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1月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杂文随笔

  长江不是垃圾箱
夏廷献
从重庆乘江轮直下,开船不久,便听到广播员小姐甜甜的声音:请把垃圾扔到江里。
怎么能号召把垃圾扔到江里呢?我感到吃惊,怀疑听错了。不久,这种声音又响起了一次(以后不断地响起),听清楚了:请把垃圾扔到江里!
于是,随着江轮的前进,果皮、纸屑、烟盒、塑料袋、啤酒瓶、饮料瓶、一次性塑料饭盒、一次性筷子……总之,一切可以称作垃圾的东西,在雄壮激越的“伟大长江”乐曲声中,如“天女散花”,如“投掷手雷”般地飞到了已经浑浊发黄的江水里。
这种全船一致的扔垃圾行动,令同舱室的一位老外茫然。这位老外原本把垃圾放进一个自备的塑料袋里,想等服务员来收拾。因始终见不到来人,也只好向国人学习,带着复杂的表情,把垃圾袋扔进了滚滚的江水中。那一刻,我似乎看到,长江也有些脸红。
这种“请把垃圾扔到江里”的进行曲,在这条轮上持续了三天两夜。有的乘客执行得不彻底,把垃圾掉在了甲板和过道上,不要紧,在船快到终点时,难得一见的服务员用水龙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些残存的垃圾,泥石流般地投入到了“母亲河”的怀抱,完成了“一江脏水向东流”的壮举。呜呼,那一刻,我似乎看到长江在流泪。
广播员小姐自豪地介绍,这家轮船公司,在千里江面上,每天运送旅客5万多人次。好家伙!若一人一天往江中扔垃圾按一公斤计,仅这家公司,每天往江中倾倒的垃圾就有50吨,一年就是1.5万多吨。一个公司这么多,万里长江上下有多少个公司呢,这个帐,若细算下来,数字恐怕惊人。
广播员小姐“请把垃圾扔到江里!”的“动员令”,不知是谁授意发出的。从“千篇一律”的声音看,恐怕是统一制发的。不清楚哪位决策者有这么大的权力和气魄,公然向环境和水资源的保护法律“宣战”,公然“教唆”乘客,“有组织”地向江中排污。由此可以想见,长江的污染问题为什么长期解决不了,其它地方的污染为什么会越来越严重,其关键不在于一般的“执行者”,而在于那些没有环保意识的领导者。
也许有人说,江轮上的垃圾不往江里扔,往哪扔?这个问题,已被有的列车解决了,那就是塑料袋装,到站集中收集处理,变废为宝。这样做,可能费点事。但利在当今,功在千秋。
但愿再乘江轮时,不再听到广播员小姐甜甜的声音:“请把垃圾扔到江里!”因为,长江不是垃圾箱。
              (作者单位:海军航空兵政治部)


第8版(副刊)
专栏:

  秋雨霏霏雨花台
孙维熙
沿霏霏秋雨洗涤过的甬道上山,迎面是一座群英屹立的花岗岩巨雕,由党的领导者、工人、农民、战士、知识分子与青年学生等九位烈士的形象组成,高达十余米。仰望着这些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革命英烈,心中不觉涌出“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那令人荡气回肠的诗句……
雨花台,多么动人的名字啊!相传六朝梁武帝时有位云光法师在此讲经说法,他的诚意感动了冥冥中的上苍,一时彩霞凝止,落花如雨,从此这一带山丘即得了雨花台这么含义隽永的名字。可是在1000余年漫长的封建社会里,风雨如晦,大雾弥天,尽管善良的先人顶礼膜拜,苦苦祈祷,雨花台上从未出现过祥云呈瑞,天女散花的场面;人们迎来的是,阵阵腥风血雨,雨花台上演出了一幕幕可歌可泣的悲壮史剧。
雨花台东北部的山麓上,有一处围墙环护、石狮守卫的石碑,刻着“宋忠臣庐陵杨忠襄公剖心处”几个赫然醒目的大字。南宋抗金英雄杨邦业,多次拒绝金兀术的诱降,铁骨铮铮,宁死不屈,在这里被剖心殉难,他的坟墓一直是后人瞻仰的古迹。明代方孝孺拒绝为燕王草诏,宁为玉碎,不求瓦全,在此遭受诛灭九族的酷刑,他的墓地至今古柏森森。太平军曾在这儿与江北大营的清军多次交战,曾国藩一度攻占雨花台,直逼天京,忠王李秀成与之进行了一年多的浴血争夺,当年战壕的遗迹仍依稀可辨。为推翻最后一个封建王朝,辛亥革命起义军曾凭借雨花台与城内的清军殊死拚搏,现在山上还保存着阵亡将士的两座人马冢。倒袁护法战争中,蔡锷将军的义军在这儿与袁世凯的顽军激战月余。抗日战争初期爱国将士曾据守西炮台迎击敌寇,雨花台是日本侵略军南京大屠杀的历史见证。
雨花台,俯瞰大江东去,历尽沧桑风雨,不愧为凛然正气的化身、民族气节的英魂、中国人民的象征。
人杰地灵,物华天宝。雨花台不是一座普通的山峦,它是由长江冲积而来的雨花石堆成的。千秋万代,不知经历过多少曲折与磨难,才形成了这种小巧玲珑、五彩斑驳的雨花石。它光泽晶莹,色彩鲜艳,常使游人爱不释手,流连忘返。许多慕名而来的远方客人或国际友人都愿亲手捡拾一些,赠送朋友或留作纪念。当年周恩来总理在南京与国民党谈判,常到雨花台来凭吊革命烈士,他把捡拾的雨花石放在中共代表团的桌子上,分赠将要奔赴疆场的革命战士,这是多么寓意深长的珍贵礼品啊!
为了求得祖国的彻底解放、洗掉母亲身上近百年来蒙受的屈辱,雨花台的山石草木,凝结着多少共产党人的碧血!那五彩缤纷的雨花石不就是先烈的精灵吗?它们诞生在神州的峰峦上,历尽长江大浪的陶冶,最后长眠在母亲的怀抱里……那一颗颗晶莹的雨花石越来越明亮了,仿佛是古人用过的青铜宝镜,借着雨水的闪光,我仿佛朦朦胧胧地看到了邓中夏烈士的遗影、罗登贤烈士的英姿、恽代英烈士的面容……从1927年到1949年的22年间,共有十万革命志士在这儿为国捐躯,舍身就义,为实现人类美好的理想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至今雨花台的山峦林莽间好像仍然回荡着“中国共产党万岁”的壮烈余音。
如今,这儿早已修建成一个美丽如画的花园,松柏苍郁,桃柳成林,即使在秋雨淅沥的日子里,也有许多远方客人专程前来凭吊,如果先烈地下有知,亦当含笑九泉吧?


第8版(副刊)
专栏:

  樱花,樱花,日本行
张炯
日本,是樱花之国,可谓遐迩闻名。然而百闻到底不如一见,我们于4月仲春,从大阪到京都、到奈良、广岛、松山,直到东京,半个月内行程千里,真是一路樱花盛开,如霞似锦,目不暇接,不折不扣地领略到樱花之国那种罕有的美丽和风韵。
日本朋友横川健先生说,往年4月中旬樱花应已凋谢零落,但今年春寒,樱花开得晚,也开得长,这是天意专为欢迎中国朋友吧!说起来,我是第二次访问日本了,上次就没有见到樱花。所以,不能不为这次大饱眼福而格外激动!
初见樱花树伫立街头,满枝条都开着灿烂的白中透红的樱花,真是花团锦簇,令人眼目为之一亮,感叹天工造物竟有如此之美妙!原来日本的樱花远不止一个品种,除了白里透红的五瓣樱花外,还有多瓣重叠、颜色嫣红的八重樱,有开着白花的大岛樱、吉野樱,与叶子共生的山樱,还有绣球般结成一簇簇的牡丹樱,更有婀娜多姿的垂柳樱,等等,花色繁多,美不胜收。从大阪驰向京都的高速公路两旁,不仅可以看到翠树覆盖的山坡处处有樱花,还可以看到农家村舍也多有“一树樱花出墙来”。在京都岚山周恩来总理的诗碑前,四周绿树丛中更樱花如云,那清川碧水两岸,树树樱花或嫣红、或素白、或如胭脂淡抹,美女临风,或似江涛雪浪,仙人舞袖。而观赏樱花的仕女游人,在微微细雨中,手持彩伞,身披和服霞衣,更见如花似锦,云蒸霞蔚,活活透出“樱花丛中春意闹”的境界来。
在奈良,不独古老墟原上有樱花,建于七世纪的东大寺有樱花,市长杉田公佑宴请我们的“天府之国”水榭四周也植有许多樱花。在药师寺等候我们的从事日中文化交流多年的友好人士安田顺惠还特地领我们到寺中一隅平时不开放的花园里观赏正在盛放的垂柳樱。它仿佛一树倒挂的榆叶梅,艳丽无比。然而,使我们印象更深的是广岛和平公园的樱花。那里,距地面500米的高空,近半世纪前一颗原子弹爆炸,曾把距爆炸中心数公里之内夷为平地,如今只留下一座钢筋水泥的建筑残骸矗立一隅。和平公园就建立在昔日爆炸中心的废墟上,眼前却绿草如茵,樱花似锦。我们把如锦的樱花和建筑的残骸拍在一张照片里。它既象征战争与和平,也象征昨天与今天。望着那绿茵上的一丛丛樱花树和周围矗起于大田川两岸新建的高楼大厦,我深信樱花的灿烂也正象征着人类灿烂的未来。
在日本,不仅到处有烂漫璀璨的樱花,还有着源远流长的“樱花文化”。它有樱花节、樱花的歌舞、樱花茶、樱花点心,甚至日本餐的汤碗里也点缀一枚樱花,飘浮于一碗清汤之中,给人以美丽的遐想。来到东京,已是4月下旬,许多樱花已因天气骤暖而凋落,那飘零的樱花瓣,微风一过,落英缤纷,有如花雨、花雪,日本人也叫“花吹”,别有一番风韵。
记得小时候读鲁迅的散文《藤野先生》,其中提到东京上野的樱花烂漫的时节,大概从那时起,我便向往日本的樱花了。在北京虽也见过天坛公园自日本移植的樱花,但还是这次日本行,才大开了眼界。樱花不如梨花白,不如桃花红,它是开时嫣红,而后渐白。它也许不如菊花那么高洁,也不像梅花那么孤傲、牡丹那么富贵,它是乐群的、接近平民大众的,看它那花团锦簇、嬉嬉闹闹,满枝头绽放,不仅开在帝王都,也开在寻常百姓家。它是春的使者,也是欢乐、平和、美丽的象征。无怪乎日本国民都爱樱花,都以樱花为骄傲。如今,樱花也是友谊的使者,她走出国门,开放在世界许多国家。但愿中日两国人民的友谊也如灿烂的樱花,年年岁岁迎春绽放!


第8版(副刊)
专栏:

  站立滩头
石太瑞
一声声号子
从脚下飘过
纤夫鞠躬尽瘁
桨声划出的乐章
谱遍了河水
下行有下行的险恶
上行有上行的艰难
站着看的身姿
远不如背纤身姿优美
一个浪头
接一个浪头扑来
我庆幸自己没有湿鞋
却毕竟还是站在原位


第8版(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艺文短波
▲乔忠延的散文集《豆蔻岁月》最近由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作品饱含着一个普通人挚爱生活、眷恋乡土的深情厚意,具有较高的审美境界。  (文一)
▲晨声的诗集《滚烫的创伤》最近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诗作意境清新,语言质朴,表现了作者对生活的挚爱和对人生的沉思。 
(老槐)
▲山东文艺出版社最近出版了马克的诗集《旋转的心空》,内容涉及法制、军营、爱情、咏物,具有浓郁的乡土味。
▲《彗星——戈麦诗集》最近由漓江出版社出版。诗集共收入年轻诗人戈麦130多首代表其各个时期的优秀作品,反映了他在诗歌方面积极而深邃的探索。 (西渡)


第8版(副刊)
专栏:

秋情(中国画) 蔡剑明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