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3月4日人民日报 第9版

第9版(各地传真)
专栏:公仆谈心录

  面对困难勇者胜
贵州省务川仡佬族苗族自治县县委书记李国士访谈录
本报记者胡跃平
李国士,长沙市人,48岁,1969年毕业于广州中山医科大学。一直在贵州的黔北贫困地区工作,先在偏僻的山乡做了十几年的“赤脚医生”,1983年,改行做了县委组织部长,农民进城找他看病,仍有求必应,人称“部长大夫”。1990年任务川县委书记。
务川是偏远闭塞的贫困山区,群众生活困苦。他带领群众发展烤烟,开发非耕地资源,在“山”字上做文章。
一个寒意侵人的夜晚,在山中县城简陋的招待所里,就着一盆炭火,李国士向记者说起他在务川群山中奔走时想到的:
我们地处武陵山区,周围的几个县都是穷朋友,穷就穷在交通不便上。到处都是山,又是一个死角,拉出去的产品,成本比人家高,运进来的商品,价格比人家贵,这多出的部分有的又转嫁给农民。县城离最近的火车站也有200公里。有个外商对县里的矿泉水很感兴趣,去年都谈好了,可跑到这里一看,吓住了,不来啦。还有就是通讯落后,缺电缺水。现在还有四五个乡镇不通电话。
要说难,务川真是难。当个书记、县长,力气没少花,工作却少见成果。但是,办法总比困难多,不干真难,小干小难,大干不难。处于难的地方要不畏难,勇者胜,弱者败。
我想,解决困难的做法就是因地制宜抓发展。这地方不都是山吗?山多不一定是包袱,山上充足的资源,大有文章可做,靠山养山,靠山吃山,包袱也能变成财富。
这几年,我们在山上重点开发了6个基地:一是烤烟基地,几年来,年年产量上20万担,农民每年可得3000多万元的收入。还有就是围绕畜牧业开发草山草坡基地、桑蚕生产基地和木本药材、木本油料、银杏干果基地。这6个基地每个都形成了5000万元以上的规模,成为县里的六大经济支柱。1985年,全县农民人均纯收入只有166元,去年达到448元。
我觉得,贫困山区的基层干部,面对困难,要有客观的态度和科学的意识,就是扶“智”和扶“志”,前者是要努力提高干部群众的素质,后者就是要树立信心,这是最重要的。


第9版(各地传真)
专栏:专题报道

  在史诗中裂变的小岗村
本报记者钱江
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曾因率先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大包干”而被称为“中国农村改革第一村”。满目春风今又至,农村改革的第二次浪潮正漫卷华夏大地,后浪追前浪。农村的温饱生活固然来之不易,但不是改革的最终目的。先行者还需奋进,而他们在前进中的曲折和教训,是正在深化改革的人们需要记取的。本文是发自小岗村的最新报道。
淮北的太阳扒开云层,一束阳光直直地照在路口一座新牌楼上,照亮了一行大字:凤阳县小岗村。牌楼下是一条砂石新路,把新旧小岗村整整齐齐地划开了。
    历史不会忘记
记者走进严立华的庭院,一排砖瓦房侧后,那个破旧的茅草屋已经从地面上消失了。然而,历史永远不会忘记曾在这里翻开的一页:
15年前的一个冬日,小岗生产队长严俊昌、副队长严宏昌把全村18家农民的户主召集到会计严立华家,严宏昌将他起草的一张分田到户“契约”念给大家听:“我们分田到户,家家户主签字盖章,如以后能干,每户保证完成每户的全年上交的公粮,不再向国家伸手要钱要粮。如不成,我们干部坐牢杀头也甘心,大家社员们保证把我们的小孩养活到18岁。”
他们发誓,要消灭缠绕小岗村农民20年之久的饥饿。
这些穿着破衣烂袄的淮北农民神色庄严地在“契约”上按下了手印。他们倒是没有想到,按上了手印的,是一纸中国农村改革的宣言书,他们向肆虐农村已久的极左路线宣战了!
1979年秋收,小岗村的粮食总产由1978年的1.8万公斤猛增到6.6万公斤,人均收入由上年的22元跃升为400元,震惊四邻。农村改革的种子——“大包干”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小岗村发芽抽枝,终于绿遍天涯。从此,小岗村人和饥饿告别了。那张歪歪斜斜地盖满红手印的“契约”,被中国革命历史博物馆永久收藏。
今天的小岗村怎样了?当年那些按下红手印发誓,拚死拚活要和饥饿告别的小岗村人又怎样了?
    英雄不提当年勇
今天的小岗村人过着温饱有余但并不富足的生活。
小岗村坐落在淮北平原上,农田微有起伏,人均耕地5亩多,水利甚便,一年稻麦两熟。千年来,这里的农民男耕女织,永远留恋土地。遇上荒年,讨饭的人走得再远也会回来。
今天小岗村还是一派田园景象。农民差不多都住上了80年代以后盖起来的砖瓦房,全村人口从开始“大包干”时的20户115人增加到44户157人。家家有收录机、电视机了,但是彩电不过3—4台。洗衣机有了不少,却因自来水至今没解决大都闲着;种田人隔三差五地能吃上肉和鱼了,但是电冰箱就没几个,副食品种显得单调。当沿海地区富足起来的农民正奋力走进信息社会的时候,小岗村至今还没有拉上电话线呢。“大包干”带来的欢欣过去之后,今天的小岗村人普遍觉得缺了什么。
记者在小岗村了解到这组数字:
     粮食产量    人均收入
1978年3.6万斤  22元
1980年 22万斤 420元
1983年 27万斤 488元
1985年 38万斤 574元
1987年 43万斤  503元
1990年 48万斤 630元
统计说明,“大包干”后小岗村的粮食总产量增长得很快,但从1984年以来,这里的人均收入未能同步增长。1987年,粮食总产量高于前年,人均收入反倒降低了。这是因为粮食价格较低而种植成本不断上涨的缘故。1992年,小岗村人均收入只有640元。严俊昌明明白白地对记者说:“我们仓里的粮食堆满了,可兜里的钱不多,生活质量不高。待有了钱,我想买个电冰箱。”
就农民存款而言,小岗村的存款只有26万元,其中过2万元的不过两三户而已。随着农村经济的发展,如今的“万元户”早已不复当年概念,而只是温饱生活的代名词了。不必讳言,至今以粮食种植业为主的小岗村人曾经迈出的飞一般步伐似乎又陷于田野的泥泞中了。
    我们还想跑起来
记者走进严立学家的堂屋,一群姑娘正围着端坐在八仙桌一头的严立学“报名”。这是当年“大包干”签约人严宏昌、严金昌、严立学合伙搞的“来料加工”,是严宏昌去上海找来的——缝制布质垃圾袋,报名的姑娘自带缝纫机,每缝一个袋子得8分钱。
“这活放在南方没人干了。”严立学告诉我:“我们还是要拿过来,为农闲的女劳力找事做。一个快手姑娘一天可以做100个。”严俊昌在一旁说:“等我们富裕了,再找效益更好的。”
为什么小岗村人没有抓住关键的“效益”呢?
严俊昌说了两条。一是底子薄,“其实这十多年我也挣了10多万元,可我为4个儿子娶媳妇、盖新房,自己就没落下什么。”二是因为小岗村人文化底子差,劳力中高中生才4%,文盲倒有36%。文化低造成了视野窄,缺乏商品经营的意识,直到1992年,小岗村连一个私营小企业也没办成,也几乎没有人“外流”当民工。劳动力不能从土地上转出去,也就谈不上规模经营和效益了。
说到这儿,严俊昌、严立学又回想起了当年按手印“大包干”的事,不由地话语沉重:“我们的头没带好!”他们是说,小岗村人勇敢地迈出了农村改革的第一步,却在迈第二步时慢下来了。
记者来到严宏昌家时没有见到他,却见他家仓房里,卖余的上万斤稻谷堆满了囤。要在过去,小岗村人早就笑圆了脸,可是现在他们知道,光吃饱肚子穿暖衣太不够了。
    谁是明日弄潮儿
1992年春天,小岗村人被“南巡谈话”一声春雷惊醒了,惊讶地发现曾在他们身后搞起“大包干”的农民兄弟有不少赶到前面去了,或者离开土地闯进了商品生产的大潮。
严宏昌就是小岗村里不满现状的人。这两年,他自费去山东、浙江、广东考察,眼下正在和港商洽谈合资挤压板材厂的事。县里干部告诉我,这个项目已经有眉目,很有可能成为小岗村的支柱产业。
凤阳县委决定,具体地帮助小岗村发展经济。小岗村人从来辛勤劳作,他们需要的是商品经济意识,需要抓住机遇。在县委工作组帮助下,1993年,小岗村大幅度增加花生种植面积,试种中药材,新栽桑树60亩,还种下了3000棵柿子。由县里支持,一条13公里的标准砂石路通到了小溪河镇。不久,这条路将铺成柏油路。1993年下半年粮食价格上扬使小岗村人得了益,去年,小岗村人均收入1100元,首次突破千元关。今年,小岗村将通电话了。
去年,安徽的扬子集团公司赠给小岗村一辆25座的小客车,村里交给曾在当年按下红手印的严学昌承包,小岗村从此有了自己的“第三产业”。
记者离开小岗村的时候,这辆小客车从凤阳开回来了。那车厢上写着大字“赠给农村改革的先锋”。看着这车,小岗村人打心底里高兴;看着这字,小岗村人坐立不安。
淮北大地上麦苗儿正绿,严俊昌和我道别时说:“希望过了年再来,看看小岗村的新样子。我知道,大家都在关心小岗村。”
你说的对,我的小岗村兄弟。今天,因“大包干”而释放出来的千百万农村剩余劳动力在寻找出路、农村改革在深化的时刻,多少双眼睛注视着你们呵!
(附图片)小岗村一角,还有几间茅草房小岗村头的新牌楼小岗村支部书记严俊昌在旧房前留影,他说:“以后这旧房子就没有了”。
2月22日上午,年轻姑娘们来到小岗村向严立学(右一)报名,开展“来料加工”。
本报记者钱江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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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徽墨出新族
本报记者刘杰
日前,记者来到安徽省旌德县胡开文墨厂,厂长梁深水介绍了他们生产的“八宝五胆药墨”,它是有奇特功效的“神墨”呢。
以墨之入药始见于公元973年北宋《开宝本草》。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说:“墨气味辛温无毒,主治止血,生肌肤,合金疮,治产后血晕,崩中,卒下血。醋磨服之。”可见古人早就知道墨不仅是“文房四宝”之一,也认识到墨可药用。
“并不是什么墨都可以入药的,只有松烟油墨和桐油墨才行。”梁厂长说,因为墨配料中有松木烧成的原料,外加干漆、紫草、郁金、熊胆、龙脑等药材,所以有止血活血、宣窍清热功效。原来“八宝五胆药墨”久已失传,不见完整配方。改革开放后的1984年,南京金陵饭店向墨厂提供信息说,东南亚商人多求药墨而不得,甚为遗憾。老厂长胡入忠(胡开文旁系第七代子孙)深感不安,乃查找资料,遍访皖南名医,反复调整配方。一年有余,药墨终于问世。它选用麝香、羚羊角、牛黄、冰片、珍珠、熊胆、蛇胆、牛胆、猪胆、青鱼胆等20多味名贵中药入墨,使疗效有加,且因墨能久存如金,使药效也保持久远,成品药墨外包金箔,故又称金墨。
记者来到弥漫着诱人的墨香、药香味的成品车间,只见一块块木板上摆着金光闪闪的“八宝五胆药墨”。梁深水说,现产品多以1.5克、3克、6克长条形为主,因不便使用,正开发微丸新剂型,内外服均方便。记者又问:书法效果如何?梁深水一笑:“那就大材小用了,书法墨20多元一公斤,药墨是它的10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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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出租车挤破黑河城
周金涛
边城黑河,夜幕降临。这时,黑河街头黄灯流动,那是夜色里出租车的标志。
站在街边用不了五分钟,至少会有十辆出租车在身边驰过。据黑河有关部门统计,黑河已经有近千辆大小不一的出租车。
五年前,出租车对黑河人来说还是稀罕的东西,而现在,随着黑河市的进一步开放,特别是一九九二年三月国务院批准黑河为沿边开放城市以后,出租车就像雨后春笋一样发展起来了。
黑河的出租车乘坐方便,收费合理,只要在市区范围内,不管乘客要到哪里去,上车就是十元。一家三口出门,乘用出租车就更合算了。所以,只要上街,会发现空载的出租车并不很多。这也难怪,黑河市常住人口近十万,流动人口也有三四万人,用得着出租车的地方确实多。
出租车一红火,撩拨得有一技之长的人心动,以至于从俄罗斯进口的“莫斯科人”牌小汽车十分走俏,现在每辆大约八九万元人民币。而一位出租汽车司机每天平均能挣一百多元,也是大家都愿意相信的。笔者就知道,一位月薪加奖金能拿到七百多元的小老板离开了他的小餐馆,握上了出租汽车的方向盘。拿他的话说:“现在开出租车的,不仅收入丰厚,而且自由。”
黑河正在崛起,成为东北的一个国际贸易中心。
来黑河的人越来越多了,来的人越多,出租车自然也越红火。那街上流淌的黄色车灯,多像是天上的星河奔涌到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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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牡丹仙子”南行记
本报记者郅振璞
甲戌年春,厦门出了新鲜事,“牡丹花开一岁除,仙子送香入屠苏。”秀丽的中山公园里,数千盆牡丹花争奇斗艳,从除夕到正月初五,每天有上万游客前来观花,成了鹭岛新春一大新景观。
说起这景观,就要提起洛阳市花木公司年仅32岁的副经理刘政安。去年12月,他带着40余种上千株花苗千里驱车来厦门。在中山公园配合下立即在露天花圃搭起一个个弓型塑膜棚,指导大家覆土、浇水、施肥、掌握温度,整整忙了50天。后来他妻子也专程从洛阳赶来帮忙。
2月1日,开在厦门的第一枝牡丹的镜头被市电视台播出了。
刘政安谈起栽培牡丹花的复杂技术时说:“牡丹全靠露天培育,也要人来控制,开花早了晚了都不行,就是要让厦门人春节看牡丹。”
一位名叫陈淑芳的退休女教师走过来兴奋地说:“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看到的牡丹花。”
指点着眼前的牡丹花,刘政安向记者说起牡丹南行的踪迹。1985年,22岁的他从河南中牟农校毕业,分配到洛阳花木公司,不久就到南方试种牡丹。在深圳农研中心,他最先使3个品种上百盆牡丹新春开花;1987年他又让27个品种600盆牡丹在广州越秀公园展出,当年牡丹南植获得河南省科技成果三等奖。
将近10年了,刘政安由一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变得成熟稳健了。他在南国行色匆匆,播下了牡丹文化的种子,也使他的公司在展销牡丹方面收入700余万元。这次来厦门,共投资5万余元,参观者10万人次,光门票收入就达22.5万元。让牡丹仙子在南国商海中御风而行,这也是刘政安久怀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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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男人跑运销 婆姨操屠刀
王福庆阎晓明
一到冬天,山西清徐县丰润村羊肉在太原市场上火爆火红。罩着白毛巾,穿着黑棉袄的卖肉汉子们,在摊前讨起价来清徐口音底气足得冒火。遇到难缠的买主,汉子们急了常常结结巴巴地冒一句:“给这个价,不看我起早贪黑受罪,还不看看我婆姨舞刀弄棒的难处?”
原来,丰润的婆姨们个个能操刀杀羊,肉摊上的肉尽是她们操刀宰来。这在今天算是新鲜事吗?
直到元宵节,丰润村依旧沉静在年节气氛中:农家小院清清净净,围坐在窗前的女人们安详自在,和操刀女的形象离得远去了。
33岁的村支书宋石义介绍,丰润地处汾河下游,汾河水指望不上,井打到230多米深还是碱化,缺水使这里既不能种粮,又不能像周围的村那样做城市的菜园子。丰润人琢磨生计,瞅准城里人要吃肉,就开始养畜卖肉。“文革”前偷偷干。杀完自家养的,就骑自行车到外村收购牲畜,杀了再卖。大包干后的几年,规模大了些,自行车换成了农用三轮车。1990年后,生意做大了,全村屠户达380多家,有人专门收购,专门销售。这时,女人们操刀杀羊的也多了起来。
丰润村的风俗,家中无女不安,跑外是男人们的事。再说,跑外危险大、苦也大,男人们不愿让自家婆姨担这风险,遭这罪。但总得有人操刀屠宰呀?这责任就挺自然地落在婆姨们肩上。宋石义介绍说,他们村的婆姨们从来没觉得这事不好意思。就连外村嫁到这村的媳妇,就像过门学做针线活一样,没几天就会了。至于乡村怎么看这事?反正从来没有人因为这个,不嫁我们村的后生,丰润村的姑娘也照样嫁得出去。
如今手快的丰润婆姨20多分钟就能把一只羊杀利落。一天最多能杀十几只。剥皮、掏内脏、分割羊肉,这些工序能由一个女人单独完成。现在,村里的分工越来越细,有了自备的冷藏设备,羊肉也开始加工成城里人喜欢的涮羊肉片。村里共有四辆大客车改装的运输车,每天早晨三四点钟动身,到五点左右就把肉送到了太原,现在,太原市场80%的羊肉是丰润村的。1993年,丰润村人均收入达1100元,钱80%以上来自婆姨们的刀下,丰润村的男人们对他们操刀的婆姨们很满意。
屠宰也带来了一系列问题,首当其冲的是卫生。由于大量宰杀,每家院内腥味甚浓,到夏天景况可想而知。村委会已采取措施,清理垃圾,然后喷洒消毒药水。女人们屠宰一天下来的洗澡问题,眼下的人们似乎根本没认为是问题,待明天看人们怎么想吧。
说到妇女长年操刀,是不是丰润村的男人都怕老婆?一群男人愣了一下爆发出一阵不置可否的大笑。那么,丰润的女人们遇到歹徒是不是都能对付两下?人们纷纷说,我们这里的治安好,十几年没有出过刑事案件,连打架斗殴的也没有,要不家家有刀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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