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4月9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老额吉
夏恩训
我后悔没听边防哨所乌力吉图排长的话,他说天晚了,而且可能会有暴风雪,留我住一夜再走。我自认骑术还行,回旗里的路在草甸子上绕两道山梁就到,多加几鞭子,是一溜烟儿的事。何况乌力吉图排长只是凭看天说有暴风雪,我也不一定准碰上。
谁知这鬼天气真让乌力吉图排长说中了。我骑马跑到两道山梁中间开阔草地上的时候,暴风雪顺着山沟就长吼短啸地扑过来了!我这个刚到呼伦贝尔草原的人哪里见过这阵势,雪片像刷了浆子似的,一层层糊到我脸上,睁眼的功夫也不给。马呢,被风绊上了腿,站也站不稳,竟一转头,斜刺着向一个山弯奔去。一时我没了主意,只能紧伏在马背上,免得出什么闪失……
暴风雪卷走了最后一道天光,我在雪原上迷路了。山弯背风处有座蒙古包!我像在大海里浮游见了救生圈,相信不是被雪打花了眼。但马不听我指挥,这家伙可真被暴风雪抽懵了。不知是一股什么劲儿,我双脚脱开马蹬,顺势滚到雪地上。
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被风旋进蒙古包门,直起腰身捋掉脸上一层薄薄冰霜时,一位老额吉微笑着看着我,脸上满是漾开的密密的皱纹。
我一句蒙语也不会说,愣愣地站在包门口不知怎么办。老额吉这时已走到我身旁,先帮我脱掉后背结了层薄冰的棉大衣,又随手递给我一块毛巾让我擦脸。这时我才像打哑谜似的边用手势比划边诉说,是回旗里迷路了。老人用生硬的汉话夹着蒙语安慰我。
老额吉把我拽到包中央炉子跟前,转身用木夹往炉中添了几块牛粪干,没过几分钟烟囱根就微微透红了。老额吉这时把地桌放到我面前,上面摆放只银碗,炉子上锅里的奶茶已飘散出香味。老额吉又从矮橱里端出来装炒米、奶干、白糖的盘子,银碗里盛上奶茶,她就坐在我对面催我“吃!吃!”她汉话会得极少,见我左一碗右一碗地喝奶茶,开心地笑了。在一边翻腾起箱子来,找出了皮褥子和皮被,铺在地面的毡子上,在皮被上又苫了一件新的肥大的男蒙古袍。
老额吉等我躺下,然后往炉中添了几块牛粪干,就坐在那里痴痴地望着门外,眉宇间悬着焦灼与不安。这,我看得出来,于是轻轻喊了声:“额吉!”
老额吉竟从包外驰过的像任性的野马群似的风暴声中听到我的呼叫,焦灼的目光射到我脸上,马上变得温柔。她起身走到我跟前,伸出清瘦的手替我压了压皮被角。那手,偶尔碰到我脸上就有一股热流滚到我心里。她说:“睡。圈羊的,外边。”老人家让我睡,她要等在暴风雪中圈赶羊群的家人平安回来。有她的儿女,还有老阿爸?我这样想着,只是苦于说不出一句能安慰老额吉的蒙语。
炉中的干牛粪火从炉盖缝隙探出红红的火苗,包里暖融融的。我却没有一丝睡意,索性披着蒙古袍坐起来,陪老额吉等家人归来。
风,在包外肆虐地喧嚣,摇撼得包门嘎嘎作响。老额吉不时地关照我:“睡,啊!”那“啊”字极轻、极轻,就像儿时母亲哄我睡觉的腔调……我凝视老额吉脸上的皱纹,和远在家乡的老母亲脸上的皱纹一模一样!


第8版(副刊)
专栏:书林一叶

  书林一叶
由文心出版社出版的《刘征十年集》,荟萃了他十年来的创作。该书共分四卷,计百万字,分别为《刺和花》、《清水白石集》、《流外楼诗词》、《剪侧文谈》。
(穆紫)
近代文学专家曹旭选注的《黄遵宪诗选》,最近已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全书选入黄遵宪诗的代表作114首,书前《前言》全面论述了黄遵宪的生平和创作成就,每首诗前的“说明”介绍了写作时的时势和艺术特点,注释颇为详明有据。
(华风)
《紫骝斋文学论评》是河北省文艺评论家马嘶的文学评论著作(花山文艺出版社),集中对当前文学流派和刊物风格提出了自己的见解。
    (唐珊)


第8版(副刊)
专栏:

捻线(中国画) 全亭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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