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2月28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门券和名片
马开元
我喜欢游览名胜古迹,每到一地,必游一二处园林,于是收藏了一大叠各种景点门券;又因自己职业特点,要与各方人士打交道,故拥有几大本插得满满的名片簿。
就门券和名片的设计和制作而言,大多数均为“平庸”之作。如门券上几乎全是景观的照片,有的还加上一些商品广告什么的,千篇一律,索然无味;名片的空白处虽然五花八门,有的印上漫画头像,有的印上彩照,有的印上美丽的图案,等等,但全是些“表面文章”,并无较丰富的蕴含,故而也无“个性”可言。
然而,在我所藏有的众多的门券和名片中,各有一张匠心独运,颇具特色。这张门券是上海共青森林公园的,是用薄塑料片制成的一枚狭长的绿色“树叶”,锯齿形的边缘,清晰可辨的叶脉,非常逼真,仿佛俯拾于森林之中。设计者还别出心裁地在“叶柄”处打了一个小圆孔,若穿上一根丝线,便是一张精美的书签。这张公园门券不仅名副其实地表明园林的特点,而且还富有观赏性、收藏性和实用性,确为一上乘之作。
与这张门券具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一位机施公司吊装运输处处长的名片。他来自山西,参加上海内环线的建设,负责特殊大件吊装和运输工作。那天,我去采访他,接过他的名片,眼前突然一亮!名片上左侧不是司空见惯了的装饰图案,也不是照片或漫画头像之类,而是一幅五颜六色的中国地图,地图右下角是一辆吊臂高高竖起的汽车大吊车。这张名片不正是其主人事业心和进取心的流露么?他那对自己职业诚挚的情感和放眼五湖四海的博大胸襟跃然纸上,也正是这张名片的艺术魅力所在。当然,名片并非一定都要弄成“艺术品”,以简洁有个性为好。


第12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欧洲元帅到此一游?
刘洪波
某报报道,一位小伙子包下圆明园的一处照相摊,向游客出租两种服装——清代宫女装和19世纪欧洲大元帅服,附有照片两帧:一中年女士,套着“十九世纪欧洲大元帅服”,举着“手枪”,神情昂然,带着自得的笑;一“清代宫女”站在手绘的“皇帝宝座”前,一脸满足,似乎很得意于宫女的行头。
那照相摊的所在,我是认得的,即是中学历史课本上作为圆明园图例的“大水法”。我不知亲眼观此“盛景”的记者,有怎样的感受,才捕捉到这种近似于“现世宝”的场面。
时光的流逝,最可怕的不是催人易老,而是冲洗了一切历史的记忆。100多年的时间,足以让曾有过无限创痛的民族生养出“无根”的“新人”。圆明园曾经与“欧洲大元帅”打过交道,现在留下的只是“欧洲大元帅曾到此一游”,是何许样的游,似乎不再重要。清王朝是被打得不成样子的,现在却是诞生宫廷戏的好源泉,并为拍“宫女照”贡献衣装。历史的铅华难道这么容易洗净?


第12版(副刊)
专栏:热点透视

  今年的邮市如何?
刘格文
始自猴年的邮市寒流已经滚过了3个年头。在肥猪拱门的当儿,关心邮市发展的人们都在关心着这样一个问题:对去年邮市的状况该怎么评价?对今年邮市的前途该怎样看待?
先热后冷
去年春上,邮市确实红火了一阵子。各种邮品的价格都有所升温。被视为邮市晴雨表的“熊猫”小型张,三天两头一涨。然而好景不长。3月份最后的那个星期天,北京首次公开发行股票;不少邮票大户抛出邮票买股票,一度爬高的中低档邮品当天就开始下滑,新发行的“鲟”从每套加0.1元降到面值以下。北京的邮情辐射到全国,在各地引起连锁反应,从此一发而不可收,邮市行情持续下跌。1992、1993年的多数邮票继续在面值以下呻吟,1994年的多数邮票也争先恐后成为“破面值家族”的成员。
冷因何在
伴随春暖花开出现的小高潮,又被卷土重来的邮市寒流所替代,这种冷热转化发人深思。
实事求是地说,去年的许多邮票选题不错,如“昭君出塞”、“古代文学家”、“武陵源”、“长江三峡”、“傅抱石”、“古塔”等等,都曾是人们一度看好的重头戏。有的邮票如“宜兴紫砂陶”,设计得也讨人喜欢。但所有这些,都没能挽救跌破面值的命运,除了清新秀丽、印量较小的“武夷山”连票外,其余的几乎全军覆没。导致它们一败涂地的决定性因素,就是发行量过大,发行渠道不畅。
以生肖票为例。近3年来发行的“猴票”、“鸡票”、“狗票”,数量均在2亿左右。如果这些邮票真正发挥其邮资凭证的功能,主要用于贴信,那也算不得太多。问题就在于JT邮票基本不贴信,几乎全部压到了集邮者身上。这就使得本来比较脆弱的邮市患了消化不良症。加上有些地方的邮政部门管理不严,把相当数量的邮票低于面值批发给个人,于是中外邮票发行史上罕见的“破面值家族”就不可避免地出现了。
当然,邮市上的邮品并不全冷,热的也有。1974—1984年之间发行的早期JT票涨势不衰。尤其这期间的小型张持续上涨。如“从小爱科学”、“奔马”、“飞天”、“荷花”、“长城”、“山茶花”、“科学大会”等。
纪念邮资封片(即JF、JP系列)在邮票公司始终供不应求,因而在邮市倍受青睐。去年春上邮市升温,邮资封片曾如一枝红杏率先出墙。新发行的邮资封片一拿到邮市,几乎都要翻一番。新发行的邮票不受欢迎,新开发的特种封、拜年封、极限封等等却大行其时。
邮市变化看似无常实有常。新发行邮票受冷遇是因为量大,而走红邮品则主要因为量小。“物以稀为贵”,这在邮市上是一条屡试不爽的规律。
好戏在后头
由于种种不可知因素的存在,要对邮市较长时间的发展趋势作出准确预测,的确很难。不过我还是要说一句:今年的邮市有戏。
戏,来自正确方针的进一步贯彻。增套减量,是邮电部领导再三强调的方针。发行量多少才算适度?这在实际操作中是个十分棘手的问题。量太少,会引起“买票难”的抱怨;量太大,会带来破面值的尴尬。据说去年邮票发行数量已比1993年减了30%,但仍然偏多。邮电部领导表示,今年仍要贯彻增套减量的方针,在去年的基础上进一步减量。为保证这一决心的实现,又采取了提前预收票款的办法,在一定程度上挤掉了邮票预订中的水分。
据悉,今年的“猪票”发行量为8000万。邮市提供的事实是,“猪票”已成功地保住了面值。这对于新票来说,是一个好兆头。


第12版(副刊)
专栏:茶楼

  项羽:诗人乎?
仲呈祥
我这个人历史知识相当贫乏,但少时毕竟苦读过太史公司马迁《史记》中的许多名篇,《项羽本纪》、《高祖本纪》、《吕太后本纪》都有印象,又看过不少依据这些史料创作的戏曲作品。于是,楚汉相争中项羽何以败而落得个乌江自刎,刘邦又何以胜而得天下登上汉高祖宝座,还有吕雉的功过是非当如何评说,我都还略知一二。尤其是其间蕴含的于后人不乏借鉴意义的历史经验教训,如项羽的违背民意、堵塞忠谏、骄傲专横乃至烧杀掳掠,刘邦的能用人才、约法三章,以及吕雉后期临朝称制八年中的举措等等,至今不忘。
但近看“炒”得颇热的电影《西楚霸王》我却“懵”了。银幕上,尽管马战拍得确实比电视剧《三国演义》精彩得多,然整个人物关系和故事情节的艺术再现,竟叫人瞠目结舌。这里,不仅《史记》里描述的历史被随意篡改了,就连像人们熟知的周信芳先生的麒派名剧《萧何月下追韩信》里艺术再现的那种给人以深刻启迪的历史生活,也被弄得荡然无存。我决不反对审美艺术创作中的合理想象与虚构,但这种想象与虚构,须在正确的历史观、美学观导引下进行。项羽、刘邦在彼时各种社会关系中的本质,以及彼时历史发展的趋势和要求,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与虚构”为抽象的两种文化人格的冲突,甚至胡编乱造为虞姬、吕雉两个美人在裸浴中“斗法”。这样的历史观、美学观,窃以为实在离“谱”太远。
奇怪的是:居然还有文章出来为之叫好。某报一篇题为《文化人格与人生选择的错位》的妙文,发表在评论版头条位置。该文认为,“从根本上来说,项刘冲突是一场诗人型文化人格和政治型文化人格的冲突”;“项羽从本质上来说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诗人,而不是一个政治家”,他钟于情而守于义,具有“骑士风范”和“君子气度”;刘邦则是“一个典型的小人”,“贪酒好色,薄情寡义”,“反复无常,翻云覆雨”,即所谓“政治型文化人格”。天呀,历史上果真有这种抽象的“文化人格的冲突”么?项羽何时竟变成了“诗人”?离彼时比我们要近得多的大史家、大手笔司马迁似乎也并未给后人留下丝毫足以佐证这些“奇论”的史料。楚败汉胜,太史公总结的历史启示哪里是什么“文化人格的冲突”!相反,《项羽本纪》里倒记载得十分清楚:此公少时学字,不成;改学击剑,又不成;再学兵法,仍不成。可见,说项羽生性浮躁,不学无术,诚不为过。他于乌江自刎前,确曾有过“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的唯一的诗作留传后世。但,我甚至怀疑这还是太史公捉笔代刀的呢!
从西方生吞活剥地搬来一种时髦的批评模式,硬套在银幕上一部杜撰历史的媚俗之作上,以既证西方此种批评模式之灵验,又显己见之高深——如此评论,不亦悲夫?


第12版(副刊)
专栏:五光十色

  冻桐花
邓高如
近来气温骤降,阳台上刚有一点生气的芭蕉新叶又耷下了脑袋。我想家乡的桐花今年定会盛开吧!
我家乡川北,是盛产油桐的地方。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油桐树种植更多了。那山山岭岭、坡坡坎坎自不必说,就连农户房前院后也有栽种。桐树挂果后,若农民写信没有浆糊封口,举手摘一个桐子切开顶部,就会胶汁长流。用它粘糊牢靠得很。秋天了,那残枝败叶用作燃料,农民十天半月不用烧煤;所卖油桐的钱,一家人用来做冬衣还绰绰有余。正因为这样,“冻桐花”也就有了别的一番喜悦。
大约每年阴历二、三月间吧,天气本该像个春天了,可是家乡的气温会突然下降一阵。两三天不算,若是四五天温度还上不来,就有阅历较深的农民带头穿上过冬的棉衣,遇上年轻人就喊:“冻桐子花啰!”那语气很有点兴奋,颇像今天电视里播音员遇到久旱之后预告“近日将有大雨”一样来精神。年轻人自然无须理会,照样穿着春衣趁着农闲逍遥逍遥。如果这时气温又陡然转暖,老农们便知,这回桐花不会开,气温还要降,棉衣不能脱。这时,年轻人就会趁机讥笑穿上棉衣的老者:“我看不是冻桐花,怕是冻了你老人家吧!”老农们便会快活地反驳:“‘放牛娃儿不要夸,二三月间桐子花’。你看嘛,二天不冻得你牙巴打抖才怪哩!”
果然,一天气温骤降,更多的老农又在喊:“冻桐子花啰!”这回十有八九是真的。只要那天晚上老农们在被窝里能被冻醒,他们就会说:“这回桐子花定开了,今年定有好收成。”第二天早上起床你就看吧,那漫山遍野、沟沟壑壑的桐树上全都白了,好像昨夜刚下过一场大雪。此时若用“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之类的诗句来形容这银白的世界,都显得很不够。因为梨花的花瓣比起桐花的花瓣来到底小得多了,也薄得多了。咱家乡的桐花开时大若银圆,厚若羊脂,有如城市公园里白玉兰开放的景象。但实在地说,白玉兰开放花朵稀少,又哪及桐花开放那样繁多。桐花开放时是花的世界,花的海洋。她山山岭岭连成一片,村村寨寨融为一体,又一个早上猛然出现,简直比大型歌舞团“比舞”还要整齐鲜丽。你说这样的景观哪里去找?
自然,如果哪一年翻春过后就一天比一天暖和,偶有几个小寒潮还不致于把桐花冻开,也听不到老农在村头街口高喊“冻桐子花啰”的快活声音,那就不妙了——节令到了或是过了桐花虽然会开,不过就有点“羊子拉屎——稀稀拉拉”的,气氛与色彩都差得远了。更要紧的是,这年的油桐决不会丰收;老农们还会心照不宣地告诫家人:今年病多、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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