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2月7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探访录

  “生活精神”和书卷气
  ——访著名装帧艺术家曹辛之
  刘梦岚
曹辛之,我国著名书籍装帧艺术家,76岁,从事书籍装帧事业已逾半个世纪,成绩卓著,享誉国内外。今年5月,他荣获全国出版界最高奖——韬奋出版奖。
记者:祝贺您荣获韬奋出版奖!了解您的朋友都说,这个奖您受之无愧,因为早在50多年前您就在韬奋同志身边工作、亲聆他的教诲了。
曹:1938年我离开家乡江苏宜兴,奔赴延安,入陕北公学和鲁艺美术系学习。1940年被派往重庆“生活书店”编辑部,在韬奋同志直接主持下的《全民抗战》编辑部工作。
当时的《全民抗战》是16开本土纸铅印的周刊,每期封面都有一幅特伟同志创作的配合形势的漫画。由于当时制版条件差,常需将画稿复制成木刻,用木刻版直接上机印刷,这是我的主要工作。1941年“皖南事变”后,“生活书店”总管理处被迫迁到香港,我才开始专门从事书籍装帧工作。
记者:韬奋同志给您的最大影响是什么?   
曹:是他倡导和培育的八种“生活精神”:“一曰坚定,二曰虚心,三曰公正,四曰负责,五曰刻苦,六曰耐劳,七曰服务精神,八曰同志爱。”韬奋同志言传身教,令我终生难忘。他是“生活书店”的创始人,但对书店员工,不论职务高低,都平等看待,关怀备至;对工作更是极其严肃认真,总是亲自看校样,有时还亲自安排版面,甚至亲临现场,与拼版人员共同研究。他要求校对工作要以“没有一个错字”为“鹄的”。对读者来信,他尤其重视,经常亲自拆阅并认真回复。这种“生活精神”,真应在今天的新闻出版界大力提倡并发扬光大。
记者:半个世纪以来,您以“生活精神”在装帧园地里辛勤耕耘,结出了累累硕果。您设计的作品约有2000多种吧!其中巨型画册《印尼总统苏加诺画集》荣获1959年莱比锡国际书籍艺术展览会装帧设计金奖;《新波版画集》、《寥寥集》获1979年全国书籍装帧设计奖。
翻看《曹辛之装帧艺术》一书,才知我们所熟悉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莎士比亚喜剧5种》、《毛主席诗词》、《郭沫若全集》等书以及《红旗》、《诗刊》、《环球》、《昆仑》等杂志原来都是您设计的!您的作品有一种独特的艺术风格——整洁、明丽、清新、挺秀,特别是有一种书卷气。
曹:每个装帧艺术家都有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我以为,好的装帧设计,应该有些书卷气,要含蓄、有韵味,让人耐看。鲁迅时代陶元庆设计的封面,如《彷徨》,现在仍耐看。
另外,书籍装帧应当有自己民族的特点,同时也应当表现时代精神。民族形式并不是简单地把几个汉代车马图案或唐代飞天搬来搬去,而是要根据作品的内容、时代的特点加以变化和创新。既要注重时代性和民族性的结合,又要讲究意境美、装饰美和韵律美。
记者:您好像喜欢用和谐的中间色调,不大用强烈的对比色,有时只用一两种颜色,却显得色彩效果丰富、格调高雅。
曹:装帧设计是书籍的包装,但又不同于一般商品的包装,它是综合性艺术,从封面到环衬、扉页、插图、题尾花以至开本、版式等,都必须与书的内容、性质、创作风格相协调。眼下有些书刊的装帧设计,不管与书的内容是否相配,单纯追求感官刺激,搞得十分“花哨”、庸俗,把装帧艺术降低到“地摊儿”水平,文化品位太低了。作为一个装帧艺术家,有责任帮助群众提高审美水平。
记者:这恐怕有赖于设计人员艺术修养的全面提高。您的功夫,更多的也是在笔墨之外嘛!好多人还不知道您就是40年代颇有影响的“九叶诗人”之一的杭约赫呢!
曹:我从小就喜欢美术和文学。年轻时写过不少诗,抗战胜利后编辑过《诗创造》和《中国新诗》月刊。解放前出40年代黄永玉为曹辛之作的速写像。版了《噩梦录》、《火烧的城》、《复活的土地》等。前几年又出版了《最初的蜜——杭约赫诗稿》及与人合作的《九叶集》。
记者:除写诗外,您还精通书法、篆刻、竹刻、书画装裱等艺术,惟其如此多才多艺,才有您装帧艺术的书卷气、高雅情致和大家风度。
曹:艺术永无止境。作为一个艺术家,应当永远铭记韬奋同志倡导的“生活精神”,对艺术,要精益求精,永不自满。(附图片)
40年代黄永玉为曹辛之作的速写像。


第12版(副刊)
专栏:丽珠杯杂文随笔征文

  “绕道走”现象析
  陆彩鸣
生活中常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某地修筑马路,为保证施工安全和施工质量,往往贴出“禁止通行,请君绕道”的安民告示。无可奈何,过往车辆只得绕道而行。这种“绕道走”的现象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不足为怪。然而,在政治、经济等领域里也时常出现“绕道走”的现象,则不能不令人忧虑。
君不见,中央严禁用公款大吃大喝,于是,有人“灵机一动,计上心头”,将公家宴席摆在私人家里进行,遮人耳目地搞所谓“私人宴请”;中央严格控制信贷总闸门,一些企业银行贷不到款,于是便一窝蜂地掀起“集资大战”,利息一个高于一个,使得银行储蓄存款大跌跟头;中央严禁公费出国旅游,于是一些地方党政领导借企业组团出国考察之机,甘愿屈尊充任区区团长,冠冕堂皇地过一把“出国瘾”;……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但总而言之,这些都属于“绕道走”之类,于党于国危害极大,万万不可等闲视之。
“绕道走”的表现形形色色,可谓千变万化,但“万变不离其宗”,其实质都是搞“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说穿了,是与中央唱对台戏,只不过因其极尽欺世惑众之能,手段比较“巧妙”罢了。若不能明察,是极易蒙混过关的。“绕道走”的表现复杂,危害自然也不小,最为严重的,便是践踏了党纪政纪,破坏了政令的严肃、通畅,损害了党的事业。“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中央制定的政策,作出的规定,都是极其严肃的,各级理应认认真真地、不折不扣地贯彻执行,容不得敷衍或是讨价还价,更不能阳奉阴违,搞“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一套。倘若“视令箭如鸡毛”,遇到中央的禁令“绕道走”,便会使政令成为一纸空文,其结果将会使党的事业受到严重损害,后果堪虞!
有鉴于此,无论是在政治领域里,还是在经济领域里,遇到中央的禁令都必须紧急“刹车”,决不能“绕道走”。如此,方可保证党的事业健康发展,走向胜利。
(作者单位:江苏省兴化市政府办公室)


第12版(副刊)
专栏:

  童年与一生
  杨木
谁都有自己的童年,现已在海内外知名的泰籍华人、中华民族文化促进会副会长、年届花甲的陈世贤的童年是与心灵中的一次创伤紧紧联系在一起的。也正是这次创伤,使他在心底播下了爱国图强的种子。
那是在1938年端午节。人们通常在这一天,要吃粽子、穿新衣,欢庆传统的民族节日。可是,五岁的陈世贤,却正随着母亲、哥哥和11岁的姐姐、10岁的干姐,在老家潮阳的乡下避难。1937年发动了卢沟桥事变的日本侵略军,这时已经把魔爪伸向了粤东沿海,交通要道是他们骚扰的主要目标。日本的“零式”飞机不断地在潮汕沿海和铁路两侧扫射和狂轰滥炸。扶老携幼的潮汕市民,纷纷逃离了城镇。幼小的陈世贤,也加入了逃难的人群。
日本人侵占汕头两个月以后,世贤的母亲惦念着被日寇占领的汕头市老屋,从避难的潮阳桂桥乡老家,世贤万也没有想到,映在他眼帘里的,是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插着“太阳旗”的日本巡逻艇,是在沿海岸一带层层包围着的带刺铁丝网,是使当时幼小心灵感到恐怖的狼狗和军帽上戴着飘带、杀气腾腾的日本军人。
最使人感到屈辱的一幕,是蛮横的盘查。当他们按照指定的路线、码头上岸时,便遭到粗暴的训斥和被当作下等人的侮辱……日军通过翻译,命令他们向“日军”行礼并应口称“大人”,五岁的世贤也被迫地鞠了一躬!这一躬鞠下去,再抬头看一看那凶残的、蔑视的目光,童稚的心灵顿时感到受了初次的创伤……使他烙印了深刻难忘的印象。
这段经历,在他一生中打下了第一次也是最深的一个烙印。它也在思想中播下了一颗种子:他成年后不能忘记民族受压迫、受欺凌的日子,中华民族要振兴,要自强。虽然是幼年的一段往事,对世贤成年之后有了很大影响。他后来虽身居海外,却时刻也没忘记自己的民族,只有伟大的中华民族昂起自尊自强的头颅,海内外的炎黄子孙才能永不遭受卑下躬身的屈辱。


第12版(副刊)
专栏:茶楼

  羊肉泡馍与快餐
  张力颖
北京,忽然起了一片羊肉泡馍馆(店)。使得来京的老陕终于有了得意(可以跟北京人来一顿神侃),也有了快感(可以有一种背井不离乡的感觉,吃到了家乡饭)。可真进店一品,全不是那么回事。一是卖家风味不正,全无“正宗心法”;二是吃家手法不灵,绝非“上乘武功”。
风味不正其实还不打紧,倒更使侃家增添魅力。只是那吃法不灵特让人寒心。一个馍上手,大概齐掰那么几下,块大如砖,哪儿能浸透汤味?搁西安,师傅非给你连钱扔出——别糟踏手艺!再说那汤,俩一两多点的馍,竟泡了满满一大碗汤。泡馍吃什么呀?就是那碗“干拨儿”!想想看,细细地掰来,干干地吃下,再来一小碗清汤(程序如此),那才是个中三昧。真该给北京人好好上上课。
所以让我来说的话,北京人干脆就吃不会泡馍,别那么累得了。
其一,泡馍是带有地方个性色彩的“专利”食品。半饿不饿时便大马金刀、四平八稳地往泡馍馆一坐,来上仨馍,先一掰两半儿,再分之为四,再从中间剥开而成八片;然后再取其中之一用指尖捏牢,碎碎掰下。颗粒大小如爆玉米花的黄金玉米,大小须匀,颗颗馍粒均须带馍皮。这是“最高境界”,唤作“蝇头小楷”。在此同时,还应不时地捏一粒糖蒜,不急不慌地嚼着。如是过后再看时间,已近一小时逝去。这时,腹内渐非果然,但仍不必急着吃。三五成群的小伙子,总是把掰好的馍往“配料”那儿一搁,弄一堆啤酒两碟泡菜,这一项结束之后,方才是吃泡馍——到此,大约已近两小时没了。所以西安的泡馍馆,一张桌一中午大体上只能接待一批客人;所以西安便有了数以千计的泡馍馆。
其二,学毛病与改毛病的难度常常是相当的。说北京人吃不会泡馍与说西安人忘不了泡馍道理是一样的。
在赶往上班上学的路上同时吃着一块早餐;在密如罐头的车上读书看报;男女老少都一路小跑地下了汽车冲向地铁,下了地铁冲向电车……太快,这节奏不适于泡馍,真的。还是快餐!简洁、明快、现代,并且科学,更接近现代人对营养与健康的要求。
我这样想,泡馍与快餐不属于同一个城市,甚至是不属于同一个时代——你怎能想象纵横交错的立交桥和高速公路上驾车飞驰的人们,同时又慢悠悠地掰着“蝇头小楷”?又怎能想象四平八稳,漫不经心没事喝浓茶、闲聊的人,会急急忙忙地吃着快餐?这仿佛并非饮食文化的差异。北京人吃不会,也不必吃会羊肉泡馍。
我则是吃了30年泡馍了。可是,打心眼儿里,我要改吃快餐!
说句不相干的话:我尊敬兵马俑的古老,更热爱亚运村的崭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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