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1月4日人民日报 第6版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岳桦林
金河
岳桦林,一个很生疏的名字。
倘若你能去一趟长白山,岳桦林便永远刻在你的记忆中。任风雨浸渍,岁月磨蚀,它的形象总是那么鲜活明亮,又那么令人深思而激动。
长白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是森林和野生动物类型的自然保护区。这里有野生动物一千多种,森林和其它植物两千余种。不过像东北虎、金钱豹、黑鹳和丹顶鹤之类宝贝动物,既属稀有,又深居简出,游客们很难有幸得瞻其丰采。
森林则显得豪爽大气,落地生根,不动不摇,不跑不飞,让你看个够。因此,到长白山自然保护区,除了欣赏天池瀑布,便是欣赏森林,或者说阅读这巨大的森林博物馆。
如果说长白山是大自然的杰作,那么长白山的森林又是杰作中的杰作,构思精巧、缜密而又集中,尽显大自然的神秘天才。不须跋山涉水,不须寻寻觅觅,只要沿着火山锥体的斜坡自下而上,垂直升高不过一千多米,就可以领略到造物主用妙笔画出的四个界限分明的植物带,集长白山植物之大成。
从海拔七百多米的谷底起步,到海拔一千一百米之间是针叶树和阔叶树混交林。海拔一千一百米到一千七百米之间阔叶树稀少,这里是红松、云杉、冷杉和落叶松构成的针叶林世界。从海拔一千七百米到两千米之间,出现了一种看似反常的奇特景观:在恶劣的高山气候下,本性耐寒又耐旱的针叶树们因难以维持生计而却步,取而代之的却是本不该在此出现的落叶阔叶林——岳桦林。
人们曾礼赞过生长在沙漠中耐风沙干旱的胡杨,也礼赞过耐湿耐碱的红柳。生长在草原沙漠地区的沙棘生性就是风沙的克星,那黄色的小球果还可以做极好的饮料。广东、福建沿海的红树林也是一绝。在咸而又苦的海水浸泡中,红树林用不沾水的呼吸根获取氧气,种子在树上萌芽,形成小苗后才脱离母体,不是落地生根,而是“生根落地”。岳桦林可以当之无愧地跻身于这些植物之林,并带有奇异的特性。
岳桦树,大抵是桦树的高山变种,仍保留着先祖的卵形叶片,银白色的树皮和圆柱形的果实。可是,岳桦树的变异是如此神奇,不禁使人困惑,甚至使人惊慌,以至不能不战战兢兢地感到苍冥中有神在自豪地微笑,在显示自己的艺术。
在针阔叶混交林带,岳桦树是乔木,只是不及桦树那般伟岸,纸质树皮很难剥落,树枝柔韧而多疤节。
缘山升高四百多米,到针叶林带,岳桦树变成了小乔木,虽然叶绿皮白,树影婆娑,但已没有明显的主干。
再提升数百米,岳桦树成了世界的主宰,但自身已经剧变为灌木,很难再称为“树”了。在迎风的山坡上,在同凶猛的老北风的抗争中,岳桦林很难再同地心保持垂直角度,成片地向南倒伏,柔细的枝条伤痕累累、斑迹重重。但叶片仍然鲜绿,仍然做着直立的挣扎,因仆倒而显露出来的白色树皮简直像耀眼的闪电!
到海拔两千米以上,便进入长白山的第四个植物带:高山苔原带。这里只有低矮的草本、地衣和苔藓。短暂的夏季使野花们得以一显仙姿云裳。它们中间有一株岳桦树,一株攀登得最高的也最矮的岳桦树,大体与草本平齐,但无疑应获得登山金牌。
岳桦树,由堂堂乔木,与高大的红松冷杉为伍,终变为小灌木,与山花野草为邻,实在够可怜的。从坚持自我,实现自我的角度观之,确无莲花峰黄山松和“泰山顶上一青松”那股英雄气,也许算是个失败者。不过,黄山松生长在温暖多雨的江南,莲花峰的高度是一千八百六十七米。五岳之尊泰山的玉皇顶也只有一千五百三十六米。虽说只相差三五百米,但是,在接近生物生存极限的时候,哪怕高度相差数米,也会有质的变化。当此之时,外因与内因、依据与条件,也就只有字面的区别了。
西方哲人说过,死亡是对大自然应尽的义务,生命是连续不断的死亡与复活。尽管如此,不管自然界的动植物还是人类,生存,活着,总跟一个“强”字分不开。生存,就是强大生命力和应变力的大声宣示。从这个意义上讲,岳桦树又是生存斗争的赢家,同样值得礼赞。
赞美胡杨、红树林和岳桦林,当然可以印证罗丹最喜欢的一句箴言:“自然总是美的。”或者想到亚里士多德的话:自然界的高妙创作绝没有丝毫混乱。不过人们更喜欢把这些植物作为一种象征:以坚韧不拔的顽强意志去对待必然发生的困难、挫折、痛苦与逆境。
然而象征终归是象征,比喻毕竟是比喻,岳桦林终归是岳桦林。
岳桦林能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堪称英雄豪杰。人固然也需要为生存而斗争,为像人一样生存而斗争,但生存本身还不足以让人超越一般生物。人总是在前人物质和精神成果的阶梯上前进、攀登的。人生存的价值、辉煌与永恒总该联系着对他人、对后人的贡献。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鳌江深处
韩小蕙
全没想到鳌江给我的印象是这样的猝不及防。
这是浙江省温州市平阳县下辖的一个小乡镇,你说它能有多点儿大?何况我们已经在它最繁华的大街上住了一个星期,参观也参观了,游览也游览了,大马路上来来回回地走了不知多少趟,连服装一条街和农贸菜市场也都逛过了。因此,便自以为这就是它了——它全部的面貌,全部的风采,全部的内涵,全部的意味,全部的全部……它还能有几多风景呢?
然而我是太小看它了!
那是离去的最后时刻,我们匆匆去买些虾干蟹子之类的土特产。宾馆旁的菜市场没有好货了,带路的主人说,里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市场。于是,他就把我们带入了小镇的故事之中。
只三两步,我们不知怎的就离开了喧闹的大街,拐进幽深的小巷。我突然发现自己竟是穿越在古老的历史之中。小巷弯弯曲曲,青石条路,上面刻有条条道道岁月的深痕。两边密密挨挨站着一幢接一幢白墙壁、黑瓦顶的硬山式的房子,那是早在吴冠中大师笔下就熟识了的江南老屋。恍惚间,踽踽走来一位老人,一脸千年古树般的沧桑。他默默地把我们带回到龙旗飘摇的年代。
哦,鳌江!自以为见过大世面的我们,原先并没有把你当成多大的一回事,你却以宽阔的胸怀包容了我们。这是因为,你已是奔腾了几千年的江流,你早已有了属于你自己的从容不迫的节奏:西晋平阳建县时,你就被称为阳江;后来人见你涨潮时波涛汹涌,犹如巨鳌负山,遂赠予你“鳌江”美名。“三万里河东入海”,你就这样自信地流淌着,直到本世纪30年代,有一天你突然惊醒了,意识到自己该做点什么事了,于是便积蓄起千年之力,一举托擎出鳌江重镇。虽然时距今日,才不过60几年,可这倏忽岁月的演化变迁,却堪称划时代的杰作——谁能想到你已先后吐纳了福州、泉州、台州、杭州、宁波、舟山、上海、天津、台湾、香港等神州大地上的商贾风云?你还迎迓过英国、荷兰、葡萄牙、日本、洪都拉斯等许多外商船队。更不曾想到你早就享有“小上海”的美誉,一时商肆群集,市声鼎沸。到了90年代的今天,在改革开放大潮的万丈白练中,你就更来了精气神儿,使出浑身的解数,打着滚儿地“折腾”,现在已有了三资企业18家,有了年产值超千万元的企业32家,有了4个企业集团,有了3600多个商业服务网点,有了5000元以上的居民人均收入——哎呀呀,小小的一个乡镇啊,常住人口仅10万,这10万双手臂,怎么就把你描绘得如此辉煌?
当然,改革开放以来,我们无论走到瓜州古渡,还是西出阳关,到处都会撞上这一组组辉煌的数字,这已不足为奇。新奇的是在鳌江深处,在这古老的小巷中,走着走着,突然突然,我竟看见有一家米奇专卖店!
这真足以构成一条号外新闻。为什么?你们可能对米奇毫无所知,而我,家里养着一个“追星族”的小女儿,却对它再熟悉不过。它专卖以米老鼠、唐老鸭为商标的高档商品,价钱虽不属天文,也每每让工薪族的我心惊。我家住的大街上,就有这么一家专卖店,但见也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可是掏钱买者寥寥,这是说的北京。全没想到,小小的鳌江小镇,居然也托得起这样一家“贵族商店”——我不由得再次感叹:“真是对不起,又小看你了!”
然而更令我惊讶的还在后面。
此番一来到平阳,县里领导开门见山就检讨:“去年我们没搞好,出了一批机电假货,在全国曝了光。现在我们已经全改了,正在重新树立自己的新形象。”他们说得很诚恳,我听得就很动心,还暗暗思忖着,究竟是什么促使他们幡然而悟的——是强制的行政命令?是经济的制裁手段?是传统的道德观念?是文化的教育滋润?还是淳朴的民风民俗?……
不消说,这里的民风的确淳朴。我们的一位同行者,花3元钱买了一双袜子,给人家100元,未等找零转身就走,被人家老远地追上,如数奉还。问题是,民风淳厚的背后又是什么因素在支撑呢?
半空里传来一阵音乐。这是一支熟悉的曲子,巴赫的《小前奏曲》,那般庄重、典雅,那般宗教的从容与神圣,使人立即就获得了一种浮出海面,向着天国飞升的心灵感应。我心软软地舒展开来,别说是在商潮滚滚的南方,就是在北京的街头,也久已听不到这种高贵的乐曲了,走遍东西南北中,就连拉萨的大街上,也到处都在吼着“哥哥、妹妹”,流行歌曲早把世道人心塞满了,所以,又真是难为了鳌江深处呀!
循声望去,竟是一爿小书店——又是一个惊奇,小小乡镇也有书店!而且,在这里,我们非常意外地发现了大量纯文学作品!
请原谅我在这里连续使用惊叹号。这些年我走南闯北,所到之处,无论是公家的书店还是私人的小书摊,占广大地盘的,绝对是通俗、艳俗、媚俗,能偶见几本严肃书就得谢天谢地。不想在这必须用惊叹号的小书店里,纯文学作品竟有三分之二!我非常认真地做了一回“社会调查”,记录如下:有灿烂的中国古典文学,如诗经、楚辞、唐诗、宋文、元曲、明杂剧、清随笔;有辉煌的现代文学,如鲁迅、周作人、梁实秋、林语堂、郁达夫、萧红、张爱玲;有繁花似锦的当代文学,如茅盾、巴金、冰心、老舍、王蒙、李国文、张洁、张承志、史铁生……还有最新的新书,比如北京语言学院阎纯德教授新编的《20世纪女作家作品大系》,全套10本,在北京还没见到,这里已经上市了。最令我惊喜的是,竟然还有一本《新散文12家代表作》,那里有我的文章,还有照片,带路的主人捧着它,向老板娘炫耀:
“你看,这是不是她?”
我看见老板娘惊喜地点点头,给了我一个灿烂的微笑。我从她眼里读出的,是一种对文化人的尊重,这使我忽然想起,小小的平阳县,小小的鳌江镇,原有源远流长的文化积淀:新石器时代便有人类劳作生息,形成了“平阳新石器文化”。以后代代年年里,曾出现过一个又一个历史文化名人,比如谢灵运来过,留下《登岭门山》诗;陆游、王十朋、俞樾来过,还有专门来此讲学的朱熹。平阳自己也送出了不少文化名人,如南宋爱国诗人林景熙,博通经史的元代著名学者史伯璇,近代杰出的启蒙思想家宋衡,温州人物画鼻祖苏昧朔,以及现代著名数学家苏步青、姜立夫,百岁棋王谢侠逊,新闻巨子马星野,英语专家吴景荣等。平阳的文化遗存、历史文物等,如今也还历历在目,全县境内现有文物保护点竟多达近百处。最有名的是坐落于南雁荡山的会文书院,那原是北宋陈氏兄弟的读书处,朱熹曾率弟子多人在彼讲学,此番我有幸亲临,切身体味到了关在寂寥的大山深处,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不寻常的意境。当时我即有所感觉,心里喁喁有所动,现在细细想来,我是用自己的一颗心解读到:这种不寻常的读书意境,已一直延续到今天。今天,在鳌江深处,在白墙黑顶的老屋之中,绕梁不绝的呀呀读书声,绝不仅仅是出自孩童之口,那一定还出自鳌江人的深心——托起鳌江经济起飞的,托住鳌江生息发展命脉的,归根结底不是金钱,不是商肆,不是舟楫之利,不是人的小聪明,不是一时的小机遇,更不是宗教、鬼神、命运、气功、风水之类,而一定是深厚的文化积淀——我们伟大民族的伟大文化遗产,永远是我们安身立命、发展前进、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根基!
哦,鳌江深处呀,路幽幽,巷深深!幽幽深深的青石条路上,正一路回响着雄壮的步履声,那是20世纪我们中华民族腾挪前进的巨响……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重塑黄河魂[报告文学]
宋家玲
夏日,阳光炽烈。
由褐色钢管铁球网架组接,一座拱形穹窿拔地而起。从外看像字母b——英文bird(鸟)的字头;由里观似字母d——英文develop(发展)的缩写。形象一点说,这分明是一只大鹏,昂首展翅,扶摇欲上长空。
光亮在其羽翼上热烈地闪跳,载着我的遐思、我的期冀进入一片新天地。
从这伟岸的城标下走过,我感到由钢架塑起的是一种精神的迸放。
哦,世纪之作。

很难想象,这儿原是一片荒野、坟地。
那个名叫石佛的小村哪儿去了?那座颓废了的寺庙、寺中的石雕大佛呢?
石佛佑护不了老辈的庄稼人。年年请财神爷,年年受穷。
后来,有了中原窑场。窑火映出劳改犯满脸满身的汗珠子,或许叫人想到一丝佛界惩恶扬善的意味。
外人,极少来。其实,这儿离郑州市中心才13公里。
1988年一个深秋的日子,当创业者们踏上此处一座荒岗,迎着寒风,面对野兔出没的萋萋野草,插上“郑州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开工奠基”的大红横幅,他们的心境呢?料到了今日的巨变了吗?其时,正赶上治理整顿,银根紧缩,经济高速发展的势头骤然控制。外地许多开发区纷纷下马……
郑州人竟然还有胆量办开发区。
河南省和郑州市的决策者们,此刻望着荒草中坎坷不平的土路,难道就看不到前方横陈着的一道道难关?房健,这位曾是50万荥阳人的领头人,奉调来办高新区,面对朔风中摇摇晃晃的广告牌,就掂量不出这张“白纸”并非就那么好画最新最美的图画?
或许都想到了,艰险与胜利。
还是那句老话管用,事在人为。
没有钱。竟然就出现了:荒地长不出庄稼,却长出了人民币。这叫“利用国家给的优惠政策,抓住机遇搞土地开发”。
没有路。竟然就有了奇迹:抢修西环路,国家额定工期500天,郑州人只用了87天便高质量地完工了,使前来参加少林武术节的外商们开着小车优哉游哉地就进入了开发区。一路上花坛簇拥,伴随着西流湖公园内悠悠荡荡的游船……
铺在西环路上的“郑州速度”成了高新区建设的标杆。
过程,总是耐人寻味的。高新区人都在其中有属于自己的或负伤不下火线,或昼夜不离工地,或打完针吃完药就往工作岗位上跑……或艰或险、诸如此类的一些生动小故事。以致于到高新区初具规模时,他们心中都对家里亲人抱有一丝丝歉意。于是,在有人提议下,区里就真的别开生面地举办了一次对家属慰劳的联欢会。妻儿老小郑重地手持请柬来参加。在会上,一位家属代表发言,也真就含着热泪毫不含糊地大声说道:“我是爱你们的!”
如今,踏上这片土地,人们看到的只是一座座厂房、写字楼,一处处街景小品吗?是,又不仅仅是。似乎在固定形态之外还透着别的什么意味。
是的了,文化意味。
一幢建筑一种风格,一处空地一个景点。房子不再仅仅是人的“窝”,而是一种洋溢着文化意蕴的生存环境。随着人的心境的不同,房舍、院落、空间也随之变化,在造型上,在色彩上,在布局上叫人感到顺理成章、赏心悦目,兴致盎然。
去银行,踏上“币径”,青石板上的古钱币图案,向你演绎出中国古钱币发展史。
去新世纪小学、幼儿园,可见到路边有展示各种书法艺术的“字”壁。
在“悦园”里刻有孔子的千年古训“近者悦,远者来”。在十分注重招商的开发区,这话显然耐人品味。
还有“印壁”;还有“掰手腕”铜塑、“足迹石”、硕大的锻铜雕塑“水龙头”……
还有彩虹花园里充盈异国情调的各式建筑……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开发区领导者集体形象的展示。包含着他们的文明、风度、学识、情趣、人格……
现在,主管开发区城市规划工作的管委会副主任范强就在我身边娓娓而谈。他刚刚35岁,是一位风度儒雅、老成持重的学者型干部。他讲的全区整体规划设想、人与建筑空间的关系……都在我眼前的景致中一一化作具象。我忽而悟到:偌大的开发区不就是人的一件举世杰作吗?建筑环境里有着人的灵气的流动,人的精神智慧又物化为环境,人与环境高度谐和地组合成美的文明世界。
于是你能感受到那其中的思想、精神、灵魂、感情……
那其中有许多都闪耀着范强的才华之光。
范强攻读MBA硕士学位的论文题目是《论开发区的城市意义》。他出过一本书叫《都市伫望》,收入的一篇篇散文、随笔,写得很惬意,又很美。
创作,本就该不重复别人,要很惬意,很优美。

从外表看,管委会白色的五层大楼算不得豪华,却端庄大气。进入大门,宽敞的大厅、钢架结构的穹顶,给人以胸襟开阔、结实稳重之感。门内一位小姐笑容可掬地根据你所办公务的性质会指引你去某一个办公室。
这里,办公条件是一流的,微机联网、中央空调、有线无线通讯系统、多功能报告厅等等。工作之余还可去健身房、游泳池休闲,调剂一下身心。
极少看到有人闲散地走动。这里,人的脚步总是急促的。
楼内,从领导者到一般工作人员,加起来总共不到60个人。下设“六局一办”,上对市内100多个市直机构。其工作运转速度之快效率之高,可想而知。
从管理职能上讲,管委会相当于区政府,只不过它是一个“特区”政府。我和刘学标副主任在谈论这个问题时,曾翻开郑州市电话簿掰着手指头数了几个区登有电话的部门的数量,大体上都有三四十个之多。
我就很想探究:这五十几个人如何管得了那么多的事情呢?
现任高新区主任房健只用一句话就道出谜底:“该管的你就管,不该管的你别管。”
他说,比如对企业,你就别硬去充婆婆。怎么办企业,那是企业主的事。现在在区里开张的企业有几百家,别说管,你每天只去走一遭,看一看,你这点人还不忙得屁滚尿流?对企业,聪明的办法就是“你办厂我欢迎,你赚钱我高兴,你受益我收税,你困难我帮助”。他们就是这么办的。企业高兴,管委会不背包袱。
这就是小政府大社会,小机构大服务。政府对企业就三件事:执法,收税,服务。这就和国际惯例接轨了。
事情似乎很简单,但真正做起来要复杂得多。上头没和你接轨,各个部门都想在开发区插一腿,都强调自己的重要性、存在价值。稍一不留意,旧体制的那一套就会渗入进来。
创新很难,而恋旧却是人的惯常情结。
这里实行限时办公制。事情由个人办理的不过夜,由部门办理的不得超过三天,由几个部门协调办理的不能超过一周。企业打来的报告,七天不答复,视为同意。在哪个环节上出问题,由哪个环节负责。这儿,决不存在“公章旅行”、拖拖沓沓的官僚作风。你进到这栋大楼里想立项吗?只需一站式审批,盖一个公章就生效。从开发区奠基至今,无一例外。据说在投资最活跃的1992年夏天,平均2天半就办理一个立项,4天半批准一个企业进区。这个速度在我们的某些地方官看来恐怕近乎天方夜谭。
这里诞生的是一种全新的机制。
在这个机制的运行中,老房特别强调“人环境”。他说,这是形成招商投资环境的第一位要素。
是的,这个人环境,我是事事处处感觉得出来的。
老房善用能人。
现年33岁的陈松强原本是一个集体企业的负责人。改革开放以来,小伙子搞工业品出口贸易搞出了名堂,生意由乡村做到郑州市,又进而做到广州、深圳,做到海外。老房看中了他的才干、胆识,毅然提议他担任开发区直属三大企业之一——发展总公司总经理。有人不大赞同,老房耐心说服。陈松强果然不负众望,到任后使公司的产值、利税,特别是外汇收益大幅度上升,直向跨国公司集团的目标发展。目前,在按年产值排出的全区15家骨干企业中,发展总公司名列第二。公司的实力即是总经理实力的标志,这不是再明白不过的吗?
人忙起来,彼此之间勾心斗角之类的事就极少发生了。俗话说,无事生非么!大家觉得很累,心里却很痛快,至今凡进来的人还没有一个人愿意调走的。
可亲、可敬、可交、可信,这就是他们留给外人的形象。就像老房谈的那样,“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投资者感到高新区的人素质高,作风好、讲效率,自然愿意在这儿办企业。
一天,午饭过后,我去找主管招商引资的副主任田永茂。这位科技大的老毕业生,身材魁梧高大,一脸憨厚之态。他通晓英语、俄语,一派学者风范。他说,自己是奉调而来这里的。刚开始时,心里还恋着化工老本行,有点不大情愿。但干了一段时间,便被高新区的工作迷住了。他说的很真诚,我听的很动情。如今区里已有来自美国、英国、德国、西班牙、日本、乌兹别克、新加坡以及香港、台湾等十几个国家和地区的客商投资办厂,并同四十几个国家和地区的一千多家厂商建立了业务联系。这一切,恐怕都或多或少地融进了老田的心血和他那种真切投入的情感吧。

来开发区,不能不看工厂、公司。尤其是吸引外资开办的。开发区的效益高低,就实实在在体现在这上面。
我走马观花地拜访了几家企业。
没有旧时观念中的烟囱、杂乱的车间、刺耳的噪音,自然更无浓烟滚滚。厂房大都是白色,或者涂有几条醒目的红色、黄色杠杠。远看,很像写字楼。厂区内很洁静,有些空地种有花、草,甚至置假山、喷泉、曲径,犹如花园。上工时间内,很少见闲人走动。车间内,工人皆着统一工装,低头劳作……
这使我想到在国外看到的一些工业园。
这是高新技术产业的特点。微电子,新材料,光机电一体化,医药生物工程……这些当今的尖端行业已经摆脱人的繁重的体力劳动而在人的智能开发上做文章。这使进驻区内的企业理所当然地意识到自身的超前性。
使我感兴趣的是,老板们为何喜欢掏钱在这里开厂、办公司?
华通公司是中港合资企业,副总经理张浩对开发区的办事高效率感触颇深。他说,1992年初夏刚到这里,厂址还是一块荒地。办审批只用了十来天,半年就把厂房大楼盖好,转过年的春天便开工投产,当年实现利润150万。这个速度,在别处不可想象,何况税收、人事等方面都有优惠政策,当然选择这里合适。他们的老板是台湾人,任香港合资方的副董事长,对郑州高新区颇多赞誉。
麦迪亚公司由新加坡一家企业独资经营。经理赞赏高新区领导开明,对企业只讲服务,不加干扰。水、电、人等都有保障。企业无后顾之忧,一门心思搞生产,这当然是外企喜欢的。
老房曾交给我一份1994年的工作总结。里边,在谈到这一年的主要工作时,列入首位的便是对企业的六个方面服务:保障服务、管理服务、信息服务、资金服务、人才服务、市场服务。由此可见:服务——在区内领导人的眼里占有多么重要的地位。
亚龙公司的中方老总说,这里提供的办厂条件实在无可挑剔。他的总公司在区里注册,子公司也要在区里建成。合资方——英国老板对高新区极为满意,回国时主动宣传中国郑州市有个高新区,投资环境很好,在那儿可以大有作为。
这就是高新区引资招商的吸引力。
于是,从这儿装制出的“香港回归倒计时大屏幕”竖立在天安门广场东侧,映出国人等待那一庄严时刻到来的焦急心情……
于是,从这儿运出的无土栽培豆苗、香椿苗等绿色食品把一派盎然生机展示在世人眼前……
巢筑得好,凤凰自会飞来。
曾有过一个小故事。有一台商到区内考察,当时地价很便宜,他犹犹豫豫。回台后,其妻觉得大陆形势不稳,劝他小心从事,断了投资念头。后来,他再次来郑又到了高新区。得知上次和他同行的另一位台商办了服装公司,年人均创汇13000多美元。一问地价,涨了二倍半。他掏出兜里的小瓶洋酒猛灌了一口,慨叹道:“我恨不得现在就回台湾揍我老婆一顿。”
郑州高新区在国家级的同类开发区中,规模不算大,但经营有方,收效较显著,颇具特色,在全国评比中,列为“十佳高新开发区”之一,受到前来参观的国家科委主任宋健的夸赞。一幅照片告诉我,在北京举办的国家高新技术开发区展览会上,江泽民主席特意在郑州展区驻足观看,满意地说,好啊,彩色大屏幕是你们郑州搞的。朱镕基副总理来这里视察时,对一些高新产品企业看得很仔细,之后赞道:真抓实干,说到做到。
当初,省市领导就对高新区寄予厚望,说是要把这儿建成一个窗口。如今,果然是:郑州人来到这里,好像出国,一种异域文化情调叫人倍觉新鲜;外国人、外地人来到这里,好像看到了郑州,一种中原文化韵致沁入肺腑,令人品味无穷。
你可以尽观彩虹花园的24幢洋房,玩味于“悦园”的雅致小品,行走在路旁合欢树荫之中……这时,国旗广场边缘上,有一件中原艺术家的呕心沥血之作或许会触发你的情思,这就是一个艺术化了的人形立柱——黄河魂。
哦,重塑的顶天立地的黄河魂。


第6版(文学作品)
专栏:

  国槐
李建
漫长的日子
令它难以支撑苍莽的肢体
慢慢地俯下身来
亲吻养育它的土地
血色黄昏里
绘成一道不朽的风景
伴着风蚀的城墙一展不屈的身姿
思想的新绿拂平了岁月的创伤
兴旺着盛唐传人的丰功伟绩
古老的丝绸之路
一次又一次被拓展
国门洞开中飘出国槐
醉人心脾的馨香
掬起洁白如玉的花瓣
品尝到历史向未来的诉说
一代一代不屈的同宗血脉
以火热的激情
慰藉青山寂寥的丘陵
在国槐纵横交错的额纹里
我们不难发现
历史与现实都在这里
刻下了深深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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