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2月9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呼唤
商泽军
我的案头一向是不存遗照的。但这些日子,一个人,一个普通灵魂的遗照满满占据我的空间,案桌有,床几有,仰望有,俯瞰有,从各个地方各个角度,他注目你,审视你,警醒你,似要拷问你的灵魂。每晚每晚的夜深时分,更静人寂,只他看着我写,陪着我想。楼房外边偶有一声两声的呼唤,或者是虫鸣,或者是风声,有时,我便想,这是不是过往世界遥遥的透给我的一丝消息。压迫我的是他的照片,轰击我的是他的照片,手推车辘辘推着苍老母亲的,身着藏袍为边民诊病的,神色蔼然扶护孤儿的都写满他的照片,他是那么平和坦白,宛如鲁西平原黄黄的玉米,朴实,善良。
玉米,或是苞谷,似乎我们应该这么称呼繁森书记,它从土地上来,沾着泥土的腥甜并有汗粒样的结晶,人们平时却多么少有的注视它观察它啊。
玉米很美,就像繁森书记,特别是它的质地和本色,就像一切土壤的颜色,有着土壤的生命和包容,那么脚踏实地,素朴而不事张扬,它们从土里出来,依然禀有泥土的模样,不叫喊不喧哗,不故作姿态,它有着怎样丰厚的底蕴?谁能说清!
人应该热爱粮食,它提供了人赖以生存的基础,有它,才有了温饱,才有图画,歌声,爱情……我想到了繁森书记,他也是那么朴素的,不事喧嚣地在这个世上走过。案前的那帧照片,那慈祥,那和顺,一次次明亮我的眼眸,一次次暖热我的心。
我清晰地记着,1984年的初冬,天气尚温,我以退伍军人的身份找繁森书记,手里捏着部队首长转给他的信件与我的诗作。当我在县委办公室门前逡巡踯躅、欲进欲退之时,一个蔼然的永远带着微笑的身影,一下立在我的面前,这是繁森书记,陌生的然而又熟稔的,他问:朋友,有事需要帮助吗?
我把自己的诗作递过去……
繁森书记故去了。但为私,我却不曾掉泪。这时代,笑不易,哭也难得,死是令人悲痛的,然而悲愤岂止是无端逝去的生命?可怕的喧嚣蒙在世上,朴素逃遁,不义横行,金钱至上,人格萎缩。但我还是哭了。去年的冬日,我听到繁森书记殉职,我一下子感到自己被抽空了,周围世界仍在运行,人们依旧沉欢于歌厅舞榭……但我感到我失去了扶我助我的人生朋友,中国失掉了很好的模范。回到家里,我让妻子和孩子出去,自己坐在案前沉静下去,静静地念叨一个名字:繁森书记。繁森书记……年长我将近20岁,然而他不以年龄的鸿沟阻断对于青年的爱护与扶植,我们一同创办山东莘县第一个文学社《乡韵》,我为社长,他作名誉社长,并题词曰:立本地,抒乡音,为四化建设,描彩绘韵。
死有时是圣洁的,你会发现,随着一个被热爱过的人的死,我们自身中也有一些东西与之殉难了。繁森书记的死深深地袭击着我们,人都是要死的,有许多人并不规避死亡,逃逸死亡,恰恰相反,繁森书记有种向死而生的决绝。我常常觉得他第二次进藏时的那件墨宝,取自渣滓洞用血凝成,充满纯粹的献身精神。那充盈着火与光的对联,是一种谶语:
是七尺男儿生能舍己
做千秋鬼雄死不还乡
在尘世中,人们要面对死,它是一座雄关,也是一种永恒;它是对生的另一种肯定,从家里出来了,就不再回去。繁森书记在死亡面前,提升与证实了自己的理想与人格。这种死,无疑是生命的粮食。这位令一切苟且存活者,醉生梦死者无地自容的人,多么像一种生命的粮食,精神的粮食。
繁森书记是个诗人,他的身上有一种饱满的力在慑人,这种伟力就像山壑间雨后的喷泉,石块压不住它,蔓草掩不住它。谁不记得他那永远笑着的嗓音与面容,他那永远机器一样转动的身影。
繁森书记去了。我还在写诗,就像在鲁西平原深深的夜霭里,繁森书记与我一起吟诵着诗章,那是深幽莫测的平原之夜,诗的抒情犹如一只快乐而又痛苦的精灵,在我们肉体里滚动。
一个人一生就是一首诗,就像一穗玉米从土里发芽、从禾秆里萌出,在雨中与泥泞中,风中与摧折中,阳光中与和顺中,它们努力地完成自己,它们不去凑热闹,它们坚韧地、不改初衷地长起纷披的叶子,扬起花粉和长长的触须,它们等待着秋天的讯息,让土地与天空来完成自己。
诗是纯粹的,玉米是纯粹的,它们努力地完成着一个过程,以臻于某种神性之境。
繁森书记去了,我还在,我想歌赞玉米的生命,然而我知玉米也会在歌赞中被粉化,去充盈另一些东西。我忍着不哭。我想着那样一种东西,呈在阳光下,一代代生长,又一代代被收获的东西,那是玉米,那是一种像玉米一样的品质,生长了,被吃掉了,吃掉了,又生长,就像一种被鲁迅所赞颂的,默默的做着事的一些生命,那就是脊梁。
我忍着不哭,繁森书记……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金山阿尔泰[外四章]
唐大同
民谚云:阿尔泰山七十二条沟,沟沟有黄金。
阿尔泰山是一个金黄的梦,梦里闪烁着黄金的辉煌。
传说在每条山沟每座山峰流传,像不散的云霓。传说古老而年轻。所有的传说都离不开黄金的踪迹,离不开寻找黄金寻找幸福还有寻找童话中那个百宝箱的艰辛步履。传说悠远而神秘。传说的云霓遮掩着重重朦胧的山峦,遮掩着人们金光闪闪的梦想和百折不挠的寻觅……
传说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父亲闭眼的时候,将梦想留给儿子;儿子闭眼的时候,又将梦想留给儿子的儿子……
在哪里啊,阿尔泰山金黄幸福之门的钥匙?
多少混沌的年代过去了,获得新生后的风风雨雨、坎坎坷坷也过去了,是揭开阿尔泰山神秘面纱和古老传说的云霓的时候了。最宝贵最明亮的黄金,是比草原还葱绿比山林还青苍的期待和信任。金山阿尔泰啊,原来就是一座庞大的藏着幸福的百宝箱。牧民笑了,心上有了黄金;伐木者笑了,心上有了黄金;进山的开拓者建设者笑了,心上有了黄金;阿尔泰山的现实和未来都笑了,心上有了黄金。
一把叮当作响的金钥匙,正在阿尔泰山金黄期待的手上,闪闪发光。
喀纳斯湖
山深林密的苍郁里,一轮掉在地上的弯弯月亮。
林木的倒影使湖水更加碧蓝,
青峰的倒影使湖水更加深邃,
流云的倒影使湖水更加飘逸……
没有洪波巨澜的汹涌澎湃,只有细微细微或湛蓝或黛绿或碧翠的层层涟漪的轻柔荡漾。原始的轻柔荡漾和春夏秋冬反复轮回的岁月一样平静,一样安宁。缠着水草的传说神秘、奇幻,蕴藏在深深的墨绿色的水底,只有朴实的牧羊人知道。而她,也只听过牧羊人那支倾诉碧绿向往的深情牧歌。
多少年代多少世纪在碧蓝碧蓝的平静安宁中过去了。她是在平静安宁的碧蓝中,深深地思索自己和牧羊人或欢乐或孤寂、悲戚的命运吗?
山外传来旅游者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将给她和牧羊人的命运带来什么呢?
致额尔齐斯河
银色的浪花慢些,慢些,再慢些流淌吧!难道不想在中国亲切温馨的土地上留连留连再留连?前方,一大片向日葵转动着千千万万颗小太阳的那一边,就是另一个国家陌生的土地了;再前方,云也会冻僵的远方,就是你最后的归宿北冰洋了。虽然,和中国众多河流由西向东的奔流相反,你急匆匆向着西北方汹涌流淌,但你仍然是中国辽阔土地的一个奔流不息的儿子啊。
浇灌哺育了两岸林木、庄稼的葱茏茂盛和两岸民族子孙的繁衍,你是戈壁大漠上一条生命欣欣向荣的绿色飘带,在荒寂遥远的北疆放射着生机蓬勃的美丽光芒。辛勤的边民和屯垦戍边的战士以你的名义和乳汁,在中国辽远的茫茫边境上、在地广人稀的茫茫荒凉中,也竖起一面鲜亮的希望的旗帜,开拓的旗帜。
今天,我以长江黄河以及众多向东奔向太平洋的河流的名义,向你致敬!问候你这在遥远荒漠边境上的一位活跃的兄弟;你走得再远再远,我们的思念仍能听见你亲切的波涛的回响;而你,也将在异国他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梦见你的牧羊人、煮奶茶的姑娘和军垦战士、内地来的垦荒者,以及他们五彩斑斓的理想、抱负,以及大漠边境上愈来愈稠密的炊烟……
国境线上
草场上羊群的放牧有一片洁白的安宁。
田园里向日葵的生长有一片金黄的安宁。
穿过界碑的小溪也有一片轻松流淌的安宁……
炊烟的袅袅安宁,边防哨所瞭望塔上的目光安宁,连不受国界束缚的飞鸟和流云也一片安宁。飞鸟在呼唤国界线那边的伙伴,清脆柔和呼唤出声声安宁;流云懒散得就要落到地上,落到这边落到那边都覆盖着同样的一片安宁。而自由的风,拖着无形的长发,在边境无忧无虑地漫步,舒畅、潇洒,每一步都踏着安宁,安宁。
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乎天一直是这么湛蓝,云一直是这么洁白,牧场和田园一直是这么恬静、美丽……
一场正义与阴谋、真善美与假丑恶搏击的硝烟,已镌刻在坚贞史册竖起的纪念碑上。那曾经为国土的神圣、尊严而战而牺牲、被葬在界河边上的英雄灵魂,会告诉你一切。
你好啊,哈萨克
祖祖辈辈和祖祖辈辈的期望,都如漂泊的浮云游荡在草原上。
你的家很大很大,草原的辽阔宽广都是你的家;你的家又很小很小,一顶狭窄的圆圆毡房挤着老小三代人。你的骏马你的奔驰如风如电,但你的英武、剽悍仍跑不出草原的辽远。阿尔泰山重重叠叠的高峰峻岭,给了你古老朴实的稳重和追求幸福的执著坚定,也阻挡着你的目光和脚步,阻挡着目光和脚步的奔放与自由……
你好啊,哈萨克!
牧场上早晚赶着牛羊的哈萨克,把牧歌的悠扬撒到云上的哈萨克;马背上勇敢的哈萨克,豪情在白云下纵横驰骋的哈萨克;煮着奶茶的嫂子哈萨克,身边围着小小哈萨克的妈妈哈萨克;赶着马车的年轻哈萨克,唱不完玫瑰花一样鲜红的情歌的哈萨克;载着一串串草原外的新鲜信息、从山外归来的风尘仆仆的哈萨克;啊,憧憬着山外新奇天地的哈萨克。
你已听见山外五彩缤纷的召唤了!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古渡口摇月
涂吉安
最后一班过渡客散去了,楼还守在江边。楼叫望桥楼,很有把年纪,重檐翘角下的风铃早已摇落风尘。底楼仅剩下四根圆木柱子,在老迈的沉重中托举起整座危楼。
章总背靠木柱,茶木拐杖搁在腰间,在洗衣妇捣衣声的伴奏下,阅读暮霭沉沉的赣江故事。楼与人都是歇脚的行者,疲累地站在暑热渐消的江畔,遥想下一个驿站。
有月升上来。水气迷蒙中,江水为远客所甩出的长袖,便银子似地白。“走,过去。”章总扬起下颏,指向对岸。话音甫落,晃动着一头白发的人影已然跌下几级麻石板台阶。
章总负责设计的古渡江赣江大桥,上午举行了隆重的开工典礼。为了造桥,他足迹布满两岸。此刻黑灯瞎火的过渡,一定有什么急事。我原想随他江边散步后回招待所进行采访,现在只有上船再说了。
我赶在头里租了一条当地叫小划子的小木船,很灵巧的。船离码头,老艄公换橹摇船,就有闪避不及的鱼儿慌慌地跃出水面,忽啦啦跳起一条月亮。章总双手拄杖立于船头,侧首望月,颇有几分唐诗宋词月夜赶渡的意境。
月亮缓缓爬升,水波因距月的远近形成不同的亮色。小划子在咿唉的橹声中颠簸起伏,天上月与水中月随之低昂,船上客也跟着醉酒般摇晃,满江的月亮碎片于是有了笑声的灿烂。街市上遥看楼角月有一种天人远隔的疏离,船上望月平添几分江清月近人的亲切。章总默然无语,是在任凭清风明月洗去尘世的劳碌么?我也不开口,不想让采访坏了章总的兴致。一艘拖轮溯江而上驰往桥梁工地,激起的大浪成扇面扑过来,冲荡得小划子笨笨地舞蹈。章总抱住桅杆,孩童似地连呼:“痛快!痛快!”
船抵对岸,我问章总上岸有什么事,他一愣,哈哈大笑:“没有事,还是回去好不好?”
于是掉头而归。章总帮着摇橹,话也多了些。他不想知道,船摇月摇人摇之间,究竟是谁摇谁,只是感慨水月船人在亘古的变动中相融于古渡口,大概是一种生命的缘。是的,我说,搞桥梁的人走南闯北,自是有缘识得山水真性情。秦汉以来,古渡江一直是北方经江西进南粤的通道,惜无桥梁之便,阻碍了繁华。望桥楼望得自身破败,总算望见了梦中的桥,望见了“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桥梁专家。
“小时受杜牧‘二十四桥明月夜’的影响,就想造桥。”章总回首往事说,“也就注定了一辈子走南闯北,直到老也东奔西颠。”既有无奈,也有参透宿命的豁达。
我说,大桥竣工会请他来剪彩,他对艄公说:“我喜欢在水中望桥望月,我若能回到此地,找到老哥,再坐一回船,好不好?”
老艄公认为桥造起来后,他也许改了行。章总哈哈大乐:“老哥要赶我到别处摇月!”
月亮早已爬过头顶,汀洲上渔火明灭。章总击橹而吟,原先浸泡在思绪里的唐诗便吐了出来:“‘春去秋来不相待,水中月色长不改。’”
望桥楼一身月光,依旧殷勤接客。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绿色的歌[外一首]
——张家界即景
晓雪
过去只知道,
土地上才有大树扎根;
到这里才见,
山岩上照样绿树成荫。
千寻高峰顶,
有杉树撑起绿伞;
百丈悬崖上,
有劲松托起绿云。
放眼竹林如海,
静听松涛阵阵;
座座山峰绿得浓郁,
条条溪水绿得晶莹。
一股绿色的风,
送来凉爽,送来清新;
一只绿色的歌,
滋润着每个人的心灵。
摘星台
穿过层层云雾,
越过千级台阶,
气喘吁吁,大汗淋淋,
我终于登上摘星台。
白天不见星星,
举手欲及蓝天;
云海漂着峰尖,
鹰在脚下盘旋。
阵阵清风拂面,
浑身飘飘欲仙;
只觉阳光特别刺眼,
仿佛已到太阳身边。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今日马边
王尔碑刘允嘉
一听“马边”这县名,也许你会联想到旷野、马群、遥远和荒凉。其实,马边不产马,却盛产娃娃鱼,号称“大鲵之乡”、“金山银水”之地。诞生于明代万历年间的这座古城,乃是现今的马边彝族自治县的县城。位于四川盆地和云贵高原的过渡地带,隐藏在深山幽谷中。它是小凉山的一颗明珠。
我们从成都乘车出发,途经乐山、犍为、沐川、屏山县境,在山间公路上走了一天,直到午夜2时才走出曲曲折折,进入群山环绕中的一个开阔地段。茫茫夜色中,忽有一大片灯光闪闪烁烁如彩色瀑布。那就是马边城了。
绿色的小城在白昼显影:群山壁立,层峦滴翠,“一水绕千谷”的马边河自远山奔腾而来,流过这小城时,忽又舒缓、平静,如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其水晶莹,深不可测;有时又清澈见底,卵石、游鱼,历历可数。河堤上,有古榕树奇观,它们像一些历史老人,或闲卧水上,或相对而坐,或巍峨屹立,迎风潇洒,枝枝叶叶似在述说古城的昨天和今天。
巡礼青石板路的小街小巷,遥远年代的木板房消逝了,古朴的门前有小花坛,有小商品摊位,也有窗口飘出的现代音乐。去城南,绿荫深处高楼崛起,各种情调的建筑,公司、商店、舞厅、餐厅、小食铺,纷呈异彩,却又青一色刻着彝、汉文字的招牌。横江一座白玉色石拱长桥,长途客车飞驰而过,没有扬起尘土。殷勤好客的主人说:“这里的空气新鲜着哩!新鲜得可以出口创汇。”果真,我们呼吸着最纯净的古代空气和多色多味的现代空气。去城东,远眺莲花山,那云雾缭绕的高山之顶,有一电视差转台,夜夜“莲星”闪烁,灿烂了千家万户的荧光屏幕。
看不够的老城、新城!
看不够的彝族中学、小学!
看不够大院子彝族山寨集市的鲜艳!
读不完的古老和年轻!
如此美好之地,为什么命名马边呢?回答简单明了:因为此城位于马湖边上。说起马湖,县委宣传部长给我们讲了一段民间传奇:从前,有个穷人,梦见马湖里走出一匹白马,他骑着这神马,云游四方,后来在一处深山拾得许多珍宝。正在高兴时,梦醒了。那人恋着梦中神马,就在马湖边等了三天三夜,也许精诚感动了佛祖,最后那神马又再次出现……
遥远的神话,流传了好多年,直到今天才变成现实。那神马,就是党的民族政策的阳光;那奇迹,就是改革开放的春风。自1984年马边彝族自治县成立以来,居住在这边远山区的各族人民,在历尽沧桑的生命史上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马边多山,大小山峰1985座。自古以盛产丝、茶、笋、五倍子著称。磷矿地质储量24亿吨,居全国八大磷矿第四位。大面积常绿阔叶林区,是全省珍贵木材、硬杂林木的主要基地。大风顶自然保护区,万亩珙桐为世界独有,又是凉山山系大熊猫广阔的乐园。
一座座“金山”,在封闭的年代曾经被人遗忘,无缘相识,以至山里人长期遭受贫困。如今,改革开放,山门洞开,一阵阵新鲜的风吹了进来,大山醒了,人也醒了。高山深谷,便出现了马边大禹、泥饭碗经理、绿林栋梁、茶山女杰、彝家陆羽……还有数不清的当代愚公。他们在崇山峻岭,修筑了林区公路,让优质木材走出深山,去支援祖国建设;又在黄连山种植了万亩新生林,给子孙后代留下绿色。
小凉山的鹰飞起来了。
10年自治,开天辟地!他们用汗水和智慧,给“金山银水”披上新装。全县建成水电站14座,开通了千门程控电话,直拨国内外。新建工厂林立,其中黄磷产品达国标一级,供不应求。清水笋厂的产品远销日本、新加坡、香港、台湾,名扬海内外。马边绿茶,昔时曾作贡品,现今更是名扬遐迩。目前,已建成酸梅、蚕桑、绿茶、五倍子等绿色农业基地15万亩;商品羊牧草基地也正在迅速扩展。
人们常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而马边的富饶、美丽、神秘,却吸引着外面的世界。珠江电影制片厂录走了马边河娃娃鱼的绝唱;日本友人远涉重洋,来到这里的苗族山寨拍摄了民族风情。而药子山的“森林公园”、大风顶的“自然博物馆”,更是旅行家心仪之地。一些磷矿专家、水利专家、茶叶专家……也不远千里从北京、长沙、成都等地赶来马边献计献策,外地客商前来投资办企业者也日益增多。
马边人热情、好客。临别时,一再说,“欢迎你们来这里长住。欢迎你们的朋友、亲人都到马边来看看。”朋友,你也想去马边吗?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欢腾的伊犁河
朱建华
“到新疆,不能不去看看伊犁。”
现任自治区化工局长的哈萨克干部达列力汗·马米汗说这话时表情挺认真,莫不是他曾担任过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政府秘书长,对自己的故乡情有独钟?
我无法用语言来描绘新疆之秋的壮美。头戴雪冠刺破青天的天山博格达峰,一池翡翠碧波翻涌的高山湖泊,矗立在西域古道上的交河故城,飞扬着欢歌笑语的吐鲁番葡萄沟,少女般娴静的赛里木湖,奇迹般崛起在茫茫戈壁上的座座新城,撒满珍珠遍地金黄的广阔草场……无不给人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象。但仔细回味,最最难忘的还是令人魂牵梦绕的北疆伊犁!
那天,我们从乌鲁木齐出发,穿越石河子垦区的片片条田,又与戈壁新城奎屯擦肩而过,拐上著名的独库公路,翻越两道冰达坂,一片充满生机的谷地呈喇叭形状铺展在我们眼前。同行的原乌鲁木齐军区副司令员维吾尔族兄弟司马义·易卜拉音告诉我们,这便是我们要去的伊犁河谷。
伊犁是一个有41个兄弟民族聚居的宝地,人数最多的是哈萨克族和维吾尔族,分别占全州人口的26%和16%。自治州有着优美的自然环境,南部有著称于世的天山山脉及博罗科努山、科克森山、乌孙山、那拉提山等支脉;北部有绵亘于中、俄、蒙边境的阿尔泰山;中部是我国四大盆地之一的准噶尔盆地,盆地东部是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西部自北向南排列着扎尔依山、萨吾尔山、塔尔巴哈台山和巴尔鲁克山。在这些雄伟的群山里,蕴藏着丰富的矿藏。山顶终年积雪,雪线下覆盖着茂密的原始森林。山麓是绿草如茵的牧场,河流蜿蜒于山间平原和绵长的谷地,形成片片宽阔的绿洲……
漫游伊犁,那绿草如茵的唐布拉、那拉提大草原,那神秘莫测的喀纳斯湖,那如诗如画的果子沟峡谷,那绚丽壮观的通呼沙拉瀑布,那奇异万端的魔鬼城、火龙洞,无不让人如醉如痴,但最能拨动我心弦的还是那条奔腾不息的伊犁河。我对伊犁河之所以怀有深深的情感,大概是因为我目睹了这条铺在草原上的白练如何由雪山淌下的涓涓细流汇聚于宽阔的草甸,而后慢慢变成汹涌澎湃的大河。
伊犁河上游的黄昏宁静而多姿。磨盘大的红日垂悬在河谷另一端的地平线上,广阔的草场蒙上一层桔红色的轻纱,暮归的牛羊像片片轻舟缓缓移动。盘坐在哈萨克牧民的帐篷里,吃着热情的主人送上的极富地方特色的“馕”,喝着热气腾腾的奶茶,锅里炖着诱人的鲜嫩的羊肉。就这样等待着夜幕降临,没有市井的喧嚣,只有远山草场独具的深沉与安谧……
到伊犁,不去维吾尔族民居做客,就不能真正领略新疆风情。在伊犁河中游的一座农庄,我们停车造访了一户农家。宽大的院落里栽种着一片挂满秋果的果林,一排带有木雕廊沿的房屋,墙壁粉刷成天蓝色,与房前绿意浓密的葡萄架相映成趣,格外爽目。阳光从葡萄枝叶缝隙筛落下来,门前撒满碎银般的光亮。见有来客,热情好客的主人举家出迎,一位留着雪白山羊胡头戴花帽的维族大爷,一位身体微胖头戴花巾的大妈,一群生得美丽又大方的维族孩子把我们团团围住,还有一位容貌动人的维族姑娘却远远地倚在门框上,张大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偷视着这些北京客人。我们品尝了一大盘刚刚下架的“无核白”,又饱饱地吃了一顿香气四溢的“拌面”,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多情的伊犁河用她的乳汁哺育了两岸不同民族的人们,并赋予他们多情而欢快的性格。在哈萨克自治州首府伊宁市,到处飞扬着冬不拉、热瓦甫那欢快的富有节奏的乐音。歌声与笑声伴着伊犁河的涛声撩拨得人夜不能寐。到伊犁的当天下午,迎面遇上一支娶亲车队,开路车上架着一台摄像机,第二辆车有人拉着欢快热烈的手风琴,后边是由数辆豪华轿车组成的迎亲车队,显示出边疆人民生活的富足与气派。陪同我们的司马义·易卜拉音的故乡就在伊宁城,按照维族的习惯,长年在外,远方归来的游子,一踏上故土,第一件事就是先拜望母亲,可他未进家门而是先陪我们去吃晚餐。晚上归家,一见面,白发苍苍的老母扑进他的怀里,母子抱头痛哭。这是何等圣洁高尚的情感啊!次日,在自治州别克州长的安排下,我们又兴致勃勃参观了与哈萨克斯坦接壤的霍尔果斯口岸,目睹了颇具异国情调的边城外贸业的繁盛。
离开伊宁的头一天晚上,我又一次漫步在伊犁河大桥上,寂静的天幕下,远山青黛,河水泛光。久久凝视着矗立在河岸上华盖般的白桦林,我从心底一遍又一遍地祝福:愿勤劳勇敢的边疆各族人民紧密团结,用自己的创造迎接新世纪的到来,将这片充满生机的家园建设得更美好。
欢腾的伊犁河啊,你能作证么?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海堤上的贝雕
钟锐
虽说家在海边,出门看海却并非一步之遥。又时令酷暑,天气邪热。当我搭车来到数十里外的海边时,已觉体困肌乏,疲惫不堪,只得在海堤上就地歇脚。
这时,七八个渔家小孩劈面朝我走来。他们有的背着绽鼓鼓的包,有的拎着沉甸甸的筐,也不知里面装的是啥宝贝疙瘩。待到小孩们突然停住,将携来的东西稀里哗啦地统统倒在了堤上,我这才看清,那是一堆蛤蜊壳。
黄海滩盛产蛤蜊,食用后的空壳随处可见。儿时,我曾捡来玩过。大的壳上磨洞,原状扣合,含在嘴里呜呜地当号吹;小不点儿的逐个钻孔,用线串成贝壳项链,戴在脖子上。今天,这群小孩捡来这么多,也不知玩啥新花样?
我正纳闷儿,有个穿黄汗衫的男孩,把伙伴们拢到一块,鼓动了几句什么,便吩咐一个戴红肚兜的小女孩留守,自个儿带着其余的孩子又下堤搬运去了。我禁不住上前问红肚兜:“小朋友,你们这是干啥呀?”
她眨着一对大眼睛反问:“你猜呢?”
我揣摩了好一阵,为难地摇摇头。
红肚兜得意地说:“是贝雕呀!”
“贝雕?海堤上搞啥贝雕?”
“这是秘密,不能告诉你!”
嚯,这也算秘密?真是“小人”之心了。早些年,我曾先后浏览过连云港市贝雕工艺厂和北戴河贝雕市场,见识过各种各样的贝雕,还藏有几件珍品。
“你们在海堤上搞贝雕,有啥意思呢?”
“意思大着哩!刚才你没听我哥说?”
她指指穿黄汗衫的。
“他说啥哩?”
“他说,我们的贝雕呀,要让赶海的看了都来劲,航海的看了都自豪!”
看不出,人小志不小。遥想当年,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十分幼稚可笑。第一次听到《海的女儿》这则童话,竟偷偷来到海边,守候那条美丽的小人鱼;第一次读到《虎皮斑贝》这篇小说,竟匆匆来到海边,寻觅那种珍贵的玩意儿。如今的孩子比我们那时强多了,说不定他们还真能玩出什么新招来。
两个钟头后,我看海回来,深褐色的堤坎上已用浅白色的蛤蜊壳勾勒出一幅亮晃晃的中国地图,中间还雕着“祖国好”三个大字。尽管地图有些歪斜,字迹也很稚嫩,但构思奇特,线条流畅,右下角那块分明是祖国的宝岛台湾。
我惊呆了。小孩子果然玩出了大名堂!此刻,他们一个个累得趴在堤下,全成了小泥猴、大花脸,连鼻头眼睛都分不清,可那飞扬的笑声,多欢、多甜啊!我忽然觉得,那幅贝雕不是镶嵌在海堤上,而是镌刻在孩子们的心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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