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1月22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

  白帝城拾零
梁陆涛
知道白帝城,是少时读李白的“朝辞白帝彩云间”。及至有机会到了四川奉节,听当地人讲往东10来里就是著名的白帝城,心中便跃动不止几乎一夜无眠。
一早起来乘车去白帝城,车一直开到白帝山下。顺着北山陡峭的台阶拾级而上,步入山顶的白帝庙。迎面台阶上是一座青砖绿瓦红柱红帐的殿堂,上书三个大字:“托孤堂”。导游小姐正绘声绘色地向游人讲述三国时蜀主刘备托孤的故事。这故事很有点悲壮意味,不过我看这托孤堂却是今人所建,便没了欣赏的兴致。草草看过陈列其中的雕像,转过堂去,过武侯祠、观星亭、悬棺陈列室,来到明良殿。这明良殿是白帝庙中规模最大的殿堂,样子看起来也很古老。内中祭祀的还是刘备,只是多了诸葛亮和关羽、张飞。听介绍这殿建得很早,大约在公元40年前后,那时刘备的祖父怕都还不曾出世。看了记载才明白,这里才是真正的“白帝庙”。
公元25年,汉光武帝刘秀在东都洛阳登基不久,镇守川东的王莽部将公孙述,口称城内井中有白气冲天,乃是“白龙献瑞,吉祥之兆”,遂穿白袍,骑白马,绕城3周,坐了皇帝,自号“白帝”,并将城郭赐名为“白帝城”。公孙述称帝后,为减轻人民的负担,下令在白帝城周围军垦,引进优良稻种,使这里的人民安居乐业,富庶一方,夔州稻米遂有蜀中第一的美称。后来,刘秀发兵攻下夔州,放火烧了白帝城,公孙述兵败身死。当地百姓感念公孙帝的政绩,特地在这江边峻岭之上,建了庙宇,供上公孙述的塑像。到了明代,夔州人聚众造反,朝廷派四川巡抚前来镇压。巡抚来到白帝庙中,见了端坐在庙中供奉的公孙述像,心下十分不悦,强令兵士打碎塑像,改塑了刘备君臣像。从此,“白帝庙内无白帝,白帝庙祀刘先主”。
1988年,为了再现“白龙出井,公孙称帝”的历史典故,特在白帝庙外建了一口白龙井。


第12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闲话“远游”
官伟勋
不久前去山海关一带,无意中到了“欢喜岭”,更没想到的是,它还叫“欢喜岭”。
大约有十多年了,在偶尔翻阅魏震等人的《南满洲旅行日记》时,见有如下一段记载:“过凄惶岭又名欢喜岭,谓东行者至此凄惶,西还者至此欢喜云。”又曰:“我华人素乏探险进取之志,恒以远行为可悲,观此岭之名可见矣。”寥寥数语,由于他那以小见大的深刻见解,使这个地名深深印在我的脑海之中。
不错,中国也出过像张骞、班超、玄奘大师和鉴真和尚这样的勇于“探险进取”的杰出人物,但终究是凤毛麟角。但是,如果说“恒以远行为可悲”便是我华人之天生的素质,就未必允当了。以远行为可悲的心态是果,而非因。因是在我国延续了几千年的生产方式。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这一信条,不是孔夫子一时心血来潮立下的规矩,它反映了当时生产力水平的需要。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是既脆弱又顽强的。它易破坏也易恢复。交通不便而又没有邮电设施,一出远门便近乎生离死别,今生今世回不回得来是天晓得的。老人孩子或夫妇一方有个三灾两难时怎么办?“不远行”,不仅是“养亲”与“慎终”的需要,也是不违农时维持农业再生产与劳动力再生产的需要。
自从改革开放发展商品经济以来,商品的无边魔力,使古老的国民性格也为之大变了。不仅出乡出县出省成了平常事,出国闯世界的也出现了空前的规模。前年我去美国探亲,最使我惊奇而又振奋有两件事:一是到处可以看到中国货;二是到处可以遇到中国人。在飞机上,在国外的候机室以及城市街道与商店里,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处无乡音?从一些材料上看,在东西欧也是如此。会外语的敢去闯,不会外语的也敢出去闯。华人怕远行吗?一点也不!
出去的人多了,又引发出一个新问题,这就是所谓“人才外流”的问题。关心这个问题并设法正确解决这个问题是必要的。但也不必过虑。首先,这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难免的。其次,经过一个时期,许多人还是会回来的;国家也欢迎他们回来。再则,以往的经历说明,凡是出去“混出个样儿来”的人,大都直接或间接为家乡做些好事的。瞧那些诺贝尔奖金获得者,和那些已经成为世界巨富的人们,不是大都已为家乡做出了宝贵的贡献了吗?一出去就“乐不思蜀”的人,总会有的。说得文一点这叫“人各有志”,说得粗一点这叫“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十几亿人的大国,出点这样的人也不奇怪。
谁不热恋自己的乡土呢?班超在西域的事业何等辉煌,年老了,不是还上书“乞归”,说:“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吗?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应当相信我中华民族的伟大凝聚力!
一路上没听说还有人知道“欢喜岭”也叫“凄惶岭”了。这只是地名上的一个小小的变化。这一小小的变化,却毋庸置疑地说明:我们祖国的历史正在翻掉旧的一页,从屈辱步向昂扬的新时期。


第12版(副刊)
专栏:

  情系雪山哨卡
刘永华邓高如
9月,西藏边防海拔5000多米的查果拉哨所,一支文艺演出队踏着积雪悄然而至。
洁白的雪地上,12名士兵静静端坐。一位天真活泼的少女挥舞着牧鞭跳起了《牧牛舞》。在与“暴风雪”搏斗中,“牧牛姑娘”渐渐嘴唇发紫,最后跌倒在雪地上……
这是西藏军区文工团一次演出的场景,也是他们长期坚持深入雪山哨卡的缩影。
“艰苦恶劣的环境创造出战士的坚强与勇敢,面对这样的士兵,我们哪能不把所有的爱都倾注给他们。”谈起边防的演出生活,二级舞蹈家、副团长干希玲显得特别动情。
1988年冬,大雪封住了中印边境的肖山哨所。在战士们最需要文化生活的季节,干希玲带着11个演员冒雪去了。
两米多厚的雪切断了道路。战士们组织起开路分队,排除路上的积雪。3天3夜把路挖通,演出队才到了连队。感动之下,演员们连续演了两天节目。唱歌唱得嗓子哑了,就改演小品,跳舞跳得腿肿了,用酒揉搓一会儿继续上场。压台舞蹈《洗衣歌》一结束,姑娘们就跑到战士屋里,寻找战士的脏衣服,拿到河边洗得干干净净。战士们说:文工团洗衣服从台上洗到台下,我们守边防,也要有这种精神。
在这个文工团里,大家虽然经历各异,但几乎每个人都有着积极向上的人生追求和对边防战士深深的爱。
1970年,东海以优异成绩从上海音乐学院声乐系毕业,留本院实验乐团工作。两年后,他得知西藏军区文工团迫切需要人才,便不顾家庭和女友反对,离开上海,来到风雪边防。如今他既是词曲作家,独唱、相声、舞蹈演员,又是乐队指挥、歌剧编剧、乐器演奏的能手。20多年中,他几乎走遍西藏每一个雪山哨卡,几乎跑完了所有的边防分队,为战士送去歌声、笑声和激情。同时,创作出500首反映边防军人生活的歌曲和大量歌剧、相声、舞蹈、小品。
毕业于四川音乐学院的钟林有着优越的家庭环境。父亲是高级研究人员,母亲是国家干部。在学校,钟林曾被四川省评为优秀大学生。分配时,学校留他,四川的文艺团体抢着要他,但他到了西藏边防。舞蹈演员徐莎莉从解放军艺术学院毕业,坚决要求回高原,在同学中引起震动。因她是西藏军区原徐副司令员的女儿,在北京上学时,父亲调到南京任职,已举家迁回南京……
或许正如在西藏军区文工团工作了30多个春秋的干希玲所说:“生活的意义不是单一的,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生,我看值得思考!”


第12版(副刊)
专栏:五光十色

  烧是第一味
仲敬干
那天下午路过菜场时,忽然看到一位中年人在路口卖烘山芋。周遭竟是些不大的男女青年,还有些小学生捏着零钱在边上等着山芋的出炉。山芋的香味随着炉火的烘烤已飞出炉外,那纯纯的香味在城市的空气中散发着,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儿,都给压下去了。我很高兴,也走过去站在人群的外围,等着买回一个尝尝。
我已十多年没有品尝过烤山芋了!
说起往事,难忘的就是我在乡下的那段时光。童年时,村野的孩子,不像现在的生活,山芋可是当时的主要粮食,家家都要储藏的;而一般人家可从初冬时节一直能吃到第二年的立春哩!顿顿是山芋稀饭。我读书那时,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有时候人还坐在教室里,肚子就咕咕叫了。然一放学就往家里冲,因我知道妈妈是烧了山芋在锅底的。
把山芋的皮轻轻剥开,顿时那股芳香就扑鼻而来,橙黄黄的肉质令人垂涎,待深深地咬上一口,慢慢地咀嚼时,啊,山芋那独有的微甜淡面的口感直接深入人心,余香绕心田。怪不得妈妈常说:烧的东西是最好吃的,烧是第一味,煮是第二味,炒是第三味,要想吃食物的原味,还是烧着吃好。
所以在夏天里,我们乡下的孩子就烧玉米棒,秋天里烧花生,冬天就烧山芋……
“师傅,给我两个。”噢,这时山芋已经烘好了,像面包一样,金黄金黄的,孩子们在往前挤着,大一点的脸上都漾着笑意。不大一会儿,一炉就卖光了。而我还要等下一炉哩。买到山芋的孩子们,边吃边说着走了,看得出他们也十分喜爱这种食物和吃法的;只不过他们之所以爱吃,一是好奇,二是想尝尝这土生土长的香味吧,已非我当年把它当作充饥的馒头了。


第12版(副刊)
专栏:

  水都的环
黄咏梅
孔子面对浩淼的长河,曾发出千古之慨叹:“逝者如斯夫!”今天,倘若老夫子面临这一场气势汹汹的洪水,还会那样从容地感叹时光的匆促么?孔子昨日的水,残酷得酸楚,因它流淌了岁月;今日的水,同样残酷得酸楚,因它流离了家园。然而,在洪水的荡涤中,水都的人也荡涤着自己的灵魂,用智慧用爱心编织出一个个光环。这一个个光环,圈住流离失所,把城从水囚中释放出来,把女娲与精卫从传说中幻化出来,把大禹与李冰的灵魂从洪水的旋流中升腾起来。
最古老的一环,是最不起眼的一环。它是一个斑驳的铁环,固扎在梧州水都的古屋,在河堤路在桂林路在五坊路……的民房上,有的挂在屋门前,有的挂在窗子下。环,何用?水城自有水城的活法。“大水漫街,宅皆安固铁环,以系舟船……”自古以来,以环系舟,便系住了滔滔洪水里的家园。以环系舟,以舟代步,以舟代替昨日穿梭的“的士”。而且洪水中的舟似乎比“的士”还逍遥,它能穿街过巷,甚至可以穿过窄窄的胡同小巷,直把人送到自家的窗口。用铁环拴紧了舟,人便可以从容地越窗而入。为了便利受洪水困住的人家,有的舟还特意装上肉类、青菜、干粮以及日用品直接送货上门。用环系住舟,便也做起了水上经营。洪水关住了门,却关不住舟,关不住生活。莫非是那些摇橹的岁月又回来了么?这一个个拴舟牵船的铁环,往日那样不起眼得几乎被人忽略,今日却显示了它那古老的智慧结晶,人类抵御大自然的力量。这一环,因古老而遗忘,又因洪灾而显眼。在中央电视台的《正大综艺》看到它们时,透过屏幕,心中泛起的却是痛楚的力量,是历史的呻吟抑或是生命的挣扎?它们拴住了多少次洪峰,它们还将拴住多少次洪峰?未来不可预知,但只要智慧永恒,力量永恒,人与家园便永恒!孔子的“逝者如斯夫”,在这一环环随波浮沉中,感慨出不同的意义。
水都的环,智慧的环,在洪潮中环与环的撞击,闪出火光发出震浪撼波的铿锵声。在飞机场上,迎接朱镕基、邹家华副总理的慰问,水都的手与党中央握成了一个环,目光触着水城的伤痛,热泪一环一环地稀释了这一城的浊水;自港澳各地的救济物资盖过洪峰,送到受灾人民的手中,一环一环地连接了民族的血脉;人民子弟兵英勇抢救受困的工厂、企业、家园、市民,洪流中圈起一个巨大的绿色的环,圈住了生命圈住了流失;广播电台那一环环永不消失的电波,无时无刻不在激荡着水都人的心,震慑住洪水的肆虐;各企业各单位,各家各户,在这气势汹汹的洪魔面前,手牵手,牵成了一个又一个力的环。水涨人高,水都人用生命的环作舟,永远驾驶在洪灾之上,漫过历史的滔滔水位。水都的环,又连接了过去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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