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4月26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教育·科技·文化)
专栏:

  把一切献给祖国大地
第一大地测量队大队长 刘永诺
为了祖国的建设事业,我们测绘队员付出的不仅是血汗,还有青春、爱情和家庭的温暖,甚至生命。
1990年5月,青年司机强徐林匆匆赶回家,看望已患绝症、生命垂危的父亲。见到面容焦黄、枯瘦如柴的父亲,一股强烈的负疚感向他袭来。然而,另一种力量也在猛烈撞击着他的心扉,那就是他所在的中队已赴新疆作业,同志们等待着他。自古忠孝难两全,他默默地为父亲料理着一切,尽最后一点孝心。5月28日,他满眶热泪,一步一回头,告别了即将离他而去的父亲,急速赶往新疆测区。
青年司机黄长安的妻子,在预产前几天一连给丈夫去了几封电报,可接到的回电是“工作需要,难以赶回,自重。”在最后时刻,她只好拖着笨重的身子,向医院走去,结果孩子出生在公共汽车上。
对于经常在杳无人烟的地方工作的测量队员来说,要完成艰苦的野外工作,必须具有无私无畏、勇于献身的精神。
一次,我们的一个小组刚刚爬上鲁西南的一座大山,撑好帐篷,支起锅灶,晴朗的天空变得阴暗了,转眼间罕见的暴风雨夹着黄豆大的冰雹向山头袭来。刘晓冬和他的伙伴们不约而同地紧紧围成了一团,抱住仪器,压住资料箱。一个帐篷被暴风雨掀翻了,另一个帐篷被暴风雨撕裂了;被褥湿透了,粮食湿透了,锅盖飞向了天空,炉子滚进了山谷。一位大学生眼睁睁看着自己用省下的几十元钱买回来的心爱的词典在泥水中翻滚,又被吹成一页页纸片在山头上飘舞,他心疼极了。他们谁也没有去抢救自己的东西。此刻,他们只有一个信念,就是人在仪器在,决不能让国家蒙受半点损失。
暴风雨从头一天下午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凌晨。他们蹲坐在泥水中,任凭冰雹、雨水无情地抽打,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牢牢护卫着仪器和资料。他们有的感冒了,有的发烧了,可没有一个人退缩。天晴了,他们顾不上寻找和晾晒衣服被褥,而是支起仪器,抓住这宝贵的最佳观测时间开始工作了。
1960年4月,大队年轻的技术员吴昭璞,带领一个水准测量小组来到新疆南湖戈壁。45摄氏度以上的持续高温,将队员们的一箱蜡烛化成了汤。一天早晨,他们突然发现桶里的水漏光了。在戈壁中,断水就意味着死亡的威胁。在这生死关头,吴昭璞命令小组的同志先撤离,自己一人留下看守仪器、资料。3天后,当焦急的人们带着水回来找到吴昭璞时,这位年仅31岁的大学毕业生,已口含黄沙,长眠在戈壁滩上。由于戈壁的酷热,他那长长的身躯,干缩到不足1米长;他喝光了墨水,吃完了牙膏。临终,他还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严严实实地盖到仪器上。可以想见,在他最后告别为之奋斗的事业的时候,是多么的恋恋不舍啊!那一天正是5月1日。
甘南腊子口,是当年中国工农红军战斗过的地方。1963年7月,我队一个小组在那里工作。一天,队员钟亮其下山,到几十公里之外的县城取款购粮。第二天,当小钟走到白龙江桥上时,被土匪抓住。土匪对他严刑拷打,逼问测量组驻地,企图夺取枪支。为了保护小组同志,钟亮其宁死不屈,只字未吐。气急败坏的土匪凶狠地对他下了毒手。这位烈士的后代、独生子,牺牲时还不到30岁。
30多年来,我们大队先后有36名正式职工和10多名临时工以身殉职,其中近30人牺牲在大西北的荒山野岭之中。他们之中没有一个被追认为烈士,甚至多数人死后连一块墓碑也没有。但在历史的功劳簿上,将永远铭刻着他们的光辉业绩,在我们每个测绘队员心中,为他们树立着永久的丰碑。
当我们在测绘和科考上做出一些成绩时,受到了党和国家的肯定、关怀。我们队曾有55人次受到毛主席、刘少奇、周总理、邓小平等中央领导同志的接见。我队老测绘队员王永吉1959年被誉为“雪里金刚”,出席了全国群英会并被推选为主席团成员;现任大队长、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刘永诺,1989年被评为全国先进工作者,受到中央领导的接见;去年,队党委书记杨承忠又被评选为全国100名优秀政工干部之一。看到我们曾经测绘过的地方,建起了葛洲坝水电站、开发了神府煤田等等,我们心里感到无限欣慰。(附图片)
刘永诺


第5版(教育·科技·文化)
专栏:

  在英雄集体里成长
第一大地测量队作业组组长 段同林 张朝晖
特殊的野外工作环境,造就了我们这支艰苦奋斗、不怕牺牲的队伍。老一辈测绘工作者的光荣传统和献身精神,如今已扎根于年轻测绘队员之中,成为我队不断前进的力量源泉。
九十年代第一个仲夏,二中队接受国家一项重要测绘任务,到被称为死亡戈壁的南湖戈壁去工作。二中队平均年龄最轻的测量三组十名队员,在年纪较大的中队长的带领下,在那与世隔绝的地方度过了难忘的四十二个日日夜夜。
那里最热时温度高达五十多摄氏度。热得让人难以忍受。刚出锅的馒头,一下就能干透,每咽一口如同往食道里塞锯末。嘴唇牙龈同时出血,咬过的馒头上留下了鲜红的“印章”。
在那难忘的四十二天里,每一天都是那样的艰难。煤尽菜绝之后,他们硬咬着牙熬过了最后一个星期。出来时,步履蹒跚的组员抬着躺在担架上的组长走出“死亡戈壁”。他们凭着勇气和毅力,在“死亡戈壁”织出了绚丽多彩的人生经纬线。
一九七七年五月,助理工程师崔哲和于建国到藏北高原的一座风化石山上测天文。刚开始牦牛还乖乖的向上爬,但到距山顶二三百米时,牛蹄踩一步,滑一步,怎么也动弹不了。他和于建国只好取下水和器材,自己背着往山上爬。严重的高山反应,每走一步都要费尽气力。深夜爬到山顶,紧接着又工作了大半夜。极度的疲劳使于建国坐在风化石上睡着了。崔哲脑袋发胀,仰望星空,想起数千里之外的家乡,伤心地哭了。他记起报纸上有篇文章写一位青年,帮孤寡老人送了一袋面受到表扬,而自己受了这么大的苦,有谁知道?他越想越伤心,越想越委屈,不禁对着星空大声呼喊——“我再也不干了,我受不了这个苦了!”忽然,朦胧中他看到两个人影在艰难地往上爬。原来是两位老测绘队员送来了食品。看到这些饱经风霜、风尘野外多年的老队员,他把辛酸苦辣咽在肚里,和于建国一起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在秦岭脚下,阎新平将和同志们登上秦岭的主峰——太白山顶去测量。出发前,他患过敏性皮炎,医生给他开了五天的假条。可他悄悄将假条揣进了衣袋里,毫不犹豫地背上沉重的器材开始了艰难的攀登。他头晕目眩,四肢乏力,浑身过敏的皮肤疼痒难熬。他咬紧牙关,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坚持住,不能给工作带来任何损失。山越来越陡,路越走越险,这时,一位同志实在坚持不住了。可在这冰天雪地,一躺下去恐怕就难以再站起来。阎新平不顾自己的病情,一把抢过这位同志身上几十斤重的设备扛在自己肩上,鼓励着这位同志,终于到了山顶。在野外,哪里困难,哪里就有中队长张全德的身影。当中队长五年,他总是工作在生产第一线。一个小组要横穿新疆天山山脉,这里南北纵向三十多公里,条件十分艰苦,自然,他又去了。执行选点任务的小王因迷失方向走散了。在这野兽出没之地,崇山峻岭之中,一旦走失,后果十分严重。张全德不顾一天劳累,打上手电,进山寻找。他的喊声在山谷久久地回荡,三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下落。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又和战友们兵分三路,骑着骡子去寻找。当他进入一条山谷时,从牧民的帐房里突然窜出一条半人高的牧羊狗,一口咬住了骡子的后腿,骡子猛地跳了起来。张全德从骡背上滚了下来,可一只脚还套在脚蹬里。骡子疯狂地奔跑着,张全德的躯体在乱石中碰撞着,磨擦着,他紧紧地用双手抱着头部。幸亏老向导及时赶到,揽住了受惊的骡子。可张全德的身后留下了一条斑斑血路。他单薄的衣裤早已磨成了碎片,身体被染成了红色。第三天,他全身浮肿。可他坚决不让同志们送他出山治疗。他说:“都是些外伤,没关系,等这里工作干完,再出去治疗还来得及。”人心都是肉长的,此情此景,同志们被感动得落下了眼泪。失踪归来的小王,得知此情,一头扑在张全德的怀里,呜呜地哭起来。
有人问我们,面对险恶的自然环境,很低的生活待遇,超乎寻常的艰苦工作,为什么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艰苦奋斗、默默奉献?是什么力量驱使我们偏爱自己的事业,乃至进入忘我境界?是因为经过长期的磨练和凝聚,我队已形成了艰苦奋斗、顽强拚搏的英雄气概;不计个人名利、舍己为公的奉献精神;坚持干部以身作则的优良传统和忠于职守、团结互助的高尚品德。 (附图片)
段同林 张朝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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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测绘也是我的事业
第一大地测量队职工家属、陕西省妇幼保健院护士长 朱晓军
我是一名普通而平常测绘队员的妻子。
我爱人李俊杰是国家测绘局第一大地测量队的工程师,他1977年毕业于武汉测绘学院,分配到第一大地测量队。
十几年来他就像一只候鸟,春去秋归,每年都有大半年的时间在野外度过。他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一切家务事全落在我一个人身上。
我上班的医院离家较远,每天早早就把孩子从被窝里拉出来送到幼儿园,晚上很晚才能赶回来接孩子,有时工作一忙,遇上抢救病人就不能按时回来,所以我常到阿姨家里去接孩子。一旦孩子有了病,可就手足无措、焦头烂额了。孩子两岁时,得了一次病,半夜一点多,天正下着雨,连续烧了几天的孩子突然病情加重,我怕孩子抽风,急忙抱着去医院。当时我们还是租住农民的房子,道路泥泞不堪。我一手打着伞,一手抱着孩子,一步一滑,跌跌撞撞地往医院奔。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雨哗哗地下着,我心里既紧张又害怕,一种凄凉的孤独感向我袭来。看完了病已是午夜三点多了,当我走出医院大门口时,发现房东养的一条狗“小黑子”卧在医院门口等着我。我心里一热,抱着孩子蹲下来抚摸了一下“小黑子”,流出了泪,心里对这条狗有说不出的感激之情。
有一年他出测山东,我给他写信说:“你要把工作干好,同时要注意安全,我和孩子等待你的归来。”他在全组公开了我写给他的信,对大家说:“听见了吧,早点完成任务,回家和老婆孩子团圆。”结果这封信对于鼓舞他们的士气起了很大的作用,并加快了生产进度。
我爱人出野外十几年来,没在西安度过一个夏天,没有看到西安的盛夏是什么样子,更没有看见过我穿上连衣裙会是个什么样。有一年冬天,在家里他非要我穿上连衣裙给他看看,弄得我哭笑不得。
我理解我的丈夫,尽管摆在我面前的仍将是悲欢离合的生活,繁琐家务的操劳,但我能够忍受,能够克服,使爱人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描绘祖国的锦绣山河。       
(附图片)
朱晓军
   本版照片均由杨丽玉、陆洪霞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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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勇做开路先锋
第一大地测量队副大队长 翟建全
  编者按
被国务院命名为“功绩卓著、无私奉献的英雄测绘大队”的国家测绘局第一大地测量队,谱写了一曲壮丽的奉献之歌。他们在平凡的工作岗位上,克服了许多令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几十年如一日艰苦奋斗,无私奉献,为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国防建设和科学研究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这里发表的几篇文章,正是第一大地测量队的同志们和他们家属生活、思想、胸怀和情操的真实写照。他们的事迹催人泪下。他们热爱祖国、热爱社会主义事业的崇高精神,艰苦奋斗、不畏艰难困苦的英雄气概,不计个人名利、忘我工作的情操,忠于职守、团结互助的品格,为我们树立了学习的榜样。希望各条战线的同志在各自的岗位上,把第一大地测量队的精神发扬光大,在建设四化的伟大事业中谱写出更加感人的奉献之歌。
一位记者在采访了我们大队之后这样写道:“这是一首艰辛、苦涩而又雄壮的奉献之歌”。这句话,对我们大队的情况和历史,是一个很好的概括。
我队始建于1954年。是由地质部测绘局和总参测绘局两个大地测量队合并组建而成、在全国范围内进行高等级控制测量的大地测量队。现有职工400人,其中有包括25名高级工程师在内的各层次技术人员204人,共产党员102人。30多年来,全队人员身背仪器装备徒步行走的路程总计4000万公里,相当于绕地球1000圈。我们到过的最高的地方是珠穆朗玛峰的天险北坳,海拔7050米;最低的地方是吐鲁番盆地的艾丁湖,低于海平面154米;到过最热的地方温度达50多摄氏度,挂在帐篷里的皮带金属环会烫伤人;到过最冷的地方温度达零下40多摄氏度;到过的最远的地方是南极长城站。30多年来,我们完成了大量的测绘任务,为国民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提供各种数据5211万组。按10万分之一地形图计算,可为全国近1/2的面积提供大地控制。
测绘是国民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必不可少的一项前期、超前期的基础性、先行性工作。它直接服务于农业、水利、交通、能源、军事和科学研究。我队的大地测量工作,又是整个测绘工作的基础,因此测绘被誉为“开路先锋”。“开路先锋”就意味着率先吃苦、拚搏、奉献。
30多年来,我们尝过许多艰苦,打了许多硬仗。
位于中尼边界的世界第一高峰——珠穆朗玛峰的精确高度是多少,一直是个谜。过去,由于我国测绘技术落后,一直沿用外国人提供的不准确数据。因此精确测定珠峰高度及绘制珠峰地区地形图,具有重要的科学价值和重大的政治意义。
1966年和1968年,我们大队两次派员参加珠峰的科学考察,首次将测绘点推进到海拔6000米以上。1975年,我们又派出杨春和、薛璋、郁期青、陆福仁、吴泉源、张志林、邵世坤、梁宝根8个同志参加中国登山队测量分队,再次向珠峰挑战。
当时年近40的薛璋和另外3个测绘队员,在6120米的高度做大气折光试验,4个人都患了“高山厌食症”,头痛恶心,一点食欲也没有。整整8天时间,4个南方人仅吃掉1斤多大米。为了测量珠峰的精确高度,郁期青、吴泉源一行背上了几十公斤重的仪器、食品,在天未亮,气温还在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的情况下,从海拔5400米的营地出发,向北坳突击。他们用结组绳连接着,一步一滑向前挪动,每走几步就伏在冰镐上大口大口喘气,虽然很累,但不能坐下,一坐一起更消耗体力。经过两天的负重行军,终于把重力点测到了7050米的高度。
1975年5月27日,中国登山队从北坡登上珠峰,在峰顶竖起了红色金属觇标。早已在各测绘点坚守了几昼夜的我队和总参测绘队员,同时把仪器对准觇标,连续观测了3天,测得了珠峰的准确高程。7月23日,新华社公布了珠穆朗玛峰的精确高程为海拔8848.13米。这一数据立即得到联合国和世界各国的公认,成为世界地图集和地理教科书上的权威数据。
多年来,我们队的职工就是这样不怕苦、不怕死,关键时冲得上去、拿得下来。
1987年8月,一中队长苏风歧带领一个组在新疆北部沙漠腹地进行地形控制测量。他们分成两个小组,背着沉重的装备和好不容易找来的漂有羊粪蛋的苦涩盐咸水,向沙漠深处走去,坚持工作到夜里10点,完成了3个测绘点的任务后才撤离。他们在黑夜里迷失了方向,极度的干渴,使他们浑身发烫,头好像要爆裂。5名队员渐渐进入半昏迷状态,不由自主地一头扎进沙堆,脱掉衣服,把身体埋在凉沙中,张大嘴巴喘气。18岁的队员小邢把自己的尿倒进嘴里,其他的人却干得连尿也排不出来了。半夜1点,赶来送水的工程师徐邦田和钱健民离他们只有1000米了,但双方都已走不动,这1000米整整爬了两个多小时。
就是这样,我们这支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受的队伍,面对艰难险阻和超乎寻常的恶劣环境,足迹遍布30个省、自治区和直辖市。曾经23次去新疆,17次到内蒙古,14次进西藏。先后完成或参与完成了中苏、中蒙、中尼、中巴边界联测;珠穆朗玛峰、天山主峰托木尔峰地理坐标和高程测定,南极长城站的定位、定向和地形测绘,北京—东京、北京—巴黎国际重力联测,京、津、唐、张地震水准会战,国家大地原点的建设和施测,国家重力基本网的布测,全国天文主点联测,卫星跟踪站的定位、定向等国家重点测绘项目。(附图片)
翟建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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