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2月25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

  寻找神水
肖重声
是苍天的随意塑造?还是造化的精心安排?
说来也怪,那个酷热难熬的夏天,当我驱车把大荔由南到北由东到西转过几遭之后,老是不由自主地惊讶、迷惑,觉得这块古老而富饶的土地,多少有点像大荔猿人当初开天劈地的时候,不慎遗落的一柄石斧——一柄硕大无朋打磨粗糙的石斧,只是那长长的斧柄,在长达20万年的风霜雨雪中早已化作尘埃了。
不是么?它东临滚滚南下的黄河,南是滔滔东去的渭河,北洛河又打老远的西北方向赶来,于是,三条河水便在关中东部这块黄土地上浇淬出一柄有眉有眼的巨斧。县境之内,由南往北,先是低洼平坦的渭河滩涂——锋利无比的斧刃,再是一阶一阶逐渐增高的梯地,最终变成突兀高敞的渭北高原——宽阔厚实的斧背。
我曾独自站在渭北高原之上,凝视脚下峰峦起伏沟壑纵横,我真闹不清当初的大荔猿人,为什么偏偏选中这块地方来栖息繁衍?
也许在20万年之前,这里气候温暖,雨量充沛,草木茂盛,野兽成群,不啻大荔猿人眼中的世外桃源。于是挥动石刀石斧,披荆斩棘,敲打出一缕文明的火光,照亮这块混混沌沌的土地。
然而,谁能想象得到20万年之后,仍然栖息在这块土地上的他们的子孙后代,却为吃水活命一事而伤透脑筋。
这里干旱少雨,老天每年恩赐的泪水尚且不够地面蒸发。黄河、渭河和北洛河喷吐的黄汤浊流,富含泥沙,而且已经污染,根本不适宜人畜饮用。
改变饮水!已经成为大荔猿人的子孙后代们雷鸣般的呼声。
习惯的力量首先拽着找水人员,扫描了全县的数百口水井,其中有的还是祖先留下的古井。这些水井无疑是先人踏破铁鞋四处勘察之后所挖掘,长期存在和仍被使用,本身就证明着一种不可轻估的价值,难道还不值得人们予以垂青?
然而检测之后,只好轻轻摇头。
美好的印象又把找水人员引向渭河滩涂。那里水源丰富,水草茂盛,唐代就是朝廷放养天马的苑囿,就连诗圣杜甫都称赞“龙媒昔是渥洼生,汗血今称献于此。”那水既然能够养育天马,为什么就不能养人?严密的推理之中,隐含着热烈的梦幻。
然而取样化验之后,不得不又一次轻轻摇头。
找水队的目光从南部的低洼河谷扫向中部的阶梯平原,又从东部的盐碱滩地扫向西部的坡坡坎坎,最终收获的只能是失望和叹息。日夜盼望的水啊,到底藏匿在什么地方?猿人祖先的在天之灵啊,能否为后代子孙指点迷津?
走投无路的找水人员,最终不得不把迟疑恍惚的目光投向渭北高原,如同押宝,只好把侥幸和期冀押向这块不毛之地。听说要在渭北旱原寻找水源,许多人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不约而同地瞪大牛般的眼珠,毫不客气地破口大骂:“除非眼睛长到脚后跟上了,谁能在那个地方找出水源啊!”
这道旱原从黄河岸边逶迤而去,直达北洛河边,沉沉一线40余公里,状如一把弯镰,当地人称为铁镰山。连绵起伏的山峦,黄河浪涛一样奔流不息。跳跃的波峰,如排排扁圆的馒头,光秃秃、干巴巴,错杂罗列,色调暗褐。波谷里裂隙条条,沟壑幽深,如同一道道喷火的目光,一张张冒烟的嘴巴,等待着甘霖的降落。
但是,已经山穷水尽的找水人员,还是把铁镰山的沟沟岔岔来来回回踏看个没完没了。当地老百姓把他们引到北坡段家乡卿避村跟前,指着山脚下湿漉漉的泥土说,听俺爷的太爷的太爷说过,不知哪朝哪代,有一个当大官的在这里隐居,房后有块石头底下不停地朝外冒水,那水还热腾腾地散出缕缕白烟,那当大官的就靠吃这冒水活过一百多岁,后来变成一只白鹤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传说也许有些荒诞,但工程师的心却怦然而动。他定眼看去:悠悠的北洛河流到这里之后,三拐两拐,不动声色地在山脚下画出一个大大的半圆,仿佛特意伸出的一双手臂,紧紧地拥抱着那位隐士的石墙茅棚,拥抱着传说中的那眼冒水。于是,工程师果断地挥手下令:“就在这河湾里支架打井!”
当锲而不舍的钻头终于穿透三百多米厚的地层,一股粗壮的潜流攀着钻杆,呼呼隆隆冲出地面,刷地一下直端端喷向瓦蓝的云天,随之,巨大的水柱挟带着斗大的石块,咕咚咕咚喷射出来,犹如炮弹呼啸。地下潜流的力量竟有如此之大?
“出水了!”卿避村的老百姓闻讯赶来,河湾里顿时卷起欢乐的波涛。一双双惊讶、喜悦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瞧着那个又粗又深的窟窿,瞧着那垂直喷射的潜流发愣。他们也许想象不出脚下深深的地层之中,原来是片怒涛翻卷的大海,法力无边的神魔在狂呼在鼓噪,迫切希望冲破这凝重厚实的地层。也许由于潜流在地下积压日久,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临出井口时还带着缕缕热气,若想摸摸还灼人皮肤呢!
难道这就是大荔猿人的子孙后代们所盼望的神水吗?
地矿部门和科技部门联手,对这里的地下水进行了旷日持久而又严谨缜密的鉴定,随即便以沉稳坚定的口吻指出——
这水无色无味无臭,不起泡,不沉淀,无污染,不含任何异物,澄清透明,味道可口,富含锌、碘、硒等40多种有益人体的微量元素,而且毒性指标、污染指标、放射性指标、微生物指标和感观指标全部符合国家规定的饮用天然矿泉水指标。技术鉴定还毋庸置疑地断定:
大荔矿泉水属于优质医饮兼用性矿泉水,可以作为瓶装矿泉水和医疗矿泉水予以开发。
天翻地覆的时刻啊!自大荔猿人以后,长期干渴焦枯的历史,饮用苦水咸水高含氟毒之水的历史,就要被这神水荡涤而去了。
九泉之下的猿人祖先啊,这是否就像你们当初抛弃茹毛饮血而尝试火烤熟食一样,需要顶住根深蒂固的习惯势力,需要矫正普遍存在的传统偏见——偏见比无知离真理更远,才能踉踉跄跄地向着文明前进一步?
一直在我脑海里盘旋飞舞的那柄石斧,那柄大荔猿人留下的硕大无朋的石斧,不正昭示着子孙后代们去披荆斩棘寻找神水,去开辟自己的新生活么?


第12版(副刊)
专栏:

  云台幽韵
张天福
辞却云台山庄清晨那一丝恋梦,轻步向位于河南修武县境内的云台山深处缓行。九月,秋高气爽,山幽林深。
一入山口,眼前豁然一亮:翠峰绿林间,一湖碧水端来,幽深见底。秋日当空,波光荡漾,湖中青山倒映,山边绿水拥翠。一水一山,一柔一刚;一影一光,一阴一阳。微风徐来,波光点点。阳光照时,千点碎银拥波;倒影显处,万粒宝石铺翠。气柔涧静,静得令人听到那秋气掠水的息息声。如秋月恋叶,似晨露吻花。
小步徐行,湖面渐窄,继而形成一股山间细流,飘然飞向山幽林深处。其声若罄,有江南丝竹之纯正,有塞北胡笳之神韵,似小桥流水之婉约,若大江东去之豪放。溪中怪石林立,鹅沙铺地。似金鸡展翅,如银鹤放喉。或群猿跳涧,或孤驼踏沙。其色或乳白、或沙黄、或褐红。有的奇峰插云,有的横迭成趣。忽一怪石横空,斜插于涧边山道。其下只容一人折腰可过,别无他道。若去山景更妙处,非低头弯腰不可。不论是达官贵人或百姓布衣,到此一概低头折腰。大自然是无私的、公平的、神威的。一切人间势利、等级、浮华到此一律烟消云散。留下的是赤子一般的无邪和公平。伟哉,横空怪石!壮哉,横空怪石!
忽山涧一缕奇云升天,继而漫云四屯,向山间绿峰中迷漫。初若溟蒙,才隐南山之豹;渐而充塞,欲迷北海之鲲。上迷浩天,下漫茫地,若鲸鲵出水腾波,似蛟龙潜渊吐气。苍苍茫茫、溟溟漠漠、浩浩漫漫。朝阳失色,银月掩面,白昼几为黄昏。云台山以云为奇,无云则不成其为云台山也。
涧水渐细,其声见大。转过一峰,前方水声訇然大作。其声如夏雷滚地,似秋水倾天。前有一平台,“观瀑台”三字朱红扑眼。箭步登上,美景突现:一悬天飞瀑自峰顶飞下,宽十余丈、高两千余尺。下面一浅潭,其声便从那里传出。潭与瀑吻接处,一彩虹飞卧。下得台来,来到潭边,清水随瀑流漫溢,鹅石在潭底散开。瀑雨淅淅,扑面而来。一股清情凉意直透心脾。沿潭边踏清水而环视,其峰如威严武士,其瀑如悬天飞剑,其潭如护心宝镜,其声如天雷轰顶。——是对邪恶的宣战么!是对山河的讴歌么!是对不平的声讨么!是对真善美的赞叹么!这峰、这瀑、这潭、这虹宛若一种仙境。我耐不住朝这虹的一端走来。我走她亦走,直到峭壁边,那虹便停住了,我恰恰踏上虹的一端。飞眼望去,壁上一条虹,潭中一条虹,两虹吻接,恰好构成一圆形虹环。我正站在两虹交接处,此时,我荣辱皆忘,烦恼全无,是这山、是这瀑、这虹、这绿多情。离开翠潭沿山腰拾级而上,来一高处,回首飞瀑,又一奇异景象,在飞瀑之西南山壁上,有一小瀑,叫珍珠泉,其瀑在绿苔上流过,水流若细洁珍珠串串自天而下,故名。两瀑同观,别具情趣。大瀑布形壮、性刚、声宏,恰似白马王子,珍珠泉形秀、性柔、声幽,宛若白雪公主。阴阳交合,乃造成大自然壮美景色。你能想象到这里有一段奇异的传说吗?
沿山道而返,那瀑愈来愈远。忽一岔道向涧边伸去,我离山道而沿岔道向涧边走去,继续欣赏那涧边风采。离涧越近,奇石越奇,那道越窄。待到涧底清晰可见,山石触目而立,山泉叮咚悦耳时,那山道竟然没有了,留下的却是奇景、悬崖、峭壁——我误入歧途,走投无路了。仔细观察,悬崖边似有人登过的痕迹——那一定是观险景的人留下的。我双手攀崖,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向前爬去。不一会儿,便满头是汗,气喘吁吁。愈爬愈难,愈爬愈险。我认准前方,硬着头皮爬上去。天无绝人之路,自古云台多幽情,云台山伸出无数双树根、怪石般的大手,把我一步步拉出了悬崖峭壁。
辞别云台的时候,我返身拜了三拜:一拜云台之壮美,二拜云台之洁净,三拜云台之深情。壮美者,江山之缩影;洁净者,人类之向往;深情者,华夏之传统也。


第12版(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张道兴画展举行
由中国美术家协会举办的海军画家张道兴个人画展日前在中国美术馆举行。
展览共展出了画家近年创作的百余幅作品。其作品质朴纯真,笔墨功夫扎实。注重传统与创新,在似与不似的意象构思中,塑造了多姿多彩的人物世界,并逐渐形成个人风格。(文玉)


第12版(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王界山诗·文·画选集》首发式举行
由中国华侨文学艺术家协会和解放军文艺出版社联合主办的空军青年画家《王界山诗·文·画选集》首发式,日前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
王界山先后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首都师范大学美术系,现为空政文艺创作室专职画家。他的作品《破晓图》、《海岛晨曲》曾分获亚太地区国画大展金奖、空军蓝天文艺创作佳作奖,并有精品捐献给希望工程和亚运会,受到军队领导的高度赞扬。(任兴亮)


第12版(副刊)
专栏:

  一方净土出安源
易秋生邓卫伟程锋
在中国工人运动的发祥地之一——美丽的安源山下,有一支被群众赞誉为“人民卫士”的公安队伍,这就是连续3年荣立集体三等功,两次被评为江西省优秀公安局的萍乡市公安局湘东分局。
无数岁月从安源山下悠悠流过,伴随着改革开放的脚步,这一方土地逐渐变得活跃起来。4年前即走马上任的分局局长周瑞劳和他的近百名干警越来越感到肩上的担子沉重和职责的神圣。湘东与湖南交界,地理环境独特,社会治安状况比较复杂。周瑞劳和他的同事们清醒地认识到:在瞬息万变的新形势下,要惩治邪恶势力,确保一方平安,公安干警首先要练好“内功”。打铁先得自身硬,有一支素质过硬的队伍,才能不负党和人民的重托。
春去秋至,寒来暑往,他们扎扎实实地学习身边的优秀警察,开展争先创优、业务学习、岗位练兵竞赛。办案中与各类人员打交道时,不论是在霓虹灯闪耀的歌舞厅,还是在豪华气派的宾馆,他们自觉以廉洁自律的规章制度约束自己:不吃请,不受礼,不进舞场,不接受说情。
党委一班人更是身先士卒,敢于喊出“向我看齐”的口号。为了把有限的经费用在刀刃上,4名局领导至今还合用一部车。在他们的工作日程表上,同样没有节假日这个字眼。去年腊月二十八,湘东上官岭发生了凶杀案。此时朔风劲吹,天寒地冻。在多年的摸爬滚打中落下5种疾病的周瑞劳带领干警迅速出击,奋战两天一宿终于将凶犯擒获。接着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东桥乡侦破又一要案。当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迎着初升的朝阳走进家门的时候,日历已翻到了正月初五。
过硬的班子,带出了一支能征善战的队伍,湘东分局的干警们在保卫人民的安宁中用忠诚不断抒写着新的业绩。1994年10月27日凌晨,一起早有预谋的血腥剪径案发生在湘赣边界的320国道,四名持刀歹徒杀伤货主和司机后,抢走16.5万元的提货现款逃离现场。分局接到报案后,全体出动,调查取证,围捕设卡,只用28小时,就将这一惊动全省的特大杀人抢劫案案犯全部抓获。近年来,尽管犯罪分子采取跳跃式、奔袭式作案等手段,增加了破案难度,但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分局通过实施破案责任制、探长责任制,加大竞争和激励机制,能者上、庸者让,充分调动干警破案积极性,使车匪路霸案件无积压,发一起打一起,其他刑事和重特大案件侦破率始终保持在85%以上。4年中他们办理了近千起案件,取得了无退案侦查、无申诉、无复议的优异成绩。
当地群众称赞他们是“湘东的保护神,驱邪的正义剑”。
“有了事情找公安,找到公安心放宽。”这是流传在湘东的一句民谚,字里行间透露出对湘东干警的信任和褒奖。这也是他们以热血和忠诚实现“当一天干警,保一方平安”的庄严承诺的真实写照。近年来党和政府也给了他们一系列殊荣,但他们深知自己担负的责任和使命,任重道远,未有穷期。正如副政委张建亮所言:成绩只能说明过去,我们还要从零做起,高举正义之剑,力创新的辉煌。


第12版(副刊)
专栏:

  走近虎门
杨子江钟鸣
炮声在上个世纪响过
渐渐远了而炮
现在还醒着
沿着那条宽敞的历史
一会儿就到了那个
令民族心颤的地方
一种名叫鸦片的东西
面目狰狞地楔在近代史的伤口里
殷殷的血仍在流
滴滴都含着烟的味道
一个偌大的民族
怎能倒伏在鸦片的脚下
林则徐用了一个时代的勇气 重重地拍了拍桌子
那威严如枪口一般的眼神
至今还那么力量无穷
走近虎门
条条小路
都可以
带你到心跳最烈的位置


第12版(副刊)
专栏:

  冬雪
熊明修
好大一棵梅哟
摇落一地梅朵
任阳光之手
细细清点
 孩童手里
 捧着请柬
 湖泊怀里
 醒着青山
 梅朵哩——
 你的眼里
 噙着春天
好大一场雪哟
 出脱得灵俊的
 春姑
 约我们
 在故乡的梅下
 相见


第12版(副刊)
专栏:大地漫笔

  听取“哇”声一片
殷国安
吃饭是人体所必需。有时吃到一粒砂子,因为缺乏思想准备,照例使劲一嚼,以致全身震动,眼前金星四射,大叫一声“不好”,“呸”的一声吐出——然而饭还是要继续吃的。
看电视,也难免碰到这类“砂子”。在电视的文艺节目、广告中,经常有人故作吃惊,发出“哇”的一声怪叫,便使我浑身起疙瘩。例如在晚上七时“新闻联播”节目的前后,两则广告中都有这种“哇”的叫声——我以为这就是“砂子”。
按照我们习惯的用法,这里表示惊叹的词应用“啊”而不是“哇”。汉语告诉我们,“哇”和“啊”用法有时相同,用在句末,似可以相互通用,但如置于句首作语气词,一般情况下应用“啊”。为什么现在电视上流行起“哇”来呢?我就此请教一位“哇”派传人。
原来,表示惊叹在句首用“哇”,而决不用“啊”,乃是“引进”的结果。也许是那里的语言习惯吧,这有待于语言文字学家去揭示奥秘。何以全都立即学着“哇”了起来?这似乎也算不了语言“精华”,需要引进来丰富我们的语言宝库啊!这位“哇”派传人告诉我两个字:时髦。
其实有人愿意“哇”一下本来也是无所谓的事,我们也不应该批评人家,因为这无论如何并不损害旁人的利益。我们不解的倒是某些电视台的编导,他们是靠语言文字吃饭的,应当有责任维护语言的纯洁和健康。那么为什么要把“哇”声搬上电视,并且“哇”声一片呢?在社会的流俗面前扯起这类顺风旗,究竟有多大必要呢?


第12版(副刊)
专栏:

  老海新景
刘水清
朋友,你到过胶东半岛的黄海之滨吗?如果没去,那你最好选在嘉禾沉沉、鱼虾丰满的秋季去走一趟,在那里你可尽情领略秋海那不可抗拒的巨大魅力!
且不说故乡的秋海较之夏天的海显得何等明丽、纯净与丰盛,就单看那沿海的沙滩,黄黄的,暖暖的,如少女轻轻抛洒的一页围巾,轻盈地把个陆地围了起来。这里的沙滩分外细嫩暄腾,每踏下一脚,就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紧接着潮汐上来,就给斟满了,在沙滩上刻下一道道细密的波纹,像少女迤逦摇曳的百褶裙,又像刚刚切好的年糕,留下缕缕馨香的刀痕。这里沙细如糖,洁净如金,没有半点污染,真想躺下去打几个滚,背几袋回去。沙滩之后,便是一道蓊郁的防护林,蜿蜒凝碧,筑成了一道无坚不摧的绿色长城,这是勤劳的胶东人民70年代的杰作。那些固若金汤的沿海大堤,一次又一次抵挡海潮的袭击,也是胶东儿女用一筐土、一块石积腋成裘、聚沙成塔垒就的。故乡的儿女用他们的智慧和胆量,一次又一次地惊醒了这片沉睡的海滩,先是80年代初,渔民们争先恐后地在海滩上筑起一道道波平如镜的“梯田”。然而,这里的梯田不长庄稼,专养鱼虾。那些虾宝宝、鱼宝宝还处在懵懂顽童的时候,就被放养进去。短短四五个月,就出落得肥肥的胖胖的。每逢这个时节,渔民们就把他们的宝宝放养出来。那些虾个大、体健,与海捕虾别无二致。这些宠物,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没过几天就被方方正正、平平展展地包装冷藏起来,远嫁扶桑。我本家的一个哥哥,就是养这玩意儿起家的。现在,他那二层的小楼已盖了两幢,近海干腻了,人们又向深海进军。沉睡几千年的海洋一下子沸腾了。湛蓝的海面谱成了蓝色的多瑙河。人们在上面缕缕行行、洋洋洒洒写诗作画,直抒胸臆。一围围、一栏栏,被画成棋盘,切成豆腐块。扇贝笼下水了,人造海底礁石筑成。海参在上面蠕蠕爬动,鲍鱼在箱里沉沉欲睡。海碰子们隔三差五下去望望,瞧瞧,走亲戚一般。到了秋天,那扇贝顶壳喊肥,实在拗不住劲,就裂开芳唇,露出雪白晶莹的皓齿。就是那闺房,也几多妩媚,像五岁小孩合拢的小手,上面满布着橙红曲折的纹路。这是人工的造化,是智慧的结晶!今秋,我到那位本家哥哥家里做了一次客。说话之间,那些生猛海鲜秋潮般涌向桌面,高盘大碗,堆金砌玉,万斛珠玑,栩栩如生:艳红肥满的对虾,酡醉沉酣的梭子蟹,玲珑如珠的扇贝丁,肥暖迟钝的黄海参。件件仿如艺术品,盘盘堪似鬼斧神工,激动得我一时不敢下箸。堂哥直吆喝:“这些看似昂贵的海鲜,在这个时节差不多成为我们的家常便饭了,并不是专为你们准备的,请下筷。”
渔民们吃的好,穿的讲究,文化生活也够丰富了。楼上是电话,楼下也是电话,电视机两台三台不等。随便按一个台,保证都有精彩的节目,因为他们早已把有线电视接到了家。这里的建筑已接近城市,但这里的空气洁净如处女的皮肤,永远保持着沧海的矜持与贞操。有一次,我见一位渔翁坐一叶扁舟,手持钓竿,不惊不喜,坦然和蔼,古铜色的脸上镌刻着沧海的风尘,渔翁一斟一饮,给我讲起一个个神话,还描述起那庄严肃穆的祭海场景……那已是几十年前的事。那时的渔民纵然再虔诚,再恭顺,海神似乎总那么清高自傲,铁石心肠,年年都有新寡妇出现,望夫石永远感动不了海神!然而短短几年里,故乡渔民们再也用不着那样兴师动众地祭奠海神了;他们用的是铁制动力船,几十马力几百马力都有,一些渔村还组建了庞大的远洋船队,渔船上用的探鱼器、大哥大、对讲机,标志着用现代文明全副武装起来的中国渔民,再也不用匍匐在大自然的淫威之下了!小媳妇可以不用在望夫石上望夫,在对讲机上、电话筒里就可和男人卿卿我我、柔情蜜意一番。
新一代渔民正大刀阔斧地冲出了祖辈们营造几千年的神话传说,创造了属于他们自己的现代神话。在渔村,特别是中秋月上时分,水上陆上,到处漾着瀑布般的月光。渔民们在琉璃瓦、大理石、花岗岩、马赛克筑就的金碧辉煌的洞天福地里,一边结网,一边唱卡拉“OK”。记得海上那位渔翁曾绘声绘色地向我讲述过海里的龙宫如何富丽堂皇;但在我亲眼目睹当代渔民的居所后,我觉着真正的龙宫不在海里,而在陆上,在人间,就在我们这个时代!
海还是老的,但景象却是新的。


第12版(副刊)
专栏:

  大地书讯
△由胡敏、王承志主编的文学作品集《裸岩》,最近由江苏文艺出版社正式出版。《裸岩》分小说、散文两卷共计40万字,是梅山集团有限公司的百余名业余作者近年创作的佳作。书中真实地记载了梅山业余文学创作队伍形成、壮大的足迹。(梅子明)
△吴强的散文集《我与花园都在风中》、诗集《一只候鸟在歌唱》、小说《盲流黑子》均由吉林人民出版社出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

撒尼女子图(中国画) 王界山


第12版(副刊)
专栏:

皖南风景(油画) 王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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