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5月6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文学作品

  走出低谷
王瀛雨声
历史跟洼里人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洼里人便在它的迷宫里摸索了整整22年。走出低谷,还赖一个新时代的到来和一个不畏艰险的先行者。
美丽的渤海湾的洼里煤矿,是在特殊背景下诞生的。第一代洼里人在渤海边的滩涂上打下了第一口“争气井”。从此开始,洼里人背上了历史的重荷,在贫瘠的新生代第三纪煤层上开掘。
洼里煤矿属三软岩层的褐煤矿井,煤质差、热值低、成本高、销售难,因此,一上马就被定为准亏企业。这在今天很难理解,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谁都会接受:本来就不是为了挖煤,而是“挖志气”。
1972年,王明南放下书包,揣着一个19岁青年多彩的梦兴高采烈地走进洼里矿区。劳资科的同志看到他一米八的块头和浑身的腱子肉说,“小伙子,下井吧,是块好材料。”王明南憨厚地一笑,二话不说,当天下井当了一名采煤工。在这条通往新生代第三纪的漫长的隧道里,他同那些渺远的古生物精灵们进行着漫无边际的对话,他思索,他开掘,再思索,再开掘,终于有一天,他穿透了历史厚重的断层,迎来了新时代的曙光。
1992年,一个巨人在南国巡视,他那宏亮的声音呼唤着洼里矿春天的来临。
时任副矿长的王明南正躺在医院的病榻上,20年艰难的跋涉,已令他心力交瘁。洼里煤矿已经整整超亏24年,这样下去,企业的命运必然是关停并转,4000名职工怎么办?他忧心如焚。
冥冥之中,王明南听到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召唤着他,而这个声音使他奇妙地回想起他在井下同那些黑色精灵们的对话。他看到堵在面前那面厚重的墙壁正在后退,正在打开一丝缝隙,一股清新的空气流进肮脏的坑道,与此同时,发自内心的声音急切地催促他,“快,走出去!走出去!”他拚命地推啊,推……
他累病了,住进了医院。但有一天,王明南睁开眼时,矿务局的任命书已经下达到他的病房。他注定要带领洼里人,走出那条长长的隧道。
真理是朴素的。思想的闪电一旦刺穿地表,就会引起地壳的运动。
作为新任矿长的王明南要带着洼里人走出历史的迷宫。
王明南上任许多天过去了,人们发现新任矿长既不在办公室发号施令,也不召开全矿大会发表施政演说,却整天围着那一条条废弃的矿井转,要不就在矿区里荒地里琢磨事儿。王明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终于有一天,矿上的几个头头,王明南的伙计们忍不住了,非要打开他这个闷葫芦不可。王明南这才道出心事来。
东方不亮西方亮,咱不能掉到煤坑里出不来,干点别的行不行。瞧,那些废坑道,两头一堵,就可以养猪,养鸡;那些荒地挖不出煤来,可以种大棚菜,长不出菜来可以养鱼。龙口是个开放城市,菜篮子工程可是个大事。
好一个王明南,不务正业干副业。当了20年矿工,还脱不去农民意识,还挖煤不挖?头头们的心里已经闪了亮。
煤还是要挖。这叫以煤为主,多业并举。
这就是王明南的施政纲领。后来,王明南和党政一班人经过反复调查论证,确定了十六个字的治矿方针:“以煤为主,多业并举,综合利用,全面发展。”这十六个字包含着朴素的真理,是王明南和全体洼里人从20多年失败的教训中悟出来的。
20年来,洼里人就像西方神话中的西绪福斯,徒劳无功地推动着上帝惩罚他们的命运的巨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今天,洼里人要搬开巨石,走出历史设计的圈套,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王明南在洼里煤矿思想解放运动中,扮演着一个先哲的角色。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哲人,从黄土地里,也从煤层中寻找思想火花的哲人。
马克思说过,思想的闪电一旦刺破地表,就会引起地壳的运动。洼里煤矿有了这十六字方针,从地层到地表都急剧地运动起来。
洼里人给昔日的废矿井变成了灯火通明的养鸡场,胶东半岛上大型的千头养猪场,蔬菜和养鱼基地给龙口市的打工仔和打工妹的菜篮子里送去了鲜活的食品。洼里矿区开始呈现勃勃生机。而王明南就更忙了。他率领矿上的技术人员自行设计,自行施工,苦干两个月建起了年利润20万元的化工厂。他到烟台开人代会得知烟台配煤市场潜力大,利用中午和晚上跑铁路线,跑用户,跑场地,搞成一条配煤线,不仅可创利30万元,而且还带起了一个年创利100万元的汽运公司;他了解到台湾一家客商准备在青岛找联营厂,生产高速护栏,便十顾茅庐,诚恳相邀……如今,洼里矿由1992年仅有的一个不足百人的安置型劳动服务公司一跃发展成拥有化工生物、机械铸造、建筑材料、装饰安装等集工、农、贸、牧、渔等并举的10个骨干公司和2个与港台合资厂家,从业人员千余人,年产值8000万元,形成了规模效益。
副业带动了主业。王明南投入大量的资金引进高科技的检测设备,在原有单一混煤的基础上,又开发出大、中、小块煤等适销对路的6个品种,同时制订新的营销战略,把堆积成山的原煤全部推销出去。改革后的洼里煤矿,截至1994年,安全生产已达1360天,原煤生产投资大幅度下降,产量和效益大大提高。仅仅两年时间,洼里煤矿不仅甩掉了超亏的帽子,而且由全国煤炭行业倒数第三,一跃成为煤炭系统的先进企业。
洼里煤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更艰难也更深刻的变化是洼里人的观念。即使搬开压迫西绪福斯的巨石,也搬不走西绪福斯因袭的重负,这,才是上帝真正的圈套。
洼里煤矿从根本上说是单一计划经济的产物,即使没有经济效益,全矿的职工有国家养着。“大锅饭”、“铁饭碗”,养成了人们软、懒、散的心态。怎样改变洼里人的精神面貌,使之适应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机制,是王明南最为关切的问题。 王明南从整顿矿风入手,大刀阔斧实行企业内部改革。王明南是从矿井开始一步一步干出来的,他深知洼里矿积存的弊端,他和党委一班人共同研究制订了《洼里煤矿现代化管理规范》共28章,888条,从工作到生活,从井下安全到地面服务,从社会公德到治安管理,都规定了明确的行为标准,他要求干部们带头执行。经过一个时期的推行,取得了明显的效果。接着他顶着来自内部和外部的巨大的压力,实行管理机制的改革,精简机构,优化组合。在此过程中,威胁者有之,哀求者有之,他不为所动。他知道新事物都有一个接受的过程,要善于等待和引导。事实证明,他的改革措施大大地调动了广大职工的劳动热情和生产积极性。广大干部职工摩拳擦掌,纷纷登台,兵选将,将点兵,跃跃欲试,一显身手。几天下来,职工们就和矿上签订了45份承包合同,受制于旧思想和价值观念桎梏的生产力一旦获得释放,其能量如火山喷发不可阻挡。望着群情振奋的情景,王明南欣慰地笑了。煤炭部领导在1995年的全国劳模表彰会上,充分肯定了他“顶着压力、冒着风险搞改革”的胆识和远见。
王明南把洼里人带到了一个崭新的天地。
我们去采访王明南途中,几次都被矿工们截住,要跟我们聊聊他们矿长的事。
我们还巧遇台商刘先生,他说他是个商人不懂政治,但他看到王明南,就知道了真正的共产党员。
在王明南的日记中写道:“其身正,不令则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无论我有多大的权力,无论我取得多大的成绩,我深深地知道,我是从人民中走出来的。”这些质朴无华的语言道出了一个先行者同人民的关系。
王明南是个当地人,但他始终坚持掌权为公,从不为自己的亲友开过一次“后门”。在金钱面前,他始终保持一个共产党员的本色。1993年以来,洼里矿的基建工程较多,很多人找他承揽工程,有人干脆说你给我一座楼盖,我给你5%提成。他严词拒绝,你就是给我50万也不行。他安排本矿建安公司进行施工。
担任矿长后的王明南,坚持深入一线,每月平均下井10多次。长年的操劳,他患有严重的肝病,医生劝他休息,但他都全然不顾,一心扑到矿山上。1993年,他带领有关同志五次进京,每次都住最便宜的旅馆,有时甚至挤在每宿7元的军人家属招待所。
王明南是个好矿长,却算不上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1992年,王明南母亲病重,让他速回,此时正值王明南指挥安装设备,要他离开他实在不放心。等他匆匆赶回家,母亲已经弃他而去,当亲人们告诉他老人在弥留之际还念叨着他的乳名时,王明南这个铁打的汉子再也控制不住感情,哭倒母亲的灵前。当天晚上,他那高大的身躯又出现在工人们中间。屺岛上又多了一个尽忠未尽孝的传说。
王明南的妻子是洼里矿职工医院的医生,也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可为了支持丈夫的事业她不得不做出牺牲。1994年春,王明南的小女儿患了白血症,当时,矿上的改革正进入关键时刻,他脱不开身,只好让妻子带孩子进京治疗。而他拖了几个月后才借出差的机会到了北京,白天跑项目,晚上陪女儿……每当想起这些,王明南的心中不免泛起深深的歉疚。
但是,对本矿职工,他却敞开大海般宽广的胸怀,捧出金子般的心。
矿上有三名伤残工人在北京治疗6年,每年的医疗费都在20万元以上,王明南上任后,一面派人接他们回来,一面为他们准备新房,当病人回矿后,他亲自登门看望,从自己的工资中拿出200元,交给高位截瘫的马福全,小马感动得热泪盈眶。
王明南还经常教育干部们说,既然是公仆就要为主人办好事办实事。
勤奋的工作,廉洁奉公、坦荡无私的品格,赢得了矿工、干部们的拥护和信赖,王明南先后多次获得区、省和全国煤炭系统劳动模范称号,1991年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1994年又被评为全国煤炭系统特等劳模、优秀矿长、山东省煤炭系统党风廉政建设优秀工作者。
王明南在人生的路上已走了41个春秋,他走过的路所留下的脚印是扎实的,闪光的。但作为一个开拓者,他的路还很长……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

  历史的见证
纪希晨
50年前,1945年3月,我作为晋绥边区《抗战日报》(《晋绥日报》前身)的随军记者,到东村前线进行了一次终身难忘的采访。
过了界河口,向东沿着山路越往前走,到处看到敌人“扫荡”根据地的罪迹。那些被鬼子烧杀抢掠过的村庄,有的只剩下几堵烟熏的墙。黄昏,我顺着狗叫的声音,走进了一个偏僻的山村时,星星已开始在苍茫的天空中闪烁了。我看见一堵土墙院里射出一缕灯光,用手推开高粱秆扎的门扇,轻声地问:
“老乡,老乡,你们村的招待员在哪哒?”
蹲在炕前烧火的老汉,头上包块土布,陡地站了起来。他用手揉揉眼睛,披着老羊皮袄,走到门口,打量着我。听了我的来意,满是深纹的脸,眯笑起来了。
“你真巧,算你找对了。快上炕,快上炕!”
我放下背包,盘腿坐在炕头上。老汉一边烧火做饭,一边同我扯谈。柴火发潮,他时不时伏在灶口上吹火。从柴火的闪光里,我才看清他双颊深陷,长瘦下巴,脸上皱纹交错,看来至少60岁了。
“真倒霉,这孔窑只剩我一个人了。”老汉搓揉着烟熏的眼睛。
“家里那些人呢?”
他叹口长气,半晌不说话。突然,他抬起头,眼睛里闪着愤怒的光芒,正像炉灶里燃烧着的那堆火。“当真,这事你能不知道?”他说的是1940年冬日寇“扫荡”晋西北的事。
招待员王老汉谈起这件事说,在敌人袭击他们村庄的时候,老伴和孩子惨死了。伤痛仇恨深深地埋藏在他的心里。
“驴日的!俺这哒遭的灾,还算轻呢。死人最多的,要算是草子寨了。……”
说到这里,他只是摇头,眼睛死盯着炉火,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一尊石像。也许,对于难言的痛苦,一时难于说出,他沉默了一阵,便从皮袄里掏出旱烟袋来,默默地抽烟了。
血洗草子寨,这是日寇欠下晋西北人民的一笔血债。寒冬腊月,扫荡失败的日军大川部队,恼羞成怒,天将亮时突然把岚县草子寨包围。恐怖笼罩着村庄。昏暗里,二百多男女老少,挨家挨户被敌人抓起来,用刺刀赶到村前的沙滩里,突然,一片大火从村里升起。
屠杀的枪声刚停,30多个鬼子,带着刺刀,又一次一个个在死人堆上挨个刺过去。八岁的花女被刺两刀,还喊着妈妈,敌人把她一刺刀挑穿胸口,扔了几尺高。……
“这个村几个月不冒烟火,……”招待员老王烧好拌汤捞饭,又掏了半碗酸菜,热情地招呼着我。他再三嘱托说:“要把这件事登到报上,让后人不要忘记!”
面对丧失亲人的老人,听着用血写在大地上的仇恨,我眼睛湿润了。我端着碗,哽咽地说:“老人家,我一定不忘你的话!……”
我同老人睡在一个炕上,他怕我冷,把破羊毡给我垫在身下,而他自己却坐在炕头的草垫上,不住气地抽烟。当我睡一觉醒来的时候,见他仍亮着小油灯,石像似的盘坐在那里。
1945年4月8日,岚县、东村解放了。
敌人一撤退,我和县公安局长最先访问的,是屠杀抗日英雄的刑场。这时,西北风卷起尘土,成百的乌鸦在刑场上空飞翔,周围死一样寂静。我俩怀着无比的仇恨,默默地走过一个个还未来得及掩埋的烈士身旁。
几十年后,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用血染红的地方。这块用围墙圈起的四五亩大的刑场,泥土被死难者的鲜血染成殷红色。牺牲在这里的抗日干部、战士和群众就有五六百人以上。公安局长对我说,敌人常常集体屠杀抗日战士,每次都是十数个、数十个一群。有一次,敌人把30多个被俘虏的我军战士与民兵,一阵刀砍枪刺后,就被推埋在一个大坑里。
西村抗日村长牛成锁是许多死难者中的一个。当他们九个人被拖到刑场上时,敌人翻译走到他跟前,进行最后的威胁:“投降了吧,只要你投降,保证你全家……”
牛成锁向他脸上唾去,高声喊着:“杀就杀,刮就刮,我姓牛的,没有投降那回事……”
地方工作干部老孔,在数月的监牢生活中,他发长身瘦。敌人连续向他刺了三刺刀,他仍断续地喊着:“中华……民族……解放……万岁!”
17岁的村青救主席张九锁和他的父亲农会主任张大国,一齐被敌人抓捕。敌人严刑拷打后,父亲被敌人刺刀刺死,他则被用细铁丝捆吊在桩子上。敌人唆使四只发疯的狼狗,一齐向他扑来,一口口把肚子、胸膛咬开。他在停止呼吸的前数分钟,说:“看吧!我们的同志会来杀死你们的。”
1943年1月16日这一天,敌宪兵队长与山本班长二人,押着19个被俘虏的八路军与民兵走向刑场。在死的面前,壮士们毫无胆怯,一个个悲壮地喊着口号,最后,被敌人推进坑里,乱刀刺了。
东村西南角围墙里,竖立着四五根用血染红的柱子。这是敌人专用作活刺杀靶的。李槐魁等被绑在那里,敌人一马刀将他们的胸肚剖开,挖出肠肺,摘去心肝,割掉鼻子、耳朵,然后放火纵烧。日军每当调来新兵士,总在柱子上绑上人,练习刺杀,由敌军官指挥,排成行列,一声号令,疯狂地刺过去,将人刺成肉泥…… 写到这里,我眼前仍浮现着那浸满鲜血的土地,那未及掩埋的烈士的遗体……
这就是历史的见证。
(作者单位:中国老年报社)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古寨雄风
谢新吾
高耸云天的笋峰,奇特威武的石柱,铜墙铁壁般的屏障,傲然腾空的古松,曲折蜿蜒的溪谷,时聚时散的迷雾,百丈如飞的瀑布,波浪汹涌的激流,阴森可怖的寨底……构成了一处名叫鬼子寨的奇诞风景。
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之际,我和武汉大学历史系的童教授去闯湘南名胜鬼子寨。鬼子寨在湖南的“西双版纳”莽山境内,素以“山奇,水秀,林幽,石怪”著称于世,更兼一些英雄传说,营造了鬼子寨独特的神秘氛围。
在这个有雨有雾也有阳光的春日里,我和教授跳跃在坎坷的溪谷里,看如梦河雾和洁白的金叶木兰花成就了一溪的风景。鹤发童颜的老教授,竟如孩童般缠住我说起往日的抗日硝烟。他坐在溪谷的危石之上,口中吐着烟圈,说起一段鲜为人知的抗日故事。
那是1944年冬天的一个黄昏。鹅毛大雪噗噗地飞扬到溪谷。鬼子寨的山峰开始泛白。经过激战后的硝烟尚未散尽,不远处的茅屋、村庄的柴草,冒着袅袅青烟。河水几乎染成了红色。血夹着水默默地涌向山外面。冷风中飘荡着血腥味。河岸沙洲、青石板路、山地、土堆,到处横七竖八地布满了尸体。穿黄狗皮的是鬼子。中间也夹杂着我抗日游击队的战士,有的拖紧敌手宁死不放,有的嘴巴上还咬住人的肩胛,有的倚着青松,被子弹洞穿却未倒下……
此刻,他细说着50年前的传奇故事。河流是湿湿的,卵石是湿湿的,林地是湿湿的,鸟叫声是湿湿的,我们的心思也是湿湿的。奇的是日头浮在山顶上,就是照不进溪谷。我们穿过林层,就有一种抗日游击队挺进大别山的感觉。当年叫日寇抛尸荒野的英雄何在?看!强劲的铁杉,刚健的粤松,还有如血的杜鹃,似都是当年抗日英雄的躯体和鲜血化成。
昔日有一位英雄,带兵守在鬼子寨口。他命人用沙袋将河水堵住。于是,下游的河水干枯了。鬼子以为是条干河,竟密密麻麻地偷袭而来。老英雄即令兵士装神弄鬼,但见寨口白布飘飞,怪叫声声,令敌毛骨悚然。正当鬼子丧胆之际,“轰”的一声,拦河坝被炸开,汹涌的河水仿佛从天而降,数千鬼子淹于寨底。数日后,可见鬼子寨下游,沿岸,林间,树丫,石隙间,到处挂满了小鬼子狰狞的尸首…… 这个畅快淋漓的传说不停地被当地人民加工、描绘,创作、再创作。一种英雄豪情在传说的氛围中哺育了一代代后人。
一河的绿。突然有一树洁白如星的花。啊,金叶木兰!那是金叶木兰!其花灼灼,触目惊心。这是对英勇献身的英雄们的哀悼么?我眼前又闪现出一幕壮烈的场景:
战场上唯一活着的这位英雄,摇动着头颅,使劲想睁开那双锐利的眼睛。天昏地转,他又扑倒在地。寒风将雪刮得拂拂扬扬。金叶木兰就像一片火焰,朝河谷深处荡去。他是寨顶上坠下来的,幸亏壁间的藤萝网住了他。雪花飘零。几处坳口被战火燃烧过,青烟依然飘袅而升,朝河谷上空弥散,直到与天地融为一体。他吃力地朝河谷爬去,他听见了远山那一种瑶家亲人呼唤般的歌声!他奋力地朝歌声方向爬去!
教授沉默了,深情地望着眼前的群山和高耸入云的松林,似仍在倾听当年战场的拚杀声。我相信,在那个年代,这样的故事太多了。眼下,一河绿水倏地不见了。登上将军石,也不见了它的去向。它去了何方?雾海中依稀听见涛声訇然。沿一条石道笔陡地下去,教授气喘如牛。他就在原地休息了。微笑中他鼓励我:下去!我鼓起勇气,沿山崖而下,竟如入一绝境,四方万丈绝壁,中裂一线山缝,河水从百丈悬崖腾空而下,然后朝山缝滚滚而去。据说,昔日来此者,大都很难走回去。我不信。凭一身胆气要独叩寨底。我知道,一人独闯,须要很大勇气,我虽是一介书生,但想想当年抗日战士,这又算得了什么?遂入寨底。水声如盖天雷。仰视之,鸟兽不可攀。四壁崆峒,阴森可怖。回首来路,如履蜀道!
把行装置于怪石,拍了这幅雄壮的风景。暗想,此时无人胜有人。设若能在我的笔底一展鬼子寨雄风,那么我将心存它永久,永久。
(作者单位:湖南郴州报社)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春之诗
钟子硕

岁首自澳门赴北京,在广州一登上往北飞去的客机,心头就飘飘然、悠悠然地升起一幕冰花挂满树梢,雪花铺盖原野的冬景。可迈出首都机场后,方知那飘飘然、悠悠然的感觉,不过是一种梦幻般的憧憬而已。最近几年,每年冬末初春,总要北行一程,但始终和漫天皆白的飞雪难见一面。
看不到雪,心头总有点儿失落。可刚踏入宾馆,眼光就被一簇簇如云似雪的花团吸引住。是我以心底灵犀捕捉住了雪的精灵,还是它似雪的化身攫住了我的眼光,牵动着我的情丝?那绽开得白晃晃、金灿灿的一盆盆水仙花,既似金盏银台,撩人遐思,又像凌波仙子联袂而来,引人迷醉。且欣赏它冰肌玉骨的花瓣,不就仿佛在织出一件银装素裹的冬衣么?!吸一口轻飘溢远的幽香,不就像在品味一杯甘醇美味的佳酿么?!北国的水仙,让人在清心悦目之余,平添几分如痴似醉的美趣。
南方人庆贺新春,少不了养上一两盆水仙,想不到这习俗在北国也盛行起来。不过,南方的水仙,常见的多用水供养。精心选一个鹅形浅盆,注上清水,再挑几枚晶莹圆石,小心翼翼地把水仙的鳞茎置放其中。那清冽冽的水,宛若生命之泉,加上暖烘烘的冬阳在催生,水仙花的花蕾怎能不鼓噪着在叶丛间蹦跳出来,欢呼春的莅临呢?可这回在京都看到的水仙,叶丛浓密,花枪如剑,长得比南方的更为茁壮。花期也特别早,未睹春的芳踪,已在传递春的信息。细心的友人观赏时不觉惊叹,这里的水仙是用土栽种的。仔细一看,果然是土。啊,正是土,让水仙自如地扎下深根,尽情地吸吮养分。本固根深,那花自然朵朵大如金盏,千种风情,万般玲珑。南方的水仙靠水的清灵,养出了一片绿,一团云,一缕香。北国的水仙凭土的厚实,傲风霜,向冰雪,飘逸出暗暗的清香,透露着对春的浓浓的相思。

这是久别重逢的君子兰么?层层叶片厚重,朵朵花蕾胀实,花苞尚未舒张,早已预兆着盛放时的奇观。是的,是它!它怎么会默然无声地摆放在一间普通会议室的角落里?如果时光倒流个十多年,它果真会那么甘于寂寞、冷清,成了位拱手迎客的春之使者吗?它能那么坦荡赤诚地随意供人品味、观赏吗?想想它的往昔,有过多么疯狂的“辉煌”。它被疯狂的双手,以疯狂的价格,哄抬上疯狂的“花国殿堂”。虽然,最终也难免与尘泥为伍,跌落并不疯狂的实地。但,实实在在是作了一番“疯狂”的大表演、大循环之后,才摆脱了“疯狂”的空与虚、苦与难、罪与罚……
花落花开,一翕一张,自有其序,独标其格。君子兰,久违了;君子兰,新生了。一旦当它从一双双可见的或者不可见的疯狂的手里挣脱出来,它的风姿和丽质,就格外显得绰约可爱,意气扬扬,溢光流彩。这时候的它,才是回到了自身美的天平上,具有自我艺术观和价值观的谦谦君子啊!君子之风,能不歌之?君子之德,能不颂之?

春光似画,春声如涛。细心地倾听春天的足音,既来得轻盈快捷,也来得激荡人心。为纪念澳门特别行政区基本法颁布两周年,由国务院港澳办主办,人民日报、人民日报海外版、法制日报、澳门基本法协进会、澳门日报协办的澳门基本法知识竞赛活动,在海内外卷起勃勃春潮。来自世界14个国家和地区的近13万份答卷,像春花飞絮,纷至而来。由北京电视台承办的知识竞赛文艺晚会,更是在春潮中掀起道道碧波,层层银浪,听,北京艺术家创作的歌曲“九九归一”,深沉地唱出了炎黄子孙对在本世纪末恢复对澳门行使主权的发自肺腑的世纪之声,自豪地唱出了行将踏入新世纪门槛时更为渴望神州统一大业的理想之梦……看,澳门教业中学演出的“荷花舞”,舞姿翩翩,荷风吹送远香;莲影婷婷,摇曳向着清池中的藕根。濠江中学表演的“掌上舞”,男演员孔武有力,英气凛然。女独舞演员身轻如燕,视男演员的双掌为舞台中的舞台,婀娜多姿地展现了中华民族舞蹈的熠熠光彩。首都知名歌手及青少年演员和澳门歌演艺会演员联合演出的大合唱:“我们就是中国”,唱出了晚会的最强音,唱出了首都北京的桃花灼灼,唱出了濠江之畔的碧荷涟涟……更唱出了奉献给母亲祖国的最神圣的心愿,最美好的期望——儿女们同心同德地期盼着海峡两岸的统一,和平大业的实现……
这就是“我们的歌,祖国的歌”——同声同气高唱的凯歌,同根同源齐唱的赞歌。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多彩人生
——给一位女教师
(外一首)
袁为平
你,往七尺讲台一站
 心血倾吐出来
 一个个饥渴的少年
吸吮得津津有味
 你生命的三原色
 红蓝白
 组成多彩人生
 一株株幼苗映照得
 光亮闪闪
你的一个微笑
 一滴眼泪一声咳嗽
 都喷洒出
 红蓝墨水 白粉笔的
 芬芳在你彩色的
 思想里春夏秋冬四季
 都滋润绿色
 你的双眼明媚的双眼
 从视力一点五到五百度
 透明的镜片点缀
 花蕊的脸蛋
 那一天你放飞一群鸟
 顷刻你的花开得
水淋淋
  春日
 春日金黄的胸膛
 鸟的翅膀在阳光与 
菜花之上推波逐浪
 我的双眼拉满
欲念之弓穿透
 鲜艳的躯体
 婴儿的啼哭传来
 博大的母亲生下春天
 亮丽的日子
 我在光下散步
 光在脸上散步
灵魂深处诗行
 一马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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