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4月1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春上枝头 (中国画)王复舜


第8版(副刊)
专栏:中国匹克杯精短散文

  村人(二篇)
杜央
菜庵
村西南有一大片菜地,菜地里有一座看菜庵,看菜庵里住着父女俩。
“瞧吧,瞧吧!非把闺女惯坏不成!农家女娃,羽绒服、毛呢大衣、彩色自行车……几乎是有求必应,要什么给什么。须知财东家惯骡马,穷汉家惯孩娃……”
听着人们的议论,庵主只是笑。笑得如酒醉。
一菜地的画儿,一菜地沉甸甸的诗。
……红萝卜是谦谦君子,将肥硕的艳红几乎全部隐进土里,只留朴实的绿缨儿对着太阳感恩戴德般地微笑;白萝卜是憨直的壮汉,站着裸露无遗;菜花们将大圪塔乳白的果食隐在壮梗肥叶的遮掩里,真似一个个羞答答光彩照人的初孕妇……
可是清晨每当目送卖菜的女儿扯着轻雾走远时,他又会倚着菜庵的门框叹息。当年他是个“工分迷”。年轻力壮,凡是能挣高工分的地方,别人不去他都愿去。夏天里看场,秋天里护秋,外出修水渠挖水库,一年中几乎要有8个多月的时日在外边住,弄得老婆在家守空房。后来不知得了一种什么病,撒手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抱着两岁的女儿,曾经哭昏过。
如今他娇惯女儿,也娇惯这片菜地,“娇惯”眼前这越看越爱的生活。
小瞎子
村头有棵老槐树,老槐树下有一景:“风气篓”老陈耸肩缩背坐在货车后卖烟卷儿,小瞎子坐在地上仰着脸儿听收音机。
然而到了早秋登场,这景便残缺了。没了听收音机的小瞎子。小瞎子娘说,生下来水汪汪好大好亮一双眼,可怎么会是瞎子呢!因为瞎,山岗上、小溪边,甚至家屋里街道上也很少见他的身影。只是在吃饭时爹娘才记起了他,站在门口叫:“娃儿,吃饭喽!”
接下来便是马杆从老槐树下立起,轻叩着铺街的石板儿,还有抱在怀里的总也不停音儿的收音机响。
那天,收音机沉默了。小瞎子对着黑暗里的老陈说《岳飞传》。在场的还有一个人,戴草帽、背照相机,听一阵那人便听傻了。了不得,小兄弟竟知晓这么多!魔鬼三角洲、明治维新、万有引力、萨达姆、黛安娜、袁阔成……
第三天,对,就是第三天。收音机里响了一条为小瞎子寻求老师的新闻:“哪位曲艺界的朋友……请与……”
村人们问小瞎子的父母那是怎么回事,小瞎子父母不知道。父母问小瞎子,小瞎子也说不知道。
后来村里来了两个人把小瞎子接走了。再后来村人们在收音机里听到了小瞎子说的《岳飞传》、《三国演义》……
(作者单位:河南平顶山市郊区文化馆)


第8版(副刊)
专栏:

  八面来风
方竟成
眼前这宽平的新火车站的广场,过去曾是一片毛猪场。通往高处铁道线的窄小甬道,常常拥挤着猪的嘶叫、猪的尖鸣。一群又一群出名的“两头乌”猪,从这里装上了一节节棚车,运往四面八方。
这座小城由于一个闻名遐迩的小商品市场的强大刺激,焕发出90年代的活力。人来车去,八面来风,兴商建市,经济潮涌。交通“肠梗阻”首先要排除,需要一个现代化的火车站,需要时代宽敞的通道。大气派大布局的火车站便应运而生,重要的特快都在这里停靠。而几年前,还为这里的老站“级别”不够等原因,为几趟快车在这里停不停靠,意见不一,一直议到京城……
时逢隆冬,阳光如金币般在广场中央一个喷水池上闪闪烁烁。乘车的旅客大多提前到这里,观景般细品这里别致的建筑以及一条东西走向的大道。我注意到喷水池旁一座圆形的亭式建筑。四周海蓝色的落地玻璃构成了水晶宫殿般的氛围。走近处,才发现这是由扇型独立小间组合而成的直拨电话亭。当地人说得很有哲理:“到这里,不但要使你日行千里,还要给你千里眼和顺风耳。”
据说,这个地方的“父母官”,前些年给北京挂长途,两天也没挂通。而如今广场、列车、直拨组合在一起,本身就说明了一个时代的巨变已经发生在我们生活之中。如果说,广场给你以出发的豪迈,列车给你以行进的奔驰,那么直拨则将你与世界、与生命的节奏、与远方的思念,紧紧相连。
我们为了公务,为了亲情,为了许诺,为了叙情,到了车站,买了车票,出发前,直拨与你紧紧相连的电话号码,与他或者她通话,将会使你的旅途美丽而且踏实,也会使对方在期待中有了结果。我们为了事业,为了建设,为了友情,为了故乡,来到这里,准时抵达,报告给挂念的人们,这“直拨”又是“及时雨”……
我注意到,这“直拨”通往四面八方,有大声的,有哭泣的,有手舞足蹈的,宣泄着感情,诉说着见闻。世界那么小,就在身边,世界那么大,离开了几小时,就有许多值得通话的新闻。来了去了,门开门合,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朝朝暮暮,风风雨雨……
我注意到,在列车出发前,许多颗心已经出发了。很多旅客是手心中握一片火车票走进这电话亭的。在崭新火车站宽大的布局中,这小小的直拨电话亭,使四方旅客感受到了八面来风。他们从这里眺望即将开始的征程,一切洒满了阳光,一切铿锵有力……
(作者单位:浙江金华侍王府纪念馆)


第8版(副刊)
专栏:

  高山花园
黄征辉
公路在峰岭间盘旋而上,当地人称脚下这山为“三重岭”。翻过山脊,地势缓缓斜降,高山盆地之风物在眼前次第铺展。翠峰屏围,良田平旷。屋舍新旧交错,门楣与屋檐兼融了闽西和闽南的情调。一溪泉山在盆地中央蜿蜒而过,两岸丛丛簇簇的翠竹,如一群群青衣少女。这便是闽西南交界处的漳平市永福镇。
路边,田头,屋后,时不时亮出一片花圃。茶花、兰花、瑞香……据说,本世纪30年代,一位法国园艺家到此采集了1200多个花卉品种。宜花宜草的水土气候,成就了这一块花的家园,花的仙界。历史进入80年代后,商品经济的信风度过了“三重岭”,永福人开始知道花卉不仅能装点自家的前庭后院,怡然玩赏,且可以运销山外,为广阔的人世增添芬芳春色。于是乎,全镇几乎家家培卉,户户卖花。山里的人纷纷下山,山外的连连上山。花乡声名乘着版面,乘着电波,传到江南江北,传到国门之外。丰腴华彩的五色茶花,祥瑞风雅的金边瑞香,在海内外登堂入室。一年一度正月初六的花圩,万头纷攒,古意中漾动新音,“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观花回”。镇中十字街口,塑了一尊“茶花仙子”石雕,通身雪洁,欲把怀中鲜花敬献世人。望着仙子的盈盈皎容,可以想见花圩之日的缤纷花事、如潮市声。
海潮有涨有落,花潮亦然。花卉市场曾一度饱和,甚而供多求少。永福一批后起的花农大户一时络绎蚀本。呛了几口商品海洋的咸水,花乡人日益聪明。他们瞄着山外的市场,挖掘着这块盆地的优势所在。几年过去,这里产的烤烟和蔬菜,成了与花卉三足而立的大宗商品。一担担金灿灿的烟叶,进了著名的龙岩烟厂;一车车脆生生的茭白、卷心菜,端上了闽南人和广东人的餐桌。在羊城一家旅馆里,长年聚集着流动的几百名永福籍推销员。
永福街口,耸着一座半圆形四层新楼。楼主胖墩墩,一副精明相。当年曾以养花有道荣膺“全国新长征突击手”称号,而今他仍然拥有价值8万余元的花卉,但新辟了两百亩果园,已投资数万,他在家门前,挂起了一块新牌:“果木蔬菜花卉水果经营部”。与他倚门斜对的另一家主人,前些年以卖花收入盖起了“望月楼”。去年始,他将“望月楼”改成了旅馆,年营业额50万元。他也依旧爱花、养花。楼顶偌大阳台,搭起了遮荫竹棚。但见上千盆墨兰、秋兰、素心兰,在棚内列成方阵。缕缕馨香,透鼻沁腑。一大片涓涓滴翠的剑叶,抒写着花乡人家的美好风景。
(作者单位:福建省连城县委宣传部)


第8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论“一哄而奖”
杨洪立
近来,有关重奖的消息常常见诸新闻媒体。从重奖奥运金牌得主,到重奖科技有功人员,又扩展到重奖各行各业、各条战线做出突出贡献的先进模范人物。大有“一哄而奖”、“以重为尚”的趋势。这就不能不让人生出几分忧虑。
诚然,给做出突出成绩的人物以重奖,不仅可以激励人们奋发上进、拚搏创新,而且也符合按劳分配原则,自无可非议。特别在人们吃惯了大锅饭,过惯了悠闲日子,不敢言奖、不愿冒尖的情况下,重奖一部分佼佼者,对于激励民心士气,更可起到暮鼓晨钟的作用。
但是,不论干什么都怕刮风,重奖亦如此。重奖一旦成风,就会带来另一些负效应。比如,你奖1万,我就奖两万;你奖5万,我来个10万;你奖汽车,我就奖洋房,等等。大家群起效之,就会失去奖的价值和效应。再说,这样以“重”为尚,也会使奖背离奖的目的,使奖的“含金量”产生大的差异,从而引起新的不公。还有,给谁奖,不给谁奖,也不能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此外,如此“一哄而奖”下去,无形中又会助长什么思想也是不难想象的。有人说怪话,“千讲不如一奖”,这是对政治思想工作的讽刺,恐怕也是对“一哄而奖”的揶揄。近日又看到这样的新闻:某单位大张旗鼓地重奖学雷锋先进人物,每人都领到了数目可观的“红包”。这就很值得商榷。尽人皆知,雷锋精神的一个重要之点就是大公无私,学雷锋很重要的一条也就是要勇于奉献。给学雷锋先进人物发丰厚奖金,不是有悖于雷锋精神吗?固然,我们不能让学雷锋典型吃亏,但单纯用金钱来补偿这种“亏”,总令人感到有点滑稽,是对雷锋的不恭。
我以为,重奖应该提倡,应该继续施行。但是,决不可刮风,弄成一种追求轰动效应的时髦;对于该给谁奖不该给谁奖,应当“有个说法”,不能长官意志,率意而为;对奖“重”到什么程度,按什么比例,由谁提议,谁来批准,谁来执行等等,都有必要做出明确规定。一句话,奖也要逐步走上制度化、规范化轨道。“一哄而奖”,“奖你没商量”恐怕不大妥当。


第8版(副刊)
专栏:

  听雨
张燕生
雨的过程
是一种从地上到天上
由天上复地上的飞跃
当雨从朴素的农谚
滴落到辛勤的人们肩头
我看到一种奇异的脉象——
嫩绿的芽儿轻舒眉眼,
长街开遍斗妍的花束
金黄的粒儿涨满成熟
乡镇飞瀑溢彩流珠
嘀嗒嘀嗒
嘀嗒嘀嗒
一颗颗圆润一声声脆亮
枕着山样的麦秸车听雨
彩虹摇动美丽的桨
小船儿推开了波浪
嘀嗒嘀嗒
嘀嗒嘀嗒
沉稳的心摆晶莹的心房
中国,站在敞亮的屋檐下听雨
雨停时
苍劲的穹窿
旋转着一片亮丽的云霞


第8版(副刊)
专栏:

  迎春曲
莫少云

风轻轻撩人,这就是春了。
日暖暖的摸人,这就是春了。
在乡下,春从小溪的潺潺流水中走来,由那一朵朵细碎的野花蓓蕾陪着走来。在乡下,春是一幅艳阳的图画。在城里,春没有自然的色彩。
眷恋春天,其实,我们在眷恋心里的一片绿洲。在高高的阳台,看一片水泥森林,骤然觉得近午的太阳眸光朦胧,春风在一片喇叭的鼓噪中变得烦闷而浓浊。春雨过后,那远处的山峦才显出它翠绿的本色。
在城里,春天挤在人们的指头。在商品经济的旋律中,一年之首的春天,奏响提高效率百分比的第一乐章。股市起落,是春的变奏曲。
在城里,追赶春天的脚步,是从小巷开始的……

我常做春天的梦。那梦是带着韵味的,从“杏花未湿疏疏雨”,到“杨柳初摇短短风”,到“嫩水挼兰,遥堤影翠,半雨半烟桥畔”,到“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春意绵绵。
我常常在梦中寻春,那象征着春天的跳荡的音符,繁复的色彩,鲜花的笑靥。其实,春不必寻觅,花在哪里,春就在哪里;歌在哪里,春就在哪里;笑在哪里,春就在哪里。
春没有忧虑,她有太多的欢乐。
春不会沉默,她有太多的笑语。
在深冬的寒夜,做一场春天的梦,那是一种绝妙的享受。

花瓣落下,一地绯红的时候,春就要走了。
别叹息“春易老,细叶舒眉,轻花吐絮,渐觉阴成幔”,且看桃李枝头,占尽明媚春光!
我最欣赏那一幅勤耕烟雨图,农人扬起的牧鞭,牛奋起的双蹄,种子是春天至爱的尤物。不几天,那一片沃土,就拱出一派娇绿:春在成长。
春光易逝,那就努力耕耘吧!
(作者单位:广州花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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