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3月2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名人风雅

  艾青依旧迷人
刘梦岚
“迷人的艾青”,智利诗人聂鲁达曾这样说。
迷人之处自然不是外貌,而是内涵。他的撼人心灵的诗迷人,他的纯朴、真实、睿智、幽默迷人,他的坎坷和不幸也迷人。
有人形容艾青:“他是漫长的中国革命激流中的一只木排,起伏,跌宕,颠簸,冲撞……与激流一起曲折向前。”
无论如何起伏跌宕,他却总是“向前”,我想,这就是艾青迷人的魅力所在!
艾青永远在跟命运搏斗。当他“像一个核桃似地遗失在某个角落——活着过来了”以后,他的诗依旧像青年时代那样汩汩流出,而且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不幸的是,正当他要把更多的诗奉献给他所爱的人民时,病痛却接二连三地降临到他身上。
1987年,艾青不慎跌倒,造成脑血肿,部分记忆丧失,生命受到威胁,经抢救治疗,他竟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1990年又一次不慎造成右臂肱骨骨折,几经周折,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换了一个肱骨头儿;不想,去年又是脊椎骨压缩性骨折,再次住进了医院。
艾青的病,不知牵动了多少人的心。
除了北京的朋友外,海外朋友、外地读者也不远千里,前来探望。
艾青病房里的鲜花不断,而且总是最多。
1990年做手术时急需肱骨头儿,艾青夫人高瑛四处求助,香港友人以最快速度将肱骨头儿及所需手术器械航运到京,连医生也为之惊叹不已;
去年,一位旅美台湾侨胞到医院看过艾青后,特地从国外买了一个残疾人专用床送给艾青……
艾青,不愧是穷苦的农村妇女大堰河用奶水喂大的儿子,他不肯向命运低头。他又在医院里躺了4个半月,拚命地搏斗,挣扎,终于又脱离了危险,于1993年元旦前夕回到了家里。回到家两三天,艾青就能站起来了。
“艾青命大,又活过来了!”高瑛百感交集。
前不久,我去看望了艾青。他正坐在椅子上看电视,面色红润而有光泽。他微笑着请我坐下,那么亲切、慈祥,那么平静、柔和,丝毫没有与病痛搏斗了许久的、83岁老人的疲惫和倦怠,只有从他额头上那深深的皱纹里,才能读出他的坎坷和不幸。他告诉我,他恢复得不错,并冲着夫人高瑛说:“多亏了她的照顾啊!”
艾青住院期间,高瑛每天去医院探望,还要东奔西跑,四方联络;艾青出院后,她又悉心看护、调理,使艾青很快地康复起来。现在艾青能吃、能喝、能睡,早餐要吃一碗牛奶麦片粥、一个鸡蛋,还有四块饼干。艾青深情地对高瑛说:“我三生有幸,找了你这么个好老婆,来世变牛变马报答你!”
我看到艾青书房里有几根漂亮的手杖,就问他是不是要靠手杖走路。高瑛忙说:“他就是不肯用手杖,非要自己走!”我知道,以前他就不喜欢拐杖,不想病后还这么倔强。
他告诉我他很想念在美国的孩子,也很想念一些朋友。他像孩子般天真地问:“他们怎么不来看我啊!”
他书房的大写字台正对着窗户,窗台上放着一盆盛开的水仙。记得艾青以前说过:“窗户是很美的!”现在,他每天都要坐在窗前看看书报,抬起头就能看到窗外的绿树、蓝天和天上的飞鸽……他还是那么热爱大自然!
他也许不能再写诗了,可头脑仍很清楚,说话仍很诙谐幽默,诗句常从他嘴里自然流出。
“高瑛来了,又像风一样地飘走了。”住院时,他对来探望他的朋友说。
“太阳都起床了,你还不让我起床?”早晨,高瑛让他多睡会儿,他就这样反驳。
病后的艾青,不是依然很迷人么?
他坐在椅子上、微笑着的样子已经刻在我的心上,正像他喜爱的那尊他自己的铜雕头像。


第8版(副刊)
专栏:我喜欢的书

  欲知大道 必先知史
 格尔玛 (蒙古族)
波澜壮阔的中国革命锻造了毛泽东的多样性格,天赋的浪漫气质和现实斗争的需要,促使他把目光投向浩如烟海中外古今典籍,这样,就有了中南海菊香书屋里令人叹为观止的大量读书批注。张贻玖所著《毛泽东读史》向我们展示了一位拥有渊博历史知识的政治家,一位善于“古为今用”的大师。
毛泽东爱读《二十四史》、《资治通鉴》,稗官野史……关于《二十四史》,有这样三个令人惊叹的数字:全书共有3200多卷,800多册,约4000万字。作者告诉我们,毛泽东在50年代到70年代的20年间,几乎通读了《二十四史》!这期间,在1975年8、9月间,毛泽东再次阅读了八册《晋书》,当时,他已是82岁的高龄了。
毛泽东读史,批注最多的是人物传记。这些批注,少则一字两字,多则百字千字,对历史人物的成败得失,是非功过,德才文武,多所议论,别具慧眼,弥足珍贵。
毛泽东读史注重“古为今用”。正如他自己在1956年曾不无幽默地所说:“向古人学习是为了现在的活人。”从中国历代农民起义悲剧性的结局中,毛泽东认识到革命不能“没有巩固的根据地”,在延安整风运动中,他独具匠心地把郭沫若的《甲申三百年祭》“当作整风文件看待”,对于那些独断专行,缺乏民主作风的干部,他形象地喻之为“西楚霸王”项羽……
毛泽东的评注,使历史学变得更加充满魅力。毛泽东曾有过写史的宏愿,惜乎中国革命却把他铸造成了一位伟大的革命家和时代巨人。
《毛泽东读史》由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1年10月出版,竖版排印,装帧精美。书中附有毛泽东读史的有关诗文,信札的手书墨迹多页,堪称精品,值得珍藏。


第8版(副刊)
专栏:五光十色

  黑河摆摊的
何村
黑河的摆摊的,那可叫绝了。不管早晨晚上,那长长的中央街上,永远是一个小摊连着一个小摊。
外地人来黑河,谁都最先来看黑河的摆摊的,那小摊上的商品全是舶来品——俄国货,因此人们叫它俄罗斯商品一条街。
黑河的摆摊的,其实没有“摊”,随便地拿一块报纸、塑料布地上一铺,席地而坐,把兜子里装的大大小小的物件摆在脚前、身后,然后坐那聊天。买主来了,你只管一件件地摸、一件件地看。看好了,相中了,你再找摊主“侃价”。摊主都不善言谈,都不会把死的说成活的,旧的说成新的,破的说成好的,全是直来直去,要多少就是多少,凭你“侃”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也不会变价。你不买,你走了,摆摊的不气不恼,还乐呵呵地送你:“看不着中意的,再过来买哟!”
黑河的摆摊的,都把小摊摆在大街两旁,不分品种,不分中国的、俄国的,摆那儿就卖。大热的天,不管多热,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没有撑伞的,一任那阳光把皮肤晒黑,晒成一个“黑人”。
黑河的摆摊的,不仅是个体户,工人、干部、教师、学生,各个阶层的都有,各种头衔的都有,你从大街这头走到那头,他们笑容可掬,面对所有的海外、省内外的来客,显示着开放城市黑河人的气质、风度和品位。
黑河的摆摊的,把整个俄罗斯商品都摆全了,中国人叫好,俄罗斯人也叫好,海豹皮大衣、紫貂、银狐领大衣,各种高档工艺美术品……蓝眼睛、黄头发的俄国人惊呆了:我们没有的,你们也有。
黑河的摆摊的,都会说俄语,说得自然,说得流利,“中俄一日游”的俄国游客来了,满大街都是俄国话。外地来的客人听不懂,只好站在旁边惊讶,站在旁边瞧热闹。
黑河的摆摊的,都有钱。有多少钱,谁也说不清。少的,摆了一年,买了彩电,买了电冰箱;多的,盖起了小楼,买了小轿车。
黑河的摆摊的,好骄傲啊!


第8版(副刊)
专栏:

  李少南与佛像
汪家明
山东博兴县近年来出土了大批石、铜佛像,引起文物、考古界的注意,权威的《中国美术全集》收入其中多件珍品。这批佛像曾一度散落民间,饱受摧残,收集整理并使之重现光彩者,是博兴县一位普通文物工作者李少南。
李少南今年五十二岁,擅美术,能指画。一九七六年,他初任文物管理员时,县文物所尚无一件馆藏文物。那年五月,张官村村民挖房基,出土了一坑佛像,年代为北朝,距今一千三百多年。当时“文革”尚未结束,佛像被视为迷信,无人敢收,不久即被老百姓陆续挖走。挖去有做了房基石的,有当垫脚石、柴油机座的,也有老人把砸下的佛头偷偷拿回家供起来。
一九七九年恢复文物政策,李少南去张官村寻找佛像,仅村办学校中尚存一二。他以学校为基地,请老师向学生们宣讲国家文物政策,同时宣布奖励标准:佛头一件,三元;佛脚,二元;佛身,×元,等等。一时兴起“寻佛热”,有从家里找的,有从野地、井、湾里拾的,而后张榜公布:某人几件,奖金几元。村民纷传,“石头能换钱呢!”提供线索者,亦奖。有个学生说邻村某人家中有一件大的。李少南赶去一看,果然,被当做猪圈门,尚完整。主人说,你再晚来一二日,我就把它砸了当圆桌了。这件青石菩萨像,是北齐年间珍品。
佛像被埋,是因北魏、北周、唐代有三次灭佛活动。灭佛期间,庙宇被毁,和尚被杀或还俗,佛像被砸。有虔诚者,冒死把佛像埋到地下保存下来。
一九七九年至一九八二年,李少南在张官村周围十一个村,共收集石佛像七十多尊。经过整理(有的是将五块残肢接起来),摆放在一起,好大的阵容啊!于是四下游说,想尽办法,争取到八千元拨款。用这笔钱,他盖了三间屋,四间敞棚,置办了一些家什。较珍贵的佛像,他放到屋里、橱里;一般些的,放敞棚里。屋是乡间民居,敞棚形同马棚,但总比没有遮挡强。每天早晨,他携着一大串钥匙,走过敞棚,走进他的“土博物馆”,去修整、研究那些佛像,如同摸索着无价的财宝,感到从未有过的充实和幸福。
在寻找、收集佛像的过程中,李少南通过广泛宣传,使国家的文物政策在这偏僻地区的人民心中扎下了根。一九八三年,崇德村农民贾效国,在回家路上偶见一角铜锈物,扒开一看,竟是个铜佛像。再用镐刨,一刨一个,转眼刨了一堆。一传十,十传百,人们纷纷去挖。一位名叫孙家俊的村民,得知此事,冒雨来报告。李少南星夜赶至贾效国家,贾说:“我懂得国家政策,就等你来收呢。”李少南说:“你帮我弄到县里,我奖你一辆大国防自行车。”贾一听大喜,立即照办。几日之内,李少南收到一百零一件铜佛像,大约已是此次出土的全部。其中六十件较完整,四十多件有文字,三十八件有确切年代,从北魏太和二年到隋仁寿三年,各时期都有,其价值不可估量。
由于李少南的杰出工作,他被评为全国文化战线先进工作者。如今,他的最大心愿是,建一座真正的古代佛像博物馆,以便让更多的人看到这些文化瑰宝。目前,这还只是一个理想。


第8版(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艺文短波
我国30年代著名女作家萧红的故乡呼兰县,决定今年9月举办以萧红命名的文化节,弘扬黑土地文化,搭筑国内外文化交流和经济协作的桥梁。自1986年萧红故居修复以来,先后有37万多名游客以及来自美国、日本、加拿大、港台等地的海外知名人士前来瞻仰参观。
(白执君)
上海作家叶永烈撰写的反映1957年反右斗争全景的纪实文学《沉重的1957》已由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郑)
陕西作家孙见喜所著的中短篇小说集《望月婆罗门》,已由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其中不少篇目曾获奖。 (西)


第8版(副刊)
专栏:

春风轻轻
(木刻)向恩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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