回去后,我们就立即着手整军。”
徐副师长又关切地问起国民党中央政府对鲁西北的支援情况。
范筑先叹息道:“从去年冬到现在,政府就是从洛阳支援了一点子弹。政府用飞机运给沈鸿烈中央票400万元,沈分文未给我们;从洛阳运到阿城步枪2000支、子弹9000箱,一枪一弹也未发给我们。我们30多个支队的吃和穿都是自己筹措的。” 徐副师长点了点头说:“我们八路军的吃穿也都是靠自己生产的,枪炮子弹都是缴获敌人的,国民党中央只对我们做过很小的接济。所以咱们抗战必须树立自力更生的思想啊!”
最后,范司令表示:“回去后马上就开会,搞出一个‘约法三章’,也搞一个‘纲领’,让大家执行。”
徐副师长辞别后,范筑先高兴地对张郁光、姚第鸿说:“共产党八路军的抗战办法就是好,我们回去后,应当教育全体人员,认真学习这些好办法。”
南宫会议结束后,范筑先回到聊城,连夜召开会议,议定尽快召开全区军政联席会议,贯彻南宫会议精神,学习八路军的经验,进一步整顿部队,澄清吏治。
10月4日至6日,第六区军政联席会议在聊城召开。参加会议的有司令部、政治部、专署各单位负责人,以及各县县长、各支队司令,总计140余人。
会议通过了“第六区抗战行动纲领”,号召全区民众共同执行;为了恢复生产,发展经济,会议制定了“战时经济政策”。
根据徐向前副师长的建议,会议议定将鲁西北的35个支队整编成四个纵队,范筑先、袁仲贤、齐子修、张维翰任纵队司令。会议还决定成立县政视察团,由共产党员、政治部民运科长成润任团长,从政干校、军事教育团抽调得力干部作为团员。会后立即到各县视察,整顿县政。会议将去年冬范司令向全国发出通电的11月19日,确定为鲁西北抗日动员纪念日,今年届时将隆重举行纪念活动。为此,成立了由共产党员张郁光、姚第鸿、齐燕铭等组成的筹备委员会。
(三)
正当范筑先和共产党人积极实施六区军政联席会议制定的各项政策的时候,1938年11月14日,日军第一一四师团秋山旅团千叶联队进攻聊城。范筑先率部与敌血战竟日,终因寡不敌众,于11月15日被日军攻破城门,聊城失陷,范筑先和共产党员张郁光、姚第鸿等700余名守城将士壮烈殉国。噩耗传出,黄河南北、举国上下震惊。各党派纷纷发来唁电,哀悼范筑先及抗战阵亡将士。
12月23日,重庆举行追悼大会。朱德、彭德怀和吴玉章、董必武分别送了挽联,朱德、彭德怀的挽联是:“战事方酣,忍看多士丧亡,显其忠勇;吾侪尚在,誓必长期抵抗,还我河山。”吴玉章、董必武的挽联是:“三友见精神,松体遒,竹身直,梅花亦自清高,格老气苍,直到岁寒全晚节;一门尽忠义,夫殉职,妻卫民,子女都称勇武,顽廉懦立,共纾国难绍遗风。”蒋介石也送了“碧血卫山河,百里危城留与社会树模范;浩气存天地,千秋青史合为民族表英雄”的挽联。延安《解放》周刊发表了“哀悼民族老英雄——范筑先”的时评,表达了中国共产党对范筑先将军的极大尊敬和深切哀悼。其他一些报刊和通讯社也都纷纷发表文章和消息,悼念为抗战而壮烈殉国的范筑先和张郁光、姚第鸿等人。
建国以后,徐向前元帅始终没有忘记他和范筑先将军两次历史性的会见。1988年,在纪念民族英雄范筑先将军殉国50周年的日子里,徐帅挥笔写下了“范筑先与鲁西北抗战”9个大字,以纪念这位为国捐躯的抗日民族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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