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月6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从沉睡中醒来
管斌
天上的星星数不清,沂蒙的石头看不完。我的家乡山东平邑县,最不缺石头蛋。
上小学写的第一篇作文就是《抬石头》:“地里土少石头多,劳动课帮社员从地里往外抬石头,一筐一筐又一筐,累得走不动了。忽然想起毛主席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我又浑身有了劲……”
一条条石头路,一道道石头坝,一个个石头洞,一座座石头山。用的是石头桌,坐的是石头凳,垒的是石头墙,住的是石头屋。磨、碾、碌碡、蒜臼子、猪食槽子……人们的生活充满了石头。
然而,人们就像恨万恶的旧社会一样恨石头。仿佛石头多、山多,是贫穷之根、艰难之源。每到开春,往高高的山上用独轮车运粪,身子拚命往前拱,襻把脖子深深地勒着,双腿狠劲地登着,脸憋得通红,粗气“呼呼”地喘着,汗珠子“叭叭”地砸着。
老百姓骂石、咒山,怨老祖宗选错了窝。找不上媳妇的光棍汉们,恨石头吓跑了姑娘。
但多少代了,却一直流传着一个动人的故事。说是石头山上的石头洞内,藏满金银财宝,石门紧闭着,有9个儿子才能打开。一老汉有8子1女,很想打开山门。一天,他喊上8个儿子、叫来女婿,一齐拉山门。只拉开一条缝,再也拉不动了。老汉叹息:“唉,女婿到底不是儿。没发财的命……”
我对石头似乎还有感情。穷,买不起本子,就常常拧拧草叶或团团树叶,在光滑的大石上写字,没大用过方格本,所以至今在方格稿纸上写起字来老是出格、老觉受拘束,不如在石头上写起来潇洒。
骂也好,夸也好,石头无语仿佛一直“玩深沉”。
能闪光的迟早会闪光,是宝贝的终究埋没不住。石头在沉默了亿万年后,终于“于无声处听惊雷”了。专家化验表明,这些石头是优质花岗石。石头,你受委屈了!多少年以来,多少风打,多少雷劈,多少谩骂,你都忍耐了,你那么顽强、那么坚毅、那么耐得住寂寞,你在寂寞中大彻大悟,你似乎明白了世上本来就没那么多万事如意、百顺千顺的好事,而常常美好从痛苦中产生,灿烂从磨难处闪现。
就像侏罗纪和白垩纪时候,火山喷发形成花岗石一样,老百姓如火的热情迸发出来汇成开发大潮。一面面红旗在山头招展了,一声声开山的炮声响起来了,一辆辆运荒料的大车从山里开出来了,一阵阵笑声在山间回荡开了。那9人没拉开的石门,终于打开了,“金银财宝”流出来了!
向来平静的小县城,也沸腾起来。私营的、集体的、国营的、中外合资的一台台花岗石锯架起了,一座座花岗石厂建成了,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锯石的昼夜不停的轰鸣声、前来拉石板的川流不息的汽车鸣笛声和人们发自内心的笑语欢声,奏成雄壮的希望交响曲。
哦!这里花岗石的品种那么多!黑的、绿的、花的……最出名的是“平邑红”(也叫“将军红”)。全国300多位同行专家评比,“平邑红”很有幸,跻身于“全国四大红”行列。那红哟,可真红得不得了,用我们家乡话说是“忒好了”,我曾比作霞,但又觉得霞没那么深沉,我曾比作花,后又感到花显得轻佻。像什么呢?是父老乡亲从心中迸出的一行行诗句,是一面面象征富足、自豪的红色旗帜吧!
我走在家乡县城的大街上,看到一座座拔地而起的、用“平邑红”花岗石装饰的大楼,不由连连称赞:哦,多么典雅凝重,哦,多么富丽堂皇,哦,多么润泽美观!
世界真奇妙!看,花岗石开采前是千人不喜万人嫌的“丑石”、“顽石”,如今不已登入大雅之堂,令人赞叹不已。
现在花岗石该欣喜了,可它还沉默着、宠辱不惊,君子之风!
花岗石有出头之日了,可它毕竟“等待那扇不开启的门”等得太久、太久。现在还有多少价值无限的“宝贝”在苦等、在渴盼着“潇洒地走一回”!石头或别的什么是可等的,要是生命有限的人久等,便只好无可奈何地感叹“假如有来生”了!
把该醒的,早些从沉睡中唤醒吧!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风流小镇
姚雪
从珠穆朗玛峰右侧切入,汽车再在巍峨的群山中向南穿行两个小时,我们便翻过了喜马拉雅山脉。山北是高原雪域,山南却是一片亚热带风光,然而,大自然的强烈反差并未引起我们什么意外,倒是这里的社会氛围令我们惊奇:坐落在山腰上的樟木镇,已经明显见不到往日在山北藏区所见到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工厂的机器马达声、各种肤色商人的叫卖声以及机关学校少男少女的歌舞声还间或有几声鸟鸣。
小镇沸腾在时代的喧嚣里,我们也融进了小镇的沸腾中。
樟木镇隔曲水河与尼泊尔王国山水相连。全镇有固定人口一千七百八十人,生活着藏族、夏尔巴族、汉族和回族人。这里自古就是一个通商口岸。西藏自治区驻樟木口岸办事处藏族副主任普布给我们介绍说,解放前,樟木地方尊奉藏传佛教的葛举和宁玛两派,同时受尼泊尔佛教的影响,人民“十日九拜佛”,百分之九十的人口是“差巴”(向农奴支差役的人)和“堆穷”(意为冒烟的小户),住的是茅草房,仅靠刀耕火种来的玉米、土豆糊口维生,饥寒交迫。那时商人的含义不过是当背夫、佣人和搞点盐粮交换。虽香火鼎盛,却摆脱不掉落后和贫穷。解放后,特别是一九六五年曲水河上的友谊桥竣工,中尼两国通车,樟木镇开始繁盛起来。然而这时,还是有虔诚的信徒把自己终生积蓄的血汗钱慷慨地洒在朝圣的路上,即使是“文革”的年月,也没有断绝虔诚者的香火。
改革开放的钟声敲响了沉闷的小镇。小镇以它风景秀丽、珍奇动植物丰茂的亚热带风光和得天独厚的便利交通吸引了富贾商旅。一九九○年中尼两国边境全面开放,边民可持身份证随意出入双方境内三十公里探亲访友或进行商业活动。樟木口岸海关藏族关长卢如平告诉我们,一九六一年两国边贸额仅是二千八百元人民币,一九九二年却达到一万八千五百三十二万元人民币。这里的居民百分之八十经商。商业往来给小镇人民带来了富裕。每人每年平均收入在万元以上。全镇四百多户人家,最穷的一家存款也有几十万元,家家都盖起了两三层楼房。小镇人民在兜里鼓起来的同时,肯花几万元钱送孩子到内地读书了。这是一种观念的进步,是小镇人民对现代文明的向往与选择!我们在一处卖铜菩萨塑像的案后与扎桑老人交谈。老人说:“我七岁就给领主当牵马夫,那时每天给叩头,也没叩出什么好运来,现在我却发了!”老人露出了一副得意的笑容。事后我们了解到,老人的两个儿子都去拉萨念了大学,毕业后当了国家干部。现在他的小女儿卓玛还在念高中,他决心让女儿也成为大学生。
我们要离开小镇了,晨雾中的小镇,仿如刚刚沐浴后的少女,美丽丰满,任性洒脱,给我们以灵秀的感受。为此,我们中的一位“老古”还诌了一首歪诗:“云吻苍山花披纱,贪婪小桥接哈达;藏女不忘勤劳早,闻鸡即起挑灯花。”
好一个边地风流小镇!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队伍向太阳
王晓红李玉奎
平整宽阔的京石高速公路上,三辆矫健的轻型汽车疾如飞箭般地驰驶着。在朝阳的沐浴下,蓝的似宝石,绿的如翡翠,红的像玛瑙。目睹者以为,这大概是北京生产的切诺基吧?谁也不曾想到,它们竟是名不见经传的石家庄轻型汽车厂的第一代产品——向阳牌轻型汽车。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祖国的大地……”石轻汽厂厂长韩珉年青时就最喜欢唱这首歌。数十年过去了,流行歌曲不断翻新,歌声如潮,可他最爱哼的还是这首歌。他说:“我钟爱这首歌,不仅因为它预示着我们事业的光明未来,还唱出了我们事业成功的条件,那就是脚踏祖国的大地。向阳牌汽车的名谓由来于此……”
是啊,只有脚踏祖国大地、真干实干的人,事业才会兴旺,前途才会越来越光明。四年前,石家庄轻型汽车厂还是个肩扛手敲的作坊式的改装厂,如今却已是河北省的百强企业之一、年生产能力5000辆、人均利税近3万元的中型工厂。谁能知道,为了这个飞速的巨大变化,韩珉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呢?厂部的司机和门卫看得最清楚:韩厂长四年如一日,每天总是7点多进厂,中午在职工食堂就餐,晚上8点以后才离岗回家;一个大厂长出差在外,他总是坚持能省即省的原则,往往住4个人一间十几元一宿的普通旅店,连随行人员都觉得寒酸和委屈,他们说:“年产值过亿元的厂长,住这马车店式的旅馆,也不怕失身份。”他笑着回答:“一个人身份的贵贱,不是由住旅店的档次高低决定的,而是以对国家和集体贡献大小来衡量的。”每次公出回来,他总是先奔工厂处理完积压的公务,然后才回家。有一次,他老伴因患高血压症住院输液12天,他竟然没有能够侍候一天,因为这期间,他正为工厂上新生产线在外地四处奔波。对此,老伴不无怨言:“幸亏有孩子照看,不然,你回来后就见不着我了。”韩珉内心十分愧疚,忙里忙外,尽可能地弥补对老伴欠下的一份情意之后,他才说:“我对自己有约法三章。”老伴怨中有爱,接上话茬:“知道知道:吃苦在前,享乐在后;工作在前,休息在后;公事在前,私事在后。”丈夫眼含感激的泪花,老伴会心地笑了。
对个人待遇升迁和工作条件,韩珉从不计较,组织上怎么安排他都愉快服从。早先他在天津一个大型汽车制造厂做技术工作;后来,调他到一个中等城市的某汽车厂;再后来,也就是四年前,又调他到只有400人的石轻汽前身那作坊式的改装厂任厂长。对此,韩珉没有一句微词,总是坦然赴任。不少同事为他抱不平,说:“别人是工厂越调越大,级别越调越高,可你却是工厂越调越小,名分越调越低。”他只笑笑,不予回答,于名于利,他就是这般淡然处之。眼下,不少企业厂长、书记之间存在“谁是一把手”之争,但在石轻汽不存在这个问题。韩珉充分尊重厂党委书记,厂党委书记也在各方面全力支持厂长的工作,他们说:“争什么你高我低?生产上去了,大家都高;生产下来了,大家都低”。
“产品质量是我们的饭碗,更是我们厂立足、发展的命根子,我们每个人必须像爱护自己的独生子女那样来爱护它!”韩珉这样要求职工,并身体力行、做出榜样。有一次,他去合肥开会,放着桑塔纳轿车不坐,而是坐向阳牌轻型汽车上路,为的是抽检本厂生产的产品质量。半途中,问题暴露了,车门打不开,关不严。他回厂后召集了质量现场会,专事专议,举一反三,找出根源,研究对策,使产品的质量又有新的提高。
抓机遇、巧策划是韩厂长另一个突出的特长。1992年初,邓小平同志视察南方谈话的东风吹到冀中大地,吹进了石轻汽厂,韩珉当机立断,贷款买下了石家庄市郊一块靠近铁路的300亩地。提及此事,全厂职工都竖起拇指夸赞:“韩厂长为石轻汽上3万辆规模打下了基础!”由于生产规模不断扩大,供暖设备需投资,韩珉又做开了巧文章,他亲自到附近一家电厂洽谈协作供热,顺利拍板成交。节省200万元,还节省了三班倒的120名职工的人力和1500平方米的占地,当然也大大减少了噪音和空气污染。对韩厂长此举,汽车同行业的伙伴们评价为“一箭四雕”。
目前,德国、意大利、韩国及台湾的汽车厂家都把这块离市区近、交通便捷、污染小的300亩地皮看作“风水宝地”,纷纷来石洽谈合资办厂事宜。一位台湾厂家说:“我们看中的不仅仅是石轻汽的这300亩宝地,更看重韩厂长的工作作风和超人智慧。”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橡胶籽记
汤世杰
案头的几粒橡胶籽,是今秋我从西双版纳带回来的。那离我50年代从一部叫《在西双版纳的密林中》的电影里头一次听说西双版纳,已30余年。如今,西双版纳神奇的密林犹在,却又添了一片片新的密林,那就是漫山遍野的橡胶林。
在景洪农场拜访的第一片胶林,据说五六十年代就开始出胶了。眼下,那片胶树虽已垂垂老矣,枝叶倒依然遮天蔽日,惟不再流淌白白的胶乳。林间有一素朴砖石纪念碑,不高也不大,几行文字,刻记着当年周恩来总理视察的情景。总理那时抚着一株胶树说,这是我们自己的橡胶树呵。人去林空,其间几多沧桑。就想,当年一位伟人曾夸赞过那片胶林的繁茂,数十年过去,却轮到后人来感慨它的暮年了。
静寂中,忽听头顶有清脆的爆裂声,如小号的爆竹骤然炸响;林中幽暗,循声望去,并不见有甚物坠落;却听林间有落地之声,羞涩着,轻悄即逝。陪同的朋友说,是橡胶籽,成熟了,就自个儿从树上落下。俯身草丛拾起一枚,让我观看,竟是两瓣已然炸裂的腰形果壳;一边的果壳中,安卧着一粒橡胶籽,似胎儿安卧于宫腔,色泽深褐新润,覆以奇异之黑色花纹,浑若一个精致的工艺品。籽如大拇指盖般长短,却略为粗圆,形状玲珑优雅,惹人怜爱。一时便在众人手中传递,个个爱不释手。同去的一位朋友说,倘将其籽壳的花纹展开,拍摄、放大成一幅照片,必十分别致,堪为某本描写橡胶工人生活的书做封面。心想,这主意倒不错,惟愿那样的书能早日问世。
不日又到橡胶工人聚居的地方拜访,见满地铺晒着的都是橡胶籽。据说橡胶籽里面有一种胶质,可用作高级香皂之添加材料,只是至今还没得到真正的开发;又据说可以吃,但有微毒,人吃多了会头晕。民间用以养猪,猪吃了长得很快。景洪农场中学的学生,每学期都要拣五公斤橡胶籽交到学校喂猪,学校的伙食就格外便宜。我似有所悟。再后来,见一些卖工艺品的小摊上,竟有用橡胶籽穿成的项链,一副只卖一、二元钱,不贵,样子倒颇为好看。不少人买得一、两串,戴在脖间,陡然便增添了许多风采。
便在那片胶林里拣回了几粒橡胶籽,凝视冥想,那胶树一生,就为结这胶籽,可惜胶籽并不能直接为其延续后代,看似冤枉;然见胶籽便如见版纳漫山遍野的胶林。版纳如今已是国内第二大橡胶基地,仅景洪农场一家,就有总产、大面积亩产、株产等数项指标领先国内,达世界先进水平。于是遥想那遍山胶林,应皆系那片胶林的子孙,不也叫人顿生敬意么?时代的飞船,离不开起飞的轮子,而轮子离不开橡胶。一棵胶树,栽下后需五至八年方能出胶;胶龄一般却仅为25至30年。人生也短,种胶人苦苦经营多年,才有如此一片灿烂风景。如同数十年间,已有无数屯垦官兵、湖南移民、归国华侨和知识青年在胶林洒下汗水而未留下姓名,渐渐被人遗忘;30年后,一株胶树便成老树,似再无什么用途,须砍伐后再植。幸喜农场如今已办起木材加工厂,砍下的胶树,经刨削、粘结、冷压做成胶合板,卖价倒不低。如此,胶树的奉献可谓彻底了。不知世人享受家中一应家具躺卧之便利时,是否知道其中有不少皆橡胶木做成?即便一粒粒橡胶籽,也可做成项链,给人增添自然的美。然橡胶籽的使命并非供人玩赏,世人在赏心悦目之时,是否会时时念及一种生命的艰辛呢?
我看到的那片胶林,因是一个伟人视察过的,遂得以保存下来。我知道,那片胶林至今还在结橡胶籽,当其成熟之日,便在半空中炸裂,发出清脆的啪啪声。那声音很好听,似有着某种警醒之意。却没料到会传得这么远,以至在城里,更深人静的午夜,我有时似乎也能听见那响声;听见便思如泉涌,夜不能眠: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那本以橡胶籽花纹作封面的书呢?迟早,那书是会出来的吧!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

  “大兵”们的杰作
常青
深圳,一座座绚丽多姿的楼群拔地而起,你可曾知道和这些楼群有关的许许多多动人的故事。
十多年前,京广线上驶过100多辆军列。列车上载着基建工程兵某部两万多官兵。他们是奉国务院和中央军委的命令前去特区参加建设的。但当面对着走出他们想象中的特区时,官兵们大失所望。原来,这里是遍地泥浆,荒山秃岭,连几幢像样的楼都没有。师领导站在蒙蒙细雨中,向全师发出动员:“没有的我们建设,不会的我们学,我们一定要出色地完成国务院和军委交给的任务,把特区建设好。”可是,连师领导也没想到,就在他们鼓足干劲一决雌雄的时候,从北京又传来新的指示;全体官兵就地转业,改为“深圳特区建设公司”。
在百万大裁军的形势下,这是可以预料的。
在建筑市场放开的深圳,又是难以预料的。
整整两万人呵,加上家属子女,还得翻番。要吃要喝、要自谋生路,还要自负盈亏、“自由游泳”、自找出路……那么多的“自”,指战员们却自不起来,他们每人每月只有50元生活费,国家也只负担半年……
一支支找米下锅的队伍出发了,但大都失望而归。因为各地、县及县以下的“包工队”本已充斥特区,加上国家正实行经济调整,“压缩基建,收紧银根”,使数万人的公司处于一种极尴尬的状况:没有活干。
真是祸不单行。到深圳不久,一场罕见的强台风吹得窝棚倒塌,人心发毛。接着又是一场大火,把吃的、用的都烧光了。只知道冰雹和西北风厉害的“北方”佬,这次算尝到了南方炎热的苦痛。不少人的大腿根开始糜烂,走路一瘸一拐的。没有活干,就没有饭吃。有的战士干脆穿着背心去街上卖冰棍,有的甚至要饭吃……如何在商品经济的大潮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如何生存,这些难题严峻地摆到了公司领导的面前。
基建工程兵,曾是我军英勇善战的部队。国家的重点工程、保密设施和高难度的科技建设都出自他们之手!现在,他们要适应这种从军人到“老百姓”,从吃国家“皇粮”到自谋生路,从执行军事命令到按经济规律办事的“三级跳远”,无疑是要完成一种质的飞跃。否则,他们将由于不谙水性,被水淹死。一天中午,正是开饭时间,十多名已改为职工的战士冲进了伙房,敲着碗筷大声呼喊着,接着又冲进了更多的人,更多的职工。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职工们曾经头佩五星身穿军服享受国家优厚的待遇,而现在连饭都吃不饱了。他们困惑,他们冲上去把做好的饭菜一抢而光。
公司领导没有责备他们。看着一张张黑瘦的脸,看着这些受过良好教育的“兵”们,原党委书记王哲说话了:“自尊、自信、自立、自强是我们最珍贵的财富!我们无论多困难,也要干下去,要挺住!军人,在任何国家的辞典上,都属于公民素质最强的人。军人可以有迷惑,可以有彷徨,但最终拥有的是力量。”
他们必须重新找到自己的位置。
但哀兵必胜。这个古训在他们身上又一次得到印证。
当时,地方上的一些“包工队”说:“当兵的嘛,搞工业建筑的,搞民用建筑就不灵了。”他们不服气,建造一座大厦时,浇筑的水泥柱上出现了“麻面”,有人借题发挥,想毁坏他们的声誉。他们把浇筑好的十多根水泥柱全部推倒重来,虽然给自己带来了损失,但打出了信誉和质量的威风!军人总有军人的特点,那就是诚实、自信、绝不气馁。
现在,十多年过去了,他们已发展成深圳市最大的建筑集团。公司总经理张宝告诉我:十年来,他们建造了深圳市第一座高层大厦;建造了市委、市政府的第一座办公楼;建造了深圳市第一条现代化的快速路;创造深圳市所属企业的第一个市级和省级的样板工程;他们又是深圳市建筑业上交利税最多的一个单位,年利税占全省建筑业的50%。
十年来,他们建造了不少的高楼,自己也住进了高楼,我想深圳的地皮总有一天会被他们盖没的——卓崇勋书记告诉我:“那就再往高空发展嘛,高空建筑大有可为呢!”我笑了。
深圳的楼群是高大的。
比深圳的楼群更高大的是他们——建造这些高楼、在地球上画出了五彩缤纷图案的建设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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