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6月2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长者阳翰笙
=叶君健
1993年6月9日上午,左奇大姐匆匆来访。她面上带着哀痛、悲凄的表情,我立刻就有了预感:一定有什么重大的不幸事情发生。她的喘息平定下来后,向我宣布一个万万没有料到的消息:阳翰笙同志于前天(1993年6月7日)逝世了。她是刚从翰笙同志寓所的灵堂回来的。我们相对无言,心里的沉恸没有任何语言可以表达出来。
我和左奇大姐是土改时期的战友。那是一次翻天覆地的斗争,我们同属一个小队的工作组。阳翰老当时就是我们土改工作队的领导——也可以说是统帅。土改工作是从1951年冬天开始,到第二年7月结束,持续了大半年。地点在广西柳州专区。这也是中国最后一批的土改。广西长期在军阀统治之下,整个地区成为土匪出没的渊薮,而我们这个土改队伍,男男女女,一千多人,又都是白面书生,除了少数如左大姐这样的老干部外,大都没有经过斗争的风浪。阳翰老带领这样一个队伍,进入一个土匪成群的地区,改革几千年的封建土地制度,可以想见,工作的艰巨也是“史无前例”的。
果然不错,在我们到达柳州县城,还没来得及铺到乡下去之前,我们的队伍中就混进一名冒充当地土改干部的奸细。他在夜里趁大家熟睡之际,一连用暗枪杀了三个正在熟睡的队员。幸亏我们队里的吴塘同志(前外语学院院长)及时惊醒,在敌人还没有来得及杀害第四个工作组员以前,及时跳起来展开搏斗,最后在许多组员的围攻下制伏了这个敌人。这就是我们那场惊天动地的土改斗争的开场白。但翰老指挥若定,沉着应战,通过学习,亲切的座谈和敌我斗争形势的分析,把大家的心情稳定下来了,也加强了我们斗争和必胜的信念。于是我们便正式铺到乡下各村,展开工作。
我当时所理解的作为文艺创作家、理论研究家和电影工作者的翰老,居然是一个改造人——人的生活条件和灵魂的伟大工程师。这是我想象不到的事,但这加深了我对于他的理解和尊敬。他是那么平易近人,他诚恳的态度,有什么问题总是推心置腹地和我们交谈,我们——自然包括朝夕与我相处的左奇大姐——无形地把他当成良师和益友,数十年都如此,直到现在。
事实上我个人和翰老的接触早已经开始,那要追溯到40多年以前,国共第二次合作的时候。那是1937年8月我从日本被那里的法西斯当局驱逐回国以后。抗战已经正式开始,以郭沫若同志为首的政治部第三厅已经成立,我被吸收进去作为一个对外宣传的干部。翰老是三厅的主任秘书,也就是说三厅的日常具体工作,对内对外,都得由他执行。当时武汉是政治、文化和军事的中心。外国的记者、来访的文化界人士都云集武汉,三厅成了他们特别要访问的对象,因为他们知道三厅给他们提供的有关抗战的情况和战时民众的思想动向要比国民党宣传机构所提供的可靠得多。我们要接待他们,此外,国民党作为一种联合抗战的姿态,还给三厅晚上半小时的对外广播机会。这个机会我们很珍视,得充分利用。但三厅搞外语的人只有寥寥几名,以我最年轻。面临着这样一些任务,虽然我还能相当熟练地运用英语,但我却是胆怯,因为我从没有做过这样的工作,而我也体会到这种工作的政治性强,特别是在国民党特务的睽睽的监视下,不能出半点差池。翰老知道我的思想顾虑。他经常用极为温和关心的语气,鼓励我大胆去作。在某些具体的外事活动上,他还给我详尽、仔细的指导。引用他回忆录中的话:“……特别是叶君健同志,里里外外,笔译、口译、有时还加上英语广播,整天忙得不亦乐乎。”
人生的道路有时很偶然,但也不偶然。我进入三厅工作有一定的偶然性,但我一生搞对外宣传工作却不偶然。这是因为,翰老的谆谆诱导和热情鼓励,使我对这项工作发生了感情,逐渐了解了它的重要意义,以致我一直不愿意放弃。每次当我回想起我过去几十年所遵循的道路,我就忘不了翰老。解放后大家都忙,但在一些公开的场合我还能不时见到他。只有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他在“四人帮”的监狱里一蹲就是9年,长期不通音讯。1991年秋天一个下午,左奇大姐和我一同去他的寓所,交谈了一个下午,非常愉快。1992年春天我们又一同去看过他。这时他的心情特好,在座的还有宋平等另外几位朋友。大家看到他的身体那么健康,非常高兴。今年我曾经与左奇大姐商量,找个时间再去看他。但翰老的女儿告知,翰老已经住进医院,建议我们暂时不去,以免受到感染。我们打算待翰老出院后再一同去看他。但这个机会现在没有了——永远也没有了!我感到难以形容的遗憾,而这个遗憾却是再也弥补不了,奈何!


第8版(副刊)
专栏:热点透视

  我们吃什么
——少儿精神食粮透视
余同友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经济生活异常活跃,人们忙下海,忙发财,忙得不亦乐乎,然而,在这一片沸沸扬扬的声音里,还有一声声稚嫩但却是集团效应的呐喊——我们今天“吃”什么?这声音来自我们的“未来”,也就是今日的少年儿童们。社会正走向小康,他们却“吃”不饱。
有人说:“中国的儿童电影是一流的。”此话不由得你不相信。仅中国儿童电影制片厂,至今已有五部儿童影片在国际上夺得十多项大奖,如《哦,香雪》和《火焰山来的鼓手》在柏林国际电影节上连获“金熊奖”。成就不可谓不大。可是也不由得你不相信,一九九二年童影厂和其他电影厂共拍出儿童故事片十二部,而在全国数得着的某大城市的电影发行放映公司只买了两部影片的拷贝。儿童片的市场行情之不景气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你走进影院电影放映广告牌前,不少地方显赫标明“少儿不宜”的字样。当年一部《小兵张嘎》牵动亿万童心的盛况,如今压根儿就不要去想了。
少儿电视剧的情况更甚。据统计,一九九○年儿童电视剧为九十部一百零二集。一九九一年为二十六部五十九集,一九九二年只剩下十五部三十四集。而同一时期内,全国电视剧生产呈上升趋势,电视剧数量从二千部上升到五千部,儿童电视剧所占比例还不到百分之零点七。而其中的动画片几乎有一半还是日本、美国等外国的。
儿童们不得不加入到父母的行列,懵懵懂懂看他们看不明白的成人片、成人剧。
九十年代伊始,东邻日本以车田正美的《女神圣斗士》等为代表的长卷多集系列日本少儿书籍,汹汹涌涌席卷神州大地,一时间,印有“时代战士”、“变形金刚”等的画册风靡孩童世界。这些“科幻”加“武侠”很平常的“洋小人书”为什么如此热火?这些年来,为孩子们所津津乐道的儿童文学作品少得可怜。据报载,前几年在波兰华沙举行的一次世界科幻小说年会上,代表中国登台亮相的竟是六十年代创作的《大闹天宫》!
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减少,与轻视“少儿作家”不无关系,少儿作家后继乏人,创作队伍越来越弱,适合中国少儿口味的优秀新作品就必然越来越少。
有一则笑话,说现如今六七岁的孩子们,所唱的儿歌就是电视广告中进口杀虫剂“禾大壮”的广告歌:“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这笑话让人总有点笑不起来。而今,你走进学校,老师教唱、学生平时哼哼的,许多都是社会上的流行歌曲,大人们热什么,孩子们唱什么,稚嫩的嗓子里也是“爱你爱你就是难以开口”一类。
今年六一儿童节,安徽省某地区举办了一次少儿卡拉OK擂台赛。擂台赛开始后,参赛的小歌手们对组织者提供的歌曲不感兴趣,多数表示不会唱。在参赛的几个组别中,小学组的同学唱得最多的是《采蘑菇的小姑娘》、《闪闪红星》等旧歌,初中组歌手最少,因为缺少可供他们选择的歌曲。


第8版(副刊)
专栏:茶楼

  山东大葱
徐城北
潍坊风筝会,京、津、沪的京剧名伶你来我往凑热闹,于是潍坊票界为其接风、送行的小宴便多起来。遇到吃烤鸭,最惊奇处不是夸奖鸭子,而是赞美大葱,因为这是山东的大葱啊!主人请客人空口品尝几根葱丝,不仅脆香,而且还有一丝丝甜!
陪客当中的一位熟人,偷偷指着被他们称为“杜总(经理)”的主人讲,他就是一根大葱,一根地道的山东大葱!去年风筝会,北京来了位唱旦角的名伶,旦角特和气,可琴师处处放“份儿”。一次联欢,杜总请他为一位票友拉二胡伴奏,琴师眼睛朝天愣了半天,才慢悠悠说出一句:“我只会拉京胡呀……”杜总没再勉强,只说了句“我反串段老旦戏《罢宴》——”琴师无奈,只得拿起二胡凑合了一段。不料杜总唱完,向琴师道过“辛苦”,然后又向剧团同仁连连拱手:“今天实在不凑巧,因为一桩小事坏了兴致,原来约定的小聚取消。”说罢扭身就走,他“罢宴”了。剧团同仁没吃上这顿饭,回去把琴师一顿数落。
我陡然萌发了兴致,此后便随时随地体味起当地人物言谈办事中的“大葱味道”。
次晚演出过后,潍坊一家大厂的厂长推开了宾馆房门:“徐公,听说刚才谢幕时,我们市委书记约请(李)世济同志,明天一早出城看风筝‘放飞’,果有其事?”我点点头。“不成,约‘角儿’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啊。我们5000人的企业,早约好了明天与世济他们联欢,书记一拉了去,我怎么向工人交代?……”我悠悠地笑了:“别急,世济已婉谢了书记,明天参加你们的联欢,准时不误。”厂长乐了,言谈中的“辣劲”开始消退。
又一日,市委宣传部的部长到宾馆看我,没料到是女同志,年纪不出四十。今年是潍坊举办第十届风筝会,是大庆,我和部长又是初交,自然要说几句赞美的话。部长一挥手,“经验固然不少,问题就更多……”好泼辣。谈了一会儿,部长看看手表,“对不起,我又得去‘赶场’了,来的外宾太多,不见见不合适。您是内宾,改日再详谈,别有顾虑。听说您想到青州去看看,我已经安排了。青州是潍坊下面的一个县级市,是个好地方,城市建设比潍坊整齐,周围的古迹也多。”说罢飘然而去,我不禁微笑,又一根大葱。
女部长又从门外探回了头,“我就是青州人。”
我望着那失去的踪影,心中品味着:是辣?还是甜?


第8版(副刊)
专栏:

  游玄中寺
郑颖
从太原出发,沿太汾公路经晋祠、清徐,过交城城关西行约四公里,宽阔的沥青公路右侧立着的“玄中寺”三个大字便跳入眼帘。
沿着蜿蜒的山路,来到“玄津桥”边。这里四面环山,一线通天。桥下,涧水淙淙,清澈如镜。过玄津桥,循石径登上石砌甬道,一座双柱单门悬山古朴牌楼上书“永宁禅寺”,这是当年唐王李世民朝拜玄中寺所赐寺名。玄中寺也因此而逐渐成为久负盛名的净土古刹。
玄中寺建于北魏,名僧昙鸾、道绰、善导三位大师在此研究佛理,弘扬净土宗教义,后传到日本,尊为“三祖”,被日本净土宗视为祖庭。多少年来,日本和东南亚各国前来拜谒者络绎不断。
玄中寺东西两侧,各有一座附属寺院,居寺西边是祖师堂,祖师堂内供奉着由日本佛教信徒1957年远涉重洋奉送来的昙鸾、道绰、善导三位大师的画像。三位高僧既是佛教的“祖师”,又是中日相交的使者。他们与扬州的鉴真和尚功德比肩。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