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2月28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迎新与更新
喻斌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人们常用这句话来形容旧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的到来。
一场瑞雪过去,辽阔的大地已悄悄透出一丝丝绿意。那绿色的波浪,从南到北,席卷而上。蛰伏了一冬的小动物脱去了冬天的棉袄,换上了新美的春装。经历了严冬禁锢的鸟儿,兴高采烈地飞出窝巢,喜唱新声,清圆浏亮,好一派新的景象!梁朝诗人鲍泉就在《奉和湘东王春日》里写道:“新莺复新归,新蝶复新飞,新花满新树,新月丽新辉……”。一首18行的诗,竟用了28个新字!在诗人的敏锐眼中,不仅花鸟禽虫以新的姿态活跃在自然界里,连春水也因冰雪的融化而浮起新绿,甚至月亮的光辉也给人们清新明丽的感受。可见,春是多么美好,多么迷人!
春天虽然美好,须知也是来之不易的。不经过残酷无情的严冬考验,岂有温暖的春天?没有冰雪的覆压,哪来清香的梅花开放?尽管现在还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但春天已悄悄来到人间。由此可见,春含于冬,暖含于冷,新含于旧。世界上任何事物无不具有两重性:如晴与阴,风与雨,雷与电,新与旧,苦与乐,无不存在对立的统一之中。新事物的诞生,总是以旧事物的破除为条件的。意大利人在除夕的狂欢之夜里,要把破烂的坛坛罐罐摔烂;哥伦比亚人在除夕要砸烂一个象征“旧年”的偶像,这些奇风异俗都寓有除旧迎新的深意。我国北宋大改革家王安石在《元日》诗里写道:“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这首千载流传的诗句,为人们揭示了弃旧迎新的规律。
新,是希望和光明的象征。新,要有新的起点和新意。就是说,我们在新的一年里要有新的打算,新的目标,新的突破,新的成果,而不抱残守缺,陈陈相因。新,不仅仅是星移物换的简单的重复和循环,而是表现在人们的思想、观念、习俗方面的更新。这迎新与更新,乃是人们理想的追求和美的所在。年年虽相似,岁岁花不同。有位诗人曾说:“历史的镜头是不会重复的。”新的本质也就是要破除那些旧东西。所以,在新的一年里,我们怎样坚持改革、开放、搞活;大中企业怎样提高效益和效率,怎样打破现行的不合理的分配制度;怎样提高居民的消费水平,稳定市场物价;怎样破旧习,树新风,搞好两个文明建设,惩治腐败作风;怎样总结经验,汲取教训,纠正工作中的缺点和失误等等,都需要我们自己来认识、来提高,注入新的内容,增加新的活力。党的十三届八中全会公报的春风,带来万象更新的春天,全国各族人民在以江泽民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的正确领导下,欢欣鼓舞,充满信心,坚定步伐,革故鼎新,更新观念,为实现我们的美好目标而努力。


第8版(副刊)
专栏:心香一瓣

永别了,赵超构同志!
冯英子
最近一个时期,上海新闻界真有点流年不利,刚刚送走了徐铸成同志,赵超构同志却也撒手西归了。不到两个月,失去了两位老将,正是苍苍者天,曷其有极!
赵超构同志是1月28日住入医院的,虽经尽力医治和抢救,终以年老体弱,回天乏术,在2月12日离开我们了。我得到这个消息,默然者久之,泫然者久之,为我们新闻界失去这样一位杰出的战士而悲痛。
超构同志是《延安一月》的作者。这本书,当年在国民党的统治区中,除了斯诺的《西行漫记》和长江的《中国的西北角》之外,是唯一能说出延安真相的一本书,不仅为国内的读者所欢迎,也为国外的读者所欢迎。一个新闻工作者,在任何情况之下,都保持了说真话的习惯,是非常不容易的。因此我在没有认识超构同志之前,就久仰他的大名了。1948年,超构同志从上海来到香港,住在九龙山林道的乐斯公寓。那时我也在香港,因而相识。1960年,我调入《新民晚报》工作,他成为我的领导。十年动乱中,他变成为“反动学术权威”,我也变成为“双料反革命”,共同被送到“五七干校”去接受批斗和改造。风里雨里,我们一起滚过来了。后来我们又先后调入《辞海》编辑部,他作为副社长,我则作为编审,一直到1982年晚报复刊,我们才算又回到了晚报。
超构同志一生最成功的是写短文。短些、再短些,为他一生所提倡。30年代中期,他用“沙”的笔名在南京《朝报》所写的每篇二三百字的短文,铿锵有力,掷地作声,加入《新民晚报》后,写了更多短文。1982年《新民晚报》复刊时,他提出了“宣传政策,传播知识,移风易俗,丰富生活”16字的办报方针,要使《新民晚报》“飞入寻常百姓家”。现在,《新民晚报》每天发行已达一百五十多万份,而16字的办报方针,也为中共中央总书记江泽民同志题词所肯定。报纸正以新的姿态,向前发展之中。这一切,可以告慰超构同志在天之灵的。
我以为超构同志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产,一是敢说真话的精神,二是他谦逊不伐的风格。说真话,是一个新闻工作者最重要的精神,而一生一直说真话,尤其难能可贵。《延安一月》,是超构同志说真话的见证;近年出版的《世象杂谈》和《未晚谈》一、二两册,更是超构同志说真话的见证。超构同志那些逻辑严谨,说理中肯的短文,所以受到千千万万读者的欢迎,主要因为他说的是真话。而且他的真话处处与人为善。《人民日报》曾说《林放文章老更成》,即此之故。超构同志是全国政协常委,上海市政协副主席,全国新闻工作者协会顾问,全国晚报工作者协会会长,《新民晚报》社长并兼《联合时报》社长,可以说是执全国新闻界之牛耳,当仁不让,然而他谦逊不伐,虚怀若谷,待人以宽,律己以严,与任何人相处,都平易近人,从无疾言厉色,所以他的逝世,全报社上上下下,都为之悲痛,也足见他感人之深了。
我与超构同志相识40多年,共事也有30多年了。他比我大五岁,可是比我成熟得多,也理智得多,知人论世,不失其中。在他面前,我自承是小弟弟,现在他忽然走了,幽明路隔,相会无期,几天来一直恍忽若有所失,不能自已。写此短文,寄托我的哀思。
永别了,超构同志!


第8版(副刊)
专栏:

总是母亲(三首)
——写在发工资的日子
  高凯
取暖补贴
  是那双缝棉袄的手么
  是那双掖被子的手么
  你记不记得
  再寒冷的冬天
  只要母亲在家
  身上总是热的
书报费
  要好好念书
  要好好念书
  母亲几乎每天
  都要这样叮咛
  油灯下
  面容慈祥的母亲
  总是要一次次
  把揉皱的课本
  轻轻抚平
  这是她用卖鸡蛋的钱
  为我买的课本
高原补贴
  站在高处
  母亲总是想扶着你
  再三提醒千万小心、小心
  身在高处
  你会感到母亲的爱
  比你站得更高
  如高原的太阳
  照在心上


第8版(副刊)
专栏:

鱼儿永在水里
——读《苗得雨诗选》  
  宋垒
一部金色封面的厚厚实实的《苗得雨诗选》赫然入目,令人陷入遐想。
苗得雨同志从14岁开始在《鲁中大众》报发表诗歌。不久,山东《大众日报》发表了他的诗歌专辑并撰文介绍,称他为“孩子诗人”。1947年初,延安《解放日报》发出电讯《十四岁的孩子诗人——苗得雨》。他的名字、他的作品,从此传向全解放区,再传向全国。
1956年出版的《苗得雨诗选》,只是薄薄一本,41首诗。那年他25岁。现在他还不到60岁,却已有45年“诗龄”。这一本《苗得雨诗选》收入的诗歌,几近原有的10倍。两者对照一下,便可大体看出苗得雨的成长过程。
他的初期诗作,燃烧着一个农家孩子朴素而真挚的热情,反日、反蒋、反奸、反霸,歌唱翻身的喜悦,歌唱解放区蓬勃的农村生活。那些个性鲜明、带着火焰的诗,激励着人们去投入当时激烈的斗争。随着他生活经验的丰富、眼界的开阔、知识的积累和思想艺术水平的提高,他后来的诗的深度和广度大大增加了,语言虽似平易,但字字句句均从肺腑中流出,诗中常现新意,从中可以得到不少启示:有的痛快淋漓,有的耐人咀嚼,有时以睿智使人深思,有时寓庄于谐引人入胜。杜牧说过:“意全胜者,辞愈朴而文愈高;意不胜者,辞愈华而文愈鄙。”(《答庄充书》)
我爱读苗得雨的诗,也许是由于我年轻时也喜爱民歌,后来又常从他的诗中得到共鸣。他的诗,一开始是歌谣、快板体;其后又采用解放体、自由体和新格律体,但仍然坚持向民间学习,坚持深入生活,坚持革命化、民族化、群众化的正确方向,而不是闭门造车地“表现自我”。当然,他的诗是写自己切身感受到的生活和思想感情的,但总是“小我”和“大我”结合,在诗人的“我”中,常常鸣响着时代的、人民的声音。究其根源,盖由于他自始至终是一个人民的儿子,而不是在人民之外或人民之上。
一生不也就是此愿?
鱼儿永在水里。
——《划》
近些年,有的同志沉醉于“表现自我”论,甚至请出黑格尔来作辩护。其实黑格尔虽是唯心主义者,却是位辩证法大师。在他的名著《美学》中,他主张抒情诗应做到“特殊”和“普遍”的结合,反对只表现诗人狭小的自我。这和今人主张“小我”和“大我”结合,或提倡诗歌表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情绪等等,是有一致的地方的。
45年来,苗得雨同志笔耕不辍,已发表了2000余首诗作,出版了27本诗文集。我们热望苗得雨同志沿着正确的文艺方向继续前进,取得更大的成就!


第8版(副刊)
专栏:

油田的“象群”(外一章)
刘振学
北方的大野,在没有原始森林的阻挡中,咆哮着急促的呼吸,分娩出一望无际的热带。
一群青灰色的大象,坐落成没有四季的雕塑。
它们的腿站久了,固定成不会游动的混凝土基座;头与身子构成的动作永远单调但有力;低下去,又抬起来,让人难以摸到端点,反复地锻造出了钢铁大梁的形象;鼻子早拉成小指头粗细的铁杆,伸到千米地下,捎去独有的虔诚。
抽油的象群耳朵退化了,听不到花脚蚊子得意地唱些什么“啷里格啷”的地方小调儿,只有沉沉的头颅仍在发育……
抽油的象群最终变成一种抽象。然而,对于这种抽象尽管你有千种想象,也只能围绕雄壮、遒劲的力量母体繁生翅膀。
另一支牧歌
把家卷起来,背在肩上,带着黑油油的心思,到那片荒得心悸的碱地里去落户,家再没了边缘。
不用围墙,连锁头都没了用场。
更不用死记硬背那些横七竖八的门牌号。
只有一支嘹嘹亮亮、悠悠扬扬的牧歌就够了。
羊在天空。
牧歌沉下去了。
日出月落。沉积了海的潮汐,推出了草的芳香。没有羊群,放牧者沿着历史的古道,叩问的鞭鞘抽开了复杂的层次,流出来的,捧在手里都是劈啪的笑。
草原的瓤很肥。
一群没有家到处都是家的石油汉子,有滋有味地去追求,鞠下身来,在寂寞的草尖上,掐下一片片叶子,衔进嘴里,吹奏出清苦的门坎。
生活的屋檐太短,鸟儿还未来得及絮好窝子,它又在另一处眨起鹅黄色的眼睑。
迁移,远处钻出一箭箭绿芽儿。牧者,更替了那根传统的牧鞭。


第8版(副刊)
专栏:

艺文短波
△作家邢卓的长篇纪实小说《雪纷纷》已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作者以“王亚卓事件”为背景,以“知青”酸甜苦辣的生活为线索,再现了“文革”后期那段尴尬、艰难的岁月,揭示了人心的善恶与向背。
△工人日报社和中国作协北京分会近日联合举行了长诗《李放之歌》讨论会。到会同志充分肯定了诗人王恩宇的这部歌颂新时代模范工人的高亢激昂之作。
△吴翼民的长篇小说《枕河人家》(中国文联出版公司)以一个天真儿童的口吻叙述了一个妙趣横生的世界,写出了一条苏州小巷的种种世态人情,表现了世事的兴衰更替和人间的冷暖沧桑,饶有兴味。(尔东)


第8版(副刊)
专栏:

塬上清风[木刻]安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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