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2月2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书评)
专栏:

  出版,本是一种艺术
崔胜洪
在传统的五大艺术种类以及后出的舞蹈、戏剧、电影、电视艺术之后,出版不妨被目为第十种艺术。我们大量地见到并阅读的那些形式单一、除了封面以外几乎未经过设计的图书,大约也只能算作现代出版物中的“初级阶段”产品。出版,之所以能够从“著作——印刷”结构中分离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行当,就包含了它对图书从内容到形式的整体的设计这层重要意义。读者对于出版物的阅读,除去汲取出版物的内容营养之外,我们不应忽视了阅读行为本身乃是一个审美过程。因此,出版原本就是一种艺术,出版人应该成为艺术家。
敏感的读者已经发现,东方出版社正在进行一次出版行动,首先推出六套系列丛书,即《采桑子》、《清平乐》、《如梦令》、《一剪梅》、《西江月》、《满江红》六套书系。从读者面对这六套极具魅力的系列丛书所不自觉浮现的惊喜表情,不难断定,“东方书林之旅”,无疑已经成为我们的“出版作为一种艺术”观点的有力证据。
以这六套系列丛书的形式到内容,都明显地表现出出版者的匠心策划。每一种书的编辑出版署名,除“责任编辑”、“装帧设计”而外,还有分别作为“策划”、“主持”和“监制”,他们显然是这个出版行动的一个专门策划制作集体。有了这样一个专门的策划制作集体,使得这个出版行动的策划意识得以凸现。
最初的吸引力来源于书的形式,这六个书系整体设计所透出的独特而又统一的风格,每种书的护封使用别具一格的色调整合与图案配置,以高级牛皮纸精制内封,以国内独家试制的淡黄色纸张印制内文。捧起书来就会感到它的清新淡雅及散发出的文化味儿与书香,因而禁不住阅读的欲望。这种图书的制作,在大陆的出版物中显然还不曾见到过。
内容与形式完美和谐,这六个书系宛如一部交响诗,整体结构颇富音乐的美感。它的6个乐章都冠之以我国传统的词牌:“满江红”、“清平乐”、“采桑子”、“西江月”、“如梦令”、“一剪梅”。在每一种图书的护封上,都印有一首与本书所从属书系的词牌一致的词。细微处的一点关照,却使书的品味提高不少。六个书系也像交响诗的乐章一般起伏错落,或舒缓或轻快,或凝重或磅礴。每个书系的特点,总与该书系的词牌有某种牵连。策划者言其组稿主旨:“满江红书系”是以人类的理想和命运为主题、具有宏大思想和语言气势的哲学著作;“清平乐书系”是对传统历史文化现象进行理性分析与文化描述,功力扎实学风平实的学术著作;“西江月书系”是专门研究西方文化现象与世界文化潮流的著作,有译有述;“采桑子书系”则主要是以现代人的性灵阐释当代文化问题;“如梦令”、“一剪梅”两个书系都是精致的美文,以散文、散文诗、小品或箴言录、断想集的形式抒写对人生和大自然的真实感受。在组稿上,似乎他们并不着眼于名家,已出的品种,作者青年人居多,但作品质量出版者决不肯降格以求。《青楼文学与中国文化》的扎实浑厚、《东方诗魂》的广博高妙、《大众的梦》的高屋建瓴、《隐喻》的诗一般的理论以及《人间情书》中的梦幻般的乡思,都体现了出版者“纯学术、纯文化、高规格、高品位”的追求。从已出版的几种书看,“东方书林之旅”作为一次出版行动从形式到内容都堪称一流。
我们应该高度赞扬“东方书林之旅”,并充分肯定它诞生于今天对出版工作的重要意义。当然,赞扬并非说它白璧无瑕,它在校对中的疏漏、每种书规格统一中的细微欠缺都有待于更加提高。说它诞生于今天有重要意义,也并非仅指出版者不追求短期效果与经济利润,敢于沉下心来制作精品的气魄与精神。“东方书林之旅”对于当今出版工作的意义,我以为至少表现在如下两个方面:
第一,这个出版行动标志着当今出版业中策划意识的勃兴。如同我国古代“文以载道”的观念一样,时至今日,很多出版工作者仍然把出版物仅仅看做一个载体——“书以载文”。如果出版者只将判断一部书稿能否出版、将准许出版的文稿加工并组织印刷看做是自己的职责,那么这种职责就存在了一个很大的空缺环节,这个环节就是策划。策划就是出版者还必须为即将出版的文稿构思出一种读者最乐于接受的形式。从前我们即使有些许的设计想法,总的看却缺乏全面的策划意识,“东方书林之旅”则为我们展示了这种策划意识的立体结构。
第二,这个出版行动从实践中探索了使出版在本质上回归艺术属性的可能性。首先,出版者清醒地意识到读者行为本身就是一个审美过程,因而这六个书系提供给读者的不仅仅是摄取书内信息的一个过程,它考虑到了读者从购书、阅读到收藏全过程的心理变化。所以,出版者提供给读者的是一套能够适应整个心理过程的完全的艺术品。
当然出版物制做水平的提高不是一个孤立的问题,它需要造纸工业、印刷工业等方面的提高。考察世界各国出版物的情况与发展规律,毕竟出版物的面貌要取决于经济发展的水平。随着我国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与商品意识(亦即读者需求意识)的加强,我国的出版品将逐渐脱离它的初级阶段,成长为它本应该成为的艺术品。
      (《东方书林之旅》丛书由东方出版社出版)


第8版(书评)
专栏:

  传记文学的传统
王子野
《名人交往录》(张继华主编)这部书内容丰富,取材广泛:既有革命前辈的风范懿行;也有文化名人的遗闻轶事;又有体育健儿的拚搏奋斗;还有科技精英的无私奉献。这些文章的好处主要是出之亲见亲闻,文笔又比较生动活泼,读起来很能引人入胜。这部书不仅是文学创作,作为史料也很有保留价值。
写人物传记目前最常见的有两种写法,一种是照传主的一言一行不加任何虚构的实录,实际上是编年谱。另一种是为了吸引读者的兴趣,不顾历史的真实,虚构曲折离奇的情节,胡编乱凑。第一种写法真实可信,基本上可取,但是没有细节的虚构,缺乏文采,读起来枯燥无味。第二种写法歪曲历史,完全错误,根本不可取。最好的传记写法还应该提到司马迁的《史记》的文史结合的写法。《史记》的文章既不歪曲历史的真实,又在细节的描写上使用虚构的手法。这样才把历史人物写得栩栩如生。鸿门之宴,垓下之围写得那么生动感人,司马迁并非亲见亲闻,而是靠虚构想象写出来的。谁能说写历史不能有想象和虚构?往后1000多年的二十五史,其中的人物传记都继承了文史结合的这个优良传统。可惜到近代这个传统中断了,以致出现了目前这种怪现象:要么写真实,一点不许虚构;要么搞虚构,完全不顾历史真实。
我以为要想写出好的传记文学,应该恢复和继承司马迁的文史结合的传统。在这种文史结合的传统写法之外,还应该有回忆录的补充写法。在回忆录的作品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李卜克内西和拉法格两人写的马克思回忆录。这两篇文章既真实又生动,只要读一遍就忘不了。现在回到张继华编的这本书,其中有许多篇都是这种写法。我只是讲写法,至于传主与马克思当然不能比,就是作者与李卜克内西、拉法格的差距也很大。鄙见如此,请读者批评指正。
       (本文是作者为《名人交往录》写的序言)


第8版(书评)
专栏:编辑手札

  给读者最好的
白烨
近年来,商品经济的大潮汹涌而来,出版行业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我所供职的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更是步履维艰,学术性著作的征订数每况愈下,多则几百本,少则几十本,基本上是每出必赔。能否在不失学术出版社身份的前提下,搞一些档次既高读者又多的图书,从而做到以书养书,我们苦苦求索着。
1992年,我们根据散文、随笔在文学作品中与学术较近和在读者中较为走俏的情形,初步确定了散文随笔的选题方向,而后调查了图书市场的有关情况,发现国外的散文类图书译介得极不系统,尤其是从原文中仔细发现佳作、认真选择新作不够,多是旧有译作改头换面的选编。这使我们感到做好散文、随笔这篇“文章”,余地较大,很有可为。我们一开始就确定了一个高标准的目标;全套“世界散文随笔精品文库”分国家、地区编为八卷,以名家名作为主,以新选新译为主,力求以最好的作家作品,最好的译者译文,最好的装帧设计,给读者提供可读性兼具可藏性的选本。随后,我们从十几个语种中选定了十位中青年外国文学专家,由他们根据统一的要求,对自己负责的选本精选、精译、精编,最后又组织最好的编辑、设计和印制人员进行高质量的编辑、装帧和印制,并根据不同国家和地区的散文随笔的文化精神内涵从篇名中精心遴选每卷的书名。经过多方的辛勤劳作,《四季的情趣》(日本卷,宗诚选编)、《白天的星星》(俄罗斯卷,严永兴选编)、《桔黄色旅行中的奇妙瞬间》(东欧卷,林洪亮、蒋承俊选编)、《那天夜里,我见到了巴黎》(法国卷,郭宏安选编)、《我有一个梦想》(美国卷,钱满素选编)、《玫瑰树》(英国卷,于晓丹编选)、《我承认,我历尽沧桑》(拉美卷,朱景冬选编)、《向情人坦白》(德语国家卷,韩耀成、李健鸣编选)共八卷“世界散文随笔精品文库”于1993年9月正式出书,当拿到散发着油墨清香的精美样书时,我们激动的心情真是难以言表。
出书之时正逢在劳动人民文化宫举行北京图书节,这套书一上市就受到了广大读者的热烈欢迎,莫言、史铁生等作家朋友更是爱不释手,称赞这是一套可常备常读的好书,并认为精彩的内容与精美的装帧相得益彰,值得珍藏。
由组编“世界散文随笔精品文库”,我们获益良多。在这里,良好的经济效益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我们的编辑选择得到了实践的验证,使我们在风浪不息的出版业中坚持走自己的路更有了信心。显而易见,不能以适应市场趋向和满足读者需要的借口在图书出版中不断地降格以求乃至随波逐流,市场走俏的可以是低档的,也可以是高档的;读者需要的可能有低俗的,也可能有高雅的,在适应需要中保持就高不就低的导向,围绕“给读者最好的”的大题目做更多更好的“文章”,应是有出息的出版者竭力追求的目标。
   (《世界散文随笔精品文库》由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


第8版(书评)
专栏:品书录

  玉树临风琼枝照眼
刘江滨
当代散文迤逦行至新时期,犹如铁树重葩,次第争发,进入世纪末叶,更是訇然洞开,一片星汉灿烂。将其中光彩最具的珠贝摭拾串缀起来,编选出高品位的散文合集,不仅有益于当今的繁荣,无疑地也富于文学史的意义。新近出版的《新时期散文名家自选》(韩小蕙编)可谓玉树临风,琼枝照眼,是别具特色的一部选本。
此书共收70位作家的作品,每位一篇,计30余万言,名家尽揽,菁华荟萃。有文坛耆宿的老树新花,有斫轮高手的得意妙笔,也有后起新秀的精作佳构,整体上反映了新时期散文的历史面貌,也代表了这一阶段散文创作的最高水平。在编选体例上别辟新境,可见编者识力与慧心。由作家“自选”一篇代表作。新时期以来,各路名家操觚搦管,留下散文篇什几多,何是心中至爱,哪篇最能代表自己的水准,旁人自可揣测妄断,但莫若“自选”来得直捷明白。这种方式使此书笼罩了审美主体的主观色彩,也具备了一定的权威性。篇目排列不按年长年幼,不按姓氏笔划,而以作品发表时间为序。这便是编者的一种“史”的眼光了。从黄裳的《秦淮拾梦记》启蒙,到汪曾祺的《泰山片石》压卷,我们从新时期的源头一路走来,伤痕、反思、怀旧、颂赞、人性、文化、探索……历史脉络,世态人情,历历如绘。90年以后,散文天地犹若红杏枝头,春光无限,因此,入选篇目也就占了半数篇幅。整体观之,譬如以史为干,蓦然横枝旁逸,蓬蓬勃勃,满树新绿,颇为怡目。别致的作家小传。每篇文前均置一作家简明履历、文学成就,便于读者人文互见,增加一份亲切感。不少小传显然出于作家自家手笔,宛转谐趣,可见风致性情,可以当做小品来读了。所收作品,或绵密,或疏朗,或劲健,或灵秀,或丰赡,或平淡,或谨严,或散漫,或传统,或新潮,文采风流,各有千秋,心眼手法,各擅胜场。
最动人心者,该是这“散文的心”了。郁达夫曾称寻找“散文的心”,是散文最重要的内容。读这部书即可抚摸到这70颗智慧、丰盈的心的搏动。这“心”和历史相通,和时代相通,和社会相通,还有,和美相通。或载道,或言志,或抒情,或闲适,字里行间都力戒那种矫饰、浮艳、虚假的习气,唤回“五四”人文精神,情感、心灵、个性,“非从自己胸臆中流出,不肯下笔”,于是便有了至性至情的至文。这部《自选》也就成为当代知识分子的一轴心灵情感图示。一册在手,亲炙新时期散文名家其文其人,沉浸其中,世事云烟,人情冷暖,随之悲喜浮沉,或攒眉,或解颐,心与心悠然遇合。
眼下散文发展势头正劲,现代社会云诡波谲,气象万千,会不断孕育促生出新的名家名篇。当我们跨入新世纪时,蓦然回首,散文在本世纪行将终结时给当代文学留下了最后的辉煌,这该是《新时期散文名家自选》的编者、作家、读者所殷殷相寄的吧。
     (《新时期散文名家自选》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


第8版(书评)
专栏:

  春种一粒粟
秋翁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幼时记下的唐诗,简直是刻在脑子里,几十年过去,想忘也忘不掉。有感于半生受益于此,便不懈地在书海中寻觅,想为现在的孩子们介绍一本好的唐诗启蒙读本。乃至那一天,《彩图儿童唐诗词典》摆上案头,我多年的心愿,才算了结。
封面上,杏黄的底色衬出戴敦邦先生的《秋夕图》,宛如一个清纯美丽的小女孩,惹人喜欢。诗选得也不错,都是脍炙人口、广为流传、很适合少年儿童阅读的佳作。
孩童的记忆是黄金,时间的火怎样煅烧,也不会毁灭;孩童的心田是春天的沃土,种瓜得瓜,那么种下几首唐诗,播撒些许文化,他们又会得到怎样丰饶的收获呢?
     (《彩图儿童唐诗词典》由汉语大词典出版社出版)


第8版(书评)
专栏:

  小楼一夜听春雨
陈伯君
《听雨楼文丛》第一辑汪曾祺《草花集》等共四本已出版。
《听雨楼文丛》,是取其陆游诗句“小楼一夜听春雨”之意。陆游驻足成都多年,千古绝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写在临安,更滋润于他在成都的感受。蜀地多雨。随风入夜,古来文人骚客莫不在此时良多感慨,国事家事生平事,刚下眉头,却上心头。更因为,陆游,一位铁马金戈入梦来的爱国诗人,气冲斗牛之间,仍不乏小楼春雨深巷杏花的意境与情怀。由此反观,春雨杏花的轻微静谧之中,仍可有深沉雄浑之寄寓。《听雨楼文丛》用其意,使读者在翻开这套中国当代名家散文随笔精品自选集之前,就有了烟雨濛濛、杏红雨白的感觉,再渐渐走进文丛里那辽阔、深邃、难以言喻的世界。
古典散文中那些平白如话、轻描淡写的情境总有神奇的,层出不穷的意韵。这些写山言水悲风愁雨的作者,大都有“兼济天下”的抱负和“士不遇今”的经历,这些民族文化的创造者们追求的最高精神境界是“大象无形”。
近几年来,我国散文琳琅满目。是否因为散文最富民族性,还是躁动不安的历史冷却了,人们的生活、情绪更趋向平稳、含蓄,或者是诗歌、小说、戏剧退潮,散文便显山露水了。总之,这是散文的收获时季。趁势编辑一套大型文丛,全面展示近几年来华人作家们千种风情、万般气象的散文实绩,出版社责无旁贷。从成都走出的司马相如、扬雄则是以自己“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散文成就成为汉赋的集大成者。在当代,今人莫不仰止的郭沫若、巴金都受益过成都的日月光华和文化熏陶。如是观来,名城成都,举目四望,都可见历代大师们留下的墨宝华章。成都出版社自知应不辱先贤,在编辑校对以及装帧设计印制用纸诸方面更加精益求精,使这套文丛成为作者满意、读者满意,与内文相映生辉的精品、珍品。
        (“听雨楼文丛”由成都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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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专家书苑

  他敞开了自己的心扉
程代熙
司汤达的重要作品,像《红与黑》、《巴马修道院》等,虽说早在解放前就介绍过来了,但我们对他的了解仍然有限。读了他的100多封文学书简,加深了我对他的认识与理解。
司汤达和巴尔扎克生活在同一时代,虽说他们早在1828年就相识,但往来不多,交往不深。巴尔扎克比司汤达小十几岁,在文学界却比后者早享盛名。可以这样说,司汤达终其一生,都未能在法国文坛上引起读书界的广泛注意。司汤达深有所感地说,1880年才会有人读他的小说。司汤达还是估计得乐观了些。事实上,他是在本世纪三四十年代才得到世界文坛的公认的。
1838年,司汤达的重要作品《巴马修道院》面世,他在1839年3月29日写信给巴尔扎克,希望他开诚布公地谈谈对小说的看法,并说,“我将带着尊敬的心情来思考您的批评”。巴尔扎克没有辜负司汤达的期望,他在1840年9月25日写了一篇长文——《贝尔先生研究》(按:司汤达真名马里—昂利·贝尔),发表在《巴黎杂志》上,对《巴马修道院》作了认真的评说。
巴尔扎克读了三遍《巴马修道院》,给作品很高的评价。当然,巴尔扎克也指出了《巴马修道院》的不足。他说这部作品的弱点是风格,语法上有错误,不是没有动词,就是动词的时态不对,还有虚词太多,使读者感到疲倦。他还打了这样一个十分生动的比方,“就像坐了一辆车身没有安好的马车,在法兰西的大地上奔波。”巴尔扎克希望司汤达“再下一次功夫,润色一下《巴马修道院》。”司汤达读了巴尔扎克的这篇长文后,感动不已,他在这年的10月下半月,先后给巴尔扎克写过3封信。实际上只寄出了一封。但到底寄出的是哪一封,却众说不一。本书将这3封信全部收入,因为这是十分珍贵的文学资料。司汤达在回信中说,“昨天晚上我收到杂志(按:《巴黎杂志》——笔者),今天早晨我就把《修道院》第1卷的前54页,压缩成为四、五页。”可说是从善如流了。但是,他没接受巴尔扎克对风格的批评。因为在这个问题上,他们的着眼点不一样。司汤达解释道:“目前我只看到这样一种法则:不可能有太清楚、太简朴的风格。因为在人们对那些暴发户、自负者的内心深处未形成明确观点之前,是不可能太‘明白清楚’地将他们表达出来的。”
对于司汤达的这一番自我解释,似有必要作点说明。司汤达的本意是谓,如果被描写的对象本身给作者留下的是不那么明晰、清楚的话,就不要把它“明白清楚”地描绘出来。司汤达在这里强调的是如实地描绘,如实地加以表达。在给巴尔扎克的第3封信里,他还特地说明,他自己也“讨厌晦涩风格”。他说他的《巴马修道院》是他口授的,保持了事物的原貌,因而是富有真实感的。
巴尔扎克的批评着眼点在于说,司汤达在遣词造句时,不讲求语法,因而给读者留下模糊不清的印象。不管是司汤达,还是巴尔扎克,在这一点上都是一致的:文学必须注重真实。
司汤达应路易·SW贝洛克夫人的要求,写了一篇回忆一代诗圣拜伦的文章。这是一篇回忆录,同时也是一篇十分出色的报告文学。他真实地记录了拜伦给他留下的印象。司汤达对拜伦观察得很细,很真切。在他的笔下,拜伦的形象跃然纸上。同时,司汤达又深深地感到,拜伦身上有一股傲气,使得他始终与人们保持着极大的距离。这是讲,拜伦性格上既有敢于变革现实的一面,但又有脱离大众的一面。我们不能不说,司汤达对拜伦的观察是相当准确的。
我很喜欢读外国作家的书信,特别是他们的文学书信。几十年下来,这已然成了我的一个习惯。因为我从他们的这些书信里,对他们有了更多更深的了解。我希望爱好文学的青年,也能像我一样喜欢这些世界著名作家的文学书信。读这些书信,既长见识,又有乐趣,还能提高自己的文学修养。真是一举数得焉。
(本文是作者为《司汤达文学书简》写的后记,该书由安徽文艺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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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大地书讯

  大地书讯
△瓜田著《幽默语言操作》一书近日由中国旅游出版社出版。
△刘上生的《中国古代小说艺术史》由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
△由《青年文学》编辑部编辑的刘醒龙中篇小说集《凤凰琴》,已由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该书收有包括《凤凰琴》、《村支书》等在内的五部中篇小说。 (李)
△未央、谭谈主编的《湖南当代作家小传》由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共收录了八百九十位湘籍作家的文学传略。  (湘作)
△李硕儒的域外散文集《外面的世界》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 
 (青)
△王庭芝的报告文学集《三角花园的微笑》,已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 (枣)
△张洪波诗集《沉剑》最近由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 (文一)


第8版(书评)
专栏:书人书事

  卖车买书记
叶旭端
“漫卷诗书喜若狂”或许是读书人的本性。如同商人有资金便要办公司,农民有储蓄便要盖房子,读书人兜里稍鼓便要把一些书籍,或提、或抱、或载地运回家,不称之“颜如玉”、“黄金屋”时,也可称之为“神师”、“良朋”,好领会训诫规箴。我对这千古流传的习癖也在所难免,因此便时常学学嵇康摇晃着阿堵物儿出游,不喝酒而代以醉酣书乡。在书肆书摊上晃荡久了,阿堵物便渐次落入了书主的腰包,提回的也渐次沉重。但许多时候,囊中羞涩,便只能望书兴叹了。
秋叶萧萧的一天,我恰恰在一家“风雨书屋”里流连。蓦地,一套装帧秀雅的《世界散文随笔精品》出现于眼前;约略一翻,便爱不释手,只觉得一大群老外,穿和服的,写独立宣言的,在玫瑰下唱恋歌的,热情坚定地劝我买下他们。于是便问和气的店主是如何价钱。店主笑道:“大概60块钱。”这个价钱令我怏怏却步,只得空手而返。但心里却似空了一块,两三天里老想象着如何得到它们。舍友正准备卖车,便建议说:“把你那小红车卖了得了钱,不就能买书啦?”
这个建议颇令我踟蹰,因我的小红车乃同乡所赠,虽破旧,却曾伴我驰往碧云寺观花,驰往琉璃厂会友,况且日日晨为骏马载我上课,夜则似梦舫载我归巢,功不可没。但想想往日曾因款项不足,含恨看着另一人提走我挑中之书时的遗憾,便下定决心:当回卖马的秦琼罢。
次日我将车推到一群车贩子那里。他们品头论足,挑三拣四,一个个咬定我的小车又破又旧又小,不值30块钱。我只好推回学校。一路上,望着高楼大厦上明净的蓝天,不禁轻轻地叹气——“我们简单的愿望往往要被奸诈出卖”。推着推着,不觉来到学校修车处,我精神陡地一振:那修车的师傅和蔼得很,且去找他试试。一进门,先看这师傅修车不紧不慢、妥妥当当,那一口京片子多像我热爱的朋友!终于,轮到我了,我嗫嚅道:“我卖车呢,您要不?”“卖车?”师傅惊奇地耸耸眉,温和地笑问:“想卖多少?”“50会不会太多?”我怕自己狮子大张口。没想到他说:“行,我帮你找主儿,今晚来听讯。”
夜里,师傅终于帮我卖掉了车。他递给我钱时亲切地拍拍我的肩膀:“快去吧,以后再来。”我接过钱后就直奔那日思夜想的地方,提回了七本书,走在都市人流中,快活得像个国王。回到图书馆里又细细地逐本翻翻,真是美文涤目,绣心可人,欢喜得更加眉飞色舞,也就将那款项不足而不得不少买《我有一个梦想》忘到了脑后。恰是此时,朋友秦君过来探问:“此书既好,为何独缺一本?”我也不以为意,却念起小红车独立风雨中,“我再不能擦它了!”没想到数日后清晨,秦君兴冲冲地叫住我,缓缓地递给我一本书——《我有一个梦想》——“送给你,你的书可不就全啦!”我既喜且惊:“如何谢你才是?”“我们不谈那个字,谈就俗啦!”秦君故作潇洒状。
后来,在书的扉页上我郑重地写道:“此书之购有三乐:余卖小红车以购书,有当春衫换帖之趣,近乎古人,一乐也;余得以书中诸风采人物相聚倾谈,有沉浸其中之境,二乐也;余有乐于成人之美之友,可相对莞尔,三乐也。特为之记。”想来天下读书人,买书各有其乐趣,无怪乎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是喻甚佳:书山秀丽,叠彩峰岭,我见青山多妩媚,乐陶然,乐陶然!


第8版(书评)
专栏:

萧军藏书票
作者:谭权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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