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0月25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我喜欢的书

  养根斋的意义
李书磊
1983年到1986年,张福有在中央党校学习,受刘耕路教授指导开始作诗,一晃已经十年。这期间福有在公务之余流连光景,锻炼词藻,一直作诗不辍,遂于今年出版了他的《养根斋诗词》(吉林文史版)。厚厚的一册,堪称“十年辛苦不寻常”。
福有是省委的副秘书长,工作很繁重,我原以为他写诗也就是那么随手地一写,直到今年夏天我去吉林社会调查,发现他竟属“诗痴”者流。在汽车上他随身携带一个小本,随时掏出来记下赋得的句子;一天劳累下来回到宾馆,我去推他的门发现他仍在推敲路上的诗作,对着稿纸喃喃有词,很入神。福有还很率真,朋友相聚常常自告奋勇站起来唱歌,唱得很尽兴,眼里闪出孩子般的快乐的光芒。他哪怕是唱流行歌曲也很投入,那吐字的真挚好像这一字一句都是他自己亲手写下的;当然确实他也演唱自己的诗词,来不及请人谱曲就即兴加上东北的秧歌调,得意处再佐之以秧歌舞,大家很开心,他也很开心。之所以说他是个诗人不仅是因为他写诗,还因为他天生的诗人性格,是个性情中人。“平素无缘碰金杯,纷纷案牍日相催。嘉峪关前初会聚,尽欢何待下一回”:他的诗正是他自己的写照。
福有的诗题材很广,凡身所历、目所见,心有所动即可入诗,所谓“晨夕风露,阶柳庭花”,未有妨其襟怀笔墨者。比起我们一般人,诗人会对世界有更细的观察和更深的体验,世界对他来说是一个更真实的对象,因而我相信诗人能更充分地占有着世界和人生:在我看来这是一种难得的造化。我记得读过温斯顿·邱吉尔的一篇文章,叙述他自从学绘画以后,怎样突然发现了山峰颜色的变化,发现了云彩形状的变幻,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我想写诗的人和画画的人该会有同感吧。而且,写诗是一种表达。我对表达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把表达看得至少和经验同样重要。一个人一生惊天动地、轰轰烈烈我并不羡慕,我羡慕的是既惊天动地、轰轰烈烈又对自己经历的一切有理解、有体味、有欣赏也即有表达,这样才是一种圆满,才是一种至高的幸福。我最羡慕的是毛主席。毛主席一首《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气概豪迈,气韵沉雄,使二十年苦战、三万里长征顿时获得了一种非凡的意义。写诗使人达到对人生的审美。就福有的诗而论,未必能够像大诗人那样流传千古;但其实不流传千古又有何妨。写诗首先是一种个人满足,其要义不在“诗”而在“写”。
商品经济时代,诗变得越来越寂寞了,这也很正常;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越是商品经济时代,我们是不是越应该提倡一下诗呢?固然人不能靠诗吃饭,但人光吃饭而没有诗也不太好。对于官员来说,是不是也可以提倡像张福有那样写点诗至少是读点诗呢?有点诗情也许会有助于养心、养志乃至养根(如福有的斋名)。古代对官员士子在“礼教”之外还讲“诗教”,想来不会是毫无用处的。


第12版(副刊)
专栏:

  雪线国门金钥匙
文丽
新疆古称西域,是欧亚大陆的腹地,面积166万平方公里,占全国的1/6,世界上只有14个国家比新疆大。新疆是祖国不可分割的有希望的一块宝地,连云港到鹿特丹第二座欧亚大陆桥的建成,使新疆成为通往欧洲的要道。新疆有丰富的旅游、自然、矿产资源。吐鲁番附近有两座汉时的古城:高昌古城和交河古城,唐僧取经时曾在高昌古城讲经三个月;天山的天池可与长白山天池媲美,卡纳斯湖,伊犁大草原,雪山,森林……山川面貌,千姿百态;有丰富的煤、天然气、石油储量……
说这番话的是新疆海关的尹燕震关长,山东济南人。他说:“我在这儿生活了几十年,确实‘新疆是个好地方’,了解新疆的人都被这句形容深深地吸引:‘西北是祖国的宝地,新疆是宝地的一颗明珠,是21世纪的希望’……”
从几个基层海关归来,我们才体会到作为新疆海关的一关之长,在介绍海关工作之前,以饱满的热情、用那么长的时间来描述新疆,绝不是漫无边际,无的放矢。我们所到之处的基层海关的各民族关员们,都和他们的关长一样,由衷地热爱和赞美这块神奇的土地,都对新疆的明天抱有极大的热情和信心。这是他们在艰苦条件下克服困难、忠于职守的原动力。
吐尔尕特口岸横卧于冰峰雪岭中的中吉边境线上,是中国与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相连接的唯一的陆路口岸,这里海拔在3700米以上,年平均气温在零下4—5摄氏度,是全国海关设关最偏远、海拔最高的地方之一,其艰苦可以想见,被新闻媒体誉为“雪线雄关”。
红其拉甫口岸地处帕米尔高原,海拔3200米,由于高原缺氧,我们走路都要慢慢走,长期在这里工作的人,大都心室肥大,头发脱落。口岸并不因地处高原而萧条,这里毗邻巴基斯坦,除货运外,海关送往迎来大批世界各地的客商和旅游者。一对从巴基斯坦入境的法国夫妇说,他们慕名到历史文化名城喀什观光,然后经乌鲁木齐到北京等地。从红其拉甫口岸到喀什,途中会经过海拔3200米的清澈湛蓝的卡拉库力湖,还可以欣赏到在高原灿烂阳光照耀下的著名的穆什塔格峰上的终年积雪,对于观光客来说,确是一条不错的旅游线。
当汽车从北疆的博乐出发,在茫茫戈壁上行驶80公里,就到了阿拉山口。这是我国西部最大的铁路、公路并举的新口岸,有亚洲最大的进出口换装库。不仅如此,这里还以风著称,天气预报常提到的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和大风都是经过这个著名的风口,再长风几万里,吹度到祖国内地的。“今天没风”,当我们到达阿拉山口海关,货管科年轻的关员李志强说,不知是为我们遗憾还是替我们庆幸。尽管我觉得风已经很大了,足有五六级。“这里8级以下不算风”,他指一下道路上悬挂的金属制的交通标志牌:“90度角是8级风,超过8级标志牌往上飘”。
霍尔果斯海关位于哈萨克族自治州,得天独厚,地处平坦且气候湿润的伊犁河谷,在唐代这里就已经是丝绸之路的通路,现在依然是个古老而又繁忙的口岸。“霍尔果斯在国内外小有名气,”关长向我们介绍,这里是新疆最大的公路口岸,边民互贸集市也颇繁荣。关长带着我们参观了整洁而又宽敞的边贸互市大厅,由于对方国家有疫情,集市关闭一个星期,我们只能从统计材料可观的成交额和关长的描述中体会边贸开放时的兴旺景象。
毕竟是处在开放的年代,人们的观念在变化。我很欣赏尹关长的观点:对条件艰苦的地方,要有倾斜政策,提倡艰苦奋斗的精神,但不能光讲无私奉献,也要有一定的实惠。我们看到,无论是阿拉山口,还是红其拉甫,吐尔尕特,先进的自动化报关系统上得最快;孤悬在冰雪高原和茫茫戈壁上的边境海关,现在都建成了漂亮的海关报关大楼;都有明亮的图书室和时髦的镭射卡拉OK歌厅;每个海关都是一个融洽的由汉、回、哈萨克、维吾尔、塔吉克等等民族组成的大家庭。阿拉山口的风不会减弱,红其拉甫、吐尔尕特会依然缺氧,但海关毕竟是建设得越来越完善。三年前还是一片戈壁、只有几间平房的阿拉山口,现在已是初具雏形的漂亮的小城;过去,关员们只能用望远镜去寻找几公里外的仅有的一棵树,现在,口岸花坛里已经长出了绿草和美丽的花朵。每一个在艰苦条件下工作着的关员都在为他们身边的变化由衷地高兴,为新疆的开放和繁荣的明天而加倍地努力,为自己手中托起的开放国门的金钥匙而自豪。


第12版(副刊)
专栏:

  菠萝沟的传说
黄海鸥
(菠萝沟原名沙坝,中国西昌卫星发射中心坐落于此。基地官兵为它取了这么一个诗情画意的名字……)
菠萝沟有一种传说,这里曾经是神鹰栖息的山野。菠萝沟有一种声音,来自天际来自灵魂来自菠萝的金黄。菠萝沟有一种风景,从地底飞身在白昼或黑夜之间,用闪电用雷霆用智慧用尊严与信心组成一道立体的人间奇象。
菠萝沟啊,昔日笔架山下荒凉寥落的沙坝峡谷,何以流淌起如此神奇的传说,何以构筑起中华民族通向浩渺宇宙的新长城?
如同菠萝树一般草绿色的种子,在这里的每一寸红土地上、每一块乱石的石隙间蓬勃生长,面对春风和阳光无私奉献。
于是,菠萝沟的空气多么清纯芬芳。
于是,卫星发射塔高耸入云,指挥大厅面对蓝天与未来妙笔丹青,高、精、尖的科学城壮丽辉煌,通讯电波联系着海内外中国人翘盼的目光。啊,碧波万顷的太平洋也在屏息等待,“亚星”、“澳星”、“亚太”……发射成功——这是献给祖国母亲报捷的礼花啊,这是军人最崇高的敬礼!
菠萝沟啊,你的神鹰正喷着烈焰,带着整个中华民族的激情冲向辽阔的太空,冲向崭新的世纪。


第12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利用发明
高洪波
读法国德佩雷菲特新著《停滞的帝国——两个世界的撞击》,发现他颇有实事求是的精神,譬如承认欧洲文明的几个最重要的业绩都要归功于来自中国的发明,甚至几种使西欧征服世界的武器也是得益于中国。中国人发明罗盘和尾柱舵,结果在欧洲导致了远洋航行和探险;中国人发明了印刷术和纸,引起欧洲阅读和文化的爆炸;中国人发明了纸币,却有助于欧洲银行体系和贸易的发展,最重要的一句话:“他们发明了火药和火器,却改变了我们战斗的精神。”气人!
中国人拥有众多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发明,却最终落后挨打,这是中国发明史的悲哀,也是一个民族因封建制度造成的停滞带来的无奈。
时至今日,自然大变。别的不说,光不久前发射成功“亚太一号”商业卫星的壮观场面,已足以大长国人的志气!
这是往大处、好处说,如果再仔细扫描国人的生活,你会发现利用现代发明者颇多。不久前读某晚报一篇微型小说,上面全是“汉显”传呼机的故事,一会儿是让对方出麻将牌,一会儿是用粗俗的语言调情,鸡零狗碎,把一些人暴富之后的无聊与低俗揭示得入木三分,那小说的题目似乎就叫《汉显》,即“汉字显示”的浓缩。现代化传播媒介通讯手段的发明,被充分利用到小市民生活,你真没脾气。
近读一则新闻:某市出现考生用BP机舞弊。据该市招生办主任透露,在自学成才考试中,有人抄下考题后提前半小时离开考场,利用汉字BP机(即“汉显”)向场内的“难兄难弟”遥控指挥,结果被监考人员当场发现。于是有关部门提请人们注意:警惕BP机再次进入考场。
乍一听有些吃惊,因为中国的考场从来是让人正襟危坐一笔不苟的所在,清朝曾因为戊午科场案,杀了一品大员、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柏葰,柏葰死得有些冤枉,只是因为家奴趁机撤换一位官僚弟弟的试卷,使其考中,结果事发,二十余人被捕入狱,满朝文武百官为柏葰求情,连咸丰亦有矜全之意,但终因肃顺力争,柏葰于咸丰九年二月(1859年3月)被杀于菜市口刑场。一品大员因家奴受贿而罹杀身之祸,确是奇闻,但也说明了考场的神圣与庄严。
我想,“自学成才”的考生们,大概因为早已成才,否则何处觅得昂贵之“汉显”?只不过想借机为自己成才添一件“文凭”外包装,才有了上述利用发明的不良行为。真有大志者,索性放弃这种外包装,甚至如陈嘉庚先生一样,创办数所学校而扬名天下,又是何等的辉煌?!
话又说回来,“汉显”之类终是好东西,关键看你怎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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