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0月13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拍给老百姓看的好影片
广电部电影局局长 滕进贤
天津电影厂和潇湘电影厂新摄成的以山村小学为题材的故事片《凤凰琴》,教师节前夕在京试映后,各界人士普遍叫好。本报文艺部和电影局日前为此片召开了观摩座谈会,今天登出部分与会者的发言。文中标题是编者加的。 ——编者
感谢舆论界提供机会,对优秀的国产影片大作宣传。《凤凰琴》是一部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都结合得比较好的片子,在北影审片时我就很受感动,我很敬佩天津厂、潇湘厂的胆识和导演何群的艺术潜力。看完后我作了四句顺口诗:师恩胜似父母恩,心中常奏凤凰琴。万绿丛中红一片,放歌齐颂育花人。
当前,在大文化市场的冲击下,电影厂、电影工作人员为了电影界的生存,拍了一些打打杀杀、取悦观众的片子,没有什么不对。但电影界也有迷惘,一些片子胡编乱造,流于低俗,损坏了电影声誉。《凤凰琴》能保持自己的风格,具有贫贱不能移的社会责任感。该片的创作来源于生活,贴近生活,贴近群众。导演何群的艺术追求、创作态度非常严肃,该片可以说是写老百姓、给老百姓看,老百姓也会爱看。
该片的切入点好,描写农村教育、基础教育这一社会性的大问题,具有浓厚的时代气息,总的调子把握得好。人物都很美,但是都没有美化;人物都有理想,但是都没有理想化。分寸适当,可见编导的功力。片中有不少华彩乐章,像笛子与口琴共同吹奏国歌举行升旗仪式等,都非常真实感人。
该片总体风格上的把握也不错,写出了育花人的艰难。美工很好,一开头就交代很清楚,营造出特定氛围,很清楚,很美。演员表演到位,不火不温。
不足地方,大舅妈的形象有点虚假,过火了。(附图片)
图为《凤凰琴》剧照


第8版(副刊)
专栏:

  仿佛生活对我们说……
北京电影学院教授 余倩
少年时代见过一幅丰子恺先生的漫画:一个不无潦倒形色的穿长衫的老师,在拉胡琴给几个七长八短的小学生上音乐课。这不禁令人失笑,也感到心酸。现在从银幕见到用口琴、笛子吹奏国歌升旗的景象,有些类似的感受,只是没有了欣赏漫画的幽默情趣的心境。几十年前在西南地区的一个山乡,我也和一群破衣烂衫,还有赤着脚板的孩子们打过交道,那是在一所只有两名教师的小学校任教。因此对这个叫“界岭”地方的小学校的困境,并不完全感到陌生。便没有过去时代的那种经历,也未必还有什么不能感受、不可理解的。这是贫困地区、情况特殊,但毕竟也是我们这个时代、这个社会整体之中的事,没有脱离现实的社会联系。
教育事业是神圣的,据说师道也是尊严的。银幕上也有过这种神圣、这种尊严的表现。而在《凤凰琴》这部影片里,一些从事神圣事业的人们,却很不见得神圣,也未见得尊严。
这个好像在现代文明之外的“界岭”地方的“园丁”们,还在为了争取最低限度的生存条件竭力挣扎。他们为了应付县里来的检查团而弄虚作假,为了学校可能有的奖金不致被人扣发不惜凑钱摆酒请客;为了争取一个可怜的转正名额便去巴结讨好上级主管人员,有了一个名额的转正机会起初也没有相互礼让……这都不见得光彩,无所谓尊严。
然而谁能责备他们?那里九个月都不发工资了!一个村里的会计便可以对他们作威作福,任意糟践……而无论怎样,他们也还在为培育“祖国的花朵”竭尽全力。弄虚作假骗取奖金,是为了修补校舍让孩子们度过严寒的冬天。虽然谁都想有转正的机会,最后还是给了并不符合转正条件,然而却是把一生献给了山区教育卧病在床的校长的爱人(她填了转正表格,也就溘然长逝了)……这些无所谓尊严,并非神圣的“园丁”,却有某些神圣或尊严得可畏可憎的人们没有的培育“祖国的花朵”的深挚感情,和奉献给神圣事业的赤诚。
这些“园丁”的形象,不是按照一种理想铸就的先进的典型,而是现实的一种具体环境中的具体的人。而出自这样的人物的奉献精神,便是一种内在的自然的流露,便能特别打动人的灵魂。当最后那次吹奏口琴、笛子升旗的仪式出现的时候,也便让人对这些未能超凡脱俗的“园丁”们,只有肃然起敬了!
还没有可能深入思考这部影片的艺术表现。在看这部影片时,已经忘了是在欣赏艺术。这仿佛是生活在银幕上发言。而一部影片能让人有这样的感受,便有什么缺陷,也不能不说是一种难得的艺术创造罢。


第8版(副刊)
专栏:

  他们是民族的良心
演员 李保田
我是带着一种积极的悲观主义拍这部片子的,我的好些影片都渗透着这种情绪。这是一种愤懑,它来源于我对生活的思考。希望工程已经搞了4年,捐款不到2亿,而去年全国大吃大喝就近一个亿;北京每天都有带着对虾的高级垃圾、泔水数百吨,可山区还有人为了青苗债让人暴打一顿。我们在那儿强调抓教育的同时,教师队伍中却有那么多人“下海”,连上学的孩子都带着BP机……我们的舆论应该对这些有明确的导向:什么才是我们这个民族最需要的。
没有什么比一个民族的知识分子的堕落更堕落的了。不论什么时代,代表时代脊梁的只是一部分人,他们是民族的良心,也就是《凤凰琴》里那些天天吹着笛子、口琴升国旗的人。爱国主义不是空的,不论任何时候我们都得强调点民族精神,作为中华民族的子孙,你就得爱自己的民族,为她做点实事!


第8版(副刊)
专栏:

  以朴实写真实
导演 何群
我是在矛盾中接的这部片子。
当初,电影局的杨海波看了刘醒龙的小说《凤凰琴》觉着很感人,想找我拍成影片。小说写得生活味很浓,很真实,我看了后也感动了,觉得可以拍成片子。但我激动不起来,因为我回避不了眼下电影市场的现实。去年我为福建厂拍了两部片子,一个是写城市教师的《上一当》,一个是生活情趣浓的侦破片《消逝的女人》,使了不小劲儿,终于没赔钱。这回拍这样的题材,很玄,要是让投资方赔了进去,心里总不是滋味。电影局知道后说,影片发行、市场问题你不用操心,这解除了我的后顾之忧。但拍摄时,我们还是将发生在湖北的故事换在北京郊区农村,为的是节省资金。
演员们也给我鼓了不少劲。我送剧本给保田时,担心戏里没有大起大落的冲突和特抓人的悬念,他不一定接,殊不知当晚保田就回话说很喜欢。王学圻、修宗迪、剧雪、冯谦等也都乐意接受角色。他们对剧本的感觉比我深刻,演员的这种态度,给了我精气神。
影片拍摄时我追求真实。我不想在形式上玩花样,只想以朴实的手法表现朴实的感情,力避矫揉造作,力求以真实的人物和情绪去感染观众。影片在北影做完后放样片,灯一亮我见车间师傅的眼睛红了,心里踏实了下来。爱国主义并不是抽象的,它是一种实在的感情。九月二十三日夜,我打开窗户见各家都开着灯等着蒙特卡洛的信儿,那心劲和片子里孩子们升国旗时是一样的。谁不希望咱中国赶快强大起来?


第8版(副刊)
专栏:

  苦涩的庄严
电影评论家 黄式宪
国庆前夕看这部影片,有一种特殊的激动。影片中多次出现的升旗仪式,让我感觉庄严而苦涩,它表现的是希望中的中国,中国人的希望。
看片中我好几次落泪。该片不是一般性地讲故事,它描述的是年轻共和国的历史年轮。像明爱芬填转正表前洗手的细节,她填表上的出生年月:1949年,40岁。她和共和国一起,含辛茹苦地走过来,通过她我们更好地了解了余校长,了解了艰苦奋斗的民办教师,和共和国的艰难历史。大量儿童因缴不起学费而辍学,第三世界文化发展的处境艰难,第三世界要崛起必须呼吁全社会来重视基础教育。
从该片的叙事观念、作品样式看,它在艺术上比较成熟。它没有大起大落的故事,没有用商业包装来吸引观众买票。该片带有抒情的意味,具有散文诗的力度,通过英子的眼睛看人生、看时代、看社会,藏着一段凤凰琴的故事,最后由舅舅负疚地讲出。比较同类题材,它突破了单调、单向地歌颂教师的“红烛”精神等框框,更深化了教师这个神圣职业的庄严、圣洁。影片的许多细节很好,比如升国旗和英子被迫喝酒等。这些戏剧冲突不可能有的人生况味,包含着深厚的社会内容。该片不是简单的二指判断,非美即丑,非善即恶。人物造型丰满,像邓有梅的圆滑,英子赌气在窗户贴上报纸等,他们没有被塑造成完美的人,而是历史行进中的有血有肉的人。
从制片环境看,当前电影在走向市场中付出了很大代价,有些片子失去了主心骨。该片选择了这样一个严肃题材,精神是可贵的。希望改革中能对这样的影片给予政策倾斜。对年轻的导演要扶持,要与他们对话,对他们可能有的偏激、不成熟要给予宽容,给予帮助。何群是“第五代”的起步人,从这部片子也可以看出,“第五代”在面对人生现实中,正走向成熟。


第8版(副刊)
专栏:

  我好像看到了自己
天津优秀教师 李英
我多次落泪才看完《凤凰琴》。影片朴实无华,充满了浓郁的真情。“情”字贯串影片的始终,真实地写出界岭小学师生对国旗,对祖国真情的爱,写出了老师学生家长之间渗透在艰难环境中的情和意。看到影片中每位教师的生活和情感,就像看到我们普通老师自己。一个民族要振兴必须大抓教育。当前教育方面的政策落不到实处。教育经费少,又不能及时到位。
在此呼吁全社会都要“尊师重教”,关心“希望工程”。


第8版(副刊)
专栏:

  先要感动自己
编剧 杨海波
 (桔生)
一部作品最有价值的就是要有激动人心的东西。我看了《凤凰琴》小说很感动,觉得肯定能感动观众,所以就策划拍成片子。不论什么题材都应包含有能打动人的内容,主旋律影片更应强调这点。那些连作者自己都激动不起来的作品,不要指望能吸引观众,这样的片子就不该投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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