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6月11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文学作品)
专栏:报告文学

夸父的子孙
——神府煤田开发纪律
刘仲平 阮秉森
在湿润、静谧的夜晚,居住在伦敦的卡尔·马克思喜欢到汉普斯泰特荒阜漫步独行,轻轻梳理他那博大精深的思想体系。后来,年轻、英俊的保尔·法拉格——马克思未来的女婿——出现在他身边,听马克思旁征博引、侃侃而谈,散步一结束,法拉格急忙把马克思的重要谈话追记下来。据法拉格回忆说,最令他振奋和难忘的一次,是马克思对社会发展动因的阐释。马克思一语中的地指出,这个动因必须到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中去寻找。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那个夜晚,马克思的谈话使法拉格在刹那间看清了历史长河的源头活水。
许多年后,法拉格在他的《思想起源论》中进一步论述了马克思的这一思想:
“马克思所理解的生产方式不是人生产什么,而是他如何生产。举例而言,人还在有史以前的时期就开始织布,但只是在大约一百年前才知道用机器来织布。机器的生产方式是现代工业最本质的特征。我们在眼前就有着它的毁灭性的和不可被摧毁的力量无与伦比的例子,它的这种力量正在改变着社会的、经济的、政治的和法律的关系。机器生产的采用在一个世纪之间就使日本由中世纪的封建国家变成立宪制的资本主义国家,并使它挤入世界强国之林。”
外国人的疾呼与中国人的“掏炭谣”
毫不夸张,机器生产确实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它影响着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在19世纪的英国,马克思亲眼目睹五花八门的机器被发明出来并投入使用,亲眼目睹了机器生产在一些领域取代手工劳动的情景。例如19世纪60年代的英国采煤业,小功率的起重设备已屡见不鲜,一种以活塞代替人力的冲凿机也开始在采煤中使用。10年后,又出现了旋转割煤机。到了马克思即将辞世之时,大功率的通风、起重、地下牵引设备根本改变了英国采煤业的生产条件,使之脱胎换骨、面目一新。
当时有个名叫斯坦莱·杰文斯的英国人大声疾呼:“支配这个时代的是煤!”另一位名叫约翰·克拉潘的英国人对杰文斯的疾呼作了英明的补充:支配煤矿工业的则是设备和技术!
杰文斯和克拉潘的声音震撼了世界。然而,在古老的东方,在遍地藏煤的陕北神府,对此作出的回应是那么的微弱。人们与其尽力去改变落后的生产方式,不如从沉重的劳作之外去寻找一丝慰藉、听上一曲凄婉动人的“掏炭谣”呢:
二饼子车拉大炭
我跟情哥哥难见面
二饼子车慢悠悠
何时才能到包头……
南山上下来一辆牛牛车
好像情哥哥给我送炭来
情哥哥贩炭走西口
小妹妹留在家里头
“炭黑子”听完这样的歌谣,一声叹息,便又默默地下窑了,等待他们的永远是那些低矮、潮湿、通风不良的“爬爬窑”。窑工们脱光了衣服,手提一盏古老的麻油灯,侧蜷着身子,用一把原始的尖镢一点一点地挖煤。然后将装满煤的柳条筐放在一个原始的拖子上,猫着腰屈身爬行在泥水中往外拖煤,运输巷道一般只有一米多点儿高。窑工们有这样几种不同的名儿:因为使用原始的尖镢,仿佛用手指抠煤,所以叫“掏炭的”;因为猫着腰、蛇行匍伏地人工运输,所以叫“炭猫猫”;因为满脸漆黑、形如饿鬼,所以又叫“炭黑子”。
数百年来,人们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美丽的故事、寻找了一个又一个牵强的借口,以虚饰和遮掩那惨不忍睹的采煤方式。有一个故事说,很久以前这儿居住着一对年轻夫妇,女的名叫乌兰,长得宛若天仙;男的名叫木伦,生得英武慓悍。乌兰持家,木伦牧羊,夫妻恩爱,生活幸福。但村里一个恶霸垂涎乌兰的美貌,处心积虑要杀害木伦、霸占乌兰。有一天恶霸将木伦秘密害死,并埋入附近的一个山洞。乌兰痛不欲生,赶到山上拚命地刨土,想找回木伦的尸体,她刨断了手指,刨到了一层坚硬的煤壁。从此窑工们便以挖煤的形式帮她继续寻找丈夫的遗体,他们因此挖得小心谨慎、仔仔细细。
这是多么敦厚纯朴的开脱啊!
然而,落后、艰难而又危险的采煤方式终于将窑工们带到了“家有半碗饭,不去掏黑炭”,“柠条开花花,饿死炭猫一家家”的绝境。
直到20世纪80年代,当一个举世瞩目的大煤田轮廓初现的时候,神府一带不少乡镇小煤窑,仍然沿用着那种原始的采煤方式。与发达国家相比,这种方式落后何止一个世纪!现代化的历史进程,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显得如此滞重;那凄婉的“掏炭谣”竟是那般悠长、那般缠绵不绝……
江山代有夸父出,前仆后继,生生不息
中国并非只有裹足不前的小脚女人,中国也有大步追日的巨人。他耳朵上挂着两条黄蛇,手里握着两条黄蛇,在中国西部的土地上疾走如飞,瞬间跨越千里。他,就是夸父。
夸父傍晚时分来到了太阳沉落的崦嵫山下。他走渴了,就俯身喝干黄河、渭河的水,还不解渴,又向北飞奔,想去喝干雁门以北鄂尔多斯盆地瀚海里的清泉。还没走到目的地,他便山一样轰然倒下了。手杖摔落地面,化作一片绿叶茂密的桃林,给后来的追寻者解渴。
夸父对太阳死而不已的追求,是中华民族追求光明、追求进步最壮丽的神话。
夸父只知道鄂尔多斯有水(那里曾是一个浩瀚的远古内陆湖),却不知道这个盆地里也埋藏着火、埋藏着另一个太阳——这便是今天已经探明储量居世界七大煤田之首的、号称“乌金三角”的神府、东胜、准格尔三大煤田。
距离夸父逐日那个充满浪漫情调和神话色彩的年代已经很远了。鄂尔多斯盆地的那个巨大的太阳,在地下炽热地呼唤着夸父的子孙……
第一个接过夸父留下的接力棒,追赶这个太阳的是老一辈地质学家王竹泉。本世纪二三十年代,王竹泉踏勘陕北、蒙南高原,确认这儿的地层为鄂尔多斯盆地构造,为后来的大规模找煤奠定了理论基础。
然而王竹泉“逐日”之后,陕北的大地上再也没有听到“夸父”的足音。“太阳”的烈焰已经透过地表、熊熊燃烧——那是煤层的大面积自燃。亿万年的相思,亿万年的期待,亿万年的幽怨,怎不使它烧得如颠如狂!
“太阳”的烈焰终于灼醒了另一位“夸父”。1954年,神木大柳塔一带的煤层发生大面积自燃,榆林专署工商科科长白有山急如星火赶赴现场察看火情,又急如星火赴省里汇报,要求省里采取紧急措施、保护煤炭资源。
省有关部门根据“内陆煤田不如浅海煤田储量大,煤层也不稳定”的一般性规律,认定“神木煤只能民用,没有工业价值”,当然也就不必紧急保护了。白有山心中的希望之火熄灭了。
逝者如斯。一晃20多年过去了。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春风吹过这片神奇的土地,又吹醒了千万个夸父,吹起了他们追求富裕的火一般的激情。
你从什么时候沉默的,
从恐龙统治了森林的年代,
从地壳第一次震动的年代,
你已死在过深的怨愤里了么?
死?不,不,我还活着,
请给我以火,给我以火!
这仿佛是夸父在改革时代来临之际发出的最慷慨激昂的宣言。
1981年,榆林地区工业局长刘汉武怀揣当时的省委书记马文瑞给国务院副总理谷牧的一封信,率领一个汇报小组衔命出征了。他们来到煤炭部、铁道部、国家计委……抓住一切机会宣传他们丰富的煤炭资源。
“我们那儿煤多呵!”他们操着一口浓重的陕北话这样说。
“到底有多少?”
“遍地都是!”他们自信地回答。
然而人家笑了,脸上露出几分善良的嘲讽。
“我们那儿煤好呵!”他们又说。
“怎么个好法?”人家又问。
“那么厚的煤层没有石头。”他们伸长胳膊比划着。
人家又笑了。听取汇报的是当时的煤炭部部长高扬文和国务院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李智盛。他们恳切地对大家说:陕北煤多,我们知道!但到底怎么个多法?储量是多少?煤好,好到什么程度?含硫量多大,发热量多高?没有科学依据,人家会说你是马路新闻,没有分量!现在最要紧的是加紧勘探工作,尽快拿出地质储量报告。
“人家说我们是马路新闻,没有分量!”刘汉武和汇报小组的同志疲惫地坐在榆林地委会议室里,向地区领导汇报北京之行的结果。
当时的榆林地委副书记、几年后担任行署专员的李焕政霍地从会议桌前站起来说:“赶快叫185队的同志来参加会议,还有那个劳炎明。”
捧出一轮太阳,引来两岸惊诧的目光
又一个夸父亮相了。劳炎明是185煤田地质勘探队的总工程师,毕业于中南矿冶学院。1957年被错划成右派下放到农场种菜。他曾立志当一名夸父,如今却不能去追赶太阳。他感到压抑难忍。
20年炼狱般的磨难,劳炎明并没有赍恨以殁。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日子终于过去了。1978年那个惠风和畅的春天,劳炎明摘帽归队,拾回了地质锤,重新迈开大步追赶太阳去了。为了弥补失去的时间,劳炎明拚命地干活,终于像夸父那样,倒在了荒郊野外——他累昏了过去。
找不见太阳劳炎明死不瞑目。他又坚强地站起来。他听到陕北人的真切呼唤,便带着勘探队伍,顶风沙、冒严寒,开进了榆林神府一带。整个冬季,劳炎明走遍了这里的每一座山峁和每一道河川。
愈走,劳炎明愈兴奋。
东到府谷的哈拉寨,西到神木乌兰木伦河谷沿岸,这条古长城线上遍布着一座座老乡的小煤窑。不少地方露出的岩石都是红色的。这显然是浅部煤层自燃的结果。再往下看,有些地方岩石都被烧流了。
劳炎明半跪着,紧攥一把烧流的岩沙,激动得热泪盈眶。这,难道不是太阳的踪迹吗?
高亢嘹亮的歌声滚过苍凉沉寂的高原。1982年早春二月,人欢马叫,机车轰鸣。185勘探队八百健儿挺进陕北。一夜之间,榆林西郊的荒沙梁上搭起几百座帐篷;神木瑶镇阒无人迹的旷野上空,高高地飘扬起一面面红旗。这片蛮荒的土地终于被185队的夸父们拍醒了:1982年12月,他们提交了《陕北侏罗纪榆神府区普查找煤地质报告》,报告初步认定该地区煤炭储量为877亿吨(现已探明为1500亿吨)。
党和国家的最高决策层被惊动了。消息传到大洋彼岸,竟引起了美国总统里根的注意。一年后,里根致信美国宇宙油轮公司董事长、美国和澳大利亚最大煤矿的开发和经营者路德维格先生,表示了他对神木项目的支持。
曾经入主白宫的另一位美国总统尼克松,也不甘寂寞。1983年初,他“捷足先登”,亲笔致信邓小平,介绍美国宇宙油轮公司和中国接触,表示了对合资开发神府煤田的浓厚兴趣。
随后不久,以该公司副总裁伯提尔·寇顿先生为首的宇宙油轮公司代表团赶赴中国考察神府煤田。紧接着宇轮公司又派出钻探专家前来验证中方的钻探资料。他们带着先进的钻探设备漂洋过海来到185钻探区,接连钻孔11个,有两个孔距离185队已竣工的钻孔只有2米远,结果煤层厚度差值只有0.1米。“干得不错!”他们向185队的钻井工人竖起了大拇指。
全国人民不会忘记185煤田地质勘探队为开发神府煤田立下的汗马功劳!
数年后的1991年12月,舍命追太阳的185队被国务院授予“开发煤田功勋勘探队”。该队新任队长吴浩和老队长白宗镛受到了中央领导同志的接见。李鹏总理微笑着握住他们的手说:185队干得好,为陕北人民造了福!
地,贫瘠而又富饶;人,众多而又“匮乏”
历经沧桑,几多沉浮,共和国终于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陕北这片贫瘠而又富饶的土地……
专为开发这块煤田的华能精煤公司成立了。陕西省神府煤田开发公司也应运而生,精明强干的榆林地区行署专员李焕政出任公司的第一任总经理。
荷马史诗《伊利亚特》曾描述过一场战役,几十万大军在攻打卡夫丁峡谷时,全军覆没。马克思曾把卡夫丁峡谷比喻为不发达国家向社会主义过渡的巨大障碍。
李焕政上任时遇到了一个棘手的“卡夫丁峡谷”——确乏人才。
神府有一个村办小煤窑,煤田开发以后,村办小煤窑的工人被招到附近的一个大矿中去。矿长问这些五大三粗的壮小伙哪一年出生的,回答是“我爸知道”。再问得急了,就会说:“下大雪那年。”
听起来这是一个笑话,但人们很快便品味出一种苦涩。
形势是严峻的!李焕政记得这样一件事。1986年,开发神府煤田的第一条外运通道——包头至神木铁路建设开工,地区要成立一个支援铁路建设办公室。分管煤炭和铁路的副专员吴秀峰亲自查阅档案,最后只找到两个半与铁路沾边的“专业人才”。其中一个是北京铁道学院毕业的,不过早已弃“铁”从政;另一个铁路学校毕业,正在一个县修水库;剩下一个不是科班出身,但当过两年铁道兵,所以只能算是半个。
修铁路只有两个半兵,开发煤田建设的专业技术人才——特别是搞过大煤矿的高级专业技术人才更是奇缺!面对现代化煤田建设的“卡夫丁峡谷”,李焕政心生一“计”:请“38军”出来助阵。
“38军”属于陕西韩城矿务局,“军长”是韩城局桑树坪煤矿副矿长樊治国。此人41岁却当了13年副矿长,是桑树坪大名鼎鼎的夸父,追起太阳不屈不挠,十分执著。
1987年5月,李焕政在省煤炭干部管理学院最后一期矿长培训班的教室里找到了樊治国。
“老樊呵,想请你去神府煤田大柳塔煤矿挂帅,不知你愿不愿意,有什么条件没有?”
“可以去。只是有一个条件——煤矿搞起来后要上最先进的设备,实行现代化的管理,否则培训来培训去,永远没有用武之地。”
说完,樊治国回到韩城,点了采掘、机电、运输、通风、电焊方面的38个熟练工人,号称“38军”,雄赳赳、气昂昂开赴神木。
这场战役的关键是抢占制高点
1987年10月,主井爆破。大柳塔听到了第一声炮响,这也是向旧的生产方式宣战的炮火。
翌年春,被称作“129师”的韩城矿务局129人的增援部队陆续进入阵地。一座现代化矿井的宏伟蓝图铺在了大柳塔。樊治国和副矿长朱顺义的眼睛死死盯着煤矿的总体设计,他们要实现“上最先进设备”的愿望,他们要抢占现代化的制高点。
当大伙都在欢庆主井爆破的时候,樊治国却一头钻进了矿上那辆北京吉普。
“矿长,你干什么去?”大伙追上去问。
“‘跳高’去!”说完,樊治国发动了汽车,一溜烟地向北京方向开去。
樊治国是追了半辈子太阳的夸父,夸父的目标不仅是找到太阳,更重要的是追上太阳。凄凉的“掏炭谣”时时回响在樊治国的耳畔,自从他听说了国外采煤技术的迅猛发展,小煤窑镢挖人拖的景象便不时交叉叠映在他的脑海中。从此他心中的太阳就不再仅仅是乌澄澄的煤,他心中还有一个更加灿烂的太阳,那就是最先进的采煤方式,最现代化的生产方式。
樊治国开着“212”进了北京城。他一天到晚和精煤公司的几位总经理蘑菇!几位“老总”拍着樊治国的肩头说:“老樊呵,高档普采已经不错了,在国内也算是比较先进的采煤方式了!”
这里需要说明,高档普采是相对一般普采而言。一般普采是用炮采,然后人工装到运输机里。高档普采是用割煤机把煤采下来,装到运输机里。在国内来说,确实已是比较先进的采煤方式了。
“我们想再跳一个高度——上综采!”樊治国毫不含糊。
老总们终于首肯了。樊治国一蹦三尺高,转眼便神气地开着那辆“212”回大柳塔了。
第一次“跳高”成功,总公司原则同意大柳塔煤矿由原设计方案的高档普采改上国产综采。
1989年8月间,大柳塔煤矿总体设计审查会在神木召开,上4套国产综采的方案就要在这次会上最后定盘子。会前,樊治国在办公室熬了几夜,翻阅了大量国内外有关资料,不禁吓了一跳:美国和澳大利亚的一些年产300万吨的大型矿井,只采用一套先进的综采设备。而我们现在300万吨就得4个综采工作面。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樊治国被国外的大功率采煤机、大运量输送机和电脑程序控制液压支架等现代化综采设备迷住了,他站起来便去会上找到了神府公司总经理何永久:“何总呵,你不是倡导争创一流吗?现在你给我装备了一流的国产设备,但还是小米加步枪呵!我要创个世界一流。怎么样,给我们上一套国外的高产高效工作面吧?”
其实,想“跳高”的何止是樊治国一个人,何永久和精煤公司总经理肖寒、刘向阳等人更是梦寐以求。会间,何永久便悄悄溜出来拍拍樊治国的肩膀,两人挨个敲响了精煤公司几位老总的房门。
“去掉‘比较’二字,搞他个最先进的……”隔着房门都能听见屋里的嚷嚷声。
在精煤公司老总们的支持下,何永久、樊治国又一次“跳高”成功。在1990年9月召开的“神府东胜矿区总体设计”修改审查会上,精煤公司确定给大柳塔装备一套高产高效工作面。1991年初,能源部和国家计委正式批准,国家予以立项。国务院副总理邹家华说:“神府煤田是我国乃至世界上少有的几个开发条件优越的大型煤炭基地,可以在这里搞一个先进技术的示范点嘛……”。
何永久、樊治国的“跳高”成功了,他们创造了自己历史上的辉煌纪录。如果马克思得知这个社会主义国家理直气壮地拿来人类最先进的生产方式,一定感到无限的欣慰。
何以解忧,唯有进取——这是神圣忧思
大柳塔,这个6年前只是一个荒沙窝中“鸡鸣三省”的小村庄,现已成为一个初具规模的现代化煤都。1991年7月,国家拟投资2500万美元的大柳塔矿高产高效工作面,已进入设备选型阶段。这里的人们最感到骄傲的,是这个煤矿的开发立足于高起点,一开始就走一条现代化的路子。
在繁忙的工地上,我们见到了何永久、杜润泉、戴绍诚、刘汉武、刘曰谦。这就是领导神府矿区3000多人的队伍向现代化挺进的神府公司领导班子。
就是这几位共产党员,几年来默默挑起在一条荒山沟里为共和国建设一座现代化煤都的重任。
“还没到欢庆和张扬的时候呵!”何永久摘下安全帽走过来。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目光炯炯、潇洒干练的领导。他近乎忧虑地对我们说:“你们大概知道,1989年,我们国家原煤产量首次突破10亿吨大关,跃居世界第一。可你们知道10亿吨背后的数字吗?美国15万煤矿工人,产煤近9亿吨。可我们多少人?报称500万煤矿产业大军,实际远远超过这个数字。说起来不惭愧?!我们的10亿吨煤是怎么来的,除国家统配煤矿,1/3的产量是9万多个乡镇小煤矿拿下的。美国矿业局已初步研制出全自动声控采煤机,第一个自动化的无人工作面将在本世纪问世。而我们唱着掏炭谣的神府老区人民还在使用原始的尖镢和拖筐!这就是我们的现状,不拚命扭转这种落后局面,中国人脸上无光呵!”
在另一个建筑工地,我们见到了“跳高冠军”樊治国。他刚刚出国归来:
“这次我们出国考察了美国、德国和英国的7个煤矿。过去只是从资料上了解,这次是亲眼目睹,确实有切肤之痛。总的印象是,我们的先进装备也比人家至少落后30年!人家的设备容量大,体积小,产量大,事故少,效益高,几乎不维修。人家一个300万吨矿井,平均250人,而我们一个300万吨矿井,一般都在5000—8000人。人家一个工的效率可高达100多吨,我们国家最高的潞安局才是4.8吨……
“这次在美国,我试着开了一下他们的连续采煤机。不远的将来,我要让神府老区的炭黑子们神气地将这样的连续采煤机开进大柳塔来!
“当然,这样的高技术,靠那些‘我爸知道’的采煤工是拿不下来的。所以这几年我们一直重视提高职工的整体技术素质。现在已有400多人在全国各地的大专院校和科研机构学习,将来引进设备后,还得请国外的专家来培训,再派几十名工人出国学习。‘炭黑子’出国留洋,还没听说过吧?!
“总之,这个高度一定要跳过去,憋足了劲也得跳过去!”
樊治国说完匆匆而去了,我们陡然发现,这位小个子矿长有点像先进的大功率采煤机,什么样的山头也休想挡住他的路。当然,他更像那个逐日的夸父,他已经将一轮金黄的太阳像奖牌一样挂在了大柳塔的脖子上。进取,敢于超越时空,这就是中国夸父的精神所在。
站在1992年初春的神府矿区,亲眼目睹这座现代化煤炭基地的崛起,我们的魂魄,在那片凝重的黑色板块下面久久地流连、神游。经过6年的建设,被誉为中国煤都的神府煤田,这个沉睡了亿万年的巨大的“太阳”,已经被数不清的“夸父”用劳动的双手,高高地举起。这块古老土地上流传了千百年的“掏炭谣”,已经被注入全新的内容:
水格灵灵妹子大柳塔转
自由恋爱找下个炭猫猫汉
大不浪①红鞋高底子
掏炭的也是可以的——
注①大不浪:陕北神府方言,形容特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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