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6月12日人民日报 第11版

第11版(文化)
专栏:

  万里山河永驻 方寸意韵无穷
——1994年全国获奖邮票赏析
本报记者周庆
编者的话:本报6月4日刊登了1994年全国最佳邮票评选揭晓的消息。今日再依原大刊出4套18枚获奖邮票,以及设计者、绘制者、印刷者和专家对获奖邮票的评说,意在与读者一同欣赏这些艺术珍品。
1994年,全国共出版发行21套新邮票,都是特种票和纪念票,普通邮票没有新图案。
今年有65万多集邮爱好者参加投票,评出了1994年度的最佳邮票一套和优秀邮票两套。由专家投票评出了获专家奖和最佳印刷奖的邮票各一套。其中,群众评的最佳邮票奖和专家们评的专家奖都由《长江三峡》这一套邮票夺得。
仔细欣赏这一届的获奖邮票,可以看出,不论是集邮爱好者,还是有关专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对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并重,对中国气派十足的设计格外推崇。
邮票虽小,但寄托着设计家们的无限情思;集邮者甚众,更表现了全社会对邮票艺术的认同。
全国最佳邮票评选,第一届评的是1980年的邮票,至今已15届,共评出71套获奖邮票。我们祝愿全国最佳邮票评选活动越搞越好,从而推动我国的邮票设计和印刷达到新的水平。(附图片)


第11版(文化)
专栏:

大气磅礴画三峡
《长江三峡》获最佳邮票奖和专家奖
设计者杨文清、李德福:两人均为邮电部邮票印制局图稿创作部工艺美术师,1978年同时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同年分配到中国邮票总公司工作。他们先后合作设计的邮票有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长城》、《少林寺建寺1500年》等。《衡山》邮票曾获1990年优秀邮票奖。
长江是中国第一大河,三峡是长江最精彩的段落。为设计《长江三峡》邮票,杨文清与李德福曾两去三峡:
8月暑天,他们出白帝城,摆渡过江到对面山上,在骄阳下拍照、画速写。山上没有树、没有草,也没有水。渴得难耐时,只能靠岩缝里渗出的水滴解渴。就这样,一点一点把三峡的景观都装在了脑子里、拍到胶片上、画在草稿上。
回到北京,黑夜连着白天设计画稿。6枚邮票,不仅画了自然景观,也画了有代表性的人文景观。因为三峡大坝建起后,白帝城将成孤岛,屈原祠将要搬迁。为了给后人留下永久的纪念,他们把这两处著名景观搬上了邮票。
在画法上,两位画家兼取版画、国画、油画之长。他们说,版画之长,在于概括,可把繁杂的景物变得单纯,这样三峡才能在邮票上被突出表现。国画表现三峡更易与读者沟通,因而山石皴法、勾勒用得较多,特别是屈原祠一枚,多用垂直线,建筑、树干都因此而显得肃穆。油画之长在于利用颜色造型,表现立体空间有长处,在三峡邮票上也留有明显的油画技法。
在构图上,较少采用西洋画的焦点透视,较多采用国画的散点透视——有时视点在江面,有时则为鸟瞰,从而形成画面的大起大落,气势由此产生。在色调上,白帝城与瞿塘峡两枚偏紫,取李白诗句“朝辞白帝彩云间”之意。巫峡与神女峰两枚偏绿,因为此峡植被好,非常青翠,空气湿度大,烟云变化多,正所谓“雨后千山铁铸成”。巫峡有12峰,多传说,他们特意画了神女峰以示其意。西陵峡与屈原祠两枚偏黄,一则该峡山石裸露多,江面上礁石多,有“九龙过江”一景,画面也作了表现;二则屈原祠所在地秭归多桔树,屈原的《桔颂》更是千古传诵的佳作,“独立不迁,岂不可喜兮?深固难徙,廓其无求兮。苏世独立,横而不流兮。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黄色意在表现桔的高风亮节。
古人、今人画三峡的很多,画瞿塘峡之夔门的更多。要画出新意很难。杨文清、李德福努力避免把三峡、特别是夔门画成盆景,而是着力追求其自然风光的野味、神韵,及大自然赋予它的灵气,以表现一种生命的张力。
这一创作意图实现了多少?邮票研究专家吴凤岗评价说,1994年有三套山水邮票,三峡一套以其色彩浓重、山形大气磅礴而获专家好评。不仅山势雄险,而且虚实结合,是为难得。他又说,三峡有山有水,山险水更险。有歌谣唱道:“朝发黄牛,暮宿黄牛;三朝三暮,黄牛如故”。说的就是西陵峡东段黄牛峡行船之难。如果设计者在表现水势上再作一点开掘就更好了。(附图片)


第11版(文化)
专栏:

  再现大师笔底情
《傅抱石作品选》获优秀邮票奖
设计者王虎鸣:邮电部邮票印制局图稿创作部工艺美术师,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1983年考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装潢设计系,1986年出版《黑白装饰画册》。1988年以来,设计邮票20余套,有《马王堆汉墓帛画》、《秦始皇陵铜车马》、《彩陶》等。1990年设计的《韩熙载夜宴图》获当年全国最佳邮票奖。此外还设计邮品600余件。
把傅抱石的画搬上邮票,王虎鸣用心良苦。他说,近年来在世界各地的艺术品拍卖中,傅抱石的作品几次创中国现代绘画的最高价格,欧美不少国家的博物馆竞相收藏。我自己则在学校学画时代就十分崇敬傅先生笔下功夫,感到意趣奇特,对其中的自然山水和上古高人,尤觉含义深远。
这次设计邮票,有机会看到、拍摄了傅先生的大量佳作,还在他的遗墨中看到一批秘不示人的真迹。最后选中6幅。但这6幅长宽不同,怎样搬到邮票上效果最好? 王虎鸣经与傅抱石先生次子傅二石反复商量,决定将画作设计成大小长宽统一的6幅竖式邮票,在整体上形成传统绘画装裱的格调,也符合中国人对国画的欣赏习惯。为此,王虎鸣在设计过程中,对原画作了精心剪裁,保留了原画中的主要内容及其立体感、错落感,也尽可能保留了画中“天”的一部分,使画作虽然搬上了邮票,却不失国画的韵味。《大涤草堂图》一幅,画的是清代画家石涛在扬州的住所,据传八大山人也有过类似的画作,惜已失传,傅抱石是根据有关诗文作画。画面上高大的樗树郁郁葱葱,傲然挺立,透露出无穷的生命力。树荫下有石涛的茅屋,翠竹环绕。图的上方保留了徐悲鸿的题字:“元气淋漓,真宰上诉。”王虎鸣选此画一石三鸟,让三位大家的屋、画、字聚于方寸之间,不仅使读者体会到了邮票艺术的精微之处,也可感觉到傅抱石作画时笔底激荡着的豪情、徐悲鸿题字时对画作的独到感受。
有人称王虎鸣为邮坛“新生代”人物,他以邮票艺术的特殊语言、高雅格调,尝试开拓邮票艺术设计的新途径。对《傅抱石作品选》这套邮票,他格外珍视:“中国古来有不少为世人推崇的大画家,但论山水与人物兼长,元气淋漓而戛戛独造,可以说无过傅抱石者。以前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由我将大师的作品搬上邮票。一个设计者或许一生都难得碰上这样的机会,对此我深以为荣。”(附图片)


第11版(文化)
专栏:

  水清草长鹤归来
《鹤》获优秀邮票奖
设计者詹庚西: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画研究院研究员、国家一级画家。1958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系。1979年,再入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系花鸟研究班,成为李苦禅、田世光的研究生。他的花鸟画不仅对宋元名迹揣摩甚深,且对当代诸家兼有所采。作画笔意通灵,格调清新,独具特色。作品多次在国内外展出、发表。曾为人民大会堂创作大型陈设画,为党和国家领导人创作礼品画,他的代表作《前程似锦》现悬挂于中南海接见厅。1994年,他画的邮票《鹤》首次面世即获奖。
采访画家詹庚西,给人一种淡朴飘逸的感觉,及至听完他所讲设计邮票《鹤》的情况,这种感觉似乎更明显了:
《鹤》是中美两国联合发行的一套邮票。双方邮政部门的有关专家在选图时,中美两国的艺术家们都很踊跃,送去的作品有中国画、水粉画、铜版画等等。詹庚西的两只鹤征服了选稿者:一只是亚洲黑颈鹤,一只是美洲鹤,他最终被确定为邮票画面的绘制者,美国艺术家克伦斯·李负责版式设计。
詹庚西喜画花鸟,因而寄情山水,曾随野生动物考察组收集素材,南下云南西双版纳,北上东北大兴安岭,走平原,穿草甸,获得了大量有关鸟类的资料。在贵州乌蒙山区的威宁草海,见到许多黑颈鹤,画了许多写生稿。邮票上的鹤,原型即在此。黑颈鹤区别于其他鹤种的主要标志,是它的头部、颈部、尾部及翅上的第一、二、三列飞羽都呈黑色。他画的黑颈鹤立地侧身向天鸣叫,双翅向上展开,其特点全部显露出来。远景是岩石嶙峋的乌蒙山,近景是湖边湿地。另一枚邮票上是一只美洲鹤。为保证画作的真实准确,他请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的专家帮助把关,还从美国收集了有关资料。美洲鹤生活于平原湿地,性情温顺、体态健美。他选取了美洲鹤在芦苇中觅食时,两翅展开、头颈伸向草丛的那一瞬。这只鹤全身雪白,只有翅上第一列羽毛是黑的,颈顶鲜红,枕羽如凤冠。在飘荡的苇丛中,美洲鹤的独特风韵令人陶醉。两枚邮票两只鹤,头颈相向,上下交错,对立而又关联,形成一个整体,表现了和平美好的主题。
詹庚西画鹤,心中是以中国诗词、传说、书法中关于鹤的内容为神旨的。如崔颢诗云“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传说中有松鹤延年、梅妻鹤子;书法神品有《瘗鹤铭碑》……在东方人的观念里,鹤是吉祥、友谊、长寿的象征,甚至是沟通人间与仙境的桥梁,自古以来就成为各类艺术描绘的对象。这些东方的美学观点给了詹庚西极大的启发,使他在表现鹤的时候,寄托了独有的情思,画鹤充满了动感,不仅在中美艺术家的竞争中获胜,也在群众评奖中获得邮迷的喜好。看来,画家的心和广大集邮爱好者是相通的。(附图片)


第11版(文化)
专栏:

  此处紫泥胜珠玉
 《宜兴紫砂陶》获最佳印刷奖
辽宁省沈阳邮电印刷厂:1991年7月邮电部确定该厂为试印邮票厂家之一。为此,工厂进行了厂房改造、设备引进、人员培训等一系列的试印筹备工作,于1992年6月22日通过邮电部、中国邮票总公司的验收,正式开机试印邮票,先后印制了《妈祖》、《武陵源》、《鲟》、《宜兴紫砂陶》、《第四十三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等15套邮票及《梅兰芳京剧艺术》等明信片。1991年和1992年先后引进MOF和102F两台德国海德堡胶印机,配有8台刺孔机,现已形成年印制20亿枚胶印邮票的生产能力。
该厂厂长刘合顺、副厂长刘振举向记者介绍了他们严格质量管理、上下一心争创最佳邮票活动的经过:
自试印邮票以来,工厂按照邮票总公司的要求及邮票生产的需要,建成了封闭式的邮票生产车间,并制定了白纸出库、工序交接、质量管理、安全保密、废票销毁等一系列制度,设计了近50种报、表、帐、卡、单及严格的操作规程,为邮票生产提供了可靠的保证。
在质量检查方面,工厂建立了“自检、互检、专检、复检”和技术质量管理人员不定时抽检制度、定期召开邮票质量分析会议制度,保证了出厂邮票的质量。
1993年11月,厂长办公会决定开展争创最佳邮票活动,并成立了领导小组狠抓印制质量。此后,邮票的质量稳步提高。
《宜兴紫砂陶》邮票共4枚,反映了4只造型不同、色泽各异的陶壶。这4只陶壶都是制陶大师的作品。产于江苏省宜兴市丁蜀镇的紫砂陶艺术,始于北宋,盛于明清,有“人间珠玉安足取,岂如阳羡溪头一丸土”的说法,其产品行销50多个国家和地区。原设计陶壶质地优良,色泽纯正,如第一枚票上的深色陶,是用多种颜色混成,明暗色调渐次过渡,砂纹毕现。把原图缩成邮票、保持其质感难度很大。原图背景幽雅,是有关紫砂陶的书法作品,各配有一方朱红印章。这样的背景设计,使邮票画面壶、栏、字、印相得益彰,充满书卷气。
在印制《宜兴紫砂陶》邮票时,该厂根据原稿特点和作者意图,在工艺上大胆采用了300线制版(在此之前采用200线、250线制版)。这虽然给印刷带来了一定的困难,但由于颗粒细,清晰度高,使作品的各个部分都细腻、逼真地表现出来。用作背景的书法作品,纸上栏线、字迹呈浅灰,十分淡雅;印章朱红,色泽纯正;正面陶壶状貌、质感、颜色与光线明暗层次都较充分地体现了紫砂艺术所达到的水平。视之如真品,叩之似有声,令人观赏再三,不忍释手。(附图片)


第11版(文化)
专栏:

  戏曲从不依赖“书本”去传授表演技艺常常靠“膀子高一点”或“眼神沉一点”的呼喊靠师傅一颦一笑的示范有时甚至要靠棍棒的校正
戏曲口传心授之谜
徐城北
按照心理学的说法,人类有两种信号系统:第一信号系统是感觉,第二信号系统才是语言。第一种可以简称为“意”,第二种可以简称为“言”。这“意”和“言”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庄子学派提倡“得意而忘言”,一方面它是审美的最高境界,同时又确定只有等这一种境界过去之后,才可以尽力用准确的文字(“言”)去追述表达。到了魏晋,美学家王弼说得就更清楚,一方面“意以象尽,象以言著”,肯定了“象”能“尽意”,“言”也能够“尽象”;同时,“象生于意而存象焉,则所存者乃非其象也。言生于象而存言焉,则所存者乃非其言也”,论述最终证明“言”还是无法“尽意”。
不去掉书袋了。我们面对着的,是戏曲演员如何能不读书(或不用读很多的书)就能创造出艺术精品的怪现象。口传心授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戏曲演员从小接触到的,并不是书本上的记载,而是五色纷披的现实生活。庙会上的各式“玩意儿”、各式摆设和各式杂耍,其中许多都和戏曲有直接联系。等到自己开始看戏,那台上、台下和台后又有多少看不完、捉摸不透的颜色、形状、质量、音响以及千变万化着的组合状态……把这许多印象集中到一起,就积淀成心中的感觉,就形成了“意”。整个过程可以通过“言”(自己去问别人而获得知识),也可以不通过“言”(只是自己看、想和研究就获得真知)。如果立志学戏,师傅的“教”可能通过“言”(用话语告诉你如何掌握要领),也可能不通过“言”(只用手去“掰”你的某个动作,用眼光去“领”你动作的趋向或规范,或者用鞭子、棍棒去告诫你今后得老实地服从某个规范……)。此外,生活对演员的“教”(启发)更常常是无“言”的。生活随时向演员展示出一幅又一幅的画图,就看你留心不留心,是不是个“有心人”。
盖叫天的戏为什么给人特别“深”的感觉?就因为他钻研生活特别“深”——他习惯于不演戏时闲居杭州的金沙港,因为那里天地开阔,与闹市相距较远,颇有野趣。他在茶馆闲谈,包下固定座位听艺人讲评书,和山野之人交朋友,在乡村小集市上搜求对他有启迪的古董(常买到假货,但启迪则是真的)。生活如同万花筒,云烟过眼,转瞬即逝。他每日摸黑起床,遛弯活动过身体,便在房间中盘腿默坐——这是他的晨课。点燃三炷香,三股青烟袅袅上升,凌空盘旋。屋子里黑,三股青烟显得特别亮,慢慢地如三条游龙飞腾。盖叫天顺着烟的飞腾、盘旋,心中默数:一、二、三、十、千、万……以往他日常的种种活动也就在这时逐一浮现、幻化。这样的生活,他一过就是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他不和任何人用语言交流,他不断感到生活用自己的“意”来“会”(招呼)自己,同时,他自己又以相同和类似的“意”去“会”(塑造)自己的人物。
可以这么讲,戏曲观众大多通过“意会”的办法,就可以基本了解剧种中的奥秘,不一定非要“言传”不可。事实上,大多数观众就是这么“意”来“意”去地迷上了它,其间没有谁专门给观众开“戏曲欣赏”课程。当然,报刊上的捧场文章,戏迷间的言语交流,也可以算作“言”,只是它未必有多高明和准确。
在演员那边,“意会”和“言传”也是交替着起作用的。但总起来说,“意会”重于“言传”。演员并不太注重自己演出引出的“言”(用文字形式“写”出来的、有质量的艺术规律总结),只要剧场里有掌声就行,下一次再演戏时上座儿就行。观众的喝彩声也不是“言”,只是“意”的一种特殊形式。但是,“意会”每发展到一定阶段、又准备向下一个阶段“飞跃”而不得时,“言传”的作用就忽地“冒”出来,就要求所有的人(演员、观众和整个文化艺术界)必须重视自己,以一个比较明确的“言传”形式,给当时当地想前进而不得的戏曲一个答复。程长庚大红大紫之时,“言”只是廉价捧场,至多是在程的人格方面给予表彰。到了谭鑫培,表彰开始接触到艺术,但支离破碎,呈散金碎玉态。张次溪编辑的《清末燕都梨园史料》就是明证。梅兰芳的初期,“言传”也没有人认真去做。只是到了准备赴美时,齐如山才写了一“套”东西,随后抗战期间,又陆续写了一些。但是否受到重视,还很难说。如今,戏曲中的诸多剧种在前进路上左右摇摆,步履备觉艰难,是不是应该赶快在这方面补一补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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