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2月4日人民日报 第9版

第9版(各地传真)
专栏:专题特写

  新春到,烟花如雨飘何处
本报记者吴兴华
移风易俗,烟花爆竹归何处
又是一年春节临近,可以预期的是,今年,北京市民将度过一个没有爆竹声声炸耳的宁静的除夕夜。1993年10月12日,北京市人大常委会通过决议,从12月1日起在8个城区和近郊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11月28日后的几天傍晚,北京大街小巷纷纷传出鞭炮声响,人们将手中存有的鞭炮放完,北京城区从此和鞭炮挥手道别了。
至此,我国已有将近30个大中城市执行在城区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法规。毫无疑问,改革开放推动着一种文明的力量,使我国大地更宁静、更清洁。再没有一种力量能比移风易俗更使人感到心灵的净化了。
于是,人们不免会发问,大趋势之下,源自宋代,沿袭已千年之久的新年放烟花爆竹的习俗,以及和这习俗生息与共的鞭炮生产,将于何时何地找到自己的归宿呢?
    小山坡上,厂家出没烟云中
如果要说由禁放烟花爆竹引起的社会震动,当以湖南为最。中国烟花看湖南,湖南自古是烟花生产大省,1992年全省生产花炮559.47万箱,产值11.28亿元,占当年全国花炮总产值21.14亿元的53.4%。
而湖南烟花又看浏阳和醴陵两市,1993年,两市烟花产量500万箱,占了全省的绝大多数。
春节前,记者驱车出长沙,赶往浏阳、醴陵。“浏阳花炮响天下,天下花炮数浏阳”,浏阳是“花炮之都”,1875年开始向国外出口鞭炮,如今生产的鞭炮有13大类,3000多个品种。如今浏阳人怎么想?
进入浏阳境内,丘陵高高低低,那山岗上的独立厂房,绝大部分就是记者熟悉的鞭炮生产厂。此日烟雨朦胧,那些瓦顶白墙的鞭炮生产厂房出没云里雾里。公路上,卡车来来往往,运送的还尽是鞭炮。
浏阳市人口120万,现有鞭炮生产厂家719多家,40万从业者。1993年全市花炮产量368万箱,产值5.2亿元,上缴税金4238万元,占全市财政收入的近1/3。怪不得浏阳出口花炮厂厂长戴朝庆一见面就带有几分愁色地告诉记者,这个厂有1100名职工,90%的产品出口。这几年一些地方禁放烟花,使我们的内销减少了。
    花炮之乡,说起花炮易动情
很显然,浏阳人谈起大城市不让放鞭炮的事容易动感情。浏阳市委常委唐和平说,放烟花确实容易引起火险,这需要采取措施。另外,花炮的内销市场主要还在农村,对这个市场需要我们还是应该满足。
青草出口花炮厂是个乡办企业,有1000多名职工,大多是农村女青年。厂长叶金生告诉记者,大城市禁放烟花使我失去了总值达100万元的订单。最近武汉市也禁放鞭炮,40万元的货硬是给退回来了。他对此挺有意见。当然,他也表示要面对现实。他还强调,放鞭炮一定要按照产品的要求放,不能把该放在地上放的鞭炮拿在手里放。
记者走了好几家鞭炮厂家,询问那里的工人,好多人都希望烟花的农村市场能够保留。另外,也希望大城市禁放烟花有个过程,好让企业能够承受。有人甚至对记者建议,就是在大城市,能不能在郊区划定一个区域,通过加强管理,让人们在节假日上那里放放鞭炮,娱乐一番?
    注意观察,潮来须掉头
浏阳人、醴陵人又是聪明的,他们都注意到了大城市相继禁放烟花的规定。既然市场已经发出了信号,他们当然就要作出反应了。
回到长沙,湖南省乡镇企业管理局生产处副处长胡金涛告诉记者,尽管1993年湖南花炮出口量大增,由于一些大中城市相继禁止燃放烟花,内销减少,1993年全省的花炮总销量已有所减少。1993年,醴陵的花炮产值比上年减少6000万元。
省乡镇企业局的同志还告诉记者,他们已经意识到,从保护环境、加强治安、促进文明生活的角度出发,花炮生产的前景已经不容乐观了。现在虽然说花炮内销还有农村这个大市场,在大型庆典时放礼花的活动也会保留,但是总趋势是减少。因此我们现在严格控制新办花炮生产厂。对老花炮企业,我们鼓励他们“一业为主,多种经营”,开发非花炮产品,逐步转产。事实上现在许多花炮企业已经在这样做了。比如醴陵的浦口花炮厂已开发出宝石加工,最近又从南开大学引进一种叫紫外光固体材料的高科技快干剂。
确实,记者已在浏阳得知,浏阳正在大力发展服装、采矿业,以适应市场的变化。同时,浏阳、醴陵的鞭炮生产毕竟还会持续下去。1993年,浏阳新开发的低音、无毒、少烟的鞭炮品种达188种,新产品效益1000多万元,情况还不错呢。(附图片)


第9版(各地传真)
专栏:公仆谈心录

  成都锦江区区长姜顺章告诫自己
为官之道在为民
贺晓林陈华
45岁的姜顺章,是成都市锦江区区长,东北大汉的身架,说话干脆利落,在区级政府中干了8年。新年伊始,姜顺章掂量着过去一年中为民办了哪些实事,今年怎样再上一个新台阶,操心的事不少。不过,最让这位“父母官”挂怀的,还是经济发展和百姓安居。他说:
锦江区地处成都市城区中心,在新旧体制转换过程中,因利益关系的调整,难免发生碰撞。不过,要发展就不能回避矛盾和困难,得从中寻找突破口和机遇。尽磨嘴皮管什么用?
在成都市五个城区中,我们受条块制约大,财力又较弱,还带着经济状况落后的两个乡,有人说是“雪上加霜”。但换个角度想,这何尝不是新的发展天地。我们加大人力、财力投入,实行政策倾斜,结果,乡镇企业的总产值、税收在过去的3年中翻了两番,真正是异军突起。
最近,我拿了两组数据作经济发展走势分析,一组是锦江建区3年来的发展速度,目的是看成绩,增强我们在保持经济持续、快速、健康发展上的信心;另一组是同4个兄弟城区发展的比较,目的是看到差距,克服盲目乐观心理。
说实话,成都分为5个城区后,客观上形成了一种竞争态势。发展的快慢、好坏,一比较就看出来了。这给我们带来了压力。我很注意搜集他们的信息,爱琢磨琢磨人家的发展道道,这是我常做的“家庭作业”。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不能闭目塞听搞建设,不学习不行。还要结合自己的实践来学,才管用。
我觉得,最好的学习往往就是竞争。我不愿花几万元到国外去考察,那让人心疼。我们区底子薄,更要集中财力把经济发展这件老百姓最为关心的大事办好。古人尚云: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何况我们呢?
安居乐业是老百姓一生中最大的愿望。我们这儿是老城区,旧房改造任务重,全市4万多户住房困难户,锦江区占了3万多户。这些地方我都去看过,有的一到下雨天,人只能上床呆着,看了让人心酸。到过成都的人都说,这几年市容大变样了。可我们老是提醒自己,还要干得再快点,让更多的困难户早点搬进新居。新市长王荣轩为此事上任后来过3次,我们也很着急。现在的问题是,搞房屋开发的对这种住户密度高、经济效益低的事不太热衷。但我们想,发展经济为什么?当然是造福于民。为了让鱼市坝146户人家住新房,区开发公司苦干了两年,最后只赚了4万元。但老百姓满意,我们还是干了。
值得欣慰的是,区里搞了3年“安居工程”,2平方米以下的特困户已基本解决。当然,今后住房解困还会遇到许多难题,可想到是为老百姓办实事,底气也就足了。惟愿在我的任期里,能把这事给大家作个好交待。(附图片)


第9版(各地传真)
专栏:大忙人的业余生活

  邱书记的“人情味”
本报记者张振国
邱长玉,中国17冶金建设公司党委书记。他是一位“老建设”,统兵二万,转战在祖国各地;他更是一位“大忙人”,其业余生活自然而然地呈现多色彩。
今天,他还在大本营——马鞍山带领部下唱革命歌曲,明天,就能赶到昌(南昌)九(九江)公路建设工地伙房里为工人包饺子。昨天他还在黄山索道工地和技术员一起排除险阻,今天,则能跑到亚洲最高的南京电力过江塔工地上督战……
他和他的伙伴——公司经理高继森等11名领导成员“捆在一起”忙的结果,去年在建筑市场紧缩的情况下,全公司却完成建筑工作量5亿多元,创造了历史最好成就。
邱长玉很忙,但并不因此就磨掉了“人情味”。职工子女结婚,他去祝贺;老同事生病住院,他去探望;老战友去世,他去送别……
由于他的“人情味”浓,马鞍山市的很多群众组织都爱请他参加。什么养鸽、钓鱼、书法、诗歌、足球、根雕等十多个协会、学会或研究会,都选他为会长、顾问或牵头人。他不仅参加,而且忙里偷闲真干。他养的信鸽,被人带到玉门关外,会飞回家来;他利用山地作业之便,收集了不少奇形怪状的树根,门里门外摆了一地。有的已雕琢成老鹰、熊猫,有的还似龙非龙、似虎非虎。他写的诗不少,新近又写了四句:
东南西北都跑遍,
春夏秋冬总不闲。
今生何日能潇洒,
忙里偷闲学少年。
人们说他当官不像“官”,他说:“这个评价太高了,我还有不少官气,如果真不像了,那就太好了!”


第9版(各地传真)
专栏:

  无“庙”的龙潭庙会
本报记者赵兴林
春节将至,北京龙潭庙会又为观众准备好一台优秀民间花会。
庙会,亦称庙市。是一种岁时风俗,是与市场交易、民间信仰、文化娱乐有关的节日活动,一般多设在寺庙及其附近。然而,北京龙潭庙会却是有会无庙,1985年在北京首创以来,它以丰富多彩的文化活动、赏心悦目的园容,令中外游客大饱眼福。
龙潭庙会办了10届,由于在“民间”二字上大做文章,越办越火。正如崇文区文化局长董维高所言:如今的观众已不满足于“你演我看”,他们要求“参与”。庙会这种形式,不仅为群众提供了一个欢庆春节的良好场所,也为观众直接“参与”创造了条件。爱好京剧、评剧、卡拉OK的,可以一展歌喉;穿上古装坐花轿、乘彩车、骑骆驼,别有一番情趣;带孩子到冰上坐狗拉雪撬、驯鹿拉爬犁、小冰车,格外惬意。还有跟大师们下棋、摔跤、比赛柔道等等,跃跃欲试者还真不乏其人。去年正月初二,法国留学生梅雪上台与高凤莲较量,引起台下一片鼓掌声,连摔十跤,梅雪虽拜下风,却也乐意融融。
为了保持龙潭庙会的生命力,今年又有创新。应组委会之邀报名来龙谭庙会一展风姿的十多家民间花会,荟萃了各地之精华,大都是首次进京,将会令观众耳目一新。如来自山西文水县的“鈲子”队,表演者身着古装,在雷电轰鸣中祈求龙的图腾;河南灵宝市的“亚武天锣”,以其神奇色彩和热情奔放,将观众带入梦幻境地;有70年历史的河北徐水狮子舞,曾到许多国家出访表演;还有山西侯马市60名女子组成的威风锣鼓,等等。届时,首都观众将一饱眼福。
龙潭园容装扮向立体化发展,空中悬挂气球、飞艇,地面、冰面活动项目,突出了观众参与意识。首次增添的老年人秧歌自娱舞台,中小学生独轮车比赛,以及乘马、骑骆驼等项目,都为本届龙潭庙会增添了异彩。
题图:孟仁泉摄(附图片)


第9版(各地传真)
专栏:

  探访深山寿星王
本报记者胡跃平
夜色里,悬崖边
吉普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猛地一颠,突然刹车,司机跳下车用手电一照,左前轮已经悬出路面!只要再往前一点,吉普就要摔下山坡。张望四周,夜色渐渐笼罩了黔北山岭。
把车拉回路中央,我们继续赶往大山深处的茅天镇,寻访一位深山老寿星。
一个多月前,中国老龄委将“中国长寿之王”的称号授予据称131岁的老人龚来发。他是贵州务川仡佬苗族自治县茅天镇人,自幼生活在与四川交界的大山里,直到这两年,他的长寿才渐为人知。
行前记者作了月余准备,出发前还有人劝说,黔北山区的冬天阴雨绵绵,山路泥泞,最好待春暖了再去。
刚过元旦,天气预报黔北将有短暂天晴,记者闻讯即发,希望赶在春节之前完成采访。
一路颠簸,我终于在1月4日凌晨1时赶到茅天镇。
    深山路尽寿星居
清晨起来,往前已无车路,县委办公室主任曹小科、县老龄委主任张国慧陪同我迈开双腿,走上山间小路。
山里的空气湿润而清新,路上,张国慧介绍说,务川的大山里有一个寿星群落。据1990年第4次全国人口统计:务川县80至84岁的老人有1245人,85至89岁的329人,90岁以上的27人。他们大都生活在深山里。
爬过两座大山,一个半小时后,眼前出现有十几户人家的大帮村,一幢建在齐整石基上的木瓦房,墙上红纸黄字大书“龚来发中国长寿之王颁证大会”字样,这是去年11月中旬在这里举行仪式留下的。
    炭火红映白眉人
我进了门,看见侧屋灶前坐着一位身穿蓝布长衫矮个子老人,白头发,白眉毛。张国慧抢前一步说:“老祖祖,《人民日报》记者来看你啦。”
老人嘴里叼着1米长的旱烟杆,抬眼说:“坐,坐。”声音不大,但在三四米外听得清楚。
转眼间,木屋里挤满了人,大多姓向。原来龚来发一直住在向家,如今供养他的是向家第5代、31岁的向道斌。向道斌把老人抱到一条长凳上坐脚踏炭火盆坐下,说,老人去年夏天跌了一跤,从此不能行走。
坐在火盆边的老人身高只有1.4米,体重约30余公斤,据说以前也就1.5米高。他头发不多,须眉较浓。向道斌说,老人的白眉毛长得快,每月剪一次,不然就遮了眼睛。奇怪的是,这两年,老人眉丛里竟长出了一层灰黑的绒毛。
老人坐在炭火盆边,腿脚不动了,那双手还是灵便的。有只小黄狗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他不时伸出手来,抚摸小黄狗的脊梁。
眼前的老人究竟生于何年?身世如何?还有什么亲人?
    百年身世无字书
向家第5代、52岁、曾当过淮北煤矿工人的向道江说:“我的祖辈说,老祖祖生于清朝同治元年,我以前不知道是哪年。后来县老龄委一查,才晓得那是1862年。
据向道江和其他向氏亲属介绍,龚来发的老家在20公里外的池头坝。半岁时母亲去世,父亲遗弃了他,幸好姑姑把他抱给一个叫向老二的农民收养。龚来发14岁时,向氏夫妇相继去世,他们的一个儿子向全礼还年幼,龚来发失去依靠,流落在山上过了4年野人般的原始生活。向全礼长大后,又把龚来发找回家中共同生活,并与他兄弟相称,还给他取了“来发”这个名字。向全礼去世前向后代交代,以后龚来发就是你们的父辈,一定要好好孝顺。从此,终身未婚的龚来发和向家的后代生活在一起。到现在向家已经有了第7代子孙,共280多人。
向家第6代、28岁的向川告诉记者:“寨子里有位93岁的老人,叫向维真,他管龚来发叫‘公公’。寨子里其他人一概称‘老祖祖’”。
龚来发老人话不多,头脑还清楚,能一一数出向家同他一起生活过的人名来。他一生未出过远门。记者问他还知道什么?他说:“光绪管过我们,后来还有毛主席。”
在这里,龚来发是位百岁以上的寿星是公认的,记者遗憾的是,未能找到可以确认龚来发出生年份的文字记载。
    唱起山歌人添寿
向道斌告诉我们:“1980年父亲去世,老祖祖就由我来赡养。1985年我成了家,妻子陈维庆和我一起照料老祖祖。一晃,老祖祖和我们一起生活13年了。”
向道明说,老人吃什么都不讲究,荤素咸淡不挑剔,常年吃的是大米和包谷混合饭,现在每顿还能吃3两多饭,一天吃两顿。老人从来没吃过鱼虾,四季不离蔬菜。他爱吃辣椒,不喝茶不喝酒,就喝井里的凉水。一个月前他被评为“寿星王”后,县酒厂每月送他几瓶乌龙御凤酒,他现在每顿喝一盅。
中午,我们和老寿星一起吃午饭。他不仅吃了3块肥肉,还多喝了一小杯酒,两颊渐渐泛起红光。他兴致高了起来,为我轻轻唱起了当地民歌《送郎歌》:“送郎送到碗架边,隔夜冷饭用手拈。你要吃饭我来热,今日不比往常间。”
据说老人感到宽慰的是,他已在40年前为自己准备了寿木。龚来发亲口告诉我:“那是用5斗包谷换来的。那时满山树木,随便砍棵大树解成板子能堆一屋。”我们环顾四周,现在已没有几棵大树了,灌木覆盖了满山遍坡。这里海拔850米,夏无酷暑,冬无严寒,雨量充沛,空气比较湿润。张国慧说,龚来发长寿恐怕得益于他久居深山养成的乐天知足的性情。
我们从城里带了些礼物来给老人拜年。临别时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说他一辈子没到过县城,出门最远的地方就是茅天镇,那还是30年前去的。他没见过汽车,也没见过电灯。他有两个愿望,一是公路修到寨里,二是能看到电灯。我们猜想这可能是后辈们教他说的。
(附图片)
本文作者与龚来发合影。
深山中的大帮村,长寿老人龚来发的家乡。
胡跃平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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