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8月1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到底怎么活?
杨洪立
时光流转到20世纪90年代,人应该怎么活似乎又成了问题,成了一个秘不可知、深不可测的大问题。
于是,便涌出了一大批指点迷津的恢宏大著。什么快乐人生啦、幸福人生啦、消闲人生啦、潇洒人生啦,等等等等,摆满了大街小巷的书摊书店。如何幸福?如何潇洒?于是某些“看透派”商人出来说话了:“熙熙攘攘为名利,何不开开心心交朋友,悲欢恩怨付诸一笑,聚散离合本是人生难免,成败得失不用放在心头,真心真意过一生!”现代人际关系中充满了铜臭和冷漠,也便以冷漠对立。凡事皆以我为中心,自我崇拜,追求一己之私,一己之利,一己之“真实”人生。据说,这样便能“潇洒走一回”。更有人一赞三叹地极力鼓吹宣扬:“何不游戏人间,管它虚度多少岁月;何不游戏人间,看尽恩恩怨怨;何不游戏人间,管它风风波波多少年;何不游戏人间,不如展开笑颜,不成眠。”这活法儿大有仙风道骨,又何其惬意超俗!不过,我们从中看到的,却是一个儿戏人生的混混儿形象,一个挥霍纵欲的浪荡公子哥形象,一副无所事事、颓废荒唐的无灵魂的皮囊!这活法儿美妙在哪里?而且,对我辈为柴米油盐、一日三餐忙碌的芸芸众生来说,也实在没有这等嬉戏人生的“福分”。
还有人说,“何不换一种活法儿”?“换活法儿”也成了当今不少人的口头禅,成了许多新人族的新追求。于是,嫌钱少的换个活法儿,“扑通”跳进商海,拚命地钻营捞钱;嫌工作差的换个活法儿,“呼啦”跳槽而去,管它国家需要,人民利益;嫌妻子老丑的换个活法儿,“吱溜”逃出家门,到外面找个小姘,或以别的方式风流风流;至于不甘埋没自身本钱的漂亮小姐,想换个活法儿更好办,只需揭下面皮,丢掉廉耻,开价拍卖就是……
不过,我总觉得,像上面种种人生哲学及自以为时髦的活法儿,却并不那么美妙,并不能真正快乐、幸福和潇洒。因为,人毕竟不是动物,只需肉欲的满足就行了。人“格色”就“格色”在还有思想、有意识、有感情的追求。只让他物质上富有了,物质的欲求满足了,并不能保证他活得好。再说,人活着是活在国家、社会和人群中,离不开他生活的那个时代,那个环境。假若国家不富强,社会不安定,集体和他人不富足,一个人要想应有尽有,要想随心所欲,要想无忧无虑,实在难矣哉!
记得鲁迅先生曾告诫青年,千万不可相信小说教程、写作秘诀一类的小册子和末流文人的说教。我看用在人生上,世人特别是青年,亦万万不可信某些所谓人生指南一类的宣传,不可受某些看似潇洒快乐的活法儿的诱惑。不然,你就会活得更不自在,活得更没意思,甚至活出毛病,活上绝路。某些“活法儿”,其实就是“死法儿”。某些标榜最新活法的“指南”和“高论”,其实就是引人倒霉的“幽门”。不知您作何感想?


第8版(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我们曾有这样一位市委书记
苏曼华
无情的天公这一天忽然有了情,滂沱的大雨是他哗哗的泪水,和锦州人民的泪水交融在一起,流个不停。
这一天,锦州人民为鸣岐书记送行。
我敢肯定,事先谁也不会想到,来锦州工作只有七个半月的鸣岐书记,会有数千名群众自发地站在雨中,等上两三个小时,就为了最后看他一眼,给他送行。那么多的人啊,扶老携幼,从重庆路直排到殡仪馆,有的还举着悼念鸣岐的巨幅标语。纸被风刮碎了,字被雨冲掉了,只剩下风雨撵不回家的人举着风雨撕扯不烂的布,就那么举着,举着,那是他们的一片片心啊!
这一天,是7月18日。我觉得,我是从这天起,才真正认识了张鸣岐书记。
爱民,是官之魂,是对一个公仆最低的、也是最高的要求。只不过那爱的程度有深浅、范围有大小罢了。而根本不爱民只爱己的人不配作公仆。
他常说的一句话是:“为官一任,就要富一方百姓,保一方平安”。他下乡去检查工作。最关心的是人均收入多少?听汇报还不够,总要到农民家里去看看。他到亏损企业搞调研,不回避矛盾,面对面地找工人谈心,倾听群众的意见,千方百计地安排职工再就业。他告诫大家,搞卫生不要只顾门面,要多注意背旮旯小胡同,那里可是群众24小时生活的地方呀!他关心教育,热爱孩子,在黑山县水泉乡司屯村,他与男孩王立交上朋友——这是个上五年级就辍学了的孩子,张书记来检查春播情况,发现了他。书记反复叮嘱他要好好读书,临走说:“今天我交了个辍了学又要复学的小朋友,以后你到锦州,给我打电话,我就见你,可是一定要带着你学习的好成绩!”
王立啊,你肯定已经复学,也肯定会取得好成绩,可你却享受不到向书记报告好成绩的喜悦了!书记啊,王立到哪里去找你?
文艺工作似乎没有经济工作和教育、科技那么紧迫,新书记上任不可能一下子面面俱到。满打满算,我只见过他4次。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今年1月,市委、市政府向有突出贡献的专家转发国务院颁发的领取特殊津贴证书。市长关永光对他说:“咱俩别让专家们上咱这儿领了,让专家坐着,咱们下去发吧!”于是市长和书记离开座位,把证书送到每个人手中。轮到我了,是张书记为我颁发,有人向他简单介绍了我,他热诚地向我祝贺。
就在这次会上,他记住了我的名字。几个月后的一天,在市委大楼里我与他迎面相遇。书记先打招呼了:“你的提案很好哇!”我知道,他是指我2月份在市政协会议上提出的关于设立见义勇为奖励基金的提案。遇到他之前,我已收到了市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办公室的答复:
“……中共锦州市委常委会于2月28日讨论通过,同意在我市建立见义勇为基金,近期以市政府令的形式发布《锦州市奖励和保护维护社会治安见义勇为人员暂行办法》,拟筹集资金100万元,作为见义勇为奖励基金。……”这是我任政协委员十几年来,得到答复最快、最有成效的一次提案。
5月末,我特地去找鸣岐书记了。那时,我们市文联的民间文艺家协会正在筹备一个学术研讨会,将请国际知名的民俗学专家乌丙安教授来锦讲学。他还将对如何开发利用锦州民俗文化资源为经济建设服务提出建议。这样重大的课题怎能不请市领导听听!张书记问:“什么时候讲?”我答:“6月初。具体哪天没定,看领导哪天有时间?”书记说:“别以我们为准。你们定日子吧,定下以后头天晚上来个电话,我只要没有脱不开的事肯定去。”又问:“地点定了吗?”我说:“也没有。我们文联办事,总想‘不花钱也办事’……”书记笑了,接过话头说:“想要不给人家场租呀!那就在市委后楼会议室吧。”我喜出望外,没想到愁了好几天的场地问题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6月3日上午,乌丙安教授讲学,鸣岐书记早早来到会场。请书记到前排就座,他却坚持不肯,说半路还要出去,别影响大家听讲。会场静得很,他像学生一样认真作笔记,我听得见背后笔尖与纸页摩擦的沙沙声。半路他果然被人找走了,但过了一阵子又回来,还是像学生一样认真听讲,认真记录。……
这样一位对学者、对学问虔诚恭敬的市委书记啊!
万恶的“7·14”洪水吞噬了49岁的他。好几天,我不相信这是真的。直到天公为他痛哭,直到百姓为他送行。呜呼,痛定思痛,痛何如哉!他永远地去了,我耳边却时常响起那笔尖与纸页摩擦的沙沙声。……


第8版(副刊)
专栏:

  中国画里的乡村
李恒瑞
古老灿烂的徽州文化,深沉而博大,许多珍品至今仍“养在深闺人未识”,等待人们进一步去开掘。5月,我们来访素有“中国画里的乡村”之誉的皖南黟县牛形建筑群——宏村古民居,就是这灿烂辉煌的徽州文化的杰作。
距黄山风景区仅30公里,其村内外的人工水系规划为皖南一绝。一个不大的村落,山清水秀、古色古香,而把这些韵味带给游人的是那一条条汩汩流淌的清泉,沿着家家户户门里门外的窄窄的水圳,把户户连接处处贯通。村民人家洗菜淘米搓衣服不用出门,清澈明净的泉水就在脚下,就在身边,比城里人用自来水还方便。
真是:“浣汲何妨去路远,家家门巷有清泉。”这是天下任何一处都难找寻的独特的风采。
一个秀秀美美清清亮亮的小山村。
更为奇特的是宏村的整个坐落是牛形布局,弯弯曲曲的人工水圳设为牛肠,月塘、南湖为牛肚,四面拱形石桥为四条牛腿,鳞次栉比的村舍和递层而上的屋瓦为牛身,绕村而过的河水像一根赶牛鞭,全部宏村如一头牛静卧在青山绿水之中,山光水色赋予它特有的灵气,建筑物与自然风光相互渗透,浑然一体,雕塑了这个恰如纤纤素女般风情万种的仪态与气韵。
我们缓步入村,村民用热诚而新奇的目光迎接我们,一开口竟然是乡音浓重却又很明了的普通话,颇让我们惊讶,文化之乡的人文素质给了我们一个初入的良好印象。
宏村村口,古树参天,鸟鸣啁啾,其中两株古柏都有400年历史,肢体盘曲交错,树冠若伞如盖,好似两位历尽沧桑的老人默立村头,向来访者诉说他的村落沐浴岁月风雨的感触。承志堂大院是现存的宏村古民居建筑布局的典范。宏村现存古民居158幢,保存完好的138幢,融砖雕、木雕、石雕于一体。承志堂只是其中最富特色的一幢。
承志堂始建于咸丰五年,是清末大盐商汪定贵住宅,全室系砖木石三雕俱全,有木柱136根,大小天井九个,七处楼层,大小共60间,门60个,占地2100平方米,是一幢保存完好的徽派建筑。全屋分外院、内院、前堂、后堂、东厢、西厢、书房厅、鱼塘厅、厨房、马厩;还有搓麻将的排山阁,以及保镖房、憩厅等,一应俱全。
前厅的门楣、梁栋,皆着木雕图案,每幅图案都有一段历史故事或民间传说。人物造型,千姿百态,色泽鲜丽,或龙或凤或狮或鹤或车或船或老叟或孩童或文生或武将或耕田或渔猎或砍柴或读书,……各呈神态,极为逼真。其刀工之细腻,构图之精巧,木板和图像既不氧化,又不腐蚀,凡来访者,无不叹为观止。而类似前厅这样的图案,几乎每室每厅皆此布局。
整座大院不走雨路可四通八达,据载当初营造时花去白银60万两,镀金100两。从承志堂的建筑规模可以看到徽商资本的雄厚,也可以看到当时徽州卓越的建筑艺术的影响,一砖一瓦,凝聚着劳动人民的智慧和血汗,一座承志堂是古民居宏村的缩影。也是古徽州劳动者创造与想象力的丰碑。
当我们要离开宏村的时候,站在村南的湖畔,回首南望,南湖烟波浩淼,似纱如绸,翠竹生辉,耸峰峻秀,云掩霞照,依稀画里。我们油然想到这“中国画里的乡村”之说,确实名不虚传。那不正是劳动人民的一双勤劳灵巧的大手笔蘸着江南美妙与绚丽的浓彩精心描绘的么?


第8版(副刊)
专栏:

卫俊秀,生于1908年,陕西师范大学教授。作品“神游古国”1980年被纽约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作为永久展品。书法苍劲浑厚,有古风。(雷电)


第8版(副刊)
专栏:

李永奇,为中央电视台美术设计师,先后毕业于天津工艺美术学院和北京电影学院美术系,1980年,其油画《江南情》入选“全国第二届青年美展”,并获北京市美术创作一等奖。近年来,作品多次在中国美术馆和香港、新加坡等地展出,并多次获奖,水墨长卷《江南梦》还被民族文化宫收藏。上图是他的水墨画近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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