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1月24日人民日报 第11版

第11版(文化广角)
专栏:金台随感

  易水说戏
张雨生
易水汩汩,流过易县县城南郊。上游修了安格庄水库,又值枯水季节,露出的沙石河床宽达百余米。南山坡上有座古塔,石碑上刻着“义士荆轲里”。塔东南不远,有一片岗地,是燕下都的遗址。公元前228年,燕太子丹同荆轲密谋,去咸阳行刺秦王,就是从这里出发的。
我在这块热土上徘徊,易水送别荆轲悲壮的一幕,仿佛在眼前浮现。司马迁将这一幕写得活灵活现:
遂发。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为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慷慨,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于是荆轲就车而去,终已不顾。
对司马迁的这段描写,后人赞扬备至。文章选入语文教科书后,为亿万中国人所熟知。赞扬者都说,这段文字,写得慷慨激烈,悲壮动人;人物栩栩如生,跃然纸上。的确,单从文字看,写得壮烈极了,生动极了。可是,我站在荆轲塔下,凭吊这位义士;进入燕下都遗址,寻觅他的足迹,对其因果得失,细细思量一番,对司马迁写下的这段文字,不禁产生了怀疑。
太子丹谋杀秦王,属于绝对秘密,决不能让他人知晓。即使是参与密谋的人,太子丹对其也不放心。他与田光密谋此事后,叮嘱说:“我们所议的是国家大事,希望先生不要泄露出去。”田光引荐了荆轲,立即自杀。自杀前,他对荆轲说:“我这一死,消息绝对泄露不出去,你告诉太子丹放心。”荆轲行前,为掩盖他去咸阳行刺的真实目的,也极力制造假象,请秦国逃将樊于期自杀,伪装送其首级,表示对秦国的忠诚。他还带着燕国督亢的地图,表示把燕国这一带最好的土地(今涿州、高碑店、定兴、固安等地),送给秦国。
田光和樊于期的自杀表明,太子丹及其同谋者,保密谋杀计划,荫蔽真实目的,想得多么精细,做得不惜代价。秦王灭燕之心,燕人都看得很清楚。当时的严峻政局,迫使他们不得不这么做。秦强燕弱,太子丹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行此谋杀之计,把希望寄托在荆轲身上。太子丹知道,事情若泄露出去,不仅全部预谋失败,而且会招致燕国早亡。
既然要绝对保密,同谋者还得自杀灭口,到了送别荆轲之时,怎么可能在水陆交通要道上,闹得这般沸沸扬扬呢?
荆轲出发的时候,那么些人“白衣冠”送到易水边,又是击筑,又是悲歌,岂不是公开表明,这是生离死别?“白衣冠”相送,是提前给荆轲办丧事。“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唱得更明白。刺杀成功也罢,失败也罢,他都是不能生还的。荆轲真的去咸阳献樊于期的首级和土地,完全用不着“白衣冠”相送,更用不着高唱“不复还”的悲歌。易水送别,既违情,又违理。
在易县,遇到了一位熟悉的作家。他正好来这里寻找灵感,想写荆轲的电视剧。我问他,易水送别那一幕,将如何写?“风萧萧兮易水寒”,又怎样唱?他让我帮出主意。我说,“白衣冠”相送的场面,如果要,只能安排在太子丹的密室,不宜出现在易水边。在密室里送别,人要少,最好只有太子丹、荆轲、秦舞阳三人。高歌“不复还”之后,荆、秦二人最好连夜起程,不让任何人知道。如果要有易水送别的场面,那就不能“白衣冠”,而要“锦衣冠”;不能悲壮地唱着“不复还”,而要高兴地想象地高唱,明天将捧着秦王的赏赐“回故乡”。总之,要把真实目的完全掩盖起来,而将迷惑秦王的那些手段,张扬得淋漓尽致。
当然,作家会有自己的思路,我只是希望他把艺术性与真实性统一起来。


第11版(文化广角)
专栏:域外风情

  酒乡巴露沙谷
王晋军
巴露沙谷(BAROSSAVAL-LEY)在澳大利亚知名度甚高,这倒不是因为它毗邻南半球最大的赌城阿德雷德,而是因为被誉作澳全国最大的酿酒基地,几十家酒厂的机器日夜鸣响,玉液琼浆奔腾激荡——全国葡萄酒产量的60%皆喷涌于此。
酒好不怕巷子深。当我从维多利亚州慕名而来,是经过近10个小时的高速驾驶,行程约800多公里,为的就是一睹风采,一醉酒乡。
巴露沙谷是一块长约30公里,平均宽度不到10公里的大峡谷。也许是上帝的造化,这里肥沃的土壤最宜种植和盛产优质的葡萄。再加上峡谷的“气候温室效应”,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馈赠巴露沙谷一项神圣的使命,这就是,酿造清醇甘美、质量上乘的葡萄酒。
当我登上蒙哥勒山高地极目远眺,整个巴露沙谷一览无余,尽收眼底。山谷四周峰峦环抱,绵延跌宕,气势不凡。谷地中间,田园阡陌,纵横交错,红黄绿紫,色彩斑斓。近40家葡萄酒厂的建筑物,像童话世界里的彩色积木,各具特色,标新立异,镶嵌在这如织如画的大自然锦缎之上,令人目不暇接。至于那葡萄园掩映下的古镇,历尽风霜岁月的洗礼,依然活色生香,风姿绰约,透出几分浪漫情调。
巴露沙谷的第一批居民是来自普鲁士和西西里亚的移民,由一位路德教派的牧师凯弗率领,时间是在1838年。两年之后,他们宣布为教区,以求得到宗教的自由,这得到了当时移民计划的策划人乔治·费非·恩格斯的大力支持。旋即,他筹款资助和鼓励凯弗牧师的教徒移民到南澳来,到巴露沙谷来,建立新的家园,开始新的生活。这些大多属于日耳曼民族的新移民,为巴露沙谷注入了新鲜血液。后来,一位德国的地质学家经过科学检测,明白无误地告诉新移民,该地区最适宜种植葡萄。于是,在这千百年来一直是土著人牧羊场的地方,德国移民带来了种植葡萄和酿酒技术,经过“滚动”发展,这里便成为驰名遐迩的葡萄产地和葡萄酒的故乡了。
巴露沙谷适宜种植葡萄和酿酒,其得天独厚的条件还在于这一带属地中海式气候,冬天温和多雨,夏天炎热干旱,既有利于葡萄茁壮成长,又便于葡萄完全成熟。巴露沙谷盛产的优质葡萄品种繁多,名字也起得响亮而美妙,令人闻之馋涎欲滴:“一品红”、“鹰眼黑”、“翡翠绿”、“白玫瑰”、“蓝白石”等。这些产品有的有核,有的无核,有的味酸,有的味甜,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圆粒长粒,相得益彰,颗颗饱满,串串沉甸。每年收获季节,葡萄园中活跃着无数采葡萄的女人,她们手挎竹篮,手如春燕,上下翻飞,珠玑纷落……尤其是那些穿着艳丽服饰的女孩,像蝶儿穿花般在葡萄园中穿梭往来,编织出一幅醉人心脾的收获图。
一位满怀丰收喜悦的葡萄园主告诉我:巴露沙谷出产的葡萄除供出口和国内高档消费外,大多数由络绎不绝的车队源源不断送往这一带的各家酿酒厂作为酿酒原料,每年要酿制成2亿公升的各种美酒行销全澳和海外市场。
我被邀请进入一家酒厂巨大的地窖酒库参观,但见偌大的木桶平卧在地,依次排列,好不壮观!木桶上都挂有特制的木牌,上面写有生产的年月和品种的名称,酿造时间最长未出窖的,有半个多世纪前的产品。我不禁脱口道:“陈年老窖,必是佳醇!”在品酒间,不管你是否买酒,只要慕名前来参观的人,都可以尽情开怀畅饮,一醉方休。当然,对于大部分来宾而言,还是尽可能多带几瓶正宗佳酿回去馈赠亲朋好友,才会感觉到不虚此行。盛情难却,我一鼓作气连饮三杯。乘着酒劲,我在酒厂留言簿上借用两句中国古诗题辞道:“隔壁千家醉,开坛十里香”。写罢,我对同行的澳大利亚记者讲:“看来,无论中国澳洲,东方西方,人们对于酒和酒乡,是有一种共同情感的。”


第11版(文化广角)
专栏:

  我的家长观
高沛长
我家两男一女三个孩子。大学毕业后长子和女儿分配在大学任教,小三分配到一家企业当医生。今年,女儿和小三双双又考上了研究生。
三个孩子都在农村长大,小学、中学学业全在乡镇学校完成。有人把孩子的出息归于我和妻子的教师身分,说这是别人不可比拟的优势。我却不以为然,有几个“从来”可作说明:我们从来没有在课堂上特别关注过子女;从来没有在家里个别辅导过子女;除假期每天四小时外,从来不准许子女在家做作业或复习功课;更没有打骂过子女。那么,我们是如何教育子女的呢?
从当教师的角度看,我以为很多家长站错了位置,整天把脸绷得比教师还严肃,把家庭搞得比课堂还紧张,给子女的加压比复习资料还沉重,如果当父亲的再养成好动拳脚的毛病或做母亲的再生一张闲不住的唠叨嘴,这就齐了,子女从启蒙就开始了一天24小时紧绷的发条似的生活。
其实,学生在校时间和课程安排是有严格规定的。一个智力正常的学生,只要精神饱满,精力集中,充分利用在校时间,是有把握学好功课而又不感到疲惫的。作为家长,真要想科学地关心疼爱孩子,就应该用心建造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使孩子的身心得到健康成长。
孩子小的时候我们家庭十分贫寒,我和妻子的工资加起来仅50几元。住着两间四面漏风的防震棚。每晚九点半查完学生宿舍后是我业余写作时间,发表的小说大都是在煤油灯下完成的。小说发表了,加入了省作家协会,我没有声张,也没有搞庆祝,一律淡然处之。这一切却深深影响了孩子们,他们个个学习刻苦努力,考试成绩再好也从不炫耀。
孩子需要教育,但应顺势而导。
女儿从小刚强好胜,我就通过练字、割草、游泳等比赛活动,重点培养她的个性。这刚强好胜的个性在学业上自然发挥作用。从小学到大学,她的成绩没下来过前十名。为了克服小三的调皮好动毛病,暑假里我总是带着三个孩子到村外小河里游泳、钓鱼。每天下午三个小时,风雨无阻。在小河里孩子们学会了游泳,并通过钓鱼锻炼了他们的耐性。小三成了垂钓行家,手持鱼竿,眼盯浮漂,一气坚持两个小时,太阳晒着都不动窝。
作为家长,当然要关心子女的学业。不过这里说的关心只是指关键时期的把关定向,而不是天天进行的呵叱、高压、瞎指挥。
关键时期的把关定向,是要帮助子女顺利度过小学一二年级和初高中一年级的基础关,数学、外语两门课程的不掉队关,语文课程的读写关。仅此而已。(附图片)
放学了元明摄


第11版(文化广角)
专栏:文化采风录

  地摊淘书
王晓建
地摊的名声一向不怎么好,人们往往把那些低俗、淫秽的读物统称之为“地摊货”。
我最近逛了几次地摊,却发现对地摊也不能一概而论,至少我逛的这三个,所卖的还是好书居多。
北京海淀区的永定路上,从南到北,三个地摊一字排开。摊主们在树下铺开一块塑料布,将书和杂志一一码放在塑料布上,便做开了生意。
摊上的杂志我没有留意过,书大致有这样几类:中外文学名著、工具书、教科书、实用生活书、武侠小说等。我几次去逛,翻找一阵后都有收获。先后买下了明朝人俞宗本所著《种树书》(农业出版社1962年出版),清末民初人陈夔龙所著《梦蕉亭杂记》(北京古籍出版社1985年出版),印刷工业出版社1988年出版的《中国古籍印刷史》,三联书店1983年出版的《叶圣陶序跋集》,解放军出版社1986年出版的《皮定均日记》等五六本书。
摊主挺在行,一般的书削价,真正的好书原价甚至提价。不过前些年出的书便宜,即便提点儿价,往往也不显得贵。以《叶圣陶序跋集》为例,原价1块钱,摊主要价两块钱。我故意说:“怎么不但不折价反而要涨价呢?”摊主答道:“这可是名家的大手笔,印数不多,又一直没再版,物以稀为贵嘛。其实,370页的书才收你两块钱,并不算贵。”
逛了几次,彼此面熟了,摊主们便向我讲了摊上旧书的来历:起初是从收废品的小贩手里以高于废书本的价钱收买来的,后来行情不错,也直接收购人们读过不想再保存的书了。
我说:“可有一样——千万别捣腾那些下三滥的货色,害人又害己。”
一位摊主点点头说:“那是当然,别看我们的书搁在地下卖,档次可不低,买回来满可以上书架、进书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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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星辰
杨秀丽
当启开清晨的窗扉
我的学生
几十颗星辰
在青青的山崖之上
与我永恒凝望
那是一种梦想
幼时辉煌闪烁的梦想
如今露珠已遍洒我的草坪
绿色又晶莹
自己也曾是一颗星子
在老师的目光下渐渐升起
亮成生命的旅灯
照耀我以后的旅程
亮起来了
又一盏明灯
升起来了
又一颗星眸
当璀璨的星海深邃
又深邃
我的生命渐渐延伸

师生的爱成为夜晚
最美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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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默默苦干的豫南画家
沙琳
夏天的时候,从河南确山县来了一个叫张克洪的年轻国画家,在北京方庄举办了一个小型画展。人们来到不大的展厅,看到满是水墨梅花和青藤,立刻感到扑面而来的传统画韵。在画坛上各种“试验”此起彼时,这种久违了的纯正的国画味,引起人们的赞叹。“这是中原的一枝梅,我们看不见的土地培育出我们想象不到的一枝花,这么苍劲清丽!”中国画研究院的一位老画家看过展览后,对从不相识的晚辈不吝赞语。
张克洪擅长画梅,在家乡被称为“梅花张”。中央美院副院长、著名国画家叶毓中称赞道:“张克洪的梅花决不低于当今梅花大家的作品,他已是位很成熟的画家了。”
北京画坛对他很陌生,但他的画足以让一些徒有虚名、在红尘利浪中翻滚的画家汗颜。这是一种只有在相对闭塞、宁静的环境中,通过不懈追求,才能产生的画品:寂寥、拙简、天成,没有刻意取巧的商品味。
他高瘦,一副斯文淳朴的模样,不善交际,不多言语,只知习字练画。每日提笔不辍,30多年就这样过去了。我吃惊地听到,他画到如此程度竟从来没卖过一张画,唯送画予人,出国、经商、求学的,都到他处讨画。这在商品风遍吹画坛的今天真有些难以想象。
张克洪之父早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平素家教甚严。他与长兄深受影响,自幼习画作诗。兄长现已成为功力不凡的书法家,至今五十有余,仍每日临池不辍。他们各自的发展都为父亲所引,老人希望他们各有一长,为社会做贡献。张克洪曾经是个铁路上的装卸工人,粗衣简食,乐善好施,每天完成二十多吨的装卸任务后,仍提笔作画。在那静谧的小城的夜晚,他那小屋的灯光有些孤独,但只要一看到前人的那些画作,心底就涌出外人不知道的温暖。家人朋友不知他终极目的是什么,难道就这样一直画下去?他已经画得很好了,却还认为应该把基本功打牢。他说他从每日作画中得到了许多,感情的满足、渴望的平复等,总之是非常幸福的,与之相比,惯常人们所追求的名和利就小许多了。
家人相劝,并代他操办,他的画展终于在北京开幕。
观展后一些画家说:这是一种盆地现象,在一些边远地区,有许多勤奋的画家、书法家,非常出色,如果媒体能从炒热的人身上移开关注他们一下,会发现许多难得人才的!
张克洪说,他的老师们就是曾经被埋没的出色画家,他幸得这些良师。他几岁时即拜豫南著名花鸟山水画家王扶东为师,在造型和笔墨上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文革”中他插队回乡,恰逢北京一批著名画家张步、王鸿、何伟、于人、叶春旸、裘沙等,下放他的家乡潢川,有幸拜他们为师。结束知青生涯后,到铁路上当装卸工,又得以师从已八十高龄的吴昌硕派老画家陈荆源先生,列为关门弟子。
陈荆源先生乃北方风韵,特别强调骨法用笔,张克洪因而长年在水泥地和废报纸上练习笔法,直至运笔如风,烂熟于心。他亦属北方慷慨悲歌旗下,尤爱用笔的枯拙苍老,拈、转、顿、挫,藏着令人感受至深的精神力度。他不以临摹为事,但他临摹师长之画,连本人也难以分辨。
这种有些传统的师承关系,还使他学到了一种儒子的品格,不骄不躁。十几年前他曾考上河南师大艺术系,但因父之冤案牵累,不得而入,他就静心自修。后来上了汝南师范美术专业班,仅仅是为了改善作画环境。
画梅的爱好在他艰苦的日子里养成。多画山间乱藤缠绕之野梅,用笔老辣豪迈,远离甜俗,不趋时尚,而追慕青藤、八大、吴昌硕诸家之风。我想,梅竹虽不言,总藏苍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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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风雨见真情
刘波武锋
秋风萧瑟,淫雨密织,低沉的天际溟濛一片。此刻,吴忠荣立在省城一家医院的屋檐下,心事重重。他从室外踱入病房时,一直陷入昏睡中的妻子刚刚睁开眼睛。
“忠荣,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妻子的声音犹如她的身子,弱弱的。
“没什么。”他望望妻子那张因失血过多像芦花一般苍白的脸,忙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这天上午,他这位洪湖市地税局局长接到局里打来的电话,说是一个镇上有家企业的负责人公然带头抗税,并扬言:“谁来收税就打断谁的腿!”这个头儿一开,以后的工作就难了。吴忠荣一听就觉得应当亲自出马做工作,不能让事态继续发展,影响全局的税收工作。但妻子刚刚动完手术,走得开吗?
“别瞒我,局里一定有什么急事等着你。”病中的妻子,两眼定定地望着他。他没法躲过这双眼睛,只好将实情说了。
“那你还愣着干吗?赶快回去呀!这里有护士照料,你尽管放心吧。”
吴忠荣开始收拾东西,临走时,很想叮嘱妻子一番,但嗓间酸酸的,有话说不出。
雨更大,风更急。当吴忠荣乘车进入洪湖境内时,已是一片暮色。然而,吴忠荣却在中途下车了,顶着寒风冷雨,顺着一条泥泞小道直奔那家企业所在的小镇。不巧,到了下班的时候,人家不在厂里。吴忠荣马不停蹄,由当地税务所的同志领着,四处打听,终于找到了那位抗税者的家。
“吴局长,这大的风雨,您是怎么找来的呀!”对方着实吃了一惊,“来来,进屋坐,先把湿衣脱下来,我找些干衣服给您换上,然后安排吃饭。”
“别忙了,我是来收税的!”吴忠荣开门见山,“种田完粮,经商纳税,自古皆然,天经地义。再说,收税也是为了支援地方经济建设……”
道理毋须多讲,只是人家当局长的丢下省城住院的妻子不管,冒着风雨亲自找来,还不是为公家?这情分本身就够教育人!没有二话,当面认错,保证税款一分不拖欠。
以情感人,以德服人。吴忠荣风雨之夜征税的故事传开后,这一带再也没有抗税偷税的事情发生。
“征税,讲究的是认真,这也可以说是我们的职业道德。尤其是被人们称为芝麻税的地方税,税种多,税额小,涉及面广,工作难度大,如果我们不认真地捡这些‘芝麻’,本应流入国库的金子,就会从我们手中一点一点地流失。”吴忠荣经常讲这番话,所以,全局的同志便跟他一道认认真真地捡这些“芝麻”,尽管费力费神,辛辛苦苦,但一年下来,也能“捡”上个几千万元。这对支援一个县级市的经济建设来说,已是一项不小的财力。
眼下,作为湖北省地税系统先进标兵的吴忠荣和他的同事们,似乎终于从辛苦中寻求到某种慰藉:如今洪湖境内主动上门纳税已成一种时髦的风尚。这也算是老区的一种景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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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五光十色

  起网
李前
当山中的野果熟透了的时候,湖塘里的鱼虾蚌蟹也便肥肥壮壮的了。
那天,我随同一个摄制组正在江西分宜县城拍电视,忽然听说江口百岛湖要起网捕鱼,不禁大喜过望。我和同伴一合计,便立刻改变拍摄计划,兴致勃勃地朝百岛湖赶去。
车子在百岛湖西南岸停了下来。这时,湖滩上已是人头攒动,有如闹市。不消说,人们都是赶来参加这一年一度的起网盛会的。极目望去,只见烟波浩淼,水天一色,渔舟翩翩,往来飘忽。这是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淡金色的阳光柔柔地洒落在微风轻拂的湖面。湖的这边,倒映着峭立凸耸的座座奇峰;湖的那边,淡淡地托起一弯青灰的岗峦。为了抢拍起网捕鱼的镜头,我们无暇在如画的湖光山色间留连,一登上汽艇,便向举行起网盛会的钟山峡飞驶。
很遗憾,待我们匆匆赶到目的地,起网已经结束。几只弯弯长长的渔船,正满载着沉甸甸的收获,缓缓驶上归途。水产场的林经理安慰我们:“莫着急,在百岛湖145平方公里的水域内,到处藏鱼窝虾;刚才,只不过是第一次起网呢!”
果然,时过不久,第二次起网又开始了。摄影师小夏赶紧打开摄像机,开始作业。
远远的,十来条精壮汉子摇着十来只小船,朝着湖心的拦网悠悠荡来。当小船摇到星星点点散布在湖面的白球浮漂旁边时,汉子们立刻不约而同地俯身抓住浮漂,扣住渔网,小心翼翼地往上提拉、提拉……渐渐地,渔网愈提愈高、愈拉愈紧,而且距离拦网愈来愈近了!
“噗啦!”蓦地有鱼跃出水面,蹦起一串灿亮的水花。
随着渔网的不断收缩,小船愈靠愈近,出水的鱼儿也越发频繁了。开初,只是三条、五条、八条……一眨眼功夫,便是十条、百条、千条,乃至无数条!呵,这无数条或大或小或长或短或圆或扁各种各样五彩斑斓的鱼儿,纷纷争先恐后、奋不顾身地跃出水面,落入网中,又跃出水面,再落入网中,此起彼伏,蔚为壮观。加之群鱼跃水的扑腾声,人们纵情的欢呼声,汇成了一幅有声有色生机勃勃瞬间万变的壮美图景。
林经理告诉我们,这些鱼儿大都是去年和前年入水的鱼苗喂养大的,有的却是在湖中生活了多年;有鳙鱼、草鱼、鲤鱼、鲢鱼、青鱼、鳊鱼、鲑鱼、鲶鱼等十几种;大多数六七斤一条,也有重达三四十斤的;起一次网不下五六万斤,单是头一天起网,便可捕捞40万斤。
啊,丰年鱼肥!
拍完起网的全过程,我们满载而归了。事后,好些看过这一节目的朋友,都说拍得相当精采。可我对他们说:要想真正领略起网捕鱼的奇观妙景,最好亲自去一趟百岛湖;请记住,时令为每年的秋末,那时正是山果红熟、鱼肥蟹壮的收获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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