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1月2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高脚屋记
黄传会
一次货真价实的远航。
整整76个小时的航行,第三天清晨,一位水兵大声喊了起来:“到了,到了,东门礁到了!”我忙到舵房,只见船头方向的水天线上,拱出了一只“黑馒头”。渐近、渐近,那只“黑馒头”慢慢变成一座由三间亭式小屋连成的建筑,它们靠数根铁柱子支撑着,悬空于一片珊瑚礁盘上。船长在一旁指点着告诉我:“看见了吧,那就是南沙的高脚屋。”
礁盘吃水浅,一般船只靠不上去,只好换乘小汽艇。随着汽艇慢慢行驶,大海在眼前变换成三种不同的色彩:先湛蓝,尔后孔雀蓝,待驶入礁盘浅水区,则是一片半透明的翠绿。顺着铁梯,终于登上了被称为南海“猫耳洞”的高脚屋。迎接我们的是几位肤色黧黑的战士。
海天茫茫,我在平台上站了不一会儿,便觉得四周围喧嚣翻腾的波涛,一个劲地朝着高脚屋拥来,朝着我的身子挤来,顷刻间产生一种强烈的憋闷感。礁长黄少华告诉我,半年前,他带领八名守礁队员来到这里,天将黑,当送他们上礁的运输船起锚返航时,一位列兵感到突然间失去了依靠,禁不住哭了。
在这块远离大陆的弹丸之地上,战士们遇到了各种难以想象的困难。吃的、喝的、用的,一切全从大陆运来,而补给船来一次又极为不容易。淡水奇缺,每人一塑料桶水“包产到户”用一星期。有时干活儿出身汗,战士们倒一茶缸水打湿毛巾,把身子抹一抹,就算是非常“奢侈”了。青菜奇缺,顿顿制式化的罐头食品,吃得胃口发腻。文娱生活更缺,孤礁上收不到电视,看不到报纸,不能打球……刚上礁时,赶赶海、钓钓鱼、看看日出,还有点新鲜感,只是这种新鲜感,很快便被平淡而又枯燥的日子所替代。
天空布满阴霾,没有一丝风,平日里喧闹不息的海面变得格外的沉闷。那天早晨,黄少华发现战士们起床后,一个个像是约好了似的抱着双腿,坐在平台上,两眼呆呆地盯视着远处的水天线,谁也不吭声。黄少华说了句:“洗洗,准备吃早饭。”没人搭理他,他急了,忍不住大声嚷了起来:“怎么啦,你们今天都犯什么病了?”依然没人搭理他。黄少华猛然明白了过来,眼前的这些小伙子们,已经开始在忍受孤独和寂寞的煎熬。
难得有时来船时,战士们最关心的是给他们捎信来了没有。“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机枪手叶宣传上礁半年,阴差阳错,愣是连一封信都没收到,虽然他嘴里没说出,内心的痛苦,却写在眉心间。
黄少华也在盼信,盼妻子的信。接到守礁命令时,妻子来队探亲才刚刚四天。结婚本来就晚,为拚文凭又耽误了两年,三十来岁的人了连孩子都没来得及要。这次他和妻子商量好了,多住些日子。然而,军令如山倒,妻子硬被他“赶”走了。不过,作为一礁之长,从上礁的第一天起,黄少华便意识到肩上担子的分量。
“莫嫌礁小,每礁关联数十万(指海洋国土);毋觉失大,所失皆为几亿家”。这幅对联,是南沙守卫者们心胸的准确的写照。
气象工程师宋文建是在家休假突然接到赴南沙的命令的,离家那天,恰好是除夕。妻子、女儿多么想他能留下来过个团圆年,哪怕再留一天都成。他摇摇头,说:“谁叫我是军人呢”。
上礁以后,他和蔡夕方每隔三小时就要收集一次海洋气象资料。一天深夜,强热带风暴从所在海域经过,狂风呼叫,大雨如注,巨浪滔天。宋文建起来值班,刚推开门,一个大浪扑来,浇了他一头一身,差点没把他卷入海里。他连忙叫醒小蔡,两人手挽着手,猫着腰,好不容易走到平台上。他让小蔡打手电,并把他拦腰抱住,自己倾身趴在栏杆上,把仪器放入海中。两人被风浪折腾得精疲力竭,最后把该收集的气象要素全收集到了。南沙的海洋气象观测站,每天定时向北京、向联合国气象组织报告这里的海洋气象。他们的出色工作,曾得到联合国科教文国际气象组织的嘉奖。
在高脚屋上,我还结识了一位温州同乡小刘。小刘干得挺不错,每天乐呵呵的,浑身似乎有着使不完的劲。在家时,他是当地小有名气的服装个体户,每年收入都在两万元以上。他报名当兵,曾使许多人感到不可思议。
那天傍晚,我们一块到礁盘上赶海。夕阳西照,晚霞满天,映得海面金碧辉煌。
小刘说自己做梦都梦不到当兵能有机会到南沙来守国门,过去光知道我国有960万平方公里的领土,没想到我们还有如此辽阔的海洋国土……
离别高脚屋前,我在《留言簿》写下这么两句:
走了那么些地方,最遥远的
是南沙群岛;
见过那么多高楼大厦,最难忘的
却是高脚屋!


第8版(副刊)
专栏:

  摆设的进步
朽木
九月在广州落幕的第四届全国书市带给人们的震撼,用一句算不得吹牛的大话来说,的确是空前的。好几位身临其境的朋友向我绘声绘色地“复制”了彼时彼地的那个“场”的规模、气氛与力量,譬如直到书市的最后一天仍然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譬如倒爷们竟将入场票倒得身价数倍;又譬如购书的量多得令人咋舌等等,最可靠的是统计数字:较之前几届,销售额也是空前的。
这是一种文化现象还是一种社会现象?与朋友交谈,各有高见,莫衷一是。总的看来,当然是一件大好事。但我的一个朋友提出这么一条思路:是不是有钱的广州人扛了书回家,充其量是添置了一份算得上高雅的摆设?
朋友的话钻了牛角尖没有?也许。但这牛角尖钻得又的确是个地方。不否认也不可否认广州的爷们哥们姐们有了读书风气,买了书去搞精神文明建设去了。但是,同样,如果实事求是地去看,不可否认其中有的人买了书去,尤其是买了几百块上千元的丛书套书礼品书回去,有扩充居家摆设,“附庸风雅”的味道和成分。
剩下的问题是,对这种“附庸风雅”如何看?我的看法很直截了当:这也是一种进步。
广州居民家庭的“现代化”,是不用多说的了。由于得开放风气之先,得地势之利,这座“边城”的物质文化,理所当然地比内地一般城市富有,起码,人家家中有个什么录像机、音响组合甚至卡拉OK什么的,不在话下,至于室内装修等等,也非我们内地“小家庭”所能比拟。摆设多了丰富了,固然好,但如果过多了或者竟至成了我们报上报道过的那种“斗富”,就会走向另一面去。正像三四十年代上海滩上的一些暴发户们口中的镶金牙一样,贵是贵些,但却无论如何说不上高贵,说不上清雅,而于骨子里却透出一种俗不可耐的气味。这正是文化气息的严重匮乏所致。
买了书橱(柜、架)将书整齐地或不整齐地摆上它们,闲下来读读,固然好;即使无暇去读,就作为一种摆设,也会给您的客厅、卧室笼罩上一层文化的、高雅的氤氲。而这种氤氲是熏人的,天长日久,会潜移默化人的行为,影响人生。一个富有的个体户,把一张别人送的画随便一挂,可客人一来,眼睛一亮:“这画不错嘛。”主人就纳闷:“怎么不说我的组合音响、平面直角不错呢?”对于书画的价值,他便需要重新思考了。
即便是作为摆设去买书,我们也应该为之高兴。因为,国人的摆设,正在不断地进步,这是看得见的;而这进步对人的影响,潜移默化,就会产生良性循环,带来的又是新的进步。


第8版(副刊)
专栏:

  永远的四季歌
王慧骐

一切都还只是刚刚开始。
土地被雪亮的犁铧掀开了全新的一页。
期待了很久的种子,渴望着她的梦境——在阳光和暖风的抚慰下兑现。
哦,开始吧,让所有的希冀、追求和朦朦胧胧的幻想,在你水墨画一般飘拂的雨烟里,开始起飞吧……

这是流汗的季节。
这是通向丰收、通向成功的一段需要你付出巨大毅力才能跑完的弯道。
辉煌在前面,美丽在前面,而此刻——却往往是泥泞中危难的跋涉,火光里艰辛的拚搏……
让年轻的生命树,在这块伸向成熟,伸向灿烂的高地上,骄傲地挺立!

奏一支轻松的圆舞曲吧;
或者,在高远而安谧的原野上,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躺下来,枕着那弯缓缓西去的河流,作一次难得的小憩……
哦,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了。
终于到了迎着八面来风扯开歌喉,放纵情怀的季节了。
让沉甸甸的果实连同大写的“人”字,一道刻进历史的备忘录。
穿过那布满红云的枫树林,甩开大步,走向幽深,走向遥远……

是积蓄和蕴藏的节令。
是对昨天进行沉淀后的反思和对明天展开一系列遐想的时辰。
一株株沉默的树,在悄悄地吮吸,悄悄地汲取,准备在来年的春风里爆发新的芽苞!让我们青春的花蕾,就在这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早早地绽出娇容!
我们生命的进行曲里,不该有冬的休止符!
踏着冰冻的土地,我们呼喊着,跃上春的征骑。


第8版(副刊)
专栏:

  丰都庙会也迷人
罗茂城
“谈鬼色变”。而笔者赶赴丰都鬼城庙会,却觉得别有一番情趣。人们兴致勃勃地游历“阴曹地府”,既害怕又喜欢,从中得到不少满足与启迪。
地处长江岸边的四川丰都古镇,过去民间曾有“白天人上街,夜间鬼赶场”之说,加上历代文人墨客的描绘与渲染,更把这座小镇说得阴森可怖,视为鬼魂报到、栖息的“鬼都”。
其实,丰都是一座历史悠久、风景秀丽的文化小城。远在东周时就曾作过巴国的别都。李白、白居易、陆游、苏轼、范成大等文人大家都曾游览过丰都,并题了不少佳句。解放前,刘伯承元帅曾血战丰都,贺龙元帅也曾驻军此地。解放以后,周恩来、李先念、李富春等党和国家领导人视察过丰都,指示要保护好文化古迹。
那么,丰都怎么会传说为“鬼都”的呢?
相传西汉的中散大夫王方平和东汉的阴长生,因厌恶官场的生活,先后弃官在平都山(后改为名山)隐居修炼。后来这件事就被人们误传成平都山上住着“阴王”,进而传为住着“阴间之王”,平都山也就被附会为“幽都”,山下的小镇被称为人死后归宿的“鬼城”。从此,历代的文人以此为据,把丰都作为鬼都来敷衍描绘。
改革开放以来,丰都县人民政府为适应日益发展的旅游业的需要,充分利用民间传说,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挖掘鬼城文化遗产,以吸引中外游客。
笔者在山上游了一下新修的“鬼洞探险”。入得黑黢黢的洞内,只见通道弯弯曲曲,寒气逼人。参观的人们出得洞来,一个个说:“太好耍了!”“太有趣了!”
为满足广大港澳同胞和华侨的要求,丰都县人民政府近年在名山背后划出了几十亩土地,准备修一个国际公墓,让海外游子百年之后有所归宿。


第8版(副刊)
专栏:

凉水河工地速写 郑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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