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0月15日人民日报 第12版

第12版(副刊)
专栏:

  这儿不是荒野
吴强
天池村,倚着鄂西绵延不绝的群山,在寒风凛冽的呼啸声中颤颤曳动着。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冬天的手指正摇下纷纷大雪。白茫茫,大地变成一张硕大的白纸,没有折皱。我像一只小甲虫,一动不动地站在风雪之中,圆睁着两只眼睛,静静等候人影的浮现。雪,不是那种鹅毛的大雪,然而却很快地占据了我的双肩。我不得不走进一座破败的院落。
只见屋子很旧,里面也很空荡,我便一直走到深处。那是一个干打垒式的侧屋,墙壁斑驳陆离,散发着一股煤烟加青菜的气息。横在屋中间的一根木棍上悬满了黄澄澄的玉米棒子。屋子里面坐着两个织毛线的中年妇女,她俩针穿线绕,动作很是平静。那火盆中的炭火隐约泛露出未尽的木纹,搁置在炭火旁的铁壶,咝咝冒着热气,这时唤起了我想喝一口热水的冲动。我便出现在她俩眼前。
似雾非雾的热气低低地浮在杯口,雪像白蝴蝶一般地扑向大地。屋外的树枝上不时地响着“沙沙”声。两个女人不停地织着毛线,偶尔地说几句话。
“你男人又去贩茶叶了?”一个女人问。
“这一次去广州了,听说那儿绿茶俏。”
“你儿子快毕业了吧?”那个女人又问。
“他爹说毕业后还要他自费读硕士。”女人停下手中的活,不经意地望了我一眼。我不禁仔细打量起她,这个脸糙得像樟树一般的女人,神态极为普通。
“他将来一定能做大官。”那个女人口气中含几许羡慕。
“不,他爹说孩子毕业了不去大城市工作,回天池村办木材加工厂。”
说话声止息了,又只听到两个女人织毛线的声音了。
雪均匀而细致地下着,似在沉思,似在怀想。屋子外面的雪越来越厚了。这时,一只麻雀难以抵御冷气的袭击,扑棱棱从屋外飞进来,落在屋梁上,诚惶诚恐地注视着我们。它羽毛上的几片雪花轻轻地飘下来,溅在火盆里,很快就被摇曳的炭火啜饮了。
对面那个问过话的女人朝我小心地看了一眼,便很快地织着她的毛线。接着说道:“开春后,我男人准备办个酒厂,专门酿制苞谷酒。四川亲戚帮我们请了个酿酒师傅。”
“到时我们两家联营。”
“行!”那个女人笑着说道。
她们继续织着毛线。那布满青筋的,关节粗大的手有节奏地推动着。我从这机械的动作中仿佛看到了岁月的悠长与流动。她俩默默地坐在这大山的深处,内心的律动竟然与山外的音调合拍在一起。她们的憧憬和热望不是走出深山,置身在一片更具魅力的风景中,而是站在他们丈夫的身旁,精心编织着大山的未来,那手中的线团愈来愈趋近于一件温暖的衣裳……
哦,这儿不是荒野。


第12版(副刊)
专栏:

  蚕
熊福林
 丝丝缕缕的情意
 来自朴素的衷肠
 没有纯洁的信念
 绝不会有洁白的追求和向往
 在历史里蠕动
 爬出了一条丝绸之路
 西域是从你的蠕动里
 开始认识东方
 作茧并不是自缚
 而是你经过漫漫求索
 最终的完善和修养
 一个茧子就是一颗晶亮的星


第12版(副刊)
专栏:丽珠杯杂文随笔征文

  拜金主义与哭
郭振亚
哭是可以分成许多种类的。黎烈文先生1932年写的《哭》,对此有详细的介绍:“华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那是寡妇凄怨的哭;贾宝玉偶然一句两句话不对头触恼了妹妹,林黛玉便掩面而哼哼唧唧,那是打情骂俏的哭;曾子死了,曾皙竟因哭子而丧其明,那是发自天性的真挚的哭;楚霸王在乌江别虞姬高唱‘虞兮虞兮奈若何’而声泪俱下,那是英雄末路悲壮的哭;还有那风流皇帝陈后主向人诉说‘此间日以泪洗面’,那是追怀往盛的抑郁的哭;至于像阿斗在晋武帝面前背完了‘先生坟墓远在岷蜀……’因为没有眼泪便紧紧地闭上双眼以代哭,那是傻孩子的假哭”……
对于哭,黎烈文先生虽是大手笔,但也难免有遗珠之憾。近闻某市郊区,“哭丧专业户”越来越多,这些游手好闲的“哭丧妇”整天在外周游晃荡,一旦谁家死了人,她们便马上“奔丧”,一走进灵堂,跪在死者灵前,扯起嗓子:“俺的爹呀”,“俺的爷呀”,嚎叫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其声撕心裂肺,催人泪下。一小时过后,哭号声戛然而止,然后便伸手向死者家属索要“劳务费”,每人20元。
古时,有人称金钱为“孔方兄”,今天,对这些“哭丧专业户”来说,金钱是否可以称为“孔方爹”“孔方爷”呢!
无独有偶。江西一养鱼专业户老母病逝,为了摆阔气壮声威,他找到当地小学提出以每人5元的价格请小学生送葬,并答应事成后另付校长200元人民币。校长“欣然应允”,命一个班停课“出租”。于是,送葬队伍中,出现了40多名手拿纸花、哭哭啼啼的小学生。
专业户雇人送葬,在他看来不过花钱尽一份孝心,纯属“公平交易”,旁人至多说他迷信,或发了财“烧”得难受。而那位一校之长却以区区5元钱将学生出租,使一颗颗纯真无邪的心蒙受了铜臭的污染。“灵魂工程师”良心何在!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似笑话而非笑话的不正常现象呢?它的沃土就是恶性膨胀的拜金主义。有些人,为了弄到金钱,道义感、是非感、善恶感、美丑感,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为了弄取金钱,什么丢人现眼的事都可以心安理得地干出来。拜金主义这个怪物,浑身弥漫着传染性极强的细菌和病毒,倘若我们不采取有效的大剂量的抗菌药物予以扼杀,势必会向社会的各个领域侵袭和蔓延,把人的道德、情操、信念、理想统统腐蚀掉。
(作者单位:河南新乡日报)


第12版(副刊)
专栏:

  清淡的菜香
王英琦
隔壁院墙内,又飞飘出好闻的炒白菜炖萝卜味儿……中午或晚炊时分,菜农家里的小锅小灶炒着或炖着自家菜地生产的菜蔬,常弄得锅盆霍然,勺铲铮然,令我的听觉味觉大愉悦——这其中,精神的,感情的,伦理的,美学的成分都有。
这种寻常人家的烟火味,于我是很相宜的。它们构成了我的人文背景和自然背景,我生活在其中,与之有着某种干系,感觉到一份生存的真实和厚重。
厕身于菜农的世界,自然短不了蔬菜吃。
对蔬菜,我有一个从认知到感情升华的过程。
我原本是个喜食荤者,自打与菜农毗邻后,便感到有必要修正自己的口味标准。因为这儿的蔬菜实在太便宜了,加之这儿的菜农天生的实在和慷慨,常送我一些免费菜,不一鼓作气地吃完,便要坐观菜烂。久而久之,在饮食上,我终于痛改前“荤”,成了一名真正的食素者。
这儿的菜农也基本吃素为主。自家种的菜,除了卖,相当一部分都进了自家的肚子。水灵灵的白菜,脆生生的萝卜,他们随吃随拔,图个方便和新鲜。隔三差五的,他们也砍些肉,打打牙祭。
他们做菜也很有特点,绝对舍得放佐料。葱、姜、花椒、大料,不放归齐,便算不得做菜——哪怕是最家常的炒白菜。“越浓郁越有滋味”,这是他们舍得放佐料的心理基础。起初,我对这种舍得放佐料,太重太冲的菜味儿很是不得意。这么胡乱放一气,本色的菜香味全被佐料夺去。但吃着吃着不知怎地竟也入道了,甚至还吃出了一个大道理:清淡的蔬菜若不浓郁地吃,其味道肯定大打折扣。
随着我对蔬菜的情感日益炽旺,对吃素的个中三昧也体味得越透。调侃点说,食素最大的好处是吃不倒胃口;深层点说,它还包含有一种人生哲学和人生境界。
“咬得菜根,百事可做。”前朝古人早就把食素列为自身修养之一。二十世纪初,一位叫朱湘的人作了《咬菜根》一文,更是把食素捧上了天。
“食素精神”,说白了,就是一种无欲无求、淡泊朴素的人格品质和人生精神。尤其在当前,人们过度追求“超前享受”,整个社会越趋物化的情况下,提倡一点“食素精神”,对防止民族民心的腐化,对群体的人格素质的提高,未必不是一件有益的事情。
如今,我的食素水平又有了提高。不仅在做蔬菜方面表现出一派行家里手的技艺,且在饭食上也有独到用心。精米细面我是一概不吃的,家中大小口袋,各类杂粮总不下十几种。除却中午一顿糙米饭外,早晚皆是“三合一”、“五合一”的杂粮粥。
岁末天寒的日子,满堂堂地煮上一锅棒子面麦仁豆粥,再羼入些红薯,与儿守着锅,闻着扑鼻的粥香,望着自家的灶烟与人家菜农的炊烟袅袅地乱窜一气,实是人生一大清福。


第12版(副刊)
专栏:艺文短波

  艺文短波
▲解放军报社与济南军区东方制药厂联合举办的东方杯“国防现代化之星”征文颁奖会于10月11日在北京举行。
此次长达7个月的征文活动,得到了军内外、武警部队广大专业和业余作者的积极响应,共收来稿4000余篇。这些作品的主人公有在深山丛林中从事战略导弹研制和发射的干部、战士,有在国防科研战线取得成果的专家,还有在祖国海疆建功立业的海军战士。其作品在解放军报发表后,在军内引起很大反响,许多同志成为本部门和全军的先进典型,许多同志表示要再接再厉,再立新功。
徐剑、王缓平的《神剑劲旅》、宏甲的《父辈》等16篇作品获奖。(阿芳)
▲魏秀华的作品专集《写真集》近日出版,本书既有新闻性又有较强的文学性。(老槐)
▲李士德的《思潮与小说创作论》最近由时代文艺出版社出版,该书从社会思潮、文艺思潮的角度剖析了它们对小说创作的影响。 (宜文)


第12版(副刊)
专栏:

  北部湾黄昏
尹秀华
 此时 归帆已尽
 海面清晰
 浪花犹如顽童
 晚风追逐着活泼
 独有夕阳似有心事
 或沉或浮
 久久不愿离开
 满瞳流火
 张张湿漉的渔网
 眼含喜悦泪水
 与丰收结合
 脱颖出甜蜜的传说
 港湾里挤满船只
 也充塞着渔歌
 有只贝壳在岸边聆听
 金色夕阳注满了耳朵……


第12版(副刊)
专栏:

  家乡
陈立红
 说到家乡
 我们总是首先想起
 某一块中国的土地
 以及土地之上生生不息的
 小麦、水稻和村庄
 这时总有一棵老树
 伫立在黄昏的村口
 每让我们想起
 慈祥的母亲


第12版(副刊)
专栏:

椒果染西山(中国画) 刘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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