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2月4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件·报告·回忆录)
专栏:

  喜读童小鹏的《风雨四十年》
李琦
在我的写字台上,又多了一本反映周恩来革命生涯的新书——《风雨四十年》。这是中央文献出版社不久前出版的。
书的作者,是我熟悉的童小鹏。
或许,是因为小鹏同志和我都曾经在周恩来同志身边工作过,他比我年长几岁,我一直把他当作自己的兄长。这种特殊的关系和经历,使我们共同拥有一份感情、一份心愿和一份责任。这就是,把我们所知道的周恩来的真实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年轻的一代。
记得小鹏同志最初产生写这本书的想法,是在1984年。那一年,他已是年逾古稀的老人。
从那年算起,整整十年过去了。小鹏同志的《风雨四十年》(第一部)终于问世了。我可以想象出他那副高兴的样子;也可以想象出,为了完成这浩繁的工程,他熬过了多少不眠之夜,付出了怎样的艰辛。
1990年,小鹏同志和他的老伴紫非告别了亲朋好友聚集的北京,迁居他的故乡福建漳州,目的就是为了集中精力写好这本书。在那里,他们一住就是四年。对小鹏同志来说,这是充满艰辛的四年,也是苦苦奋斗的四年。在这四年中,他不仅在写作中遇到许多难以想象的困难,并且经受了失去老伴的痛苦和自身病痛的折磨。但是,他没有被困难和痛苦所压倒,凭着对恩来同志的真挚感情和对事业顽强拚搏的革命精神,他硬是挺过来了。这对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来说,是多么不容易啊。
想到这些,我手中的书似乎变得沉重起来,眼前那一页页纸张,印满的仿佛不是一个个字迹,而是小鹏同志的心血与汗水。
周恩来是中华民族的伟人,深受中国人民的爱戴。从70年代末、80年代初以来,有关他的各种书籍就陆续出版了。由于工作需要,我读了不少这方面的书,但是,像小鹏同志这本以回忆录的方式来反映周恩来生平活动的大型专著,还是我读到的第一本。我想,这本书的出版,一定会受到各方面读者的关注与喜爱。
小鹏同志是30年代初在中央苏区与周恩来同志相识,并从1936年西安事变开始,在周恩来直接领导下工作的。他伴随周恩来的足迹,走过了40年的风雨历程。像小鹏同志有过这样宝贵而丰富的经历的人,在我们党内现在已经为数不多了。他的回忆,一定会给后人留下一份很有价值的历史资料。
《风雨四十年》分两部出版,最近出版的是全书的第一部。书中着重反映的是,从30年代初小鹏同志第一次与周恩来相见,到新中国成立之前这段时间内周恩来的活动,内容相当丰富。由于这些内容是小鹏同志亲历亲见或亲闻的,所以,许多情节生动感人、鲜为人知,读起来真实可信。比如,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发生后,中共中央的决策,及周恩来促进西安事变和平解决的历史情况,已经有不少专著进行了描述,但是,作为知情人来回忆这段历史的却不多见。小鹏同志以历史见证人的身份讲述的情况,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又如,1938年春天,周恩来在武汉处理张国焘叛逃事件,小鹏同志亲身参与了这项工作,他对当时情况的描写令人信服,引人入胜,使人可以充分感受到周恩来在复杂的政治情况下,处理特殊事件时高人一筹的本领。
更为难能可贵、值得称道的是,小鹏同志对书中所涉及到的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叙述采取了尊重事实,客观公正的态度。在书中,他对过去研究薄弱或评价不够公允的长江局的工作等问题,没有回避,而是从当事人的角度旗帜鲜明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表现出一个共产党人追求真理、勇于负责的革命精神。他为历史研究工作者树立了一个好的榜样,也为党史研究领域全面、客观、准确地研究和评价一些问题提供了重要而翔实的事实依据。
目前,小鹏同志还在为《风雨四十年》(第二部)而孜孜不倦地工作。这本书中将反映新中国成立后周恩来多方面的工作,涉及到人们感兴趣的一些历史事件,特别是“文化大革命”中的许多情况。我预祝他早日成功,并将再同他一起分享这份快乐。


第5版(文件·报告·回忆录)
专栏:

  勇挑重担的将军
——回忆谭善和同志
段君毅
我是在抗日战争中认识谭善和同志的。当时,我担任冀鲁豫边区行署副主任,善和同志任冀鲁豫军区政治部保卫部长。我知道他是一位来自井冈山的老红军干部。
冀鲁豫根据地北控华北,南扼中原,是华东、山东各根据地到延安的必经之路。由于战略位置重要,日伪军的“扫荡”也就格外残酷。许多会门、土匪武装与日伪军相勾结,危害抗日政权和群众,更加剧了根据地的困难。善和同志受命与行署有关部门密切配合,对这些会门、土匪武装做了耐心细致的工作,将其中一部分争取了过来。有些改编为八路军的地方部队,有些则暗中为我们做事,如帮助根据地从敌占区购买医药、物资,甚至弹药和制造军火的原料,等等。通过这项工作,我与善和同志就相互熟悉了。
1945年春,善和同志从平原党校学习归来,担任了冀鲁豫军区后勤部政委。因后勤部部长是司令部副参谋长傅家选同志兼任的,所以后勤部的工作主要由善和同志承担。这时冀鲁豫根据地已扩展到50多个县,军区正规部队已发展到将近10万人,正在对日伪军发起春季攻势作战。善和同志根据这些情况,首先将后勤部的机构健全了起来,以便各司其职;尔后,集中精力抓了加强兵工厂的工作。除原有的一个手榴弹厂和一个军械修理厂外,又新建了两个炮弹厂,生产出来的弹药不仅供给冀鲁豫本军区的部队使用,还支援给冀南、太行等兄弟军区部队。
这期间,在周恩来同志领导下,经我们据理力争,联合国善后救济总署分给我冀鲁豫解放区的黄河沿岸灾民一批救济物资。这批救济物资包括布匹、衣服、粮食、奶粉和食品罐头,先海运至山东日照,再由冀鲁豫行署派员去日照,从救济分会手中接收过来。日照地处鲁东南海滨,从日照到冀鲁豫行署所在地菏泽,途中须几次穿过蒋管区。在国民党已经发动全面内战的情况下,任务是非常艰巨的。1946年7月,我已由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六纵队政委调回冀鲁豫任行署主任,并兼晋冀鲁豫军区后方战勤总指挥部司令员。我与军区领导同志商量,认为善和同志忠诚可靠,处事果断,又有指挥作战的经验,定能完成接收和运送物资的任务。恰巧这时陈毅司令员答应支援晋冀鲁豫军区一批炮弹,也需要到山东临沂去领取。这样,善和同志便被任命为冀鲁豫行署、冀鲁豫军区驻山东办事处主任,专门负责救济物资和炮弹的接收、转运工作。
善和同志带着10台卡车,往返奔波数月,克服重重困难,不但将全部救济物资安全运回冀鲁豫,而且按李达参谋长要求,把新四军和山东军区支援的炮弹运送到晋冀鲁豫军区司令部所在地河北武安。
1947年8月,晋冀鲁豫野战军挺进大别山后,我在大别山区任鄂豫区党委书记、鄂豫军区政委。善和同志携带为刘邓大军筹组的数十万银元及部分棉衣,带领由上万名地方干部、伤愈归队人员组成的南下支队,于10月初第二批进入大别山。他先后担任新县指挥长、商城县委书记、鄂豫军区独立旅副政委。他按照刘、邓首长的指示,发动群众、清剿土匪和“小保队”,为建立和巩固大别山根据地作出了贡献。鄂豫军区独立旅原计划先期渡过长江开辟皖南游击区,后因敌人对长江封锁甚严,中央取消了这个计划。善和同志随即调任鄂豫区三地委书记兼鄂豫军区第三军分区政委。
应该特别提到的是:善和同志领导下的三地委城工部一直十分活跃,将工作推进到了敌人严密控制下的武汉城区。连白崇禧司令部绝密的《武汉城防图》、《武汉外围军事部署图》,也被城工部获得,辗转送到了我们手里。
1949年初,我和善和同志奉刘、邓首长电令,同时离开大别山,回到驻河南商丘的第二野战军司令部。我任二野后勤司令部司令员兼政委,善和同志受刘、邓首长委派,参与组建二野特种兵纵队。特种兵纵队的司令员、政委由二野参谋长李达同志兼任,副司令员是孔从洲同志,善和同志任副政委。
特种兵纵队初建,人员来自四面八方,缺干部、缺装备,困难不少。善和同志与孔从洲同志日以继夜地工作,一面组编、整训所属炮兵、工兵、装甲兵各团,一面率刚刚成编的部队为渡江战役做准备。3月底,善和同志来合肥找我解决汽油和架桥物资,我向他问起特纵的情况,他说:“我们是边组建边开进边执行任务,已经在长江北岸的水网地带架起了几座桥。”过了不久,特纵工兵团架通了规模较大的七里河桥,刘伯承司令员、张际春副政委去视察,我也随行。刘、张首长对特纵冒着敌机轰炸,只用5天就完成了架桥任务感到满意。
渡江战役打响,我军胜利地进占南京。善和同志被派到水陆交通要道浦口,担任军管分会主任、渡江指挥部司令员。他指挥特纵工兵排除了国民党军队逃跑前布设的地雷和水雷,修复了车站、码头,使津浦铁路(现称京沪铁路)和长江轮渡(当时长江上还没有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恢复了正常运行。
1949年5月,我兼任解放上海支援部队司令员,善和同志兼任副司令员。这一次共事的时间虽只有几个月,他埋头苦干的精神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我记忆中,无论把什么任务交给他,他都雷厉风行地坚决执行,很快就能打开局面。
二野进军大西南,特种兵纵队分编为炮兵纵队和工兵纵队,善和同志任工兵纵队司令员兼政委。为解放西藏,他亲率6个工兵团和汽车辎重部队抢修康藏公路,征服了大渡河、雅砻江,打通了二郎山、折多山,不到半年就把公路修到了金沙江边的海子山,为取得昌都战役的胜利,进而和平解放西藏创造了必不可少的条件。
1950年6月,新中国建立后第一条全长500公里以上的铁路——成渝铁路动工修筑,筑路任务主要由西南军区部队承担。那时我已调任西南军政委员会工业部部长,参与了筑路的领导工作。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筑路的步兵部队开赴朝鲜前线,西南军区首长决定:把已完成康藏公路雅(安)—海(子山)段修筑任务的工兵部队调回四川接替。西南军区副司令员兼参谋长李达同志刚刚将这个情况告诉我,不几天工夫善和同志就风尘仆仆地赶来向我报到了。他率领未经休整的工兵部队投入铁路施工,发扬修筑康藏公路的吃苦耐劳精神奋战一年,完成了350多公里的修筑路基的任务,占成渝铁路总长的70%以上。
当成渝铁路全线竣工,举行通车典礼时,善和同志已经奉调去朝鲜,担任志愿军工兵司令员了。那几年,善和同志是很辛苦的,常常是才见面没有几天,就又听说他执行新的任务去了。不管任务多重、多艰巨,从来没听见过他叫苦、叫困难,总是一声令下,说走就走,说干就干。他这个特点,许多了解他的老领导都很赞赏。
善和同志从大军区政委的岗位上退下来后,在党的第十三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当选为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我们见面的机会又多了起来。在中顾委办的刊物《中顾委通讯》上,我看到过他写的几篇考察报告,知道他在有计划地跑一些地方,思索一些问题,继续为党和国家贡献自己的力量。
善和同志1991年逝世,对此我是没有思想准备的。因为就在几个月之前,他还列席了党的中央全会。我询问他的病情时,他爽朗地说:“动了手术,已经好了!”
善和同志是一位勇挑重担的将军,是一位廉洁奉公、以身作则的好同志。(附图片)
1964年6月16日,党和国家领导人在十三陵水库观看工程兵部队战术技术表演。图为谭善和向邓小平总书记汇报部队训练情况。


第5版(文件·报告·回忆录)
专栏:

  儿女心中最完美的典范
——怀念父亲孔从洲
孔淑静
我的父亲孔从洲离开我们将近三周年了,三年来,他的音容笑貌还时时伴随着我。他太善良了,太慈祥了,以至于使我们对他的逝去难以接受,难以置信!当我下意识地认识“这是事实!这是事实”的时候,辛酸的泪水就会夺眶而出。
父亲一生的政治生涯是光辉的,一生中每一个阶段的脚印都是光辉的,是树立在我们儿女心中最完美的典范。他为我们树立了令人钦服的榜样,这就是我的父亲为我们留下的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遗产。
了解我父亲的人都知道,他是在不平凡的坎坷经历中走过来的,一生是富有传奇色彩的。他一生中能够构成传奇故事的事儿很多,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被他自己的谦虚封闭了起来,即使是在《孔从洲回忆录》中他也很少回忆自己,而是以见证人的身份回忆历史、回忆别人,甚至为别人说上几句公道话。他认为:“自己经历平平,没有创造出惊天的业绩,因而也就不值一提。”《孔从洲回忆录》是在组织安排、盛情难却、势在必写的情况下承担下来的。它使我们后一代人得到了一本珍贵的历史资料,是一部中国近代革命斗争史的缩影。
父亲对生活要求不高,对工作要求却是有高标准、高追求的。他为我军常规武器的发展和炮兵科研装备呕心沥血,不顾严寒酷暑,经常出差在外,直到80岁高龄依然如此。在“文革”期间,父亲遭受迫害身陷逆境,不顾个人安危,冲破“四人帮”的干扰破坏,向毛主席写信建议我军组建电子对抗工作,受到毛主席、叶剑英的高度重视,随后我军便有了电子对抗部队。在他住院病重期间,仍不忘国家安宁和军队强盛,根据海湾战争的特点给军委负责同志写信提出具体建议,为我军建设工作到生命的最后一息。
父亲是不计个人得失、顾全大局的人。1924年,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西北革命群众运动以三原为中心开展起来,杨虎城将军的部队也是这一革命运动的组成部分。我的父亲正是在此时投笔从戎的。1927年大革命失败,我父亲向魏野畴等人提出了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请求,当时党组织考虑国内革命的实际情况,让父亲暂时留在党外,以便于开展工作,党组织也从不把他当做外人。父亲一生探索真理,投奔革命直至率部回归革命大家庭,才从组织上解决了入党问题。
父亲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一个感情浓重的人。他对见到的每一个有困难的人都会抱着同情的态度去尽量帮助他。有时他为了帮助别人,拿回家的薪金都不能够维持全家人的生活。他可怜这个,又可怜那个,就是不可怜自己。他病逝前几天,已是生命垂危了,当中医研究院的尤香斋妈妈带着肾脏病专家去看他时,他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的房子解决了吗?家搬了没有?”在场的人见此情景无不为之感动。他晚年常常思念那些为中国革命献身的战友和同志,有时他含着眼泪一一叫着那些烈士的名字。抗日战争时期他曾在河南郑州地区的苏楼村为抗日阵亡官兵建立了烈士陵园和纪念碑。解放后该碑年久破损。父亲为纪念这些为国捐躯的烈士和教育后人,又向组织建议修复这座纪念碑。经组织批准和河南省人民政府、郑州市人民政府和黄河游览区领导及职工的努力,这座碑又重新立在黄河之滨,并建一座由父亲题名的“报国亭”,父亲满怀对烈士的思念和对祖国的热爱为“报国亭”写下了这样一副对子:“铁骑摧强敌碧血愿浇华夏土,丹心报祖国豪情当化大河涛。”父亲病重期间在病房中会见了为恢复烈士纪念碑而辛勤工作的领导和同志们,他深情地说:“我代表死去的和活着的38军的同志们感谢河南省的领导和人民,感谢郑州市的领导和人民,感谢黄河游览区的全体同志们……”他的话音是颤抖的,心情是非常激动的。
父亲逝去了,临终前对我们说:“我参加革命一辈子,没有什么遗产留给你们,好在你们都能自立,你们要教育好自己的子女,不要受社会上的不良影响,任何时候都要为建设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跟着党走。”我们在父亲的遗像前默哀,此时此刻,我们想起了党对他一生的评价:“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无产阶级革命家,我军优秀的军事指挥员……”这评价父亲是受之无愧的!父亲,安息吧!我们一定继承您的遗志。(附图片)
周恩来同志与全国劳动模范“铁人”王进喜在一起。本报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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