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7月9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德国“女公关”
郭邦彦
安德莉卡·克里丝田荏女士不是名人,也不是明星,而是一位普通的德国女性。我与她虽只一面之识,但这位职业妇女的形象却令人难忘。
中国石油代表团应邀访问德国西部重要工业城市杜塞尔多夫时,曼内斯曼股份贸易公司委派安德莉卡女士出面接待。记得她来旅馆接我们去公司参观的那天,身着深色职业女装,没有佩带首饰,也未施脂粉。修长的身材,苗条匀称,棕色的短发,梳理得整整齐齐,一双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她给我的初步印象是一位端庄素雅、精明干练的“女公关”。
这天,她为我们安排了3场活动,涉及多个部门和人员。特别是晚宴,出席人数众多,公司总裁还要亲自主持,不容出半点差错。面对繁杂的日程,安女士胸有成竹,从容不迫,既在“后台”搞联络,又到“前台”管礼宾。3场活动衔接紧凑,周到精确,井然有序,从技术到礼宾都无懈可击。她的“公关”组织才能受到了宾主一致的称赞。
安女士很注意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从不喧宾夺主,事情安排妥当之后,她就退到一旁,悄声细语地同一般团员交谈。她时而用英语,时而讲中文,既彬彬有礼,又亲如家人。晚宴前她走到我身边,我夸赞她的接待工作做得很出色。她莞尔一笑:“很多经验还是从中国朋友那里学来的呢。我们每次到北京谈判,都受到友好的接待。”谈起工作,她的眼睛格外明亮。
安女士热衷于工作,不怕忙,不嫌累,工作给她快乐,使她充实,工作几乎占据了她生活的全部,既很少去影剧院消遣,也很少在电视机前流连。她已结婚多年,建立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但是她没有像常人那样精心营造自己的安乐窝。她风趣地说:“与其说我有个家,倒不如说它更像个旅馆。”结婚生子,人之常情。她也很想有一个小宝宝,尽一个母亲的责任。可是一想到孩子生下后的一系列难题,她就犹豫了。双方的父母都家居外地,而杜塞尔多夫的幼儿园又都不收3岁以下的孩子。考虑再三,安女士还是放弃了孩子,选择了工作。丈夫虽然感到有缺憾,但他理解妻子,支持她对事业的追求。夫妇俩的感情并未因此而受到影响,相反,新婚时期的甜蜜如今更增添了几分深沉。
我们开始交谈时,双方都讲中文,后来她知道我会法文,便又流利地讲起法文来。她说她懂6种语言:母语是德文,但出生在西班牙,中学学了法文,结婚嫁了一位希腊人,参加工作后英语又成为必不可少的联络工具。眼下她正在学习中文。她在公司的东方业务部工作,常年与中国和中国朋友打交道。这一特殊情况迫使她自3年前开始学习中文。没有教师,她求助于磁带。白天工作,晚上下班后草草吃过晚饭她就坐到录音机前一遍一遍地听、读,直到深夜,3年里从未间断过。有一次,她试着用新学的中国话与中国朋友交谈。当她确信对方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时,她高兴极了。她承认:“中文的确非常难学,因此我学得很辛苦。现在我只能听、说,还不会读,更不会写,我还有两个关口要闯。”
安女士说她学习中文的另一个原因是出于热爱中国,热爱中国的文化,热爱坦诚、厚道的中国人。她曾15次到北京,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与我国有关业务单位谈判或签署合同之后就立即回国了。为此,她深感没去过我国的外省市而遗憾。
宴会开始了,我们的谈话随即中止。安女士机敏地环视一周,见一切都已落实,便走到长条桌的尽头坐下。不过我知道,作为一名“女公关”,她随时会为可能出现的情况去做妥善的安排。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初夏登雪峰
张继顺
春夏之交的瑞士,风景迷人,美不胜收,真不愧“世界花园”的美誉。
瑞士美,不仅它美如画,而且比画更美。那遍野的葱绿,洋溢着大自然的勃勃生机,这生机所产生的人和大自然的无尽谐和感,是任何画卷都无法表达的自然意境;那蓝天、白云、雪峰、森林、草地、溪流和湖泊共同造就的自然景观,不管具有何等天赋的画家都会望而兴叹,任何神韵之笔都难于描绘那大自然美的韵律。
初到瑞士,那迷人的风光,令人目不暇接,却总有决不会处处这般美丽的怀疑,但走过的地方越多,这种怀疑就越小,最终被彻底驱散——瑞士确是翠玉一块。无论是从首都伯尔尼的城市花园到乡村牧牛的草地,或是从圣加仑的雪峰下到日内瓦湖畔,还是从高速公路两旁到山涧小溪的岸边,无处不是森林、草地拥抱的大地。那森林的茂盛、苍翠与古老,草地的丰盈、碧绿与齐整,都极具版画的韵味,是我30年人生中大自然给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
瑞士是一个山国,极难看到给人以开阔感的平地,无处不是山——城市依山,湖泊环山,道路盘山,溪流绕山,白云拂山,蓝天映山。山构成了这个国家自然景观的主宰,那蓝天、白云、森林、草地、溪流、湖泊、城市,无不因山而显得更加美丽和韵味无穷。
卢塞恩这座与山湖一体的美丽城市,依山抱湖,是一处旅游胜景。城市背依的山峦须仰视才能望见那入云接天的雪峰,山腰那条分明的雪线,清晰异常,春冬的分界在此只有一线之隔。雪线之上,白雪皑皑,阳光下晶莹烁烁;雪线下,草木青青,绒绒绿色,直泻市区。城市环抱的湖泊,碧绿一片,明净如镜,水映山色,使市景迷离而更添神奇。
少女峰,是欧洲人能攀登到达的最高点,地处瑞士中部,海拔3450多米,终年积雪,要登上它,需乘近2小时的登山火车。我们登山那天,正值多云,是登山的最佳时间。山顶上积雪如云,云如积雪,白灿灿一片,刺眼的反光,强烈而洁烁。周围那座座雪峰,白云挂顶,似雪生云,似云生雪,在蓝天的映衬下,那浩浩的洁白,妙不可言。在半山腰雪线处,却是另一番景色。在雪堆边席地而坐,一手可以抓起那洁白的雪,一手可以采到那盛开的鲜花。而远处,蓝天下是白云,白云下是雪峰,雪峰下是森林,森林下是草地,草地间点缀着农家的木屋,相映相衬,这大自然组成的美丽画卷,具有无尽的诗情画意。
瑞士的山山水水,处处皆为自然美,但无处不透着人类治理、保护、美化自然的人工美。大山深处,沟深山峭,开车顺沟底河边公路行驶,车窗外左右不足百米的范围内,都是整齐的草地。每当汽车从这样的山沟驶出,爬上高处的山坡,回首眺望那条绿地毯般沿狭窄山沟延伸的草地,我总有一番感慨:世界上许多国家都有这样的山沟,但都荆棘遍地,杂草丛生。但瑞士人却把它治理得如世外桃源,赋予了人类所能赋予的特有生机,并创造了世界上最高的经济价值。
瑞士这片土地,大自然赋予的初始是贫瘠的,但当今的瑞士已是世界最富庶、似花园般的国家,这与全球沙漠化对人类的威胁日趋严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究其因,应主要归功于瑞士的土地管理和利用政策,这难道不值得世人效仿或借鉴吗?(附图片)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温尼辟格随想
盛安丽
作为访问学者,我有幸在加拿大的温尼辟格市住了半年。异国他乡的所见所闻,很自然要与国内作一番比较,并引发出一番感慨。
温尼辟格市是马尼吐巴省省会,人口约60万,与国内许多中等城市的人口差不多。然而,它却不像国内那些城市那样拥挤和喧嚣。除了市中心商业区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外,一个个居民区都是那么舒展、幽静。区内也有一些高层公寓,但许多住家是带地下室的小楼。房子正面没有院墙,直面街道。房后则用木板围一个小院,这是一家人在夏夜共进晚餐和纳凉的场所,更是孩子们嬉戏的地方。有些人家有秋千架,有些人家挂着球网……
温尼辟格市没有地铁,唯一的交通工具是汽车。虽然公共汽车四通八达,但许多路线的车次很少,再加上居民区很分散,所以私人汽车可说是家庭的生活必需品。街道上汽车川流不息,而行人则寥寥无几。虽然目前我国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尚达不到这个水平,但是我发现温尼辟格人的社会生活中有不少值得人深思的地方。
黄先生是当地一位华人,初到温尼辟格市时,我就住在他家里。他家有三个小孩,都在上小学。大儿子戴伦念五年级了。一次他把作文本给我看,有些题目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例如《我最不喜欢的老师》、《我的太空人朋友》等等。我不知道写惯了《我最敬爱的老师》和《我的妈妈》之类作文的国内小朋友们,面对这样的命题将如何下笔?!而黄先生却说,作文老师出这样的题目绝无恶意,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训练孩子们的创造性思维能力和大胆直言的作风。我在他家住了一星期,从来没有看见孩子们做功课。据说他们当天学到的东西在学校里就消化了,所以唯一的家庭作业,就是在黄太太督促下弹钢琴。我想起了国内小朋友们没完没了的家庭作业,什么时候他们能够轻松一点呢!
温尼辟格的商店里,出售着各式各样的“卡”。它们可以适用于各种场合,从祝贺生日、毕业、结婚、生孩子,到感谢别人的帮助、照顾、关怀,以至于安慰别人的失意、失恋等等。贺年片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种。我到研究中心进修不久,同事卡罗琳要结婚了。秘书包妮拿着一张已经签了许多名字的贺卡来让我签字,说这就是我们送给卡罗琳的结婚礼物。我心想,我是初来乍到,和她交情不深,难道那些老同事也一张贺“卡”签个字就了事吗?然而事情确实如此。房东太太生完头生儿子就要出院回来了,我和同住一套房子的室友商量该送点什么礼物。谁知她轻松地说,交给她办好了。第二天,她拿来一张贺卡让我签名,这就是我们的祝贺礼物。我回国时,正好研究中心主任、也就是我的导师伍德福德先生出差去了。我留给他一张写有“感谢您热情的教诲和无微不至的关怀”的“卡”,免掉了一封很难写的信。唉!要是国内的送礼也能简单到只送一束花、一张贺“卡”,那该多好呀!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伊斯兰堡掘井人
吴迎春
高高的打井铁架耸立在后院中,柴油机轰鸣,转盘上的铁索在收紧,一根长约丈余的空心钢管高高吊起。打井工人猛地放松铁索,钢管垂直砸下,钻入泥土。他们掏出空心钢管中的泥土,钢管再度吊起……技师阿米尔·汗(图中站在右侧者)和他兄弟一起在这里打水井。
其时气温已超过40摄氏度,坐在家中尚要开空调,他们在烈日下劳作,上晒下蒸,酷热难当,其辛勤程度可想而知。
入夏以来,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持续高温少雨,首都的主要水源——位于郊区的西姆里水库的储水急剧减少,全市110眼机井昼夜运作供水,城市用水仍然越来越紧张。5月26日,在首都发展局决定新开掘20口新机井的同时,当局不得不下令停止伊斯兰堡的一切施工用水,连居民用水也实行了定量配给。
不过,在伊斯兰堡的地底下,由于长年的雨水和山泉汇集,地下水相当丰富,一直是该市用水的来源之一。于是在首都的许多地方,在一些居民的住宅院内,私人打井业务便分外兴隆起来。汗先生不过是这支掘井队伍中的一员。
汗先生今年46岁,身体壮实,勤奋能干。自5年前开始夏天掘井,其它季节干其它工作,上老下小一大家子全靠他。他拿出执照让我看,很自豪地说他是靠本事获得打井许可的。自1989年以来,他从拉瓦尔品第到伊斯兰堡,大小打井几十口,没有不出水的。汗先生强调,伊斯兰堡地下水储量丰富,只要选对地方,就一定能打出水来。
汗先生打井,只是小本经营,买不起价钱很贵的先进钻机,所以只能用相对便宜和较落后的钻井设备,每套约4万卢比。一般他3—6天可以打成一口井,每口井收费约6000卢比。今年夏季由于干旱严重,所以他的生意格外红火。近两个来月他已完成掘井22口,算来已有1.3万卢比的收入。
大热天打井自然很辛苦。不过阿米尔·汗却兴致极高:“打井是个季节活,天旱缺水正是我们挣钱的好机会,再累也愿意。进入雨季之后,我们想累都无活可干了。”(附图片)


第7版(国际副刊)
专栏:

  露天婚礼
文宁
美国新泽西中部有座罗斯福公园。公园很大,主要有三部分:一片是以网球场、棒球场和篮球场为主的运动场地,是年轻人喜爱的去处;再就是专供儿童游玩的游乐场,远远地就可以听见孩子们的笑语欢声;另外一处是空旷的草坪,草坪四周是树林,林中有几排木桌木凳,以及几个简易的烧烤架,供人们野餐烧烤之用。
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我们几个年轻人来到罗斯福公园打网球。中午时分,大家来到草坪边的木桌木凳处,拿出自带的点心、饮料坐下来,边吃边聊。阳光透过枝叶,星星点点地洒下,宛如海上闪耀的波光。空气中散发着湿润的泥土芬芳。我们都喜欢这种远离都市喧嚣、仿佛回归大自然的朴实的氛围。
半小时后,当我们准备再去挥拍打球时,耳畔传来阵阵汽车鸣笛声。一辆白色的轿车,车头上扎着一束典雅的黄白相间的鲜花,透着喜气开过来。它后面则紧跟着一长串的车队,那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车子都喇叭声声,打破了公园的宁静。我们不禁好奇地驻足观看。车子陆续停下,涌出一群年轻人,穿着整齐、鲜亮。大家聚向那辆白色轿车,人们向车门撒着彩色纸屑。车门开了,一位身穿白色纱裙的漂亮新娘款款步出,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高头小伙子迎上前去,挽着新娘走向草坪中央。一个戴着圆顶礼帽的年轻人扛着摄像机紧紧追随这对新人,摄录下这喜庆的情景。四个穿着一式淡紫色长裙的姑娘上前帮助新娘摆弄好纱裙,然后分站两边。这时几架照像机咔嚓咔嚓响过一阵,姑娘们就退开了。一个穿黑袍的牧师手持圣经,站到新娘新郎面前,开始举行仪式。当新郎将结婚戒指给新娘戴上时,四周一片欢呼雀跃。新郎吻了新婚的妻子,这是一个长长的吻。这时四周又逐渐静下来,新娘那甜美的笑容,真情的流露,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动容——真美!我也情不自禁地快速按下傻瓜相机的快门(见图)。这时满脸堆着幸福笑容的新娘拿起一束鲜花,背转身子,将花抛向后面的人群。只见后面的姑娘们竞相争抢。据说,这是此地的一种风俗:姑娘们谁得到新娘的花束,就将得到幸福。一位纤瘦的姑娘抢到了鲜花,兴奋得叽里呱啦地欢叫起来。接着人们走向新娘新郎,亲吻新娘,拥抱新郎,向他们祝福。
最后,人们簇拥着这对新人走向那辆扎着花束的白色轿车。新郎坐在驾驶座位,新娘已拿掉头纱,坐在新郎旁边挥手向众人致谢。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手提油漆喷罐,在轿车的后窗上喷写出“结婚了”的字样。四周又是一阵欢呼声。白色轿车在一片欢腾声中缓缓驶离,前来庆贺的人群也各自散去……整个婚礼不到一个钟头,可自始至终喜气洋洋,既活泼,又浪漫。一旁观看的我们也为之高兴,因为意外地观赏到一对美国年轻人的“露天婚礼”。
四周又恢复了原来的静谧,然而适才的婚礼却无异给人一个启迪:隆重、欢乐的婚典,并不总是靠觥筹交错、一掷万金去完成的。(附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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