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当代青年)
专栏：
白湾镇被称为广东的“寒极”，四周是赤裸的山峁与满目的苍凉。新会市姑娘陈凤霞却自动放弃酒店工作，来这里当了一名小学语文老师。她为何会做出这一在许多人眼中不可思议的决定呢？请看——
陈凤霞的选择
《黄金时代》杂志记者邓毅富
一
出发前看过一个介绍广东白湾镇情况的电视片，那里的自然村都坐落在“崆”里。所谓“崆”就是几座山包围下的一小块平地，据说白湾镇有１９条“崆”。
在“崆”里的人想冲出去，而陈凤霞却走入“崆”里。
汽车在盘山公路上吃力地爬行，一路上，我的心都是悬着的，我怕司机稍不留神就……那几十米的深沟让人心惊胆颤。陈凤霞的胆子是否比我大一点？而这是唯一通向山外的公路，它还是９年前才开通的。
２０多公里的山路走了一个多小时，白湾镇到了。我终于可以一边看看灰蒙蒙的雾气环绕的山，一边听希望小学的成显南校长讲关于白湾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１００只鸟飞到白湾，每个山头栖息１只鸟。结果只有１只鸟没有地方站，哦，原来有９９座山。传说终归是传说，这么说吧，这里７２平方公里的天下，石头山就占了７０平方公里，不要说树，就是草也很难生。中央办公厅一位前来检查扶贫工作的领导同志曾题诗道：“远看山无色，近听水无声，树在石缝长，人在锅底熬。”
当城里人不断感叹物价飞涨的时候，是无法想象白湾人生活艰难的程度。１９９２年，这里人均年收入只有２０７元。
所以，当新会市姑娘陈凤霞要求到这里做老师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她只是心血来潮说说而已。贫困的生活并不能减弱白湾人对“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的认识与渴望。
这年头，谁不想让生活过得优裕些？
二
陈凤霞一溜小跑地来到眼前，她刚上完课。她如照片中那般漂亮、开朗，只是比想象中的要柔弱、小巧。
她已经把自己的命运与贫困山区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了。
说起那段陡峭的山路，问她第一次经过怕不？她说当时天已经黑了，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上下颠簸转了一圈又一圈，很累，甚至想吐。
镇教办黎明波主任还清楚记得那天是１９９３年８月２３日。
在这之前，陈凤霞在１９９２年７月看了广东省“希望工程”服务中心关于“少饮一餐茶，救助失学少年”的宣传资料，心被深深触动了。高中毕业两年来，她在新会市最豪华的酒店葵苑宾馆工作，看惯了大款们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生活，强烈的对比使她对贫困山区的现状惊呆了。她向“希望工程”服务中心寄出了第一封信。
不久，“希望工程”服务中心给她回信了。根据她的要求，“中心”安排了清远市清新县白湾镇北安小学的黎志明、刘传杰两位同学让她资助。她开始一次又一次地向两位陌生的孩子寄去学杂费、衣物和文具。她像亲姐姐一样，每当想起两个瘦弱的孩子忍饥冒寒地背着书包走在崎岖的山路上，眼睛就忍不住地湿润了。
陈凤霞在给两个孩子的信中总是说：“你要认真读书，只要姐姐有条件就一直供你上学。”
可是，慢慢地，陈凤霞觉得除了捐助以外，还应该干一些什么。要是能去那里帮助更多穷困的孩子，那该多好啊！于是，她给白湾镇有关部门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
两个多月过去了，没有回音。
这倒促成了陈凤霞的第一次白湾之行。这一天，当陈凤霞和好友下了车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路，出现在黎志明家的时候，黎家人眼里噙着泪把她请进那间破旧不堪的小屋。
“当时我直想呕，水也不敢饮。”陈凤霞面对着一股发霉的气味和黄浊的水。
临走时，黎父要送一只鸡给陈凤霞，她拦住了。因为她知道这只鸡是黎家的“银行”，拿到市场上卖钱可以够一家人花半个月。她留下了５０元钱和一些衣服、文具之后，走了。
据了解，在白湾镇因家庭困难无法上学的孩子竟达３００多人，小学毕业率只有９．９％。
一连几天，陈凤霞跑了很多学校、乡村，心灵受到一次又一次的震撼，她更加坚定了来山区当老师的决心。临别前，她再次向镇领导表白了自己的意愿。白湾镇领导很激动：“你的这份心意我们领了，可是这里条件差，太委屈你了。”
“我已经做好这种心理准备了。”陈凤霞终于从镇教办主任手里拿到一份聘书。
她不想张扬。回新会后，托朋友弄来一份病假证明，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宾馆递交了辞职报告，瞒着朋友和同事们，于１９９３年９月的一天，悄然上路了……
“我第二次来白湾的心情很平静，不像第一次那样焦虑不安，也许是我找到了应该干的事情，心里很踏实。”无疑，这时的陈凤霞只觉得自己离那些需要帮助的孩子近了，不再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三
“你要多少工资？”白湾镇教办黎主任是一个很敦厚的山里人。
“我要维持起码的生活。”
结果，她被照顾提高待遇，每月拿２５０元。接着，她被分配到条件相对好一些的希望小学当语文教师。
陈凤霞开始了与过去迥然不同的生活：在家当娇娇女的她，从小要什么就有什么，连煮饭都不会。但现在要样样自己动手。白湾很冷，特别是晚上，她有时冷得彻夜难眠。学校常常停水，她只好借两个桶自己去几公里远的地方挑水，一拐一拐地支撑着，回来只剩下半桶水了，肩膀又红又肿。这里的卫生条件差，她一直都不习惯，哪位老师家里的冲凉房干净，她就往哪里钻……
１２月２７日，是陈凤霞妈妈的生日，陈凤霞打了半天手摇式的磁石电话，都不通。那晚，她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故乡在哪个方向呢？她哭了，她觉得对不起妈妈，养自己这么大，却不能在这个日子给妈妈一个甜蜜的笑。
还有一次，新会的同学们来看她，她好开心。可是当他们走后，她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他们都不要我了，把我丢在这里了。”不觉悲从心中来，泪花盈盈……
“可是这不算什么，和当地的教师比起来，我过得好多了。”
来白湾半年多，陈凤霞在学校放农忙假和春节的时候，回过两次新会。“每次从１０７国道转入白湾的山路，孩子们的面孔就浮现在眼前，恨不得立刻回到他们身边。”
“今生有缘，能帮人多少就多少吧，下辈子想帮都没有机会了。”正是这种朴素的想法激励着陈凤霞凭自己柔弱的肩膀去托起明天的太阳。
四
我坐在一张窄窄的长凳上，与一群脏兮兮、衣衫褴褛的孩子一起听陈凤霞上课。
教室很暗，仅有的一个日光灯管也不知哪里去了，好几块窗玻璃都破了，寒风嗖嗖地吹进来。
但我觉得这里很温暖。
“老——师——好！”孩子们稚嫩的声音拖得很长。
“冬天过去了，微风悄悄送来了春天……”陈凤霞长发飘飘，声情并茂。孩子们跟着高声朗诵起来。
“书本上的春天与我们这里的春天有什么不同啊？”
十几只手举起来了。
“我们这里没有树，没有花，没有鸟。”一个女同学回答。
“你们想不想这里的春天也有树有花有鸟啊？”
“想！”
“那应该怎么办？”
“好好读书！”４０多个同学异口同声地说。
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睛有点潮湿了。
下课后，我深有感触地说：“陈老师，你让我回到了童年。”
“可是我们的童年幸福多了。”
“还记得你上第一堂课说的第一句话吗？”
“不记得了，当时我好害怕。”那是她第一次走上讲台，害怕得连粉笔都忘了拿。孩子们都睁大眼睛看着她，异常地安静。其实啊，她说了什么不要紧，孩子们看的是她这个像从画中走下来的仙女。
陈凤霞每次和我谈起学生，都显得又开心又沉重。看得出，她已经把自己的感情入丝入扣地与孩子们融会在一起了。
有一天学校劳动，陈凤霞见一个叫黎华杰的同学老是把双手插在口袋里，便叫过来批评他。黎华杰哭了，从裤袋里抽出长满脓疮的双手，已经发臭了。
陈凤霞心疼地问：“你为什么不去找医生看看？”
黎华杰回答说：“我家里没有钱。”
陈凤霞把黎华杰带回宿舍，拿出从家里带来的药要给黎华杰擦。黎华杰说：“陈老师，我的手很臭，让我自己来吧。”
的确很臭，陈凤霞一边捂着鼻子，一边细心地给他擦洗。经过一个多星期的精心照料，黎华杰的手痊愈了。
陈凤霞把真挚的爱给了贫困的山区，给了孩子们，而她对山里人的回报也是念念不忘的：
孩子们见她顿顿都是吃青菜，便问她：“陈老师，你为什么不买猪肉吃呢？”
陈凤霞说：“老师没钱买猪肉啊！”
厌吃猪肉的陈老师与学生开了一个玩笑。但孩子们信以为真，赶忙你一角我两角地凑了几块钱，送给他们“经济困难”的老师。陈凤霞见了又感动又好笑，多么可爱的孩子啊！
后来，孩子们知道陈老师喜欢吃鱼，就在天寒地冻的日子，光着脚丫到河里为她捉了几条手指般大的活蹦乱跳的小鱼。有一天，陈凤霞也想和他们一起下河，被一个小男孩拉住了：“不行，河里石头扎脚。”过了一会儿，下雨了，一个孩子赶忙跑回家拿来一把伞给陈老师，自己却在雨中淋着。
陈凤霞还告诉我：镇领导和学校为了解决她生活上的困难，特地为她购置了一套煤气炉具，并派人开着拖拉机专门为她跑到县城去灌煤气。
当现代青年常常感叹世态炎凉、人情淡漠、埋怨得到的爱太少的时候，陈凤霞已经在与山民们彼此交流互相馈赠中领悟到：你要想得到别人的爱，首先要问自己有没有把爱给别人。以心才能换心。
当你温暖了别人的时候，也温暖了自己。
五
认识一个人的内心，往往在他真情流露的那一瞬间。
踏着泥泞，我们一脚深一脚浅地向红帽坪走去。到了，时近黄昏，村子里还看不见炊烟。
这次，陈凤霞要去探访一个叫黎剑芳的学生。
寒风里，一群衣衫单薄的孩子簇拥着给我们引路。到了黎剑芳的家，门锁着。邻家说，他下地去了。不一会儿，黎剑芳被叫回来了。唉呀，这就是１４岁的孩子，个头却只有城里三四年级的孩子高，显然是营养不良造成的。
黎剑芳刚刚带着１２岁的弟弟和８０多岁的祖母锄地回来，他把沾满泥的锄头往墙上放，静静地听着陈凤霞的问话。
孩子的情况我们来之前已经了解了：爸爸死了，妈妈带着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改嫁了，留下他和弟弟、祖母过。每年都交不起书杂费，还是南安小学的陈全忠校长代交的。可孩子学习很好，升入初中成绩在班上排前３名。
“姐姐包了你所有的学习费用，你要争气，好好读书，照顾好弟弟和奶奶……”陈凤霞说着说着声音便变了调，只见她热泪盈眶。
此间的空气仿佛倏间凝固了一般，黎剑芳和他祖母、围观的一些老人都在抹眼泪。在黎剑芳那间读书和睡觉的小屋里，唯一值钱的是一台缝纫机，使用者正是这个已经挑起了照顾弟弟和奶奶重担的孩子。床上只有一块很薄很破的棉被，再加上床底下那一堆稻草，就是孩子的御寒之物了。
“冷吗？”陈凤霞关切地问，眼睛又红了：“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把我当成你的亲姐姐。”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黑了，但我仍看到陈凤霞那双熠熠闪光的眼睛：“我只是很平凡的人，作为一个普通的中国人，看到白湾可怜的孩子，我感到很惭愧，我只是努力去做一些该做的……”
六
“陈凤霞能在白湾干多久？”采访中，我也问过黎主任、成校长、陈凤霞的同事和她自己。
“陈凤霞哪怕能在这里一天，也是难得的。”白湾人胸襟广阔。
对此，陈凤霞更坦然：“我不会在白湾干很长时间，更不可能是一辈子。这一点我来之前就想好了，但只要在这里干一天，就一定要干好，要问心无愧。”
她并不讳言以前最不想干的就是当老师，“只有当我站在讲台上，看着一双双纯洁而充满渴望的眼睛的时候，我才明白为什么说‘教书，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从平凡中认识到不平凡，是这段浸肌沁骨的生活赐予陈凤霞的财富。
２２岁的陈凤霞拥有一个女孩子所希望拥有的一切。唯一所缺的是：“过去在宾馆工作侍候的是有钱人，心里觉得很空虚，感受不到自己工作的价值。没有我，富人们照样活得潇洒。我常想：与其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来到白湾以后，她精神上的缺口被充实了。
“对这种选择后悔过吗？”“后悔就是为什么不早点来，帮得太少了。”陈凤霞现在很满足。
起雾了，她喜欢打着一把红伞走在山间小路上；学校的教室出现一条裂缝，她带着学生在山坡上上课。这时，她沉浸在一种在城里的餐厅、卡拉ＯＫ厅所无法领略到的浪漫中。
今年春节后，她要从新会回白湾了，男朋友希望她多留一天。她也依依不舍，但还是抱着情人节男朋友送的绒毛小熊按时上路了，然后是每天搂着它入睡。
“其实啊，我爱男朋友比他爱我多。”当一个好女人，嫁一个大丈夫，然后相夫教子。这种想法至今仍是陈凤霞的绮梦，而且随时可以实现。但她想把卿卿我我暂时收起来，因为这里的孩子更需要她。
“你去吧，累了就回来。”男朋友很温柔很有力量。
现在的陈凤霞有了点“名”，她上了报纸。台山市姑娘陈敏莉慕名而来，已经在白湾与陈凤霞“并肩战斗”了。
对陈凤霞自己来说，她在自己青春的路上留下了宝贵的财富。经历就是财富。这段不寻常的经历会令她今生无悔。
陈凤霞和孩子在一起总是那么开心。邹卫摄
陈凤霞进行家访。邓毅富摄
第10版(当代青年)
专栏：
奉献火热的心伸出温暖的手
——中国大中学生志愿服务总队宣言
１９９４年９月２２日，中国大中学生志愿服务总队在京成立。它是广大青年学生志愿者用知识、汗水和爱心共同凝结的一颗硕果，是推动青年志愿者活动在大中学校深入持久开展的一面旗帜，也是全国的大中学生献给祖国４５周岁生日的一份厚礼。
——编者
当中国大中学生志愿服务总队的旗帜在我们手中飘扬的时候，我们体会到一种光荣而神圣的使命感。
在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跨世纪历史进程中，热情、友爱、平等、互助，是社会公众心底的呼唤，是时代迸发出的声音。一个充满生气的、文明的社会环境更有利于竞争，更有利于发展；一个具有精神脊梁的民族，才是充满希望的民族。当一个正在崛起的中国开始跨世纪征程的时候，往往从年轻一代的身上透视祖国的未来。我们有责任证明，我们是朝气蓬勃、能担当跨世纪重任的一代。
人民的需要在召唤我们，召唤一代为公众利益而奋斗的奉献者。每个社会都有需要帮助的人，无论是福利院的孤寡老人，还是失去生活能力的残疾朋友，都需要我们伸出双手，奉献同一蓝天下的友爱与真诚。在人民需要我们的时候，我们没有理由吝惜我们的青春和热情。
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传统在召唤我们，召唤一代将传统美德发扬光大的继承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千百年来，团结友爱、助人为乐、见义勇为、无私奉献，这些传统文化的精华，早已内化为民族文化的深层积淀，成为我们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是这片黄土地上生长的一代，我们身上同样奔涌着民族文化的血脉，我们不可能抛掉祖宗的遗产。我们将肩负起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历史使命。
９月，是充满希望而成熟的季节。正是一种光荣而神圣的使命感使我们集合到一起，成立了中国大中学生志愿服务总队。我们郑重宣言：
奉献我们火热的心，伸出我们温暖的手：
——我们将深入城镇区街、居民院所，进行广泛的社区服务，把整洁的环境献给我们的社区，让生活更美好。
——我们将奔赴山乡村寨，开展支教扫盲服务，为失学的儿童带去学习知识的希望，为一亿四千万文盲带来识字的喜悦，为提高整个民族的文化素质竭诚努力。
——我们将走向广大的农村，开展科技扶贫、义务医疗服务，给农民以先进实用的科学技术，给病患者减轻疾病带来的痛苦，为帮助农民脱贫致富奔小康贡献力量。
——我们将出现在社会救助的行列中，出现在大型社会活动的场所里，广泛开展社会救助服务，开展社会公益服务，在国家和人民最需要我们的时候挺身而出，为党和政府分忧助力。
——我们将走向国际，开展与海内外志愿者组织的交流与合作，开展国际间的志愿服务，把中国青年志愿者的爱与温暖洒向世界。
我们真诚地希望更多的人加入我们的行列，更多的人为青年志愿者的事业而奋斗。
让我们携手并进，做跨世纪的青年文明使者，让一个文明富强、繁荣昌盛的中国崛起在２１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