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5月1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在老苏区听《歌唱祖国》
吴强
那天早晨我起得特别早,与身居城市时的慵懒不一样。那天是我到老苏区黎坪工作的第一个早晨,我欣喜。我太久太久的办公室日子,在那个早晨潇潇洒洒的雨声中,落下来,落入老苏区的乡野,也落进春天年轻的跋涉里。我推开窗,放进那大片的油菜花香,金黄色的攒动。这时我听见《歌唱祖国》的歌声自枝桠间的喇叭里一跃而来,韵律似织着的雨丝,漂泊在满世界苏醒的季节。我看见一位村姑举着红雨伞,烛火般移动在春天盛大的庆典之中,移动在提升我们灵魂的歌韵里。
苏区的早晨,《歌唱祖国》的羽翼策雨而鸣,舒卷着辽远无边的奇韵。我拣出一句句歌词,每一句都像在雨幕中跃出的马匹,腾空而起,蹄声踏遍祖国湿漉漉的每一个角落。油菜花密密曳动着许多许多鲜嫩的花瓣儿,还有珍珠般的雨滴儿,沿着家园温暖的原野渐次浮生微笑的脸庞。我蓦然回首,就听见在那以前很远很远的早晨,我的祖国摆脱灾难深重后一路踏歌而来。
雨密密地落,我静静地听。雨说五星红旗冉冉升起,我说朝霞正叩动着祖国的门环;然后,我和雨都倾听着鲜花围拢的小学校上空猎猎的旗帜,开怀畅笑。
雨说,我的孩子是一只只百灵鸟,尽情在早晨鸣唱亮丽的歌谣。我说,我的孩子是一只只戍边的夜莺,总在梦中的枝头逼视逆风而行的声响。我们都喜欢春天,春天有清风作壁垒的油菜花,以阳光做屋宇的梦呓,有祖国大步流星的身影,有蜜蜂流着的甜言蜜语,有马车驶过早晨透明的尘道。
从一种环境到另一种环境的早晨,从路途到路途的心境,雨丝把一曲歌唱擦拭一新,它准确地抵达了我热爱的营盘。哦,感心动耳的歌儿!与我以音质交心的歌儿,如今,我驻足乡村,面对禾苗的处所,随雨而笑的飞鸟,它们早在春天的心胸间洞壁筑巢,它们无所不在的飞翔,和着《歌唱祖国》的强音,表达出一个早晨的欢乐光华。多么纯澈的一缕香味,一波三叠。
我走出屋舍,双手接住雨珠。雨丝把我的头发梳得无比清凉,歌声把我的胸野抚摸得无比温暖,然后是一股股的奇香撞开我的鼻孔。
我还记得在城市的早晨,塔楼顶端的一粒太阳被对峙的高大建筑扭着,咬着,晴空从不盘旋。光怪陆离的雨伞挤满街道,撑开一些落雨的日子。有气无力的《小芳》倾诉着一段爱情失陷后的迷惘。童话和令人健步如飞的歌声幽闭在城郭之外。而那个早晨,我只身站在老苏区的雨里,却真切地听到了《歌唱祖国》,它是我们民族振臂一呼的心音,也是我童年校园早晨的钟声。我们唱着它去河边挖草,去山坳种树,唱得大地穿上了绿色的衣裳。唱着它入睡,唱着它起床,唱着它放出所有的希望。有一次,我们去春游,走在红花遍野的春光中,看弯弯曲曲的河水,看两岸的新柳流向远天。我禁不住唱了一曲《歌唱祖国》,唱得班主任摘一朵小红花别在我胸前,又赠我一段红旗的故事:一个红军倒在血泊中,又一个红军倒在血泊中,壮烈的场景促使一位途经此地的农夫毫不犹豫地接过他俩手中的红旗,离弦之箭般冲上那座山头,红旗终于像一朵硕大的红花开在了春天,而这位农夫却被敌人的枪口咬死了,那一刻,大片大片的麦苗在阳光的注视下浸红了。于是,红军的枪弹疯了,枪嘴里吐出一声长长的哭声,长长地嚎,长长地叫,那么悲壮那么凄厉地一嚎。敌人的狂妄塌了,敌人的蛮横碎了。红军胜利了。红军肃穆地抬着这位浑身满是弹孔的农夫踢开了旧中国沉重的大门……
今天,在苏区听到《歌唱祖国》,重新品味班主任凝固在那个春天的泪滴,仿佛有一种蕴涵着惊天动地故事的誓言,回荡于光芒四射的恒久之中。这个春天与那个春天一样,风的手指举着各种花朵,果实沉稳地摇着。我们在那个春天点燃的色泽,包围了我们永远的岁月。
在老苏区听《歌唱祖国》,春天的雨丝正织就着一个花团锦簇的早晨。


第8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高枕有忧
马锡骏
生活中有许多误区,人在其中却不知误。
譬如说睡觉吧,有人总喜欢把枕头垫得高高的,道是“高枕无忧”,可以放心合眼,做个好梦。
这种人还引经据典,为“高枕无忧”之论寻找理由,振振有词地讲什么“老祖宗说过哩”,“书上写着哩”,等等,一副唯上、唯书、忠贞、虔诚的样子。
翻翻《战国策·魏策》,其中果然有这么一段话:“事秦,则楚、韩必不敢动;无楚、韩之患,则大王高枕而卧,国必无忧矣。”
然而,看看实践,大王“高枕”的结果,是家破国亡,哪里谈得到“无忧”?
医学证明了“高枕”对人体的危害。
长期低头工作的人,颈椎常生病变。晚上“高枕而卧”,则颈椎继续处于前倾状态,会加重病情。其临床表现为颈肩疼痛,上肢发麻,伴有头昏、恶心……其严重者,可导致瘫痪。
可见,“高枕而卧”,人必有忧。
而今,“高枕无忧”这个成语,常常用来比喻思想上解除武装,放松对敌人或不利因素的警惕。如此,其危害性就更大了。
某明星企业,曾以拳头产品打入市场,独领风骚,而后“高枕而卧”,不思创新。此时,他的竞争对手却“枕戈待旦”,异军突起。结局是不言而喻的:“明星”变成“流星”,“拳头产品”变成“滞销产品”……
可见,“高枕而卧”,忧必自来。
既然如此,何妨来一个观念更新,把“高枕无忧”改为“高枕有忧”。
适逢狗年,让我们“闻声如警”,少一点惰性和盲目的“自我感觉良好”,多一点忧患意识和紧迫感吧!


第8版(副刊)
专栏:

  畹町桥,抖开一幅历史画卷
赵海洲
如果你曾徜徉过十里“洋场、车水马龙的上海滩,也许你会瞧不起这块弹丸之地——九千个姓名缀成城市志的畹町市。
如果你曾流连过珠光宝气、摩天大楼的深圳,也许你会嫌弃这市有个粗俗的奶名——大山洼寨子。
如果你曾漫步过宽阔、雄伟的南京长江大桥,也许你会蔑视这座长近盈丈的木板桥,它显得多么寒酸。
朋友,别轻蔑,别嫌弃,别蔑视,它,扎着国家的历史,负着民族的命运,飘着友谊的彩带,有过风光,有过辉煌。
桥北,鲜艳的五星红旗猎猎招展;桥南,缅甸人的木屐杂沓作响。桥上,人流如潮,车流如潮。潮声,碾落碾晨露;潮声,簇拥着西坠的夕阳。
“咯咯!”分不清是中国人家还是缅甸人家的母鸡在下蛋。
“当当!”海关的钟声惊醒了中缅两国人们的清梦。
历史的画卷在这里展开,勾起人们无限的缅怀与遐想:明清两朝勐卯安抚司和遮放副宣抚司的子民们,到今天中国的芒市去做生意。他们大袋小包的,塞着芒果、柚木雕、象牙、翡翠,从桥南来了,火红火红的太阳正当头顶。“歇脚吃饭吧!”商贾们相互呼唤。从此“大山洼寨子”这个奶名渐渐地被人们淡忘了;畹町——“太阳当顶的城”这个诗意浓郁傣语的雅称便自然而然地刻在人们的口碑中,留在漫长的记忆里。
车辚辚,马萧萧,抗日的烽火燃遍祖国的河山,滇越铁路像一个瘫痪的老人躺倒了。20万各族人们的血汗铺筑了这条驰名中外的西南大动脉——滇缅公路。冷落的桥头,倏地又喧闹起来。
谁会忘记:1943年凤凰花残的5月,日寇铁甲车的巨轮碾着中缅军民的血渍,轰轰隆隆,从桥南滚来了,大地在震动,石桥在怒吼。
是谁改写了耻辱的历史?是中国抗日的健儿——远征军,撵着日寇从桥北溃走桥南。
从此,桥头,洗涤了中华儿女的血渍与耻辱,铺展着“胞波”友谊的红氍毹。
不见红氍毹,无需威仪的仪仗队,也用不着德国的奔驰、美国的福特、日本的丰田。一行人从桥南走来了。他,朴实的中山装,稳健的步伐,炯炯的眼神,风发的谈吐,漫步桥南,留连桥头,徘徊桥北。
“周总理访问缅甸回国了!”
小桥可以作证,桥下的流水可以作证,桥头的凤凰花可以作证:中华人民共和国周恩来总理踏的岂止是一座石礅加木桥的小桥,他留下的是历史的画卷,是友谊的彩带。
畹町桥啊,你说呢?


第8版(副刊)
专栏:

  泥土
易仁寰
谁说你卑微?!
谁说你“土”——
你立起来是万仞高山,
你躺下来是金色大路……
耕耘一抔土,
祖辈播万担辛苦;
钟爱一寸土,
前驱捐五尺忠骨;
呵,你怎能不肥沃?!
 我怎能不折服……
纵不如山岩般崛起,
却也有矿石的肌骨,
我情愿做一片峡谷的泥土
托起珠穆朗玛
 崭新的高度……


第8版(副刊)
专栏:

水乡镇(布贴画) 姚少武


第8版(副刊)
专栏:

西陵增气象,石壁落云烟。银线连绵去,织成不夜天。
郭允苓 诗并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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