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2月15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五十年代真知灼见四十年后足资借鉴——
胡风致周而复而复兄:
《白求恩》,读过了。材料太好了,有许多可以使人感动的地方。我相信,如果不是你自己和他有过接触,就是从和他接近过的人得到这些材料的。
这里面许多人和事是真的,我以为写法应如此,因为这原是为的写一个真的人。想象当然要少受限制,但是,想象作用还是重要的,平常我们对周围的日常生活的认识都要想象作用,何况写一个作品。想象作用是,把握住对象底内的关系和它底真实内容底深度,从这抓出它底最特征的表现来。在《察里津》里面,斯大林对于列宁底乐观主义的精神的赞美心情那一段,就是最好的例子。你所写的白大夫死前的那一段心理,不也是得力于想象么?当然,太深入的精神叙述是不容易的,但对于具体的表情、行动、言语,总要先把握住整个的境界和人物心理间的相互关联,然后才能够抓着最特征的东西,使整个人物发光,使整个环境跃动的东西。《察里津》对于真的人,就大半只能写从外面看到表情、行动、言语等,但那些都是由作者竭力取自整个的把握里面的,所以有了真实感。
但这首先得碰到一个问题:作者得建立对于内容的思想态度。白求恩,坚强的战士,真诚的科学者,坚强的性格,然而却一定是有着像你对他最后的回忆所说的幸与不幸的经历,但他到了艰苦□□□(原文磨损)的中国人民里面,向前的战斗和落后的压力(生活态度上的落后压力)中间,“孤闷一点”地战斗着。应该这样来理解这样一个活的人,来理解他“生平最有意义最愉快的时日”底复杂的内容和活的过程,才会捉出最活的特征,也就是最有教育意义的东西,不致仅仅把他底战士的性格和科学者的性格抽象化,因而是不够更有力的了。写这个人,应当当作一个沉重的负担来对待的。那一封遗书(当然是真的),我以为是理解这个人的钥匙,那里面有活人底坚决,活人底乐观,活人底怀恋,活人底人间味……但你所写的和这一对照,你底白求恩就过于单纯了。随便举几个例子:
一、确如你自己所说,周围的人物没有一个写好。但是,把不住周围的人物就无法写出主要的人物的。人物总是互相关联的。我们底创作要求上,不能有一个跑龙套的角色。
二、白求恩底那些政治性的话,不是采自实录还是想象的?如系实录,就要选择,而且最主要的,要把握他说话的心情和处境。如系想象,就更不必说了。写这个人,应该是为了对于教条主义(当然,还有官僚主义、温情主义等)的强烈的攻击,但你反而对教条主义做了一些让步。关于这,从《察里津》可以取得教训的。这一点太重要了。
三、你用了一些设计来说出白求恩底伟大感人处。这无益,而且有害。例如徐连长行前痛哭的一段。如果把握住了真实情势,对于他底哭的几个问话是不会有的(这,要写起来就长了,但我想你会明白我底意思)。在这里,你把真的东西写成假的了。
我说了我想说的,目的是想你把握住整个题材,成功地写出来。这对于思想改造是很重要的东西。只有达到这个目的,才能真正地纪念白求恩。——当然,现在这稿子,也未始不可以发表,然而,太可惜了。至于我底意见,不过是供你参考而已,不一定对的。
匆匆祝健附记
这封信是周而复同志于今年年初翻检旧物时发现后提供给我们的。原信下款早已裁去,他从笔迹和内容辨认出是胡风给他的。在那多灾多难的年代,多亏裁去了“胡风”这签名,才得以保存了原信。只是,写信时间如今已无法确定。周而复同志说:“从内容看,当在《白求恩大夫》长篇小说出版前。得到他的信以后,经过修改才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印行,约在50年代初期。”那么,写此信距今至少已有40年了。由于信纸有些磨损,个别字迹虽经努力辨认,也无法确定,只得以□代替。
早在30年代,周而复同志在光华大学念书时,就和胡风有过文字上的交往,但未见过面。抗战初,他又从延安向胡风主编的《七月》投稿。在1939年10月出版的《七月》第四集第三期上,胡风发表了他反映边区人民开荒自救的小说《开荒篇》,后来又将它介绍给国民党国际宣传处译成英文在对外宣传的英文刊物上发表,改名为《他们打仗我们开荒》。后来,在《七月》上还发表过他的其他两篇作品。日本投降后,周而复同志从延安到了重庆,他俩才第一次正式见面认识。以后各时期,一直保持着工作上的联系。胡风不愿被认为是表功,始终没有告诉他《开荒篇》被推荐译成英文介绍出去的情形。直到1980年胡风平反后回到北京,周而复同志去医院看望他时,才告诉了他。也幸好如此,在1955年的运动中周而复同志才没有受到牵连。
在这封信中,胡风一如既往地关心着朋友的创作,对长篇小说《白求恩大夫》提出了直率的、具体的意见,“我说了我想说的”。以阿·托尔斯泰的长篇小说《保卫察里津》为例,则更具有说服力。信中所表露的他对文学创作的一些观点,评论作品的角度等,对于今天的文艺工作者应该是可以借鉴的吧!因此,在征得周而复同志的同意后,特将此信发表。
晓风1992年10月
(附图片)
胡风像雪村画


第8版(副刊)
专栏:金台随感

  让爱国主义精神代代传
曹勇进
半年多以来,我先后看过三个戏。一个是《王鼎尸荐林则徐》,一个是电视连续剧《杨虎城》,一个是《戈壁情》。剧中的三个主人公王鼎、杨虎城、杨拯陆恰好都是我们县的人,而且其中两个戏又是以秦腔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因而引起了我这个同乡人的浓厚兴趣。更重要的是,这三个戏都表现了一个共同的主题:爱国主义精神。
为了爱国,不怕粉身碎骨,是三个主人公的共同品质。王鼎为了支持和重新起用爱国主义者林则徐,同投降派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斗争,但终因得不到道光皇帝的支持,愤而自杀。杨虎城为了反对外敌入侵,同爱国将领张学良发动了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竟遭长期监禁,最后被残酷杀害。她的女儿杨拯陆,为了祖国的石油开发,自愿到戈壁滩上去,结果冻死在雪地里。这真真是“粉身碎骨全不顾,留得清白在人间”!这三个人虽然同是一个县的人,甚至是同一个家庭的人,但却是中华民族千千万万个爱国主义者中的代表人物,是值得全国人民学习的楷模。
联合一切爱国人士共同奋斗,是这三个人的又一特点。王鼎联合林则徐等爱国大臣,杨虎城联合张学良等爱国将领,杨拯陆联合有志建设祖国的同学,因而各自才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因为国是大家的,不是某个人的,所以需要大家都来爱国,才会有成果。如若不然,单是搞个人英雄主义,于国于民,效果是不会大的。因此,我们向古往今来的爱国主义者学习,仅仅学习他们不怕粉身碎骨的爱国主义品质还是不够的,还需要学习他们联合一切爱国者共同奋斗的品质。
中华民族素有爱国主义的光荣传统,所以说是代代相传的。从这三个历史人物来看,足以证明这一点。王鼎的爱国之举发生在第一次鸦片战争前后,杨虎城的爱国之行发生在全国抗日战争前夕,杨拯陆的爱国之情发生在建国之后。从时间上讲,长达100多年,历经清朝、民国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三个朝代。不论他们爱国的具体内容如何不同,但他们的爱国主义精神是永存的,是代代相传的。还在孩提时期,我就听说过关于王鼎、杨虎城的爱国故事。上中学时,正好同王鼎的后代坐在一个桌子上读书,而这个中学又恰恰是杨虎城将军创办的,因而听王、杨二人的爱国故事就更多了。我虽未对杨虎城的爱国主义精神的来源进行过全面深入的考证,但仅从我个人的切身体会中推论:杨虎城青少年时曾在县城干活,对王鼎的遗宅、遗迹及其后代肯定接触不少,而王鼎有的后代也曾在杨虎城身边工作过,从中必然受到各种启发和影响。至于杨拯陆受她父亲的爱国主义精神的熏陶,那就更加明显了。例如,她外祖母的教育,到戈壁滩之前先去父亲墓地宣誓等等,都是证明。由此可见,爱国主义精神绝非娘胎里带来的,而需要后天培养才能形成和发展。今天,要使热爱社会主义祖国的精神发扬光大,需要老一代对下一代更加自觉地培养、教育才行。尤其是对广大青少年,更应当如此。
要发扬爱国主义的光荣传统,除了进行正面教育之外,还要抵制各种错误思想的影响。例如,有人对我们搞爱国主义教育说三道四,说什么“在这种招牌下完全可能”使封建主义“回潮”;在世界上还存在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的情况下,有人居然主张取消爱国主义,而搞什么“超国家的政府”。笔者认为,对这些错误思想和主张不加批判和抵制,爱国主义教育就不可能顺利进行下去。


第8版(副刊)
专栏:

  雪中童趣
童古丽珂
新年伊始,一场大雪覆盖了北京城。尽管给交通带来不便,但人们还是赞叹道:好大雪!
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我禁不住欣喜。记得从前故乡的雪一冬不化,入冬以后孩子们的主要娱乐活动就是玩雪了:打雪仗、滚雪球、堆雪人,甚至干脆就在雪地里打滚……这些童趣,想起就动心。
来到北京以后,很少再有那样痛快的大雪了。可当我想起三岁的儿子,呵,太棒了!小家伙一定会开心的。
凭我从小练就一身雪中骑车的绝活,下班后飞快地去幼儿园接儿子。当他双脚踩在雪地上、雪花飘在小脸上,那种喜悦,不待言说。一路上孩子像只快乐的小鸟,尽管摔了几个屁蹲儿,可还是唱着跳着勇往直前。我环顾四周快乐的鸟儿并不多,多数家长一出幼儿园门便用各种棉衣、棉被把孩子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然后放上车慢慢推走。顶多爹妈团个小雪球,孩子隔着手套捧着。
我家住在高楼脚下的小平房中,房子虽窄,但小院自成一体,像个大家庭,倒也别有情趣。孩子们推开房门就能在一起玩,特别是夏天,全院七八个小朋友天天都在院子里集会,吃饭不叫几次是决不会回家的。我想今天准又会热闹一番。然而,回到院里,我想象的情景并未出现,这里不见孩子们的身影,只有大人们在扫雪。我见势不妙,竟大喊起来:别扫了,别扫了,给孩子们留点雪玩吧。在我的央求下,众人才算打住,留住了一片洁白的雪地。小儿子也急忙帮腔:“我来扫”、“我来扫”,随即拿起一把笤帚在雪地里上下挥舞。就这样,今晚的玩雪表演正式开始了。邻居家的小姑娘经不住诱惑,也加入了表演队伍。白白的雪地里顿时跳动起两个鲜艳的色彩。他俩的欢呼雀跃引来了不少孩子。雪地里的孩子在乐,围观的孩子也在乐。我说:“让他们也去玩玩吧!”“不行,我们孩子怕湿气。”“太冷了,别冻了手!”在家长的斥责声中孩子们悻悻地回屋了。我真不明白,家长为什么只舍得花大钱在温室里培养孩子?弹钢琴、学美术固然是有益的。可在自然里、在生活中能学的东西、送上门来的锻炼机会为什么却拒之门外呢?看着窗口露出的小脸,我顿生感慨:现在的独生子女受到的关怀太多,失去的也太多。孩子们真可怜。
天色已晚,由于白雪的辉映,外面仍很亮。我做熟饭出来,两个孩子还在玩,雪人没堆好,自己却成了小雪人。经过一番软硬兼施,终于让两个小雪人各回各家。不知是过于兴奋、还是气温太低,儿子的脸蛋红红的,小手也冻得不灵活了,见此状我不禁大笑,儿子也开心地乐了。整整一个晚上儿子都在兴奋中。大人们也相视而笑,像在分享孩子的快乐。


第8版(副刊)
专栏:

  高高的橄榄树
赵海洲
橄榄坝,真是名不虚传。
一条绿如翡翠的江水,流着彩色斑斓的笼纱,流着铛铛的芒锣,流着橄榄的清馨。
“高高树上采橄榄,……”
歌声浸着碧水,歌声充盈欢欣。
心,早已飞往高高的橄榄树。
橄榄树,高高瘦瘦的,临风无垂柳那般卖弄风骚,却有亭亭挺立的伟男子之风度
。它,不如大腹便便的油棕树傲视一切的富有,却将碧玉般的橄榄果丰富人们的
美食。
晨曦洒在傣家特有的孔明帽似的竹楼上,洒在高高的橄榄树的羽叶上,也洒在一
根长长的竹竿上,洒在一个清瘦的孩子的笼纱上。
镰刀森森,竹竿簌簌。
一颗颗橄榄青果宛如翡翠雨,落在青青的草丛中,落在红红的花丛中,惊起白狗
追逐,惹起蝴蝶盘旋。
我倚在篱笆门旁,陶醉在傣家的晨曦中,如梦如痴。
脚步声碎,童声朗朗,一个芭蕉叶包包塞在我的手掌。
待我回过头来,高高的橄榄树下,立着一个披笼纱的小孩,晨曦下,那翡翠般的
蕉叶,那翡翠般的青果,那翡翠般的童心,镀上一层黄澄澄的金光。


第8版(副刊)
专栏:

一串串笑声(版画) 厉复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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