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0月11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

  赵树理和故乡人民
董大中
赵树理成了大作家,也没有想着挤到“士”的队伍里,仍然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他每次回到村里,不进家门,总是先到有人群的地方,或劳动,或说笑。乡亲们站着,他也站着;乡亲们脱一只鞋,垫在屁股下,席地而坐,他也同样脱下一只鞋来,坐在地上。听说有人病了,他登门拜访,主家无钱买药,他拿出票子,说:“快去!”听说队里的会计不在,没人算帐,他找到队部,摊开算盘,跟队长一五一十算起来。远在北京,他也时刻想着故乡人民。高级社时代,村里人想吃苹果,赵树理已在北京买好了苹果树苗,让女儿广建跟车运回,栽在村子西边的一大片山脚下。大刮五风的时代,赵树理在县上担任书记处书记,坚持实事求是,跟其他领导人多次“顶牛”,县委书记说:“你还是到你尉迟村蹲点吧!”赵树理说:“好!”从此尉迟村人没有受到虚报产量之害。
赵树理的故乡原叫“吕窑上”,传说唐朝大将尉迟恭得罪皇帝后,曾在此避难,故改名“尉迟”,至今村里还有“尉迟庙”。这个小村子,依山面水,风景秀丽。可是在旧社会,它也穷得叮当响。赵树理在《新食堂里忆故人》中写到不少穷人,有一个叫各轮,“他的遭遇和鲁迅写的阿Q有点相像,当年我也曾想给他写‘正传’,后来终于没有写成”。在“食堂的南边有一户姓冯的,父子两代都没有一垄地。孩子名叫福归,我称哥,也是在外讨饭被饿死的。我写的小说《福贵》,有一部分就是他的生活。”1980年我第一次访问尉迟,专门看了福归当年的住处,早已破烂不堪,陪同的文友说,那连阿Q住的“土谷祠”也不如。
尉迟村的变化是在赵树理逝世以后。先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乡亲们开始改变“缺粮、缺钱、缺草”等“五缺”现象,过年的春联也越贴越宽。1988年,村委会主任马海政靠贷款建起一座煤矿,两年后投产,年产10万吨。接着又办起了炼铁厂、防水材料厂、耐火材料厂,年工业总产值在1000万元以上。1978年,全村人均产值34元,1992年增至1468元。人们有了钱,改善居住条件成了头等重要的大事。于是村委会作出决定:拆,所有的旧房子全拆;盖,给每个家庭盖一座小洋楼,除了煤气,一应设备俱全,包括电话和空调。去年春天,我再一次访问尉迟,村子西边即果树园的旧址上,已盖起第一批楼房,一共八排,每排两套,每套200多平方米。村委会已改为“尉迟实业总公司”,马海政担任总经理。马海政告我:第一批居民搬进去后,就从村子的西边拆起,边拆边盖,分三期,大约用一年时间,建成新村。我离开尉迟快一年半了,我想,旧尉迟多半早已不复存在了。
我忘不了去年春天在尉迟所见:当年福归们住的地方,盖起一座大商场,摆放着席梦思、空调机等等。大商场的南边,即原来的“东头院”,住着防水材料厂的一位干部,家里有大客厅、小客厅。大客厅有30多平方米,落地纱窗,正面墙壁上挂一幅将近十平方米的大壁画。小客厅里,几个中年妇女正在收看香港“卫视”播映的《北洋水师》。主人说,新楼盖起,这里也得拆了重盖。
赵树理对尉迟人民有情,尉迟人民对赵树理有义。赵树理的故居在村子西边。我问:“赵树理故居也拆吗?”马海政笑着说:“哪能呢?这是我们村的文物,人们都说留着它。尉迟庙也要留下。”赵树理的墓在村子北面的高地上。赵树理的英灵看着各轮和福归那一辈人的后代,住在宽敞舒适的小洋楼里,也许会在冥冥中写一部《尉迟村的变迁》吧。


第12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汉字的委屈与报复
何鸣声
汉字,是中华民族优秀的文化遗产之一,闪烁着我们民族的智慧之光,准确运用汉字是炎黄子孙义不容辞的责任。然而由于种种原因,经常看到汉字在受委屈。
将汉字“张冠李戴,改名换姓”者司空见惯。在日常生活中,常常听人把“赡养”读成“瞻养”,把“卫戍”读为或写为“卫戌”。殊不知“赡”从“贝”,古代以贝为币,既要供养,必须给钱,不是凭眼睛(目)去看看就行的。“戍”是“人”拿着武器(戈)守卫,“戌”是古代十二时辰中相当于今天的下午7时至9时,正是店铺关门的时候,字中的一横即指门栓。如是“卫戌部队”岂不成了只负责戌时的部队而成笑话。有的法官把“酗酒”读为“凶酒”,有的医生把“臀部”读为“殿部”,有的老师把“爱迪生”读为“爱由生”,把“忏悔”读作“千悔”,有的领导干部把“棘手”读为“辣手”,把“柑桔”读作“柑吉”,有的管科技的干部把“造诣”读作“造脂”。电视屏幕上更有不少,如《三月潮》中把“惴惴不安”读作“喘喘不安”,电视剧《吴玉章》中把“民国猝然成立”读作“粹然”,《阴阳鉴》中“唾手可得”读作“垂手可得”等,某电视台一位相当有名的播音员竟把“一蹴而就”读成了“一就而就”等等情况屡见不鲜。这种情况,又怎不叫汉字深感委屈?
在用汉字时,又常常有人随心所欲,强行对汉字或是截肢整形,或是随意简化,歪曲了汉字形象。某县新建一农贸市场,36条标语,148个错别字。某县重点中学雄踞于校门上6个大字的校名,竟然错了3个字。房管部门在办公用具上写着“房菅”,“氿(酒)?(菜)仐(食)品”之类乱简化的字满天飞,在不同层次,不同范围,不同的场合,使用汉字的“脏乱差”现象十分严重,甚至令人发指。
别看汉字任你摆布不吭声,它也有自己的个性,必要时也会反戈一击,让你够受的。
1930年4月,阎锡山、冯玉祥结成反蒋联盟发动讨蒋的中原大战。阎冯两部预定在沁阳会师聚歼驻河南的蒋军,在拟制命令时误将“沁阳”写作“泌阳”,两地相隔数百里而导致失败。这是多一撇使一场战争失利的典型。
《人民日报》曾载过一则消息,乌鲁木齐市粮食局挂面厂花18万元从日本购进1000卷重10吨的塑料包装袋,袋面图案请人设计好后又经过好几个有关部门审查后交给厂方印刷。结果,这批印好的袋子运回时发现“乌”字多了一点而成“鸟鲁木齐”,一点之差,18万元袋子成为一堆废品。
1989年6月,浙江浦江县6岁农村幼童胡康康,右胫骨患骨髓炎决定动手术,医生填写手术报告单时随意将“右”字写成“左”字,结果造成病童双腿致残,实在令人痛心。医院也为此赔偿损失上万元,责任医生受到严厉处分和社会舆论的强烈谴责。
从50年代开始,国务院就发过通知,反复强调正确使用祖国的语言文字的重要性,正确使用汉字是社会文明的范畴,不可等闲视之,糟蹋汉字是定会受到惩罚的。


第12版(副刊)
专栏:五光十色

  “南海戈壁”札记
胡立人
西沙群岛最南端的中建岛,是西沙群岛的第三大岛。它被人们称为“南海戈壁”。中建岛地势低平,海拔仅一点五米,面积约一点五平方公里,表层由珊瑚沙和贝壳等组成。涨大潮或台风过境时,大部分被水淹没,植物不易生长,全岛一片白色的珊瑚沙。
我去中建岛,是从西沙最大的海岛永光岛去的。乘船行程一个上午。在深蓝如镜的海面上,瞭望四周,空旷无物,海天难分。只有船舷两旁的飞鱼,伴我们同行。有些飞鱼可飞一百多米远,一米多高,此起彼伏,蔚为壮观。这是北方海域所见不到的。当接近中建岛海域,从海上看到中建岛的时候,只感觉它像漂泊在大海里的一只白色乒乓球,随着海浪时隐时现,晃来晃去。它既不像西沙群岛其他岛屿,更不像北方的海岛。我国东海、黄海、渤海的海岛,大都是石头的,高高的山峰,矗立海中。而西沙群岛其他岛屿,也大多是珊瑚岛,海拔低,但岛上长满了低矮的抗风桐。从海上远远望去,这些海岛如同铺在海面的一块绿色地毯,也是很美丽的。
上岛前,我们每人配发了一副墨镜,一防日光,二防中建岛上的雪白的沙光。到了夜间,在皎洁的月光下,遥望全岛,又好似置身于北国的雪原之中。
中建岛无淡水,无林木。除了阳光和空气,一切生活用品都靠从海南岛运来。盛夏的中午,地表温度高达六十摄氏度。光脚走在沙滩上,脚被烫得受不了,被迫穿上胶鞋,还要戴上草帽以遮太阳;有的人把一条肥皂放在日光下,不久就软了、化了,变了形状。
但是,中建岛的游泳条件是很好的。海滩沙粒很细,远海深蓝,近岸碧绿,海水清澈见底。
中建岛上驻扎着著名的、曾被中央军委命名的“爱国爱岛”守备队——天涯哨兵。凡上过这个岛的人都知道,中建岛的生活是艰苦的。晚上的大风,使不少人患上了关节炎。交通不便,使日报成为月报。特别是当气候恶劣时,交通中断,吃不上蔬菜,罐头、咸菜吃光了,有时只好用咸盐、酱油下饭。
“人在岛在国旗在”。这是中建岛指战员们对党、对祖国的壮丽誓言。他们所以能这样做,一条很重要的经验,就是根据中建岛环境极其艰苦,战备任务极其繁重,随时准备抗击入侵之敌的特点,开展了经常性的学英雄、学传统活动,突出培养干部战士的不怕艰难困苦,不怕流血牺牲的革命精神。
守备队党支部在组织“学英雄的事迹,走英雄的道路,创英雄的业绩”活动中,树立依靠自己的力量,改造自然,建设海岛的思想。他们在一片白沙,寸草不生,养鸡不活,养猪猪死的地方,发扬两不怕精神,顽强奋战,硬是把“南海戈壁滩”改造成“海上乐园”。不但种活了树木,生产出蔬菜,还养活了猪、鸡、鸭、狗。部队在炽热的珊瑚沙中摸爬滚打,苦练杀敌本领,每个干部战士都达到了“一专多能”、“一兵多用”,人人都有几手的“天涯哨兵”。
我们生活在中建岛的日子里,处处都可以听到嘹亮的《人民战士守西沙》的歌声。战士们说,唱一遍《人民战士守西沙》,就受到一次形象、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从中得到鼓舞。这首歌词,已成为干部战士的共同心声。
他们不少人在“决心书”里都引用了其中的歌词:“人民战士走天涯,远离故乡到西沙,祖国领土处处亲,珊瑚岛上来安家”、“披着风雨迎着浪,一片丹心为国家”,作为自己保卫海岛的誓言。
富饶的南海,美丽的岛屿,可爱的战士,与之相处的日日夜夜,使我久久难以忘怀!光荣的“天涯哨兵”,我永远想念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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