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2月2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东北诗草
  刘白羽
四十五年后,重访东北旧战场,故韵新声,神情激荡,率尔成章,了却老年一大心愿。
肖红故居
呼兰河水送幽香,默默沉思天地长,(注一)
争抗平生求索苦,临终一语恸心肠。(注二)
休怜孤冢香江冷,已教文华震大荒,
战火识君曾一面,今来重拜费思量。
(注一)肖红塑像
(注二)据资料载:肖红逝世前,已经不能言语,写下了:“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得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半生遭尽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与汪琦访霁虹桥忆旧
冰雪烽烟往日情,霁虹桥上费叮咛,
魂丝萦梦魂难断,泪渍重温泪更倾。
不舍死生离索苦,焉能重见笑轻盈,
堪怜白发寻踪迹,万里红霞放早晴。
长春南湖
苍林染碧碧如流,一阵清风梦亦幽,
最是晨光鸟语细,人来能不醉南湖。
四平重访桫椤林子旧阵地
桫椤树下一掬泪,我以我心奠亡灵,
战火开天辟地后,四平千古自英雄。
锦州
苦战三年血泪多,今来凝目看山河,
天魂袅袅飞新翠,地魄巍巍笑逝波。
几曲清流萦旧梦,千重广厦纵高歌,
苍茫望处人齐奋,剑斗心攻奈我何?
大连
枕海堪思旧梦长,重来今日醉芬芳,
缤纷五彩织新路,宛转歌声送清扬。
高楼连云云天渺,风樯一荡荡重洋,
遥望当年垂钓处,片帆刚好对斜阳。
经高速公路进沈阳
电闪风掣意气扬,沉沉大地绿苍茫,
古城展尽新姿态,神魄昂然笑大荒。
泪洒皇姑多少恨,如今彩笔写华章,
长湖翠柏相映处,一曲高歌乐未央。
   (原载《大地》月刊1992年第1期)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星光

  风雪追踪
  刘波 洪武
“请问,这里有个叫刘立军的小伙子吗?”
1988年严冬。一个北风呼号大雪纷飞的日子,他,踏着半尺深的大雪,寻找一个与他素昧平生的青年。
他叫廖明铁,此番正在出差归返的旅途中。顾不上爱人病重从家里连连拍来的电报,仅仅为了寻找一个他所认为是人才的青年,便毅然在中途下车了。风正紧,雪正密,浑身冻得直打哆嗦的他,硬撑着在那大雪封路的小镇上搜来寻去,步子越迈越沉重。
黄昏时节他终于找到了青年的家,但不巧这天正是这青年结婚喜庆的日子,此刻正在城关举行结婚宴请。他倒抽了一口冷气,搭车又往城关赶。偌大一个市镇,饭店数以百计,他饥肠辘辘地找呀找呀,终于在一家饭店把新郎官找到了。但毕竟来得太唐突,他稍稍一愣神儿,把出差前妻子托他带羊毛衫的100元钱掏了出来,交给一个主婚人,便跻身酒筵之中喝起酒来。
酒筵散了,他默默地跟随着新郎官来到新房,自我介绍说:“我姓廖,市设计院的,听说你是省美院本科生,装饰美术颇有造诣……”
“哦!”新郎官明白了这位不速之客的来意:“我是学工艺美术的,到设计院行吗?”
“好吧,先让我看看你的作品。”看过作品,他语气坚定起来:“好,我找的就是你!眼下院里正差一个画彩色立体透视图的。画这种透视图,目前日本、美国等发达国家已采用了微机描绘,但我们目前还只能用人工描。如果你愿意,希望你来我院工作。”
“真的?”事情太突然,小伙子激动得两眼都湿润了。是呀,时下找份工作,唯恐请客送礼不及,哪有让院长亲自冒雪送情上门的呢?大学毕业后,因分配学非所用,他已在家“待业”多年了呀,滋味真难受。
刘立军顺利地上班了,但廖明铁为他办手续办得并不怎么顺利。他带着刘立军的作品到人事部门和有关主管部门四处游说,经长达两年的马拉松“运动”,才将刘立军的档案正式调进院里。有人不解地问:“老廖,这人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他煞费苦心,图啥呀?”
“图啥?”廖明铁顿时眼圈红了。他想起自己两岁那年就失去了父母,是党和人民把他这个孤儿抚养成人并送进大学深造的。他选用人才,激励人才,不就是图个报效祖国,报答人民么?
廖明铁爱惜人才,启用人才的消息在社会上一经传开后,不少有志青年纷纷投奔设计院而来。有了人才,事业就兴旺了。过去一个只有七八条“枪”,而且年年靠吃财政补贴的“清水衙门”,一跃成为可以满足本地区建设发展需要,年创税利40余万元,人均创税利一万元的科技部门。
事业搞上去了,人才也得到有效的发挥。刘立军的到来,不仅填补了设计院长期只能设计蓝图而拿不出彩色立体透视图的空白,而且他本人的作品先后获得省地两级设计奖。有人作过统计,凡经廖明铁“请”进来的这些“怀才不遇”的青年,进院两年内获国家级和省地级各种作品奖达41人次,因而人们都爱把洪湖市建筑勘察设计院称之为人才“仓库”。
在廖明铁的床头,至今还悬挂这样一张条幅:“但愿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第8版(副刊)
专栏:

  望月戈壁滩
凌行正
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漠。
还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漠。
除了横贯大漠的柏油路上来往的汽车之外,似乎一切都是静止的,没有水的流动,没有风吹树叶的摇动,没有鸟儿翅膀的扇动,甚至没有云朵的飘动。唯一在动的,是那戈壁滩上忽而升起的一股旋风,那旋风裹着尘土飞快地旋转着,一会儿就形成了一个小型的龙卷风。它像大漠上的精灵,它的游动,更使人觉得静得可怕……
渐渐的,在戈壁沙漠的两侧,隐隐地出现了连绵起伏的山峦。那山峦是黄褐色的、暗紫色的,是褶皱分明的、毫无植被的,因而也是死气沉沉的。它们的出现,丝毫没有减少人们对戈壁大漠的荒凉感、空寂感,相反,使人觉得这大漠和山峦倒是这般的和谐,浑然一体。
对我这个第一次进入戈壁沙漠的人来说,似乎感到这里是亘古荒漠,时间在这里停滞,历史在这里空白,多少年多少代留下的只是沉默、沉默……然而,我马上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是表面的、肤浅的;对于这片戈壁大漠,也是很不公正的。且不说那古楼兰的兴衰,就在当今,难道没看过从这里腾起的蘑菇云?难道没听过这里惊天裂地的轰响?难道这车轮下的笔直而又笔直的柏油路是混沌初开时就有的?……
在前进方向的左侧,在靠近山峦的大漠深处,远远地,出现了几个白点。我们乘坐的汽车向左转弯,一溜烟地直向那几个白点驶去。近了,更近了,这才看清那几个白点是几间营房。在这旷野上,那几间孤零零的营房,像摆在一个巨大沙盘上的几只火柴盒。如果没有这条延伸而来的柏油路,如果没有与这柏油路平行的电话线,你会以为这几间营房是否从天外飞来的。营房外面竖立着两块木牌子,大概就算是营门了,上写着一副对联,尽管墨迹已被风沙剥蚀褪色,但我还是看清了:上联是,献身国防不为名不图利亏而无憾;下联是,服务科研餐风沙饮咸水苦中有乐。汽车穿过这道营门,在一排铁皮房子前停下了。这里就是我们所要探访的深居大漠的连队。
副团长程继申、营长焦常贤向我们简单地介绍了一下情况之后,我们即来到了山脚下的连队作业的现场。
由于洞子狭窄,一个干部正不断地弯着腰,和战士们艰难地往小翻斗车上搬石头,小翻斗车不时发出啌隆隆的响声。我们继续往里钻,只见有些洞壁是非常坚硬的石头,可以想象,每开掘一尺一寸,要花费多大的气力;而另一些洞壁,又有塌方的痕迹,那塌方处都用水泥浇灌过,可想而知这又是多么的艰难。  我们钻出洞子,脱下安全帽,又回到营房里来。通信员用脸盆打来洗脸水,又端来泡好的茶水,大家正要动手时,我问:“你们这水是从哪来的?”程副团长指着戈壁滩上一条通向远方的管子,说:“从几十里外用这条管子压上来的,到冬天,就得用车拉了。”这一说,大家准备洗脸、准备喝水的动作一下子都停止了。能忍心用这水吗?还是把水留给部队自己用吧!程副团长急了,赶紧说:“洗吧,洗吧,水是有保证的。”在城市里,人们对节约用水或许是很被动的,今天,我看大家洗脸、喝茶,都有一种惜水如金的样子。
到吃中午饭的时候了。饭菜端上来,又使我们感到一种特殊的和谐,在这荒凉的地方哪会有这新鲜的蔬菜?特别是那几盘绿茵茵的拌黄瓜、炒豆角,给人一种在大城市里绝对得不到的珍贵价值感。程副团长说:“这都是后边基地送来的。今天是中秋节,战士们也都吃这个。”
中秋节?我们一怔。这些天在大漠上东奔西走,已经忘记今天是几月几日了。今天能和戈壁深处的指战员们共度中秋佳节,能在曾经升腾过蘑菇云的天幕上赏月观景,不能不说是生平一大幸事,这不是任何人都能碰上的好日子呵!
西部地区与北京是有时差的,日落要比北京晚得多,因而月亮也是迟迟地才升起来。直等到九点半钟以后,整个戈壁大漠才渐渐地沉入苍茫暮色之中,寥廓的苍穹慢慢地变成了透明的夜色。放眼望去,地平线上没有一点灯火,因而那刚刚升起的月亮和刚刚缀在天幕上的疏星,更显得特别的皎洁、特别的静谧。中午时分还像热锅一样的戈壁滩,现在已经陡然冷却下来,不知从哪里吹来阵阵凉风。这时,又一次使我们想不到的是,操场上突然亮起了一排电灯,音箱送来了悦耳动听的立体声乐曲,一幅写有“中秋赏月晚会”的红色横幅在灯光中晃动,战士们已围坐在操场四周的一张张矮小的圆桌边,等待着我们去共同赏月了。
我们知道,这个连队是个了不起的连队,也是个充满神秘色彩的连队。他们远离闹市、深居戈壁已经20多年,有的战士从入伍到复员没有离开过连队驻地,有的干部结婚之后也还是“牛郎织女”,他们的工作,他们的劳动,牵连着千家万户的和平与安宁,关乎着国家脊骨的强壮与坚挺,而他们自己却一直是默默无闻……
战士们已经脱去污垢油腻的工作服,换上了干净的新军装;已经洗去了满脸的尘土与汗渍,一个个显得那样的年轻和精神!每个小圆桌上,都摆放着水果、瓜子和月饼,甚至还有软包装的饮料(当然这些都来自远方)。主持晚会的人已经拿着话筒开始讲话了,且颇有电视台晚会主持人的风度,一身笔挺的料子军服,肩上是金光闪闪的尉官肩章,细高的身材,洪亮的口音,那无线话筒握在手中,离嘴不远也不近,显得潇洒而恰到好处——我又感到这戈壁荒漠上的一种特殊的和谐。呵,这不就是上午在洞子里见到过的搬运石头的连长吴海民吗?满身尘土的他一下子变得这样的容光焕发!
正是他——吴海民!这时他手握话筒已经走到我的身边,要我为晚会出第一个节目。我毫不犹豫地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无线话筒,我想,今晚,如果在某个闹市的赏月晚会上,我是不会接过话筒的;但今晚,在这远离北京的戈壁大漠上,在与吴海民这样的战士们欢聚在一起的时候,我必须出一个节目。于是,我即席朗诵起来:在我的一生/已经度过了六十个中秋/然而唯独这一次/令人难忘/因为,我是和罗布泊的战士们/共赏天山明月……


第8版(副刊)
专栏:

  艺文短波
△日前,《文艺报》编辑部与湖南省澧县文联联合举行由湖南作家曾辉撰写的报告文学《七松魂》一书的座谈会。与会者热烈呼吁,通过宣传书中主人公徐超明,使雷锋精神在两个文明建设中更加发扬光大。
 (湘澧)
△由王映明等编辑的《中国广播杂文大观》已由中国工人出版社出版,作品大都“别开生面”,反映生活。      (汉)
△赵海洲散文诗集《山·海·湖》问世。  (小石)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漫笔

  蔺相如之不足
  车延高
夜读《廉颇蔺相如列传》。不知怎地,竟琢磨出点蔺相如的不足来。
蔺相如“完璧归赵”,地位扶摇而上,升为上卿。对此,功勋卓著的廉老将军耿耿于怀,以至有意寻衅相辱,这的确有失大将风度。可蔺相如却给他来个“不肯与会”,“每朝时,常称病”。实在是狭路相逢了,干脆“引车避匿”。
身为上卿,明知有辱,能以国事为重,忍一时之气,求不裂之全,这种“先国家之忧而后私”的精神是值得称扬的。但总是“退避三舍”,不打照面,单纯回避,也不是个办法,倘没有手下门客偶尔将其所见所闻私告廉老将军,这两人的矛盾不知何时了?
谈心、交心,作为人与人之间交流思想和感情的一种形式,在沟通思想、消除隔阂、化解误会、统一认识等方面所具有的特殊作用。十月二十八日,长江日报刊载了江岸区委十名常委与基层干部广泛谈心交心,推动各项工作开展的报道,引起了读者的兴趣。江岸区的作法之所以能成为新闻,不是也说明,在今天,谈心交心还不那么普遍吗?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漫笔

  协会也要讲“政绩”
  刘民安
有一则电视新闻:我国南方某省有一位农民的养蜂技术高超,他为了大家一起富裕,便成立了一个“养蜂协会”。仅一年多的时间,协会就使当地的养蜂农户增收一百多万元。
对这则新闻,笔者很有些感慨!
这些年,各类协会组织大大地发展起来,据说某省登记在册的协会就有五千多个。照此计算,全国的协会组织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应当说,有些协会像那位农民的“养蜂协会”一样,办得很有成效。但是,也有相当一部分协会恐怕是“聋子的耳朵——摆设”。有的协会似乎把功夫用在向上下左右筹钱上,用在“开会”和发“纪念品”上。
协会也要讲“政绩”,领导和会员都要有“政绩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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