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2月7日人民日报 第10版

第10版(文学作品)
专栏:

  沂蒙丝绸路〔报告文学〕
——记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尤洪宝
北国许晨
[编者按]贫穷,曾经像瘟疫一样长期纠缠着为革命做出过重大贡献的沂蒙山老区人民。今天,本报发表的这篇报告文学,生动地回答了历史留下的难题:沂蒙山区40万人民(占临沂地区贫困人口的1/10)终于找到了一条摆脱贫困走向富裕的现代“丝绸之路”。这是一条依靠自己的力量和智慧勇敢开拓之路,一条强化自我造血功能的现代文明之路。这对于其他老少边区仍被贫穷困扰的人民告别历史的重负,迅速走上共同富裕的明天,无疑也是一个有力的鼓舞与深刻的启示。
在漫长的革命战争中,沂蒙山老区人民竭尽人力、物力、财力支援革命,创造了无数惊天地、泣鬼神轰轰烈烈的历史活剧和故事,迎来了新中国的诞生。
沂蒙山从什么时候起成了贫穷的象征?沉默的蒙山沂水年年等待着救济粮、救济款和城里人凑集起来的粮票和旧衣服,老区就像一个患了“再生障碍性贫血”的病人,用苍白的面孔望着历史的前进。
今天,革命老区沂蒙山有了一条通往世界的“丝绸之路”。数十万老区农民把他们的丝织产品汇聚成一条源源不断的商品河流,输入世界100多个国家和地区,为祖国换回一笔笔外汇,为沂蒙山老区换回富足和繁荣。从这条充满活力的丝绸之路上,人们感受到革命老区脉管的搏动,那是革命老区造血机能的复苏!
                   ——采访笔记
    背煎饼卷的踩路人
1978年底,尤洪宝穿着一身褪色的军装从北京卫戍区转业到故乡沂蒙山。他在部队是指导员,后来在一次野营拉练中摔折了腿,“戴着大红花”离开了他的士兵们。
他去临沂地区五金矿产进出口公司报到时,老经理在简陋的办公室里接待了他:“咱沂蒙山自古有‘四塞之崮,舟车不通;土货不出,洋货不入’之称。外贸事业才刚刚起步,咱沂蒙山不缺资源,缺能人。现在我不给你官做,下去跑业务,行吗?”
“行!”当年带领百余名战士的优秀军官此刻成了光杆业务员。老经理交给他一本《周总理论纺织》,说:“咱公司主要是搞五矿出口的,纺织丝绸出口还等于零,你要能把这条路踩通,算你立了一大功!”
尤洪宝用包袱捆上煎饼和咸菜迈开他的“11号”下乡去了。半年时间,他拖着一条残腿背着煎饼卷跑遍了全地区十几个县的上百家纺织厂、丝绸厂。随身相伴的是他从部队带回来的“三大件”——军大衣、大皮靴、军挎包(军大衣挡风,大皮靴踩远路,军挎包装样品)。在连队,他给战士讲国际形势,讲毛主席的“老三篇”,现在他像小学生似的向招待所的同行请教洽谈技巧,不露声色的套人家的“商业秘密”。不会签合同,他就翻出别人签过的旧合同,翻来覆去地看。他当时还不知道中国的丝绸史,他只知道沂蒙山太穷,要借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富民政策,让老区乡亲过上好日子。当他踩着七斤半重的军皮靴走上省某进出口公司那木制楼梯,准备喊一声:“芝麻,开门吧!”打开那座致富的宝库时,一位业务员给了他一个“闭门羹”。他不愠不怒,陪着笑脸帮人家打开水,扫地,把老区人民“支前”的传统带到商品经济的“前沿阵地”——他明白,沂蒙山的丝绸制品,必须通过这个阵地才能出口五大洲!省外贸的业务员被缠得腻味了,闲下来也和他聊几句天,一聊,这个尤洪宝恁了得?在部队当战士时就是团党委委员,后来干过十年指导员,当年是北京军区有名的三个“老黄牛”之一,两次受到过毛主席和周总理的接见,登上过天安门观礼台,邓小平同志任总参谋长时,他又作为“军队优秀基层干部代表”受到邓小平同志的接见,转业时,本可以留在北京……
“你转业回来怎么不弄个一官半职干干?”
“共产党人不是为做官,能改变沂蒙山贫穷面貌,俺就心满意足了。你们能帮俺个忙,沂蒙山人民不会忘记你们!到时候俺给你下跪叩头都行!”
有良知的人们感动了!面前坐着的这个人,是用乳汁哺育了子弟兵的红嫂“派”来的,是支前六姐妹“派”来的,革命本应该感谢他们……
第二天,当进出口公司的木制楼梯又响起那双七斤半军皮靴的咯噔咯噔声时,办公室的人说:“老尤又来了!”这一次他破例地被递上一杯茶水:“老尤,倒是有一笔生意,你们有没有能力接?”“什么活?”“一批手扒丝绵出口业务……”“没问题,我们沂蒙山有资源……”“问题在于技术。”“技术……也没问题。你放心,我带兵十几年,没干砸过一次活。”
尤洪宝立下军令状,连夜返回沂蒙山,当时全地区还没有加工过这种丝绵。这位当年在部队拉泔水就学过“公关”的外贸业务员夜以继日跑到外省请师傅,派人出去学习,在全区组织办起了八家手扒丝绵厂,如期地完成了这批出口任务。
尤洪宝回来的头一年,临沂出口纺织丝绸制品220万元,创历史最高水平,第二年又翻了一番。到了第三年,出口闯过了千万元大关。品种由过去仅有的一个白厂丝的少量出口发展到12个品种。尤洪宝这个“光杆业务员”也发展成地区五金矿产进出口公司的“纺织品公司”。从此,沂蒙山有了一条通往海外的“丝绸小路”。
    自我“造血”
1981年7月,由于尤洪宝“折腾”的业务越来越大,原有体制已经不适应,由他挑头成立了临沂地区丝绸进出口支公司。他租了五间草房做办公室,七张桌子、七把椅子、七个人,一个寒酸简陋的“三七公司”。尤洪宝又一次从零开始,白手起家。
这天晚上,忙了一天的尤洪宝刚进家,传来当当的敲门声。打开门来,两个半大的孩子“扑通”跪在他脚下。“这是怎么说的,起来,快起来。”他连忙把他们扶进家门。
这是他的沂南战友的两个孩子。那个战友复员回乡后,因生活贫困,出去打石头挣点钱。不料,一场塌方事故要了他的命……家人想起了他经常念叨的老指导员,打发孩子们找到临沂城来了。
尤洪宝泪湿眼眶。他帮助他们安顿下来,可他那颗炽热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了。
战争年代,沂蒙山那贫瘠而慷慨的胸怀曾经养育了无数人民子弟兵;一双布鞋、一卷煎饼、一滴乳汁都献给了新生的共和国。老将军陈士榘念念不忘沂蒙山人民扒了草屋喂军马的动人情景。可是,她也同井冈山、大别山等老区一样,自然条件差、经济基础落后,当炮火硝烟散去之后,革命从山区的羊肠小道走进了北京的长安大街,她却落伍了。中央号召扶贫,沂蒙山是重点中的重点。作为沂蒙山的儿子,如何为党分忧、为国分忧,如何靠自己的力量利用政策优势和资源优势健全老区的造血机能,使老区这佝偻的身躯挺立起来?尤洪宝的心里翻腾着:一定想方设法设点办厂上项目,出口创汇,让更多的老区人民走上致富路。用出口丝织业的发展带动养殖业,养殖业的发展再带动种植业——桃三杏四李五年,栽桑当年能挣钱,这样,贫瘠的山区就活起来了!
他在走村串乡考察资源时,发现各家缫丝厂都堆满了烧火不着沤粪不烂的蚕丝下脚料。日晒雨淋,臭气熏天,无人问津。蓦地,他想起有本杂志上讲过废丝可以加工成桑落棉卖钱,立时来了精神。他一头扎进临沂郊区枣沟头乡,和当地农民一起,在一个废弃的砖窑里搞起了试验。
支起三口大锅蒸煮,再晒干,架上一台弹花机弹,一连干了几天。废丝散发出阵阵咸腥味,熏得他头晕恶心;长久的站立,使他的腿无力支撑。“咚”地一下,尤洪宝栽倒在弹花机旁。“尤经理,老尤……”人们惊呼着把他抬到医务室。他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桑落棉怎么样了?”当大伙含着眼泪告诉他“已经加工出来”时,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抱着样品直奔上海“小交会”。柔软的桑落棉在“小交会”上一炮打响,外商格外青睐,成交合同签定了一份又一份。尤洪宝趁热打铁,回来后在全区发展了十多家废丝加工企业,年创汇500多万美元,安排了数千名农民就业。
变废为宝,显示了尤洪宝的精明;而“南麻北移”则体现了他的胆略。前几年,国际市场上兴起了“苎麻热”,人们从苎麻纤维的衣料中,找到了一种回归大自然的温馨。国内市场上也掀起“苎麻大战”。可是,自古苎麻只适合南方种植,我国多产于长江流域。尤洪宝忽发奇想:南麻北移,让它为沂蒙山的乡亲们造福,不行吗?
尤洪宝带上人去香港考察市场。当了解到国际市场的需求和潜力时,回来当即拍板在莒南、临沂1600亩土地上建立试验基地。从湖北引进良种,细心培育。试种一举成功,从此沂蒙山人结束了江北无苎麻的种植史。尤洪宝一鼓作气,接连在8个县市25个乡镇发展了5万亩麻田,同时创建了从收购、加工到出口的联合体。
1983年,尤洪宝在莒南县建成江北最大的一家苎麻联合加工厂——苎麻试种成功的同时,到省公司磨破嘴皮要来了120万元,支公司又投资200多万元,要把不景气的莒南无线电元件厂合资改造成苎麻加工厂。当时莒南县里有关部门被“四百万”这个天文数字吓蒙了。寒冬腊月,尤洪宝住在没有暖气的莒南“宾馆”里,门前冷落。尤洪宝像当年孔夫子游说莒国而不被理解,他三天两头去莒南,一遍一遍地重复:“这不是借债,是投资,是帮助老区‘造血’。工厂建起来,能带动全县致富!”说得嘴角起泡。大年初一,他借了辆轿车,又把县里领导请到临沂城,斟一杯酒,斟一份情,斟一份理……
工厂办起来了。莒南苎麻厂每年把大量棉麻混纺纱推向海外市场。年产值达4000多万元,成为全县最大的“造血产业”。
尤洪宝创建的苎麻种植、加工、出口一条龙体系,成为临沂第一个出口过亿元的“造血项目”。
不久,尤洪宝又萌发出“靠山吃海”的奇想。
丝绸、抽纱手工艺品,是山东沿海地区的传统工艺。姑娘媳妇们拿根小小的绣花针,上下翻飞,一幅幅巧夺天工的花样跃然“布”上,摆到广交会上就能赚外汇。尤洪宝学唐僧取经,去烟台、威海、汕头参观,相中了这种手艺。他想:沂蒙山缺少大工业,但不缺人手;当年的沂蒙妇女飞针走线为子弟兵缝军衣、纳军鞋,今天沂蒙姑娘心灵手巧,发展这种“家庭工业”不正是人力资源的合理开发吗?
他派人去胶东、江苏等地拜师取经,由公司出资在临沂8个县市几十个乡镇办起了100多个培训班。顷刻间,5000多名受训人员像天女散花似的撒遍了沂蒙大地。
沂南县苏村乡残废军人王洪亮,有三个女儿,光靠种地挣不够吃穿;他动不动就拄着拐棍上乡里去要救济,谁要说个不字,他就对谁抡棍子。自从海边传来了“钩编活”,他的“三枝花”都学会了这门手艺,每人月收入都在400元以上,一家人很快变富了,乐得王老汉合不拢嘴,走到哪说到哪:“老尤给办了件大好事!”
费县汪沟乡的霍保霞,家里承包了几亩地,不够丈夫一人种的,她跟着胶东师傅学起了绣花。几年过去了,她不但给自己“绣”来了5间大瓦房,还当上了小教员,带动全村姐妹走上了这条脱贫致富路,被县里评为“双学双比女能手”……
如今,尤洪宝他们已在全区建起了26个生产丝绸、抽纱手工艺品“龙头厂”,加工点近千个,加工队伍40多万人,品种也扩展为手编、手绣、机绣、梭子、钩针等11个系列,每年出口创汇达4000多万美元,使这一海滨鲜花在沂蒙山盛开怒放。山里人富裕了,高兴地唱起自编的歌谣:“一根针,一根线,不用油,不用电;家家户户都能干,一年抱回个大彩电……”其意义岂止此?尤洪宝不仅给一户户农民带来了富裕的希望,也把新的生活方式、生活质量和新文化的元素注进了老区。
如果说莒南的苎麻厂为贫困的老区县造就了经济主动脉的复苏,那么“家庭手工业”的发展,可以说激活了沂蒙山老区肌体微循环系统。
    告状告出个新体制
随着沂蒙丝绸路向海外不断地拓展、延伸,尤洪宝的“临沂丝绸进出口支公司”越来越兵强马壮。但“支公司”仍属地区公司的一个科,随着业务和效益的扩大,一封封告状信飞向有关领导和部门。上级先后多次派人进驻临沂支公司,一次又一次的调查。
那是尤洪宝最艰难的一年。一方面他要主持经营业务,一方面又要接受各种审查。他想不通:难道为老区的富裕多干点事错了吗?
他是一条不服输的硬汉子。
当年在部队,领导上见他憨实、能吃苦,让他去当“老炊”,这个从未烧过煤灶的沂蒙山后生二话没说,扭身去了炊事班,天天蹲在炉灶前琢磨,很快就成了节煤能手,被誉为“心红火旺”;让他去养猪,他跑到王府井大街上捡西瓜皮、到工厂拉泔水,把一群猪娃养得滚瓜溜圆。后来,他当了指导员,又成了战士的贴心人……
这些虽早已成为历史,但那种军人的精神永不会消散。他想,老区具有光荣革命传统,可平均主义思想也很厉害,他在商品经济中冒了尖,有人心理不平衡可以理解。而新体制和旧体制的变更,需要时间和条件,决不能因此退坡当逃兵。尤洪宝扔掉烟头,对妻子说:“连美,帮我准备一下换洗衣服,我要去青岛谈个项目。”
告归告,查归查,干归干。临走他告诉财务科长:“上级派人来,愿怎么查就怎么查。”
尤洪宝从青岛回来后又应邀到日本去进行业务考察。在去济南办手续的途中,他乘坐的汽车为躲避迎来的卡车,“轰”地一声撞在公路旁的水泥台上。他立时头破血流,不省人事。醒来后他推开变形的车门,拦住一辆过路车,把同车的两位同志送到医院。当他忍痛背着他们上了三楼手术室时,自己也晕倒了……
三天后,香港有一宗业务急需去洽谈。商场如战场,他不顾医生和家人劝阻,戴上一副墨镜遮住充血的眼睛,出院带伤赶往香港。在香港中国大酒店,尤洪宝谈笑风生,洽谈成功,回到酒店,他觉得头上奇疼难忍,用手一摸,竟从里面抠出一块残留的车窗玻璃碎片来。
调查组开始如临大敌,不抽公司一支烟,不吃公司一顿饭,连话也不多说一句,生怕沾上。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他们看到了这个拖着一条残腿的转业军人白手起家创建的“三七公司”没要国家一分钱,为沂蒙山建立起三个出口货源基地——废丝类出口货源基地,苎麻生产加工基地,丝绸抽纱手工艺品和服装加工基地。为扶植老区人民致富,尤洪宝每年向社会投放加工费一亿多元。这三个基地铺出沂蒙山通往世界的丝绸之路,这相当于多少支“扶贫工作队”所做的工作!
工作组实事求是地向临沂地委、行署做了汇报:尤洪宝对繁荣沂蒙经济有功,应该表彰!
山东省副省长张瑞凤来临沂考察,听取汇报后说“:如果临沂有10个尤洪宝,早就富了!”
而尤洪宝思考的并不是自身的荣辱,他通过自身遭遇思考着经济改革所产生的新矛盾。他伏案疾书向省丝绸公司阐述老区的经济发展,必须注意解决好新旧体制碰撞产生的新问题,这篇万言书迸射着沂蒙儿子思想的光焰,透出一个改革者的赤子之心。
上级领导机关在弄清真相的基础上,决定改革体制:临沂丝绸支公司与原地区公司脱钩、独立、升格,任命尤洪宝为经理兼党委书记,直属省公司领导。
新体制给尤洪宝在市场经济的舞台上提供了更广阔的天地。
    绣花城畅想曲
深秋的一天,尤洪宝和省总公司总经理左淑美进京谈项目,现在的尤洪宝出差不背煎饼卷儿了,两个人到王府井找个店吃快餐。尤洪宝突然指着窗外说:“当年我在部队喂猪时在这里捡过西瓜皮……”说到这,两个人顿时都沉默了,这沉默里包含了两个共产党人无尽的语言……
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要想使社会主义强盛,还必须艰苦奋斗,不断开拓!
1993年春,当临沂城郊的老区第一镇罗庄镇被山东省政府和国家科委、体改委、计委定为临沂高新技术开发区和国家社会发展综合试验区时,尤洪宝果断决定:在这个新开发区购买1000亩地,建立以十个丝绸抽纱绣品厂、编织厂为主,商贸和旅游娱乐为辅的沂蒙“绣花城”。
早在公司创立之初,尤洪宝就强烈地感受到只像过去那样“你生产,我收购,有多少买多少”和“卖盆的不能卖碗”等惯例已远远不适应今天的市场经济了,外贸进出口体制必须改革。在实践中他摸索出一条“一业为主,多种经营,帮产促购,工贸一体,生产和外销、内销相结合”的新路子。
这是超前而又正确的一步。
临沂市大里庄丝绵厂,由于缺乏技术、信息不灵,造成原料进不来,产品销不出,工厂奄奄一息。4个承包人绝望了,每天长吁短叹。危难之时,尤洪宝派人送来资金,传授技术,提高产品质量。这个厂绝处逢生,很快就扭亏为盈,当年为公司提供90吨的出口丝绵,双双获益。
“南麻北移”成功以后,苎麻原料充足,但要想成为国际市场上的“宠儿”,必须进行深加工,把它变成麻棉混纺纱。尤洪宝多方联系纺织厂生产这种产品,跑细了腿、磨破了嘴却没人愿干。因为纺棉纱,一个人看五台机器,而试纺麻棉,要五人看一台机器,“费力不讨好”;尤洪宝找到蒙阴县棉纺织厂提出了“合作经营、风险共担”。
28吨麻棉混纺纱样品试制出来了,拿到广交会上,香港客商蜂拥定购。消息传到沂蒙山,人们大受鼓舞,蒙阴棉织厂的徐厂长指挥工人和技术员,边生产边革新,逐步实现了一人看一台机器,产量质量上了一个新台阶。也给尤洪宝的临沂丝绸抽纱(工贸)公司送来“抢手”的货源。仅1987年一年,他们就利用苎麻制品出口创汇800万美元。后来,蒙阴棉织厂为了感谢尤洪宝的支持,送来了5万元人民币,让他给职工发奖金。尤经理如数退回:“用以扩大再生产。”
尤洪宝先后投资上千万元,帮助全区各县市建起了几十家“紧密型”联营的加工企业。他记住了当年在部队学习毛主席“运动战”的思想,在运动中抓住机遇。“跟着老尤干,咱能吃饱饭。”人们服了。尤洪宝或独资或兼并、或与外商合资,又接连建起了绣品厂、制线厂、汽修厂、贸易部、储运部、陶瓷进出口公司……逐步形成集收购、加工、销售于一体的综合型、多功能的经营格局。各业之间,优势互补,实现了以办厂促收购,以外销带内销,以内销保外销的良性循环。1994年,这个当年只有几间破草房的“三七公司”已经发展到拥有30个科室、26个下属企业、8000多名职工、固定资金8800多万元、年经营额6.4亿元、利税2000多万元的集团性公司。尤洪宝也当之无愧地成为山东省“富民兴鲁”劳动模范和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
如今,尤洪宝的才干和远见使省公司的人刮目相看——当初别人还在睡大觉的时候,他搞收购出口;别人搞收购出口,他搞工贸联营,建立货源基地;别人搞工贸联营,他又搞“支柱产业”,优化经营格局。13年来他累计完成收购额20.317亿元,实现出口创汇3.318亿元,居全省同行业首位。13年间,公司依靠自我积累,使固定资产由最初的3.25万元,增加到8183万元,增长2517倍,增长速度为全国同行业第一!一位省领导在一次座谈会议上称赞说:尤洪宝比全省外贸系统早走了三年!
1992年,一位沂水女儿代表沂蒙老区去美国、日本等国家表演抽纱和绣花工艺,她用灵巧的双手把蒙山的新绿、沂水的晶莹、松林的苍翠、大厦的巍峨绣在绸上,绣在棉麻布上。被洋人称之为“精湛的东方艺术”,有人以高额酬金邀她留居异国,她婉言谢绝,回到生她养她的沂蒙山,因为那里将建起她祖祖辈辈梦想的“绣花城”。
一个早春的上午,尤洪宝把他的“班子”拉到那块待开垦的处女地上,挥着大手,兴奋地说:“看看,这1000亩地能干多少事!那边一拉溜上绒绣厂、绣品厂、绗缝厂,这边是机绣厂、扎染厂、丝绸抽纱研究所,总共是九厂一所。这是沂蒙山的绣花中心,是咱们公司的货源基地。绣花城建成后,年产值可达两个亿。到那时候,这里就是龙头加工点,龙身龙尾辐射到乡乡镇镇,将有50万甚至更多的父老乡亲通过它摘掉穷帽子,这是我们对革命老区的一个大贡献,比赚多少钱更有价值……”
1992年7月,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到临沂地区视察时接见了28位英模人物,尤洪宝有幸被接见。地委负责人介绍到尤洪宝时说:“这是个老模范了……”江泽民紧紧握了握尤洪宝那长满老茧的手,临别时为奋发自强的沂蒙山区人民欣然命笔写下了:“弘扬沂蒙精神,振兴临沂经济”十二个大字!从此尤洪宝成为被我党三代领导核心接见的传奇人物。但,他又是平凡的。这个沂蒙山的后代,从一名普通士兵成长为一个具有现代意识进出国际市场的企业家,始终保持着艰苦奋斗的本色!
告别尤洪宝,我们忽然想起诗人艾青的名句:
哦,小小蚕儿,
你吐出的竟是一条丝绸之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