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8月25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新潮启示录

  生命领地的探索者
张松建
1994年4月中旬,武艺敬迈着沉稳的步履跨进了首都机场国际航班检票口。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平生第一次踏进机场的大门,也是第一次走出国门,飞向大洋彼岸的美国,去领取《天然生物细胞更新学说》世界传统医学优秀论文大奖赛金奖。当时,他思绪万千,透过镜片的目光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激动。他再次回首望了望送行的亲人,纷乱的思绪忽然化作一股热泪,涌上眼眶……  
    攀登道路上的艰难之旅
武艺敬,1928年出生于山西省一个中医世家,18岁便开始行医。解放后进入北京中医进修学校深造。1953年毕业后分配到山西运城医院工作。这位新参加工作的年轻人,有一股孜孜不倦的求知欲,每天除了看病,一门心思完全扑在中医学理论研究上。不久,他在《中华医学》等杂志上发表的中医学论文,引起了专家的重视,初步显露了这位青年人的才华。1958年,他进入北京中医学院研究班学习,由于成绩优异,毕业后留校任教,担任前苏联、朝鲜等国家来华研修生的教学任务。
半年后的一天,运城医院陈院长来北京出差,得知武艺敬在中医学院任教,他舍不得放走这位有造就的中医学人才。找中医学院院长要人,未被同意,又跑到卫生部找有关领导,硬是把武艺敬拉回到运城医院,并在他身上压上了沉重的担子。医院举办晋南中西医进修学习班,由他一人担负教学任务;医院传染病科和高干病房,由他一人负责。超负荷的工作弄得他喘不过气来,不到一年就拖垮了他本来健壮的身体。他好几次晕倒在讲台上,最后不得不在家养病。
但出色的工作并没有获得领导的欢心。1962年,开始压缩城市人口,这位憨厚质朴,在中医学研究上刚刚起步的医学新秀,却不明不白地被精简到洪洞县董寺村当了农民。
他清楚地记得,董寺村的一位农民用一辆平板车从洪洞县车站拉来武艺敬的行李,把他暂时安顿在村民李金虎的破窑洞里住下。老乡们看到这个从城里来的、满身缠病的年轻人,佝着腰,蜷缩在破窑里着实不忍,便帮助他盖起了三间窑洞,好让他把家属也接来。
刚到农村的武艺敬,白天随老乡到生产队刨地、播种,完全过起了农民的生活。但一到收工之后,人们便发现他总是呆在窑里苦读医书,一盏微弱的灯光经常彻夜不熄。
人们很快得知这位城里来的年轻人是位医生,缺医少药的村民们高兴不已,由大队主任尚洪友倡导,在村里办起了保健站,武艺敬任站长,没有房屋,保健站只好设在武艺敬的窑洞里。用200元钱购买了一些药品及简陋的医疗设备。
保健站建起后不久的一天,本村队长的爱人因产后风昏死过去,过去村里发生这种病,极少有抢救过来的。因此,家里人已不抱什么希望,只等准备后事。
武大夫闻讯跑到病人炕前,连病人的袜子也没来得及脱,便扎了一针。不想这一扎,昏死过去一小时的病人突然哼出声来。全家人被这种景象惊呆了。
回到家中,武艺敬深夜查阅医学资料。他知道患上这种产后风被视为绝症,想要治愈是很难的。当时,生性倔强而有一副菩萨心肠的武艺敬暗自下定决心:采用针灸、中药和西医注射相结合的疗法,一定要将这种疑难病制服。
第二天,他又来到病人的炕头,继续给他扎针,并让她服药配合针治。在他的悉心诊治下,病情竟奇迹般地一天天好转,产后风遗留下的症状也逐渐消失并且痊愈。当时病人40岁,后来在她45岁时还生了一个儿子,现已长大成人。
“保健站出了一位神医”。乡亲们纷纷传告。消息愈传愈远,方圆数百里的患者纷纷上门来求医。保健站车水马龙,天天挤得水泄不通。在此期间,武大夫治愈了不少败血症、偏瘫、肺气肿、肝硬化、气管炎等疑难病症。
就在武艺敬渐渐闻名之际,中国这块古老土地正开始经历一场巨大的病痛,史无前例的“文革”运动开始了。
因武艺敬“出身不好”,便被某些人罗织罪名,将他关进了地富反坏右学习班,经常遭到欺凌与毒打。
一天深夜,一个看守他的民兵忽然对武艺敬说:“叔叔,你是个好人,乘现在没人,赶紧逃吧!”
但武艺敬逃到妹妹家还没缓过神来,又被抓回,遭到更加残酷的毒打,为了活命,他只得第二次逃跑。被邻县他的一位好心的学生冒着风险收留。连惊带吓,身体虚弱的他,病情日重,时常昏睡不醒。学生不得不转告他的家属。
一天深夜,武艺敬的妻子与大儿子偷偷地将他抬回家中,为了不让迫害狂们知道,家人只好将武艺敬藏在一个养猪的破窑洞里。
在武艺敬家的灶边,有一堵被砌封的土门墙。此时,封门的泥墙上又被捅开一个洞,武艺敬正是从这个洞口爬进隔壁的猪圈,他的家人们也是从这个洞口为他送饭。洞口不大,只能容一个人爬进爬出,外面有一块大红色的土布当帘子遮挡着,为了不让人注意,又有一块大木板挡在帘外。猪窑内阴暗潮湿,一侧有一个二尺高的猪窠,武艺敬的床就搭在猪窠上,一头用砖垒着,上面平铺一张门板。每天,猪就睡在武艺敬的床下。猪圈门上面的窗户用砖头砌了起来,只留几个通风孔。窗外是用树枝围搭成的鸡棚。
就是在这个高不到1.5米,长不过4米,宽不足2米的破猪圈里,武艺敬开始了长达八年之久的与猪为伴的苦难生涯,也开始了他长达八年之久的《细胞更新学说》的研究。
他就着昏暗的灯光,忍着猪圈里升腾的股股臭味,系统研读了《希氏内科学》、《本草纲目》、《黄帝内经》等100多部中西医经典著作。还经常与送饭来的儿子武伟华一同分析比较各种理论的源由,探索中华医学的精髓。
造反派搜寻了一段时间,没有线索,便注销了武艺敬的户口与口粮,没收了属于他的自留地。从此,他年迈的老母,他体弱的妻子,他未成年的五个孩子,一家8口陷入了生活困顿之中。粮食没有了,就用野菜与喂牲口的饲料充饥;野菜与饲料也没了,只好四处求借。每当武艺敬的二儿子武伟华出门借粮时,他的母亲便长跪在家,祈祷着出门的儿子顺利地借到粮食。多少次,母子抱头痛哭!
借了的粮总要还。债台愈筑愈高,后来借也无门了。武艺敬的妻子不得不带着三个女儿偷偷地跑到邻村、邻县乞讨……
八年中,武艺敬在猪圈里一边啃着妻子讨来的坚硬的窝窝头,一边顽强地研究他的“细胞更新理论”。八年中,外人都以为武大夫早已离开人世。
    从动物实验到以身试药
“四人帮”被粉碎后,武艺敬终于能重见天日了,当得知失踪八年的武大夫回来了的消息,全村男女老少全都赶来,见到佝偻着腰、一头乱发、满脸煞白的武艺敬呆立在窑前,乡亲们都哭了,连刚毅的汉子也掉下了泪。被他从死里救活的张大娘上前抓住武艺敬的双手痛哭着说:“武大夫你是个好人呀,是个好大夫,为什么遭这么多的劫难呀!”
武艺敬自由了,他是多么向往和珍爱自由的时光啊。进一步研究“细胞更新学说”的机会来了。为了培植“细胞更新基质”,他把家里的自留地用来做培植试验田,以禾苗和人作为明示物进行推理;用同样的玉茭种子,种在相同环境的土地上,从施用肥水和不施用肥水显然不同的两种发育生长状态中进行推理:青年人和老年人有什么不同?无非是老年人细胞衰老,组织老化,而年轻人细胞生长力旺盛。根据这一启示,他在未施肥,长得弱小的玉茭种子中注入药物,通过无数次的试验,使生物的细胞得以再生更新,培植出了“细胞更新基质”。
为了确认“细胞更新基质”对机体发育生长的影响,武艺敬打算进一步在动物身上作生长发育的试验。可是,家境艰难,哪儿来的钱买小鸡?哪儿来的钱买小猪?他卖掉皮鞋、衣物钱还不够。万般无奈,他想到了在他最为艰难时期都没舍得卖的也是他这八年来赖以生存的精神食粮——书。他忍痛把珍藏多年的部分医学名著卖掉,购回小鸡,养在炕的另一头,用培植的“细胞更新基质”喂它们,有时也给小鸡注射药物。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武艺敬和他的儿子武伟华对20只小猪、500只小鸡做了几轮生长、发育的对比实验,结果表明:无论猪或鸡都显示“细胞更新基质”对它们的生长发育、成活率、体重、强壮态势均有显著效果。初步的成功,大大增强了他们的信心。
武艺敬和武伟华又开始以身试药。年过半百的武艺敬由于长期过着非人的生活,身子变得非常虚弱,加上药物实验,他已经承受不住了,佝偻的身子经常发生肌肉痉挛。儿子不忍再做下去了。
就在此刻,一个偶然的事件令他们重新鼓起了勇气:在武艺敬初期搞研究时用的玉茭,由于未能成功,玉茭已发酵。一家人眼睁睁看着仅有的一点粮食就此浪费了。不忍倒掉,要不,连充饥之物也没有了。武艺敬首先带头吃起来。
他女儿实在忍受不了,哭着叫道:“我们盼着你能出来,一家人日子好过点,不想现在吃这种坏粮食。”
一次次研究失败,家人一次次地忍受着难以下咽的玉茭食物。奇怪的是,全家人吃了这发酵玉茭,身体都慢慢好了起来,原来是这些带药物的发了酵的粮食在身体里发生了作用。后来,用试验成功的种子制成药物。武艺敬试服几个月后,奇迹出现了:他的体制明显增强,体重增加,骨质增生被治愈了,身躯的佝偻也不太明显,肌肉不再痉挛,八年猪圈生活留下的病症也都消失。更怪的是,儿时患疥疮留下的疤痕不见了,脚上几十年的鸡眼也软化脱落。
意外的成功,使他信心百倍,他根据自己的感觉、反应,不断在改进剂量、配方和工艺上下功夫。以后,在武伟华和其它的亲友身上进行过不同程度的药物试验,来自各人的效果表明他们的研究成果大有发展潜力。
    闯入“生命的禁区”
“细胞更新基质”培育的初步成功使武艺敬萌发了临床使用治疗生命绝症——癌症的愿望。
经过数年努力,他终于研制出“天化殪癌细胞更新丸”。
1987年10月,武艺敬接治了一位古县姓杨的农民,杨某1958年就患了胃及十二指肠溃疡,久治不愈。后来又得了慢性肝炎;1987年2月在一家医院确诊患了贲门腺癌。因家中经济困难,拿不出2700元钱做贲门切除手术。几个月后症状加重,流食难下,只得远道来求这位“神医”。武艺敬根据自己研制的更新丸结合病人的症状进行治疗,服药不久,杨某的手指甲有了血色。
11月中旬的一天,武艺敬冒着鹅毛大雪赶了100里的山路来看杨某,他又细心地检查了一番,重新配了药,临走前叮嘱杨某:“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
半个月后,杨某感到吃饭较以前顺利多了,接着又治疗两个疗程。80天后,病症基本消失,吃饭、肤色均正常了,能到地里干活了。他至今仍很健康。
这一病例对武艺敬产生了重大影响,于是,他毅然决定去闯闯癌症这一“生命的禁区”。
1988年,经临汾地区卫生局批准,武艺敬和他的助手们在临汾市平阳南街74号正式成立了山西省临汾地区中西医结合治癌研究所和中国红十字会临汾中医疑难病医院。
有了医院,武艺敬便有了施展自己才华的广阔天地。他用他研制的天化丸治愈了一个又一个疑难怪病,其中包括许多初、中期癌症患者。
通过治愈者的传播,武艺敬的名声远播千里,上门求医者从四面八方涌到这里,在医院的门口排成长蛇阵。武艺敬办公室的那部电话“的的的”地昼夜响个不息,以至不得不安排两人昼夜值班。
数年来,为探索癌症的主导原因,他和他的助手对1200例各种癌症患者进行了详细的询问,并作了详细的病案记录。他通过实验认为,致癌病因许多是与特殊“生气”或超阈性“生气”,特别是抑郁性“怄气”有直接的关系。因为生气能使神经产生一种恶肽信使,干扰正常的细胞生理。肌体中细胞组织的发育会受到抑制,而使一部分细胞组织会不正常地增生和促使癌基因的激活,久而久之,这增生的新生物便会形成肿瘤……
后来,武艺敬又成功地治愈了一位年已七旬的原发性肝细胞巨癌伴胸腔大量血水的患者和一位巨块胰头癌患者。这标志着武艺敬与他研制的新药丸抗癌治病达到了一定的新水平。
武艺敬高尚的医德,精湛的医术博得了数千名患者、家属们的赞扬。一封封感谢信,一面面锦旗纷至沓来。挂满了武艺敬的门诊室。
1990年10月“天华殪癌细胞更新丸”获得国家专利申请号。
1990年4月,在山西临汾地区科学技术委员会的主持下,经中国中医研究院、中日友好医院、北京中医学院等单位的九位专家、教授评审,武艺敬的《天化殪癌细胞更新丸治疗癌症508例临床》通过鉴定,九位专家一致肯定了该项研究成果的科学性、先进性、首创性、实用性,认为其疗效之显著,优于目前中西药的疗效。同时也提出了进一步研究的建议。
武艺敬的细胞更新理论和他研制的天化丸获得了医学界的好评。为此新华社编发了消息,首都数家大报和电台、电视台都报道了有关消息和事迹。
武艺敬半个世纪的探索终于有了可喜的收获:
1991年11月,武艺敬的研究成果获第三届国际科学与和平周首届中国科技之光成果展览会金奖。
1992年9月,出了《癌难病新论》一书,受到国内医学专家的重视。
同年,获爱迪生发明协会金奖。
1993年12月,由卫生部推荐,又在马来西亚世界医药保健精品博览会上获得金奖。
今年4月,武艺敬的《天然生物细胞更新学说》荣获世界传统医学优秀论文大奖赛金奖。
面对这些荣誉,武艺敬并没有满足。为进一步完善学说,他正向着医学更深尖端里探索,在分子生物学的基础上,他提出了“命子生物学”。他认为:从“天人合一”生物论洞察,胚胎乃由生命原精(命子)构成,命子能生命义;命义生基因,格格基因生格格细胞!最终“命子”决定生命的一切。
应各地医学专家和癌难病患者的要求,武艺敬和他的助手们为了进一步总结细胞更新医治学的临床经验,在北京、上海、天津、江苏、山东、安徽、湖南、湖北、广东、内蒙古等省市自治区成立了医疗网络。为此,他们还在北京设立热线电话,一拨通6781780,医学界同仁和患者就可以同他共同探寻征服癌魔的方法。
最近,武艺敬从美国来信告诉武伟华:他在美国一些大学讲学,得到美国一些医学同行的认同。信中还说:“我们不仅仅是为了荣誉,而是人类的医学事业……”
在武艺敬前面,展开了探索和制服癌症的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煤渣胡同
郑荣来
我在煤渣胡同住过十年,却至今不知道胡同的名字何以叫煤渣。只是仿佛听说,它原是堆煤渣的地方。
我住进煤渣胡同,是在二十四年前,但那时人与人之间的真诚使我永远难以忘怀。
我那年结婚,要房子没碰到什么麻烦。只是面积小一点,十平方米——后来多事,量了一下,实际是九点三六平方米。不过,我是知足了——当时正是“文革”期间,单位没盖新房,有个属于自己的窝儿,也算可以了。热情的同事老王,抽个星期天,帮我粉刷了一遍。他弄得浑身大白,汗水如注,我只以面包和杯水相敬,想起来煞是惭愧!
成家之后,经常守着一个红旗牌小半导体,打发了几乎所有晚上的时光。电视,当时算是稀罕之物,属高档文化消费。“九点三六”当然没有气概去接纳它。不过院里倒是有一两户拥有者。国庆、元旦或春节,或有游行检阅,或有文艺晚会转播。此时,电视机的主人热情无比,敞开大门,来者不拒。一时间,椅子、沙发不够用,观众便站立四周,十五六平方米的客厅,成了一个小影院。此时,“走资派”、“造反派”、“保守派”,仿佛都没有了距离。在客人的心目中,“走资派”,并不坏!
平平淡淡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五年。终于,喜事和愁事结伴而来——孩子将要降生,岳母要来却没有房子住。我没有勇气去欢迎岳母大人。
孩子的拳脚,无情地催促着我们。我们把主意打到楼下那间平房,它的主人老邵正在黄浦江边养病。我战战兢兢地给他写了封信,请求借用其中一小间,供我岳母暂住。
不到十天,一封热情、简短而痛快的回信,让我们喜出望外:“你尽管住好了,没关系!”
秋天,“九点三六”迎来了一老一小,小的带着小葫芦。狭小的空间,充盈着天伦的欢乐。欢乐和辛苦同行,我们开始了哄哭逗笑、管屎管尿、排队买奶、领证取票的系统工程。
欢乐没有维持多久,艰难却接踵而来。六七个月后,岳母因家事回了东北,我又“光荣地”去了干校。妻每天到京城西北角上班,倒三次车,来回三个多小时,早晚还要接送孩子。其中艰难,不堪回首。
其实,现在想来,艰难最是地震时。
那是一九七六年。人们永远会记住七月二十八日凌晨三时四十五分。大地突然大发脾气,摧梁毁柱,使数以十万计善良的唐山人,过早地离开了人间。京津唐千百万活着的人们,也因此不得安宁。顷刻间,煤渣大院已少有滞留者,纷纷外出寻找空阔地搭防震棚。我妻自己一个人,抱着不到周岁的“小葫芦”,没有帐篷,也没有小床,急得直哭。邻居大老李见状,说:“我有张行军床,你拿去用。”并帮忙照看着孩子。在公家架起的大帐篷下,妻儿获得一个栖身的位置。天,不时下着邪了门的滂沱大雨,不时传来余震的警报。于高度紧张的气氛之中,妻儿在帐篷下度过了许多不得安静的日日夜夜。
秋风,没有吹走险情,落叶,却迫使人们冒险回到院内。那天,我已从干校回到家里。据说地下室安全系数较大,人防办公室通知,从晚上开始,需转移到地下。我们分到一张单人床的面积。
四散多时的煤渣大院人,重新聚在一起,真有久违了的感觉,甚至有劫后余生的欣喜。只有视这一切都漠然的“小葫芦”,对地下室感到窒息,一放下就哇哇大哭,直到大家都躺下准备睡觉时,仍然哄他不住。“别人怎么休息?!”我们自知有碍他人;况且,一米宽的地方,三个人也实在挤不下。我们决定不理会白天刚传达的余震警报,立即搬回到三楼去。
已是子丑之时。我和妻对坐着,眼看孩子安然入睡。桌上倒放着一个空啤酒瓶,以防不测。整栋楼,只有我家彻夜亮着灯光。
一夜没合眼,疲惫不堪。正在为难之中。住在平房里的刘兄两口子,主动对我们说:“三楼危险!搬到我家来,一起住吧!”
我们有遇救星之感,感激之情尽在不言中。一间小屋,一张大木床,把床腿支高,他们一家睡床下,我们一家睡床上。平房没有钢筋水泥在头顶,不愁粉身碎骨。
舒坦地睡了个安生觉。只在半夜,在床上给孩子把了一次尿。万籁无声,“小葫芦”对着小瓷盆,独奏了一支小夜曲,曲终如泉水丁冬,少闻有美如斯!
荏苒之间,在煤渣住了九年多。岁月易老,往事萦怀:“九点三六”,未敢言窄,五张票子,难免窘态,远去干校,又逢震灾……种种艰难,都在这里经历。但让我永难忘却的,不仅仅是艰辛,还有与它同在的那一颗颗金子般的心!
我家东迁之后,我时有机会路经这里。日前,我又一次重游旧地。看着被身后的五星级饭店映衬下显得低矮的煤渣旧楼,心中仍不免回荡起往日的感慨:
啊,煤渣胡同!谁说你是堆煤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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