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6月10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萍踪无止
柯蓝
从南通坐汽垫船去上海,正好是在紧靠宝山钢铁(集团)公司的码头上岸。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四年前来的时候,我和老伴文秋同行,言笑犹在耳际。而今她已远行,人天两隔。我却仍好像是陪着她来,了却她的心愿,她说过,下次参观宝钢,一定要看看轧钢厂。
上海宝钢,在许多人心里开始时是一个谜。现在可以说是一个美丽的童话。我这么说一点也不过分。
那高耸的高炉,一座一座如沉默的山,静静地躺在白云之下,那银白色的线条勾勒出一座现代工业城市的轮廓。当然可以算作庞然大物了。而它的精巧又似乎是一堆玩具。一条条宽洁的马路,把这些高炉玩具连接起来,我几乎要大喊,这是魔术师点化出来的一个童话,一个童话般的梦境。上次来,我看了他们的菊展。一盆盆鲜艳欲滴的花朵,给我们留下了难忘的印象;而这次来,老司机直嚷:看看我们的鹿园吧,养着十只活蹦乱跳的梅花鹿。花和鹿在宝钢人的心中注满天真和活泼、灵性和智慧、辛勤和欢乐。
随后,我站在铁架走廊上,观看轧钢的流水作业。真是电闪雷鸣,钢花四射。如果说高炉是大山,那这钢流就是大江了。高山沉默,大江喧哗。当一捆捆固定的钢板卷筒,从最后一道程序吐出来的时候,又仿佛是从树上掉下来的果实。而这一切都构成了至高无上的美。
我赞美。我用两个人的心灵来赞美宝钢。我确实是代表一个不复存在的人的心灵。正同我加倍感受、加倍思考、加倍铭记我第二次来宝钢所经历的一切。因为我也代表着另一个不存在的人来到这里。
宝钢的朋友们,仍如我上次来一样,热情地款待了我。在亲切的座谈会上,我们用散文诗交流着不尽的友谊。党委副书记关壮民,在我们热烈议论“回答人生”这个议题时,他写了一句话:“创造是人生的太阳”。我非常喜欢这句充满哲理的对人生的回答。我不假思索,也赠送给他一句:“只要心中有爱,生活里就会有阳光。”就因为有宝钢朋友们这些笑声,才稀释了我心中板结的忧伤。当我在深夜,从宝钢宾馆十二层高楼,俯视梦中的宝钢城中点点灯火,从远处黝黑的海面,向亡灵祷念时,我还能窃窃私语,而没有泣不成声。
是夜无眠。第二天即离此去市区。


第8版(副刊)
专栏:改革者风采

  古渡口雄奇
张永权
这里是昆明官渡古镇八景之一的“古渡渔灯”的滇池古渡口。滇池那时烟波浩淼,水天一色,就像孙冉翁在天下第一长联中描写的“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官船、商楫、渔舟,停泊在古渡口的柳林中,好一派高原水城风光。那时官绅商贾,无论是从南诏国西来,还是远去边城异域,这古渡口都是必经之地。渡口边许多庙宇,晨钟暮鼓,悠然回荡于碧波白云间;到深夜,商船渔舟,点点灯火,辉映着天上的繁星,便形成了壮观的古渡渔灯。然而时代变迁,天灾人祸,滇海变小,再难见到古诗中所描写的“鱼穿杨柳叶,灯隐荻花根”的美丽风光了。
古渡口不远处,有一个叫做龙马精密铸造厂的乡镇企业小厂。不久前,它在远离滇海的金沙江古渡口皎平渡,掀起了一股令世人惊叹的波涛。
1994年5月9日,金沙江皎平渡,江水拍打云崖,涛声应和着鼓乐,彝、苗、傣、汉等族同胞载歌载舞来到渡口。他们像过节一样,纪念红军巧渡金沙江59周年并举行红军渡江纪念碑落成典礼。
中共云南省委书记普朝柱和老红军代表颜玉泉揭开了高耸于渡口边的红军纪念碑的红绸子,一座金光闪闪的渡江红军英雄铜像,巍然屹立在滚滚波涛之上。只见他头戴八角红星帽,左手挥起一江风涛,右手高举船桨,目光严峻,充满必胜的信心。他像在振臂高呼冲锋向前,又似在呼唤江涛上的战友乘风破浪,冲破金江天险去夺取长征的胜利。
望着铜像,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铸造出这样大的铜像,真不容易;你知道吗,有9米6高,5.1吨重呢!有的问:这铜像是哪家厂造的?昆明市委领导回答:这是昆明官渡镇龙马精密铸造厂的杰作!
于是,我又回到了官渡的古渡边。
这个不足百人的龙马铸造厂,在官渡的乡镇企业中是很不显眼的小厂。但小厂出奇迹,创造了云南省铸造业的第一纪录。有关人士称,云南还没有哪家铸造厂造出了这么高,这么重,具有如此艺术光彩和时代意义的铜像!
为此,我访问了厂长孟少山。他30来岁,古铜色的皮肤,高高的鼻梁,一双大而亮的眼睛,坐在我面前,却显得有些腼腆。宁静片刻,他终于开口了:“要说奇迹,是我们这些泥腿子工人造出的……我们到铸造车间去看看吧!”
这算什么车间?比工棚好不了多少。姑娘们正在仔细修饰各种仿古酒具的蜡模。厂长说:不要小看这些酒杯,它们和我们的国酒茅台配套,漂洋过海哩。再往前看,几个精壮的男子汉用手抬起火红的熔炉,往各种模型中倒铜液。真叫人难以想象,他们就是在这里造出了渡江红军的大铜像。我问工人:你们怎么创造出这样的奇迹?大伙都说:因为我们有位好厂长,好领导!
铸造厂过去年年亏损,快要散伙了。1986年,刚入党不久的小孟被选为龙马村的支部委员,分工管理乡镇企业。领导问他:“敢不敢去把铸造厂救活?”小孟说:“那就干吧!”初生之犊不畏虎。他虽不多说话,却很能动脑子,干实事。经过调查,他提出了“走自己的路子,创自己的产品”的办厂方针,然后对工人进行技术培训,看准国际市场行情,生产了一大批青铜、斑铜工艺品,仕女、观音、奔马、孔雀,工艺精巧,产品很快远销新加坡、日本。滇池古渡畔的一个小厂,名声从此漂洋过海,客户纷纷上门订货,产值由10来万升至100多万。这当中,他们还为西双版纳的曼厅公园铸造了一尊高5.2米的周总理铜像。
当省委、市委决定在金沙江皎平渡建造红军渡江纪念碑时,市党史办向省内外数十家厂招标。在许多厂面前,孟少山的厂只是个学步的小弟弟。他最后一个发言:“我们是小厂,但想干点大事。”说到这里,他有些激动了,胸中仿佛奔流着金沙巨浪,眼前浮现出渡江红军的英姿。他站了起来:“铸这座铜像,对我们来说,首先不在经济价值,而在于它的政治意义。红军渡金江,光照千秋,我们造铜像,就是要用老红军的传统召唤今天的时代精神,去夺取新长征的胜利。”会场突然爆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孟厂长约我到滇池古渡口参观。他捡起一粒石子打水漂漂,石子跃起几道弧线,在我的眼前闪起一串亮点。
(作者单位:云南昆明市《边疆文学》编辑部)


第8版(副刊)
专栏:

  剪窗花的村女
耿翔

阳坡上的花,还没有开。
山塬上的日子,还在厚厚的雪野里埋着。
女人的心,耐不住这么深的寂寞,就从剪子上,花花绿绿地走出来。
走成一对睁眼的羊羔羔。
走成一头撒欢的毛驴儿。
走成一支等谁的山丹丹……     二
女人的心思,开在窗棂上。
开得这片山塬,总灵灵巧巧,大大方方。
日子,是一双手剪出来的。
从吊毛辫子起,就穿件碎花袄儿,跪在炕沿上剪窗花。剪得自己出嫁了,剪得自己养女儿了,剪得自己也老了。
那把黑亮亮的剪子,还握在手上。
心,还像架在山豁口的太阳,不肯落。
    三
摸一摸这群女人的手,会惊呆的。
它的茧很厚,像埋了几千年的化石,像对面那些枯瘦的山脊。
也像犁铧,被黄土地磨老了;也像镰刀,被荒原草磨老了。
手呵,被剪子磨老了。
心,却被磨得热热的。
男人们,也很有力气地翻高高的山去了。
    四
山塬上的女人,一生用手剪着山塬。
要不,这片被大山困住的地方,不仅会老去,也会忘掉自己。
因了她们手中的一把剪子,许多遥远的日子,变成一些诱人的文化,活在一种很原始的艺术里。
一看见这群女人,一看见她们剪的窗花,
就走不出,这片神秘的山塬了。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书讯

  大地书讯
▲曹世钦新著《怎样写抒情散文》最近由北京同心出版社出版。
▲孙晶岩的报告文学集《服装交响曲》日前由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出版。
▲凌行正的散文集《神圣的珊瑚礁》由海潮出版社出版。
▲林承璜的专著《台湾香港文学评论集》(肖乾作序)最近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赵焱)
▲张洪波诗集《沉剑》由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玉)
▲王峰的散文特写集《热土》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
▲李存修的散文集《走遍千山万水》由广东旅游出版社出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山草
厉彦林
一头钻出残雪的冰渣
爬这坡,攀那崖
细密地绣一件绿衣衫
顺手搭上荒山光秃秃的肩
与山娃们合用一个名字
矮得不见身影
在不毛之地
抠住每一寸干瘦的山岩
不挪动一步
吮吸风雨,消化石头
一辈是一季
一活就一年
云飘月泊
肤色若淡梦轻烟
任脚板踏
任黄牛啃
任洪水冲
任烈火烧……
根不死,筋不断
雨后又是茵茵一片


第8版(副刊)
专栏: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书法)符善初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