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月7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国际书窗

  曼德拉自传问世
《漫漫跋涉向自由》
温宪
1994年12月14日,曼德拉的自传《漫漫跋涉向自由》正式发行,4万册首版本在几小时内被抢购一空,成为南非出版史上从未有过的奇观。
“我不想装腔作势”,曼德拉在谈到他出版这本自传的动机时说:“特别是当大众传播媒介把我抬高到救世主地位的时候,我觉得更有必要告诉公众,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我像常人一样犯过严重错误,我像常人一样有着致命弱点。”曼德拉在这本自传中以平淡的口吻追忆往事。
真诚坦率、不事雕琢是《漫漫跋涉向自由》一书的重要特点。曼德拉心平气和地告诉人们,他在特兰斯凯地区一个科萨族部落贵族家庭出生后,本部族一位教师为他取名“纳尔逊”,因为那位教师认为,每一个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黑人孩子都应该有一个白人的名字。曼德拉的父亲去世后,他有幸得到了部落大酋长的监护。他血气方刚之时,又幸运地进入了当时唯一一所接收黑人学生的黑尔堡大学读书。在那里,他结识了许多同代人中的志士英才。为了逃避包办婚姻,曼德拉来到了约翰内斯堡。他在那里饱尝了贫穷困苦的煎熬和种族歧视的羞辱,但也因此开阔了眼界,增长了才干,纠正了以往的偏狭。例如,他说:“我一直被教导说获得文学士学位意味着成为一名领袖,要成为一名领袖需要文学士学位。但在约翰内斯堡,我发现许多最卓越的领袖们根本从未上过大学。”在个人生活上,曼德拉的两次婚姻都有“一见钟情”的共同特点。他第一次见到温妮是在一个公共汽车站。当时温妮正在等车,驾车从那里经过的曼德拉立即被温妮的美丽所吸引。加入非国大组织后,曼德拉很快在反抗种族压迫的斗争中成长为一位杰出领袖,在组建“青年联盟”、组织“蔑视不公正法运动”等全国性斗争、创立“民族之矛”中都起到了中坚作用。60年代初期,他曾力促非国大完成由一味进行非暴力反抗到开展武装斗争的战略转变。他回顾说:“一个自由战士从严酷的现实中懂得,他们的斗争性质是由压迫者们规定的。被压迫者常常别无他途,只能借鉴压迫者们的手段。从一定意义上说,我们只能以牙还牙。”在经过27年的铁窗生涯后,曾首先倡导开展武装斗争,并担任“民族之矛”第一任总司令的曼德拉经过深思熟虑,又率先说服他的战友们审时度势,与少数白人统治者进行政治谈判,最终通过和平方式完成了一场伟大的社会变革。
曼德拉自传中透溢着融融的宽厚与和解。曾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非国大前主席卢图利大酋长曾对曼德拉关于开展武装斗争的主张持不同看法,泛非大组织曾在不少斗争策略问题上与曼德拉的意见不一。在回顾这些往事时,曼德拉没有矜夸和贬损,从不轻易否定他人。漫长的狱中生活曾使曼德拉饱尝磨难,但这位“全世界最著名的政治犯”对这段令人难以置信的痛苦经历却没有发出抱怨。曼德拉在书中一再明言,他对自己所选择的人生道路至今不悔,他始终将黑人解放事业视为自己的终生使命。为了完成这一使命,曼德拉在大半生中的个人和家庭生活方面做出了巨大牺牲。多年来形势的险恶、牢狱的高墙和历史的重担逼使他习惯于不轻易流露个人感情。尽管曼德拉自传中有关个人情感生活的篇幅甚少,对两次婚姻的叙述均是几笔带过,但人们还是从中感到了曼德拉内心中一种深沉的哀戚和负疚:指点江山的男儿竟无暇抚慰在贫困中挣扎的老母;转入地下斗争和被投入监狱后,咽下眼中的热泪,狠心撇下娇妻弱女在凄风苦雨中熬磨。从一个贵族之子、勤勉学人、开业律师、业余拳手、黑人领袖、卅载囚徒到国家总统,曼德拉英雄史诗般的传奇经历何等辉煌!然而,“高处不胜寒”,世人所景仰的曼德拉,其内心深处也有着难以言表的孤独和无奈。
《漫漫跋涉向自由》中的部分内容是曼德拉在罗本岛监狱服刑时秘密写成后,由当时刑满获释的狱友、现任南非政府运输部长的马克·马哈拉吉偷运出狱。曼德拉还曾经在监狱院内一个角落埋藏过一本自传,但后来监狱看守在监视其他犯人挖地沟时发现了这本自传。自传被没收了,曼德拉也因此失去了在狱中进行文化学习的权利。曼德拉的自传出版后,一些实力雄厚的国际影视公司纷纷竞争拍片权。有人问曼德拉,他是否可能在影片中出演部分镜头,曼德拉淡然一笑后说:“我不是演员。”他还透露说,自出狱以后,他一直坚持做笔记和写日记,准备续写担任总统后的自传。这位77岁的总统又显得有些无奈地说:“但我总是没有时间坐下来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有时候,我感到自己像是又回到了监狱。”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今古人物

  艺坛友好耕耘者
刘庚寅
“我是半个中国人”!日本木偶艺术家宫原大刀夫先生一见面,就高兴地对我说。原来,1992年他率木偶团来华在宁夏演出时,突患重病,当地医生给他输了大量中国人的血,才起死回生。从此,宫原以他自己身体内流淌着中国人的血为荣,逢人便讲。
宫原大刀夫原名松桥隆秀,宫原是他的艺名,生于1926年,从50年代开始,他就投身于中日友好运动。40多年来,他一直默默无闻地为中日友好事业耕耘,为促进中日友好做了很多实事。
1956年,他创立日本铜锣话剧团,1962年在剧团内又成立了木偶剧团。从此,他就怀着一颗未泯的童心,为儿童演出木偶戏。木偶团其实只有两人,他和他的夫人松桥静枝。为了学习中国的木偶戏,1962年他特意到中国的木偶之乡漳州,向著名老艺人杨胜学艺,学会了不少中国的传统木偶戏,如“三打白骨精”、“猪八戒背媳妇”、“武松打虎”等,他还学会了唱“我爱北京天安门”、“东方红”等中国歌曲。所以他演出的木偶戏具有浓郁的中国色彩,迄今已演出3000多场次。
从1971年起,他每年到中国来为儿童义演,至今访华38次,到过20多个省市。他特别要求到边远和贫困地区,为当地孩子带去温暖和欢乐。他的经济条件不富裕,可是每次访华都坚持自费。他先在日本国内演出筹款,然后自费来中国义演。
宫原的木偶戏很有特色,寓教于乐。他自编自演的“小猪和苹果”、“熊猫和狼”等剧目都有很强的教育意义,深受中国儿童的欢迎。他演出时没有固定台词,而是根据不同对象,临时现编,因此能起到上下呼应的效果,经常出现木偶和小观众直接对话的场面,形成了独特的表演风格。他说,“在这种对话中,可以通过引发出蕴含在孩子们身上的感情,使得木偶戏与教育具体地结合起来”。为了加强演出效果,他每到一处,都要先学会一些当地的方言,如藏语、蒙语、维吾尔语、朝鲜语等。演出时不需要翻译,使观众倍感亲切。
1992年,他66岁高龄,仍坚持到青海和宁夏演出,在为银川实验小学的孩子们演出作准备时,他突然晕倒。经诊断是胃出血,当地立即组织抢救,做了胃切除手术,并输了6个中国人的血,终于使他转危为安。他对医务人员和接待单位万分感激,临别时还说,“是中国人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这次未能给银川的小朋友演出,待康复后,一定再来银川补上这一课”。1993年,他果然又重访银川,实现了诺言。
1995年他计划还要到新疆、云南、江西、黑龙江等省演出。他说,由于年龄和身体健康关系,这可能将是我最后一次访华演出了,但日中友好事业是不能中断的,我要利用我的余年,把中国的民间艺术介绍给日本人民,通过艺术交流,加强日中友好事业。
(附图片)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异国风情

  印第安人的图腾文化
邹德浩
在加拿大渥太华的文明博物馆内,展出了数十个来自北美各地的图腾,这些图腾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直立的有30多米高,横放的也有十几米长。图腾一词起源于北美的奥吉布,系印第安语,意为“他的亲族”。按照加拿大文明博物馆专家的解释,图腾是一个群体或部落里的后代追念本民族祖先的一种形式,它把动物、植物或无生命的物体,与现实中的劳动、生活、宗教、感情和对未来的追求结合起来,并加入了神话色彩。
还在很早很早以前,印第安人的祖先就通过白令海峡从亚洲迁徙到现在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西部。这一地区雨量丰沛,盛产红木、杉柏等高大的树木。印第安人在捕鱼和狩猎之余,便利用这些树木从事手工艺品的制作。他们首先在森林中将笔直高大的树木砍倒,然后在原地除去树枝和树皮,并根据想象中的图案将树木挖空一部分,这样不但可以减轻树木的重量,而且还能防止树干开裂。其后,他们再把经过粗加工的树木拖到海边或河边,当作小舟划到居住的村落。
一般说来,一件大的图腾作品需要数年时间才能完成,因为早年的工具只有石斧、石凿、兽骨等,雕刻起来相当费时费力。雕刻完的图腾还需要染色,而颜料是用颜色不同的矿石、泥土、鱼油及鲑鱼子等材料,按比例混合而成的。由于印第安人没有文字,所以图腾柱上只有图案而无文字。图腾柱上美丽的图案可以是单独的,也可以是两组或数组图案的组合。图案内容有人物,也有动物,最常见的是飞鸟、熊、狼、鱼、蛇等。
据说,图腾上的图案应当从上向下看,上为贵,下为贱。如文明博物馆内有一个近30米高的巨型图腾,在人与动物混合组成的图案中,可以看到最高处的鹰在叼下面的狼,而狼在吃熊,熊在咬人,人在打鸟,鸟在吃鱼。有的图腾表示的是家族的起源,并记载了这个家族在历史上做过的几件大事,或参加过的几次重大战役。也有用图腾来描述家族中某个成员的生平。
图腾作为印第安人崇拜的象征,在他们心目中占有非常重要的位置。因此,图腾树立之时就成为印第安人的盛大节日,男女老幼载歌载舞,连天欢庆。有的图腾树立在坟墓前,类似今日的墓碑,以表示新酋长和村民对已故酋长的怀念和尊重,有些图腾柱上方还有一个小木箱,供奉老酋长的骨灰。有的图腾是具有实用价值的一个人像,被当作房柱使用,头顶房梁站在墙角。从悬挂在文明博物馆内一张1881年“斯基盖特村”的照片中可以看出,在这个离温哥华不远的小村落里,当年家家门前都有图腾柱,有的人家干脆把图腾直接画在土墙上或木板墙上,如同今日的壁画。
对于早年的印第安人来说,图腾柱的另一用处是作为村落的识别标志和航行标志。那些最高大的图腾柱树立在村口或海边,使人们远远就能看到。从美国的华盛顿州起向北,沿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西部,直到阿拉斯加的最南端,在2000多公里的太平洋沿岸,人们不难发现印第安人所雕刻的各种图腾。
在温哥华市的一些公园或街道上,也有许多高矮不一的图腾柱。维多利亚市政厅前的广场上有一座近15米高的图腾,其顶端为当时流行的乌鸦形,图中的男人头戴帽子,右手持鱼叉,左手持鱼,高高在上,女人则屈膝在下。这一造型除了反映出当时男女地位的不平等外,也反映出了印第安人当年的生活方式。
作为当地最早居民的北美印第安人,如今的生活方式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这些反映他们早年生活的图腾巨柱却一直保存到现在,作为历史的见证,使人们看到这些图腾,就会联想起这块土地的最早主人是原居民印第安人。
(附图片)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高塔屹立傲海湾
徐平
当我们在蓝天白云间飘游了10多个小时,踏上科威特的国土时,那场举世瞩目的“沙漠风暴”已经刮过去近4个年头了。步出整修一新的机场贵宾室,登上进口的美国雪佛莱豪华轿车,沿平坦的高速公路进城,在灯火通明的商业繁华区下榻于和购物中心联成一体的大饭店,科威特给我的最初印象是,这个海湾石油富国医治战争创伤的速度相当惊人。
我知道在那场战争中,科威特除了许多油井被点燃外,首都科威特城也遭到了很大的破坏,科威特埃米尔的王宫被毁,国家博物馆内数以千计的珍藏品被洗劫一空,建在一艘海船上的有名的马利奥特旅馆只剩下了船壳……然而在此后一周的访问中,无论我如何努力寻觅,至少从外表看,科威特城遭战争破坏的痕迹已难见到。战后科威特政府的数百万第纳尔(1第纳尔约合3美元),已经使首都面貌焕然一新,全城整洁美丽,像刚刚重新整修过一般。
海边傲视着科威特湾的科威特塔群,也许是战后科威特面貌迅速改变的一个最好例证。这座被看作科威特国象征的既是水塔、同时又供观光旅游的球状建筑,曾经以其独一无二的别致造型迷倒过无数外国游客。今天,科威特塔群依然高耸入云,是所有外国游客的必到之地。站在123米高的旋转大厅,透过弧形玻璃远眺,科威特城的绮丽风光和迷人的海滨景色尽收眼底。然而外国游客也许并不全知道,科威特有关部门是花了10万第纳尔,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使这塔群于1993年9月恢复原貌。因为那场入侵曾经打光了科威特大塔两个球状建筑上的全部玻璃,荡涤了82米高的餐厅和咖啡厅内的所有设施。
可以说今天科威特人的生活已完全正常了,他们衣食住行的富裕程度也与战前相差无几。科威特人的主要交通工具是私人小汽车,而且车辆的档次也较高。尽管市政当局为低收入阶层设置有公共汽车,但是乘客却甚少。至于科威特人的住房,则多为别墅式,据说当局曾设想向大众供应公寓房,但却不受欢迎,因为他们更热衷于单门独院。无论是在萨法广场附近的老商业区,还是在新建的综合购物中心;不管是在顾客主要为中上阶层人士的大超级市场,或是在平民百姓购物的传统阿拉伯市场和杂货店,所有货架上商品都摆得满满当当的,琳琅满目,种类齐全,而且不论是吃、穿、用、娱乐,大多都是进口货。对于大多数科威特人来说,那场沙漠风暴似乎已经成了翻过去的一页。去年10月,伊拉克曾向其南部边境调兵,致使两国边境局势一度紧张。不过我们去年12月去访问时,科威特人的平静生活丝毫未见改变。在首都转了一个星期,我们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治安警察,甚至连路边的交通警都无缘一见。
经济的迅速恢复和发展,使在海湾战争中曾蒙受了巨大损失的外籍劳工又纷纷返回科威特。在我们下榻的大饭店,门卫、电梯工几乎都是埃及人,餐厅和客房的服务员多来自菲律宾。我们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人合开的钱庄里兑换过美元,在叙利亚人开的杂货铺里聊过天,在印度人开的商店里买过东西。一位来自亚历山大的埃及人告诉笔者,他在科威特城每月能挣约120第纳尔,然而在开罗,他的收入最多也只及1/3。
然而要说解放后的科威特人已经完全走出了那场战争的阴影,显然是不对的。在离科威特市中心35公里处的古赖因地区,两幢被炮弹击破的民宅特别显眼,外墙上露着黑黑的弹洞,里面一片狼藉。它们的对面是一辆被击毁的坦克。当年这里曾发生过抵抗入侵的战斗。为了永远不忘这段历史,当局已将它辟为纪念馆了。
在物质生活方面,战争带给科威特人的影响也还依然存在。据说科威特目前的商品零售价格要比战前高约25%;人民的生活水平尽管恢复很快,但也还略低于4年前。为我们开车的孟加拉籍司机诉苦说,战前他每月可以收入约100第纳尔,然而现在却少了约15%。
记不清哪位哲人说过,战争造成的物质损失很容易弥补,而在心灵上造成的创伤却很难愈合。科威特全国战俘和失踪者事务委员会主席助理拉皮阿先生沉痛地告诉笔者,科威特在那场战争中失踪的625个人,至今仍下落不明,使不少家庭骨肉难以团圆。科威特塔群管理处的公关部负责人迈沙利先生直言不讳地说,普通科威特人到现在还不明白,在两伊战争中科威特曾经给过邻国许多支持和帮助,可为什么后来他们反过来又要打我们?
科威特外交部亚非司司长贾西姆先生毕竟是位资深外交官,对于那场煮豆燃萁的战争带来的后果有精辟的见解:“我们知道,现在国际上对巴格达的经济封锁给伊拉克人民带来了很大的困难。但是这种状况不是我们造成的。我们很同情,已决定拨款给兄弟的伊拉克人民以援助。不过我们更希望巴格达当局能够不折不扣地执行联合国的全部有关决议,争取早日取消国际制裁。”
看来科伊两国兄弟间的握手言和是必然的事,只是尚需时间。
(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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