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11月4日人民日报 第10版

第10版(民族大家庭)
专栏:

  “山里的客人”走出来
——来自畲乡浙江景宁的报告
柯国华
畲族,自称“山哈”,意为“山里的客人”。发祥于广东潮州凤凰山的畲族先人,从唐朝初年开始,便陆续北迁,栖身于闽浙边陲。位于浙江西南的景宁山区,成了全国最集中的畲族聚居地。
1934年,德国学者哈·史博图教授千里迢迢从上海来到景宁进行畲族调查,写下了《浙江景宁敕木山畲民调查记》一书。他们称景宁畲族是一个“民族孤岛”,并对畲族未来发展的命运流露出种种忧虑。
60多年过去了,“山哈”,这个在当时被认为非常懦弱的民族,不但没有衰落,反而日益繁荣起来,社会经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重寻一个新家
过去,这里的畲族大多散居在1000多米以上的高山地带,村落分散,自然条件恶劣,生活异常困难。解放后,政府每年拨出大量资金予以扶持。但返贫率高,一遇天灾人祸又回到贫困线上。大均乡有个叫李宝的行政村,12个自然村大多是“看得见,听得清,走不到”的海拔1000多米以上的单家独户,“头上盖茅草,火笼当棉袄,辣椒当油炒,番薯吃不饱”,粮食半年靠补助,连吃水都困难,政府救济了40多年,可还是穷。
“树移死,人挪活”,在经历了大量的“输血”“造血”扶持之后,一个史无前例的庞大工程——搬家移村在这里悄悄展开。各级政府开始引导畲民陆续离开高山寒崖,到山脚溪边、公路两侧、县城郊区安营扎寨,重寻家园。1989年,免费绘制新村建设规划、优惠解决入城畲民户口、移民新村50%的公共设施建设补助及土管、税务、工商等各方面倾斜政策使畲民掀起一股“下山”热潮。至今,全县已有2153户共9573人来到山下,建起34个畲族新村。环境的改变使这些畲民的生产生活发生了质的飞跃。据统计,这34个畲族新村1993年人均年收入都远远超过全县462元的平均水平。东坑镇大权坑村26户畲民原先分7个自然村星星般散布在海拔1300多米的高山冷岙里,1986年,举村搬迁到山脚省道线公路两旁,建成了黄山头新村,办起了一个苗圃场,一个朵木加工厂,1993年户均收入超万元。村里铺了水泥路,办起了学校、卫生室,造起了影剧院,成了全县闻名的明星村。
现在,一条长330多米,宽60多米的畲族贸易街已在景宁城北民族经济开发区内崛起。县政府正制订政策,改革户籍制度,优惠解决每户60平方米的宅基地,并提供各种方便,让更多的畲民离开那高山冷岙,入城谋生,从事各类第三产业。
    小康之路有多远?
1993年9月,当年史博图考察过的敕木山村雷光雷、张小宝两人建起了景宁第一座合作电站——滩岭电站,总装机300千瓦,年产值17.2万元,而年费用仅为1.2万元。
细心人掐了一下指头:17.2万元产值,减去1.2万元费用,6年投资期满,每人每年8万元的进帐!而且还不考虑以后电价上调因素。
畲家人在苦苦寻找发家致富的机会。蓦然回首,却猛地发现自己身边还放着一个未抱的“金娃娃”——境内瓯江小溪、北溪两大水系有占浙江全省1/10的80多万千瓦小水电资源。于是,各类形式的小水电投资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单今年1—4月份就新办电站24家,还有15家在建,11家正在审批中,畲民私人集资入股总额达2560多万元。
水,还是那汪水,山,还是那座山。畲乡的水在转,畲乡的山更转。
登上畲乡通天门山岗,极目远眺,映入眼帘的是公路两旁一片片新开的基地和翠绿的茶果园。“走山路,唱山歌,奔小康,文明人”的大标语在盘山公路两旁格外醒目。这是景宁县机关12个部门与畲民合股开发的万亩高效农业示范基地。
最近几年,景宁县从人均14亩山实际出发,大念“山”字经,组建技术、资金、物资于一体,产前、产中、产后于一身的农业开发服务性集体——农业综合开发总公司,组织机关团体、企事业单位、乡村、农户进行大规模的各类形式的农业综合开发,营造各类林木50多万亩,水干果3万亩,蚕桑2万亩,茶叶2.7万亩,袋料香菇6000万袋,并在梧桐乡建成了2.5万亩全国最大的人工厚朴基地,使畲乡景宁成了闻名遐迩的茶叶之乡、香菇之城、药材之都,被浙江省委省政府称为“景宁模式”。
在黄洋口千亩板栗基地,遥看一望无际的板栗树园,年过百半的村支书雷春华曾经喜滋滋地告诉笔者:“一亩基地50株,1400亩7万株,3年后全部投产,一株就算10公斤,每年就有70万公斤。按去年市场最低价每公斤8元计,栗子总收入可达560万元,那时候,全村500多户畲民单栗子一项户均收入就达万元……”


第10版(民族大家庭)
专栏:

  鄂伦春人的生活历程:
从“猎神”到现代人
本报记者张稚丹卢新宁
那是在鄂伦春自治旗向远南运动会捐献百万巨款的隆重仪式上,全国残联主席邓朴方感慨良深:一个人数较少的民族,如此支持国家的行动,如果全国56个民族团结一心,我们还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呢?
鄂伦春自治旗旗长、年仅38岁的孟松林听了这话,浑身觉得暖融融的,又深感为国家做得太少。眼望庄严的五星红旗,他脑海中闪现出鄂伦春人生活变迁的一幕幕:
在大兴安岭东南麓起伏不定的绿色山峦和丘陵里,有眼睛一般清澈明亮的河水,有少女一样秀美妖娆的白桦树,鄂伦春族世代繁衍生息在这里,山林是他们打猎的猎场,草地是他们放马的草场。直到解放前夕,这里的700多鄂伦春人仍过着原始社会末期的游猎生活:搭木棚而居,以打猎捕鱼采集野菜野果糊口,一件豹皮衣夏穿里冬穿面,信仰多神教,一人猎物大家分享。那是一种浪漫的生活,也是一种艰苦的生活,一人一马一枪,与野兽较量,风餐露宿,蚊叮虫咬,缺医少药,受奸商的剥削。孟松林的祖父因这样的生活而过早辞世。
解放后,党和国家非常关心鄂伦春族人,在依山傍水交通便利的地方盖好房,动员鄂伦春人下山定居,送鄂族孩子念书,让他们走入现代生活。猎民那种流浪者的血不能一下子平静下来,他们有的拆下门窗框当柴烧后又回到山里,有的在土房旁又搭起古老的“斜仁柱”,直到1958年才彻底定居下来。孟松林至今还记得奶奶捧着馒头惊异怎么这么白,拿着国家发下来的黄棉布衣服奇怪线怎么缝得那么直。孟松林的父亲毕业后成了第一个鄂伦春族医生。
今年63岁的退休女干部额尔登娃回忆说,1948年,她这个孤儿被送去读书,教书的老师不懂鄂语,她们又一句汉话也不会说。老师一遍遍地讲:“3,你耳朵的形状就是3;4,一个屋子有4条边”,有一天她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我们平日扳着指头数的1、2、3、4呀!1951年她从内蒙古卫校毕业,因为当时女干部像金子一样珍贵,被分配到妇联工作。
孟松林把定居这一生活方式的改变称为鄂伦春人的“第一次飞跃”。是啊,从原始社会一举进入社会主义社会,中原2000多年的历史在这里被浓缩为几年,这无疑要经历一个艰难痛苦的适应过程,许多人放下猎枪发现自己学不会种地,更别说去工厂做工,连读书都那么让人头疼。但勤劳智慧的鄂伦春人到底完成了这一过程,而且还涌现出许多杰出的人物,孟松林便是其中之一。
现在鄂伦春人正在进行“第二次飞跃”,即由单一狩猎向多种经营发展,加速进入市场经济的轨道。
1994年8月,当我们驱车走过鄂伦春旗的山山水水时,这里正是榛落豆黄的丰收季节。在鄂伦春人聚居的古里乡,幢幢红色砖房整整齐齐地镶嵌在绿色的草地上,50多岁的女乡长吴长玉告诉我们,这是政府80年代为猎民盖起的新房。猎民每月有20多元的护林费,每个孩子有14元助学金。鄂伦春自治旗已普及了9年义务教育,大学生在人口中所占比例在各民族中居于前列。而如今的年轻人已不再依赖国家,他们努力学习农业技术,种大豆种蔬菜,在院子里培育木耳,再加上采蕨菜、蘑菇、榛子山果,1993年人均收入800多元……
40年弹指瞬间。桦皮船、斜仁柱、兽皮衣已成昨日烟尘,只有在民俗博物馆才能一睹真容,而近2000名鄂伦春人正有滋有味地过着纯正的现代生活:从旗首府阿里河暮色中的露天舞会,到猎民村铺着红地板摆着彩电音响的家;从大杨树镇出现的第一个合资企业,到第一个种粮大户何排山……鄂伦春旗已从几乎一片空白的原始经济发展到以森林、农牧业为主体的民族经济体系;木制品加工、商品粮油生产、煤炭电力、乳品建材等从无到有;城市建设、商贸金融、交通邮政、广播电视等都每天发生着新的变动,6万平方公里的鄂伦春自治旗令亲睹它变化的人眼酸心热。


第10版(民族大家庭)
专栏:

  现代文明的脚步
——果洛牧区见闻
张小平
汽车翻过海拔4782米的尼卓玛山,眼前景观一下子由身后的灰色变成了水绿色,草地延伸到山顶,黄色、红色、粉色的野花一片又一片,清澈的雪山溶水沿着山谷欢快地向东流去。同行的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州委宣传部桑杰快部长告诉我,现在进入了玛沁县。
玛沁县农牧局长多旦才让显得特别自豪。我问他,自治州成立40年来,牧区最大的变化是什么?他不加思索地立即回答说:是定居放牧,实现三配套。
谁都知道,逐水草而居,是游牧民族世代沿袭的生活方式。而今,世界进入了20世纪90年代,安多牧民难道就要带着这种古老的遗风进入新世纪吗?多旦才让说:藏族也有和汉族一样的谚语: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山外的新生活,内地的新变化一年又一年地吸引着他们,呼唤着他们。20年前,一位高大健壮的藏族干部来到了东倾沟乡,这位牧民出身的乡党委副书记叫角巴加,他看到,这里的牧民每年转换冬夏草场,要搬两次家,大搬家的生活方式把牧民和牛毛帐篷死死地捆在了一起,一代又一代,永远与苍天和旷野为伴,远离现代生活,远离现代文明。“祖先传下来的规矩,我们还要传下去吗?”角巴加一次又一次让自己回答这个问题。他看到,这里是黑土滩,到处是地老鼠,到处是地洞、土坑,没有像样子的草场,这样下去,牧民们不是要永远在原始落后的生产方式迷宫中徘徊下去吗?回答是否定的。于是,角巴加开始了他一生中最漫长的一次游说,他一头扎进大草原,走出这个帐篷,又进那个帐篷。他对那些朴朴实实的藏族牧民们说:“时代不同了,过去没吃过的饭,现在要吃了;过去没住过的房子,现在要住了;过去没走过的路,现在要走了。”他带头试种良种牧草,搞围栏,盖简易房屋。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牧民们看到了新的生活方式,尝到了现代文明的甜头,慢慢地都跟着干了起来。
我们在东倾沟乡政府见到了老英雄角巴加,藏式房屋里挂了许多锦旗、奖状,还有一张长长的照片,镶在镜框里,那是几年前,他到北京开劳模会议时同中央领导的合影。他告诉我们,他们在全州第一个实现了五配套,比三配套还多了两个,就是每户牧民都有定居房屋、围栏、草场、畜棚畜圈和五亩饲草基地。我们在这个乡的定居点看到,牧民们的房子都是红砖瓦顶,房前屋后都有一片很宽阔的草场。不少人院里有风力发电机,高高的轮片迎风飞转。过去转移草场要走一天,现在,最远的草场也就是4个小时的路,许多牧民出门就能看到自己的草场。这里的社会秩序也很好,到远处放牧,家里不留人,东西从不丢失。
走进25岁的牧民安措的院落,只见两个孩子在阳光下正甜甜地睡觉,她家有137只羊,6头牦头,还有4匹马,去年收入8900元。看着她那堆满笑意的脸就知道她的心情。一位80岁的老阿依(老阿妈)听说我们从北京来,拉着我们的手说个不停。她说,我全家5口三代人住在一起,我一个人住一间,我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就给儿孙们看家。问她有什么困难没有,她说,什么困难也没有,现在定居了,再也不用搬来搬去,家里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现在,只要自己不犯错误,没有人批评你,大家都是自由自在地过日子,我也想多活几年,要是年纪轻些,我还要到北京去看看呢!
在乡里,我们还走访了一位喇嘛出身的民间藏医,他叫安珠,住在一个平缓的山顶上,房子是新盖的,门前开满了野花,草地上的蘑菇俯首皆是。安珠曾去西藏拉萨和甘肃夏河学习藏医,他自己到山上采药,回来后自己配制,周围的群众都愿意找他看病。我们惊奇地发现,这位早晚还要念经文的藏医的寝室里竟然挂着一张崭新的世界地图,收音机放在佛龛旁边。这情景,使我们感慨不已,人们对果洛人是应当刮目相看了。
的确,果洛人正一步步向现代文明靠拢。这里牧民的围栏用同一规格的条钢做立柱,用粗号铁丝和固定片围成整齐的铁篱笆。棚圈更是气派,一间有60平方米,用砖、石头、水泥和木头砌成,国家拨抗灾基地建设基金,每个棚圈投资2400元。靠风力发电机,牧民们还能看上电视,听到广播。现代文明之风已经吹到这里,难怪乡里引来了不少外地做买卖的人,这两年,街上还出现了回族、撒拉族同胞开的饭馆。
更让人感到意味深长的是,近年来,许多牧民家里都买了尼龙布做的花花绿绿的小帐篷,放牧时带上,夏日牧民狂欢时更要带上。一顶顶红色、黄色、绿色的帐篷就像是草原上的格桑花,盛开在果洛大地,盛开在藏族牧民的心坎上。


第10版(民族大家庭)
专栏:这里星光灿烂

  王崇愚:科学院的满族院士
侯春燕
在他的实验室里,计算机就是他的实验仪器,一张元素周期表常常引发他的思绪。他时时沉浸在电子、元素、合金的漩涡中,忘了是在行走还是在吃饭。熟识他的人见他那若有所思的样子都称他为‘研痴’。可是,当你与他交谈时,他是那样的精力充沛、思维敏捷、开朗健谈又不失幽默。他,就是我国材料科学专家、中国科学院院士、博士生导师、满族教授王崇愚。
工业材料,被称为工业的粮食。材料科学是对材料的性质、功能进行研究的科学,它是现代科学的支柱之一。科学和社会越发展,就越需要有新的材料诞生。王崇愚从事的就是对新材料进行理论的研究工作。王崇愚五十年代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冶金工业部钢铁研究总院工作。他原先侧重于实践岗位,曾获四项国家奖,五项部级奖。在二十多年的实践研究中,他发现要认识材料的某些特性必须有理论为先导。于是,从七十年代末,他逐渐转向材料科学的理论研究。经过不懈的努力,他终于建立了具有综合优势的一系列研究理论,拥有了一支以他的学生为骨干的颇具实力的年轻队伍。在单位领导和国家自然基金会的资助下,他建立了材料科学方面的十二个理论研究体系。他的论文发表在国内外一流的科学杂志上,引起了同行的兴趣。国内专家们这样评价他:“在材料科学研究领域具有创造性,达到国际先进水平,部分处于领先地位。”一九九一年,他获国家政府特殊津贴。一九九三年又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早在中美建交之初,王崇愚就应邀参加过国际磁学会议。国际科学界著名的贝尔实验室、国际商业机器研究中心都留下了他的足迹。著名物理学专家、美国西北大学艾利斯教授是他在国际上的主要合作者。一九九三年十一月,在美国波士顿举行的国际材料科学会议上,他的研究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王崇愚肩负着国家自然基金会重大理论课题的研究工作。他的研究目标是建立有中国特色的合金理论体系。他坚信,通过探索和攀登,材料科学的研究一定会从自然王国达到必然王国。


第10版(民族大家庭)
专栏:

  “土专家”、“田秀才”活跃侗乡苗寨
本报讯湖南新晃侗族自治县凉伞乡刘坪村杨祖铭等十多名青年,成了周围十村八寨侗民家的座上客。村民们你推我拉,竞相请他们上门传授杂交玉米种植技术。这帮被群众称为“土专家”的年轻人,曾经创造并保持着全省杂交玉米高产纪录。
在新晃农村,据统计,目前像杨祖铭他们这样拥有一技之长的科技青年,全县已有1万余人。他们活跃在侗乡苗寨,成为建设山区“两高一优”农业的“领头雁”。
地处湘黔边界的新晃县,近几年来,非常重视培养农村科技实用人才,特别是青年“土专家”、“田秀才”。全县建起了上有组织,下有阵地,乡有中心,村有队组的三级科技普及网络,23个乡镇配齐了科技副乡镇长,295个村设立了科技副主任。农业、畜牧、林业、科协等涉农科技部门主动参与,积极配合,运用各种阵地向农民传授技术,培训青年农民10万人次。同时,县里还选送了400多名青年农民到中南林学院等大中专学校学习和深造。
科技青年队伍的迅速崛起和壮大,推动了该县农村科技进步的步伐。目前,湖南农村推广的十项大宗农业新技术已全部在该县生根、开花和结果。全县建起了优质稻、优质水果、优质烟、中药材、特种水产、畜牧养殖等40多个高效农业示范基地,面积6万多亩。
(王身祥)


第10版(民族大家庭)
专栏:

改革开放给甘肃肃南裕固族自治县带来了勃勃生机。1993年,全县地方财政收入比1954年建县前增长94倍。电视机、洗衣机、摩托车走进了农牧民的家庭。看!参加县庆庆典的裕固族姑娘们多神气!
 陈传锋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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