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0月4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国庆(外一首)
昆仑巍巍,泰山巍巍……
 黄河滔滔,长江滔滔……
 看南去一行雁字高,
 诗情入碧霄!
 祖国啊,亲爱的祖国,
 又是普天同庆在今朝。
 大江南北,红旗飘飘……
 白山黑水,战马萧萧……
 你从坎坷走向坦途,
 你从严冬走向春晓,
 你让五洲朋友刮目相看,
 翘指惊叹:“君行早!”
 中秋
 肥了螃蟹,瘦了菊花,
 又是一年秋色。
 梨子黄,石榴红,
 希望结成金果。
 棉吐银,稻生金,
 耕耘化作收获。
 碧水里鲤鱼弄波,
 香山上枫林摇火。
 风清露重桂花香,
 让感情洁净清澈。
 天高云淡雁声远,
 使心境清幽辽阔。
 人间春秋代序,
 天上飞镜新磨。
 良宵只宜酒与歌,
 万家团圆欢乐!


第8版(副刊)
专栏:品书札记

  从《文学语言概论》谈起
  季羡林
借为《文学语言概论》一书写序的机会,谈一谈文学语言问题。
中国是世界上第一个散文大国。这是天下之公言,决非我一个人的私见。事实见在,毋庸论辩。从文学语言这个角度来看,中国古代的散文丰富多采,灿如百花。所谓文学语言,内容极为丰富,但是,以我浅见,不出两途:一是修辞,二是风格,二者有密切联系,但又截然可分。二者相较,风格尤重于修辞。修辞,一两句内就可以看出,而风格则必须综览全篇,甚至若干篇,才能够显现。总之,写文章,必须重视修辞,而风格更要重视。
太远太大的例子不必举了,仅就唐宋八大家而论,从风格上来看,在唐代,韩是韩,柳是柳,明眼人一看便知,决不会混淆。在宋代,欧是欧,苏是苏,王是王,曾是曾,泾渭分明,也决不会混淆。甚至在三苏之中,也自有不同。降而至于明清,明末的公安派、竞陵派,风格清新、险怪。归有光虽接近清代桐城派,细视之,也决不雷同。至于桐城派中,方、刘也有区别。清末的散文家龚自珍,更有独特的风格,这是大家都承认的事实。
五四运动以后,文言改为白话,文字工具虽变,但风格之差异,在一些大家笔下,仍然能够区分。鲁迅无论矣,即以茅盾、巴金、老舍等而论,也各自有各自的文风,决不雷同。他们可以说是继承了中国散文的优秀传统。
近四五十年以来,我们论文多以所谓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为准绳,这本来是未可厚非的。标准的说法是,思想性与艺术性并重。实则思想性占了垄断地位,艺术性只成了一句空话,以至谈虎色变。大家写评论文章,甚至撰写中国文学史,大都是高谈阔论他们所谓的思想性,而对一个作家或一篇文章的艺术性,则只是倒三不着两地、轻描淡写地说上几句空洞的话,应景而已。
产生的结果怎样呢?有目共睹,不,应该说,有的人熟视无睹,中国过去的悠久的优秀的散文传统,被忽视,甚至被抛弃了。在今天散文坛上(如果有这样一个坛的话),风起云涌,新的著作层出不穷。专门刊登散文的刊物,也颇有几家,看上去煞是热闹。然而夷考其实,则不禁令人气馁。从修辞和风格两个方面来看,今天的散文大体上可以分为两大流派。一派我称之为“搔首弄姿派”。这一派刻意雕琢,在修辞上死下工夫,“语不惊人死不休”。上焉者也还能够写出几篇打扮得漂漂亮亮如七宝楼台一样的文章,下焉者则不知所云。
另一大流派我称之为“松松散散派”。有人主张,散文的真髓就在一个“散”字上。愿意怎样写,就怎样写。愿意写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完全是大白话,一无修饰,本色天成。这话不能说没有一点道理。在中国文学史上确实有一些作家是这样的。在诗歌方面,陶渊明和白居易的诗是有名的例子。宋代苏东坡的一些散文随笔,也可以归入这一类。但是这些诗文,貌似平淡,实则并不平淡。你越读越有味,有似吃橄榄,食之平淡,而回味无穷。这种平淡的文体是经过长期修养与磨练,又济之以个人的天赋,返朴归真,才能够形成的。如果率尔操笔,则凡能说大白话又稍能识几个字的中国人,都可以成为散文家,散文文坛岂非要广被神州吗?
我最近经常考虑的就是这些问题,《文学语言概论》一书的作者李润新同志也考虑到了这个现象,所以号召人们重视文学语言,重视文学的风格。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所以我说“实获我心”。


第8版(副刊)
专栏:

  崂山秋水
  郭同文
“山无水不秀”。秋日的崂山,山更秀,水更丽。这座“海上名山第一”的巍巍高山,被万顷碧波簇拥着,如同在大海的怀抱里,“峻秀横天东,下插沧海高凌空”。秋日的海水,澄碧如染;秋日的天空湛蓝湛蓝,美丽多姿的彩云,“千形万象竟还空,映水藏山片复重”。天海相接相映,海波山色,交相辉映,云气岚光,使崂山显现出“海上仙山”、“神仙窟宅”的风姿。
崂山虽以山海奇观名彰天下,但我觉得它那名泉胜水,更令人神往。这潺潺的崂山水,欢腾浅唱,千载不竭;这“味甘却似饮天浆”的崂山水,世世代代、年年月月,哺育着崂山子孙,哺育着崂山大自然的旖旎风姿……
在这秋高气爽的日子,我迎着飒飒秋风察访了崂山的名泉飞瀑。
我先到了巨峰北侧海拔900余米的山涧,这里有一处崂山地势最高的名泉,名叫源泉。这是一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真正的大源泉,泉水居高临下,隆隆奔涌,穿过石缝,喷吐而出,在秋阳的沐浴下,呈现出“瀑水喷成虹”的壮美景象。有了这源泉,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山下才有五谷丰登,我由此极目山下,只见茫茫无际的青纱帐如绿浪林海……
在崂山道院之首——太清宫三清殿西侧台阶下,有一清泉,被誉为“崂山第一泉”。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先看到的是高大的石壁,上面刻有三个大字:“神水泉”。走近前来,看到这小小的泉池,池长不足一米,水深也不足一米。
“这有什么可‘神’的呢?”我不禁脱口自语。
站在身旁的太清宫长老说:“这泉水,一神甘冽无比,二神大旱不涸,三神壮骨健身、常饮长寿。”
我望望长老,只见他鹤发童颜、神采奕奕,心想:他一定得力于这神泉水。
当我来到太清宫三官殿院门前时,只见两侧耸立着古银杏树各一株,宛如护卫门神。护林工人告诉我:这两株树,树龄都在千年以上,树高都超过了33米。而且春天发芽早,秋后凋谢迟。我走到树下,只见树干茁壮,枝叶繁茂,那层层叠叠的扇形绿叶,就像页页书画,描述了崂山古今历程,真是“蓦看银杏势参天,阅尽沧桑不计年”!
由此,我又将太清宫内50余种名木古树、奇花异卉细细观赏了一遍:棵棵枝繁叶茂,特别是唐榆、汉柏和蒲松龄曾描绘过的耐冬,是那样茁壮。
为了察看崂山泉水是否在崂山遍布,久旱不涸,我由太清宫下山时,特意沿着石级小路而下。虽然已久旱不雨,但我看到那串串珍珠般的泉水,从参差错落的石缝里滚动而下。再往下走,只听得琤琤淙淙的流水声,仿佛秋夜里的虫鸣声。循声望去,只见有三股白丝带般的泉水,从岩缝中溢出,然后三股汇成一大股,弯曲多变,击石有声。俯视着这清澈的泉水,令人心醉,我情不自禁地捧起一捧泉水,呷了一口,质纯味美,那真是“泉如湛露味甘香”。我沿着泉水流淌的方向下得山来,眼前是硕果累累的葡萄园,那累垂倒挂的紫红色的葡萄,一串串,如琥珀珠光。
我察访了神水泉,又观赏了玉液泉、圣水泉、龙涎泉、金液泉、潮音瀑、龙潭瀑、花花浪子瀑……泉泉有美景,瀑瀑有奇观,且都生长着古树名花。
崂山水,流到哪里,哪里便如诗如画。“九水明漪”,就是崂山景观最秀奇的一个。《胶澳志》上记载:“两山相夹,下有深潭,沿途山秀峡奇,清流迂回,水作龙吟,石同虎踞……音乐图画,兼而有之”。这里九水之“水”是:山溪每一曲折形成一潭,称为一水。一水至九水是从水下游往上数的。我步漫九水道上,只见奇峰怪岩如奇妙的画廊,涧湍水靛似美妙的乐章,那真是“九水水九曲,曲曲穿幽谷”。
崂山的秋色,那样富有魅力;崂山的秋水,那样撩人情思。你听,那一道道崂山清泉又在轻声歌唱。


第8版(副刊)
专栏:

  东海岛浪漫曲
  邹荻帆
当我还是学童时,和小友们拿着地图册,互相提一个陌生的、比粟米更小的黑点,让对方捉迷藏般去寻找,我明亮的小眼睛也寻找到这一湛江边的小不点。但在以后的岁月,几乎忘记了东海岛的存在。
今年6月我有幸应邀访问湛江,并驰骋于6.8公里的堵海长堤公路上,东海岛似是一只绿色风筝,被这长堤的丝线在放飞。我以全天的时间,在炎阳、晴空、热风中漫游于东海。
当我穿过牧麻黄林,细小的树叶似乎被海风吹得温柔多情地婆娑。我穿过野剑麻丛,看见另有黄色小花开放于剑丛中,似乎象征希望在艰难中闪光。那香蕉林下的小草屋,水牛正在鼾睡。有荆棘结伴的小山径,黑蝴蝶挡路而飞……这美丽的海岛,像是一块未经琢磨的璞玉。
我一直到了岛东北部龙腾至蔚律的海滨,在蔚律湾的海滩上,白色沙滩一踏进去就深埋脚趾,那是一种颜色如洁白的大理石,而温软却又如海绵。虽然我到过北戴河、大连的海边,乃至波罗的海和丹麦北海的海滩,确实未见到如此洁白、细小又堆积得如此深厚的沙滩。我真想像一只北方的大鸟来一次沙浴。
从蔚律湾又转到白沙岭。立于岭上,大海在脚下翻腾,下面又是海滩,而东南风来得正好,热风中也显出清爽。人们告诉我,这里长年都在东南风的口上,这风向使海沙不会在航道淤积,滩上一部分海沙卷向岭上,岭上积沙年可增一米,航道却因不淤积而可行30万吨级以上货轮和50万吨级的油轮。因为龙腾至蔚律6.5公里的海岸线上,水深26—40米,超过了荷兰的鹿特丹。
从白沙岭又走向龙水岩。这儿还留有废弃的炮台。昔年曾为防备侵略,炮垒雄峙海岭,居高临下。如今这炮垒倒成为远眺的和平之塔,只见蓝海腾浪,航船来往,时有白帆如蝶翼浮游于海上。回顾垒旁,则是一片绿色,杂花点点,这景象不能不使人寄情东海岛在此升平时期的经济开发规划。
在东海岛经济开发试验区的办公楼里,我们看到一张总体规划图。那富有斑斓色彩的平面图,经过一番说明,使我仿佛看见新海岛建设的立体雕塑,光彩夺目。“要幻想!”这是列宁光辉的哲言。需寓科学的幻想,只要投入力量去实践,必定创造出一片新天地。我看到有四块紫红色分布在西部和东北部,那是工业区。值得特别一提的是,计划中要建设一个南方最大的钢铁厂,为使工业能插翅腾飞,当然要建东海岛电厂以及连向陆地的铁路。可以想见一个本是野林荒草的海岛,将建成为一个声光化电的现代化工业岛。
而使我更动情的还是东北部那一大片蔚蓝色如云的图形,那也就是我刚刚眺望过的蔚律湾一带。那儿将建深水码头,那是开启大海的金钥匙,它是我国通向印度洋、大西洋、大洋洲最前沿的港湾,它的航线连向亚洲、非洲、欧洲和澳新等国家和地区最短距离的港口。航道既深,又有6.5公里的碇泊岸线,航道距码头仅300米,进港航道宽2公里,可辟为年吞吐量1.5亿吨以上的国际大港。
而就是这样一个金银岛,却只在我儿时捉迷藏般的儿戏中寻找到它,长年累月却忘记了它的存在。感谢改革开放的号召,使沉睡多年的土地被金钟唤醒。在回湛江时再驰骋于堵海长堤,顿觉得那长堤的丝线正放飞着一头展翅的雄鹰,那就是东海岛。


第8版(副刊)
专栏:

  秋意浓(中国画)  周士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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