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1月1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有感于太阳花
姚昌忠
深秋季节,忽然想起了太阳花。
秋风起,天气转凉,阳台上的花盆早已搬进屋。盆里的各式花草浓绿泼翠,郁郁葱葱,准备在温馨的堂屋里度过它们的严冬。
看到这片绿色,不由人想起整个夏天开满阳台的五彩斑斓,想起炽热阳光下的太阳花。
每天早晨太阳出来的时候,它绽开花蕾,红、黄、紫、橙、白……以至各种杂色,迎着金色阳光一层层掀开自己的裙襟,时近正午,挂满嫩黄色花粉的花蕊全都吐露,其中竖挺着小小的纤弱的八根丝端组成的花心,那是雄蕾,也是带着彩色的。到了傍晚,整天在阳光下闪烁着熠熠光辉的花瓣逐次收敛,于是这朵花的生命至此终结,走进它的下一段旅程——结籽去了。
为什么又叫它“死不了”呢?因为它耐活,拔起来再栽还能活,有一点水也能挣扎着活下去。
无论在北国、在岭南,我的足迹所经之处,有多少这样的太阳花或死不了啊?!他们默默地存在着、生活着、生长着,同时也死亡着。但是每一次死亡都带来更多更美的新生。它们随风飘洒,落到哪儿,就在哪儿孕育出新的生命,弹奏起另一首阳光下的歌。
在我眼前出现了一个身背水壶戴眼镜的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他手持小锤,挎着背包,爬过了一座又一座山头。我听到他的小锤的的笃笃地在岩石上的敲击声,看到他的眼镜在阳光下发出的闪光,嘴边露出无声的笑。他,就是“太阳花”,就是“死不了”!
我又见到打谷场上的劳动画面。汗在赤膊的背上流成小溪,打谷机随着脚蹬不停地转动,金色的谷粒在阳光下堆成小山,老汉把装满稻谷的细口麻袋往驴背上一掀,“得,得”,赶着毛驴往晒谷场去了。一边走,他脸上的汗珠直往下掉。他,他,还有他,就是“太阳花”,也就是“死不了”!
我好像又站在雨花台的石雕像前,革命烈士们怒目圆睁、至死不屈的形象刻进了我和许多人的心里,我的耳畔,好像响起了“英特那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的雄壮歌声!
还联想到许多许多,都和夏日的炎热分不开,和炽热的汗水分不开,和拚搏、劳动、斗争分不开!
于是我对摆满堂屋里的盆花盆草们说,我不想再伺弄你们了。明年我要种满整个阳台的将不是你们,而是太阳花——死不了。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星光

  西湖缘
李烈钧
他和西湖的缘份不无偶然。
50年代,如果不是被鼎鼎大名的钱学森的一篇客串文章所吸引,一个长江口小岛上的憨厚小青年,怎会想到去叩城市园林艺术的大门?《不入园林,怎知春色如许?》钱学森借汤显祖的《牡丹亭》名句发问,他贸然应答,一举考进北京林学院园林专业,真个入了园林。
60年代,是那位园林界老前辈余森文执意点名要他,这位留校任教的高材生,才舍弃京都折返江南,来领略西湖的“春色如许”!
80年代,有关部门慧眼识才,使这一介书生挂上杭州市园林文物局局长头衔,成为总揽西湖山水的护花人!
春花秋月30载,施奠东对西湖可谓梦萦魂牵。一湖碧波,两堤三岛,三面青山,葱茏万木,无时不在挂念之中。
那一日,湖水发暗,有如病人脸色黯然。掬起一嗅,略有腥味。赶快找人测量透视,一看,不妙!施奠东当即赶往水域管理处。
原来,钱塘江取水头埠上游暴雨,江水清洁度难以把握。源头活水断绝,西湖哪能不受污染?
凑情况,看资料,察水情,施奠东同职工们分析了潮汐起落规律和启闭取水泵的时间差,商定了治水措施。西湖很快康复,湖水恢复了清澈澄碧。
作为国家级风景名胜区的管理者,施奠东向市长立下了责任状:西湖水清,保证在55厘米以上透明度。测定两年,目标已达到,还超过了这一指数。而且,水位控制在一定高度,水质控制在一定的常数。盈盈秀水,明净温柔,都是养护者的心血呵!
那年8月8日凌晨,台风肆虐杭州,西湖难逃一劫:大树连根拔起,花木遍遭洗劫,绿树如烟的白堤被摧残得只剩柳树一株。
抢险救灾,杭州军民组织起来了,就等园林文物局专家们的抢救方案。
砍去倒伏的大树,犹如截去病肢,简便易行,合情合理,却是百年难以再树;扶起加固再养护,愈后难测,倘是无效,该要承担多大诘难和责任?
“要对西湖负责,对人民负责。”施奠东和他的同事毅然拍板:个人得失顾不上了,救树!
全城万众一心,要人有人,要物有物。一万多棵大树,四天内全部扶直固定。那是何等动人壮观的场面!他和园文局几千名职工,日以继夜,为救治、养护大树累得全身像散了架。两年过去后,精心救治养护后的大树,重又绿荫如盖,蓬蓬勃勃,成活率达95%。
苏东坡和白居易,两位历史老人,堪称园林美学大师。六桥卧波,白堤跨虹,那布局、走向、线条、烘托……无不匠心独运,天工巧夺。如何在前人的基础上,使之增光添彩,更显风姿?施奠东孜孜以求。
他感到欣慰的是:这个追求,不仅与同事形成共识,而且与爱人志趣相合。爱人刘延捷,从大西南的植物王国走来,也是西湖的痴恋者,痴得近乎固执。两口子的设计思想虽然一致,但在太子湾公园的构想和设计上,却有点争执不下。刘延捷弄不明白:丈夫抓了那么多新景点——长桥、湖滨、?塘路、望湖楼、镜湖厅、灵峰、曲院风荷……哪一处都力主天然、协调、和谐,保持西湖山水特色,而如今,在太子湾公园问题上,怎么会犹豫暧昧,含糊不定?
原来,兴建太子湾,施奠东面临着各种争议,形成了不小的压力:要建游乐场的,要建活动中心的,要建展览馆的……各种理由,各种渠道,各种意见。刘延捷的构想,简直挤不上台面。
施奠东苦心孤诣,逼出个小小的急智:先肯定某些方案的可取处,再端出自己的设想,又同意在日后加添可取的内容。力排众议,竟获通过。刘延捷自然是同意的,设计中大显身手。
九曜山麓,新落成的太子湾公园犹如出水芙蓉,呈现在人们眼前:芳草如茵,曲径通幽,清溪蜿蜒,亭台错落……山林野趣浑然天成,像一首江南的田园诗!如此佳处,谁还愿意搞那喧嚣嘈杂的电子船、碰碰车?施奠东的迂回战术,成功了。东方明珠西湖日渐增色,光采夺目。全国十大风景名胜评选,西湖评上第三。
水清了,山明了,草绿了,花艳了,施奠东的头发却白了。人过50,或如时令入了秋?问施奠东,他笑微微脱口一句:“秋色当比春光更有诗意。”
是呵,情系西子湖,秋色意更浓呵!


第8版(副刊)
专栏:

  故乡的市声
张恩和
每当我听到北京人艺资深演员们表演旧买卖人京腔京调的吆喝声,就不禁忆起儿时故乡一些极有特色的叫卖声。
故乡是一个江南小城,虽是一省首府,但那时十分破旧,马路不平,陋巷纵横,市场并不发达。一些做小生意的走街串巷,根据自己的营生,用各种方式和叫卖声招徕顾客。无论白天或夜晚,哪怕你住在小巷深处,只要侧耳一听,就知道是卖什么的在向你传递信息。
白天里,“钉钉铎,钉钉铎……”,一种小铁槌敲击小平凿的声音由远而近。这是有人挑着箩筐卖糖饼或米糖(均如北方的“关东糖”,前者形如小火烧,后者形如大圆菜砧,可零打碎敲地论斤论两卖)。不过,且先别急,如果在这金属敲击声后伴有几声吆喝——“有鸡毛鸭毛换啵……”,则这又是收荒货的小贩了。他们也不限于收鸡毛鸭毛,只要他看中的东西,诸如旧衣服、空酒瓶以至破胶鞋、猪骨头之类,他都要。付给物主的有时是一把雪白的灯草(过去有钱人家才装电灯,普通人家点菜油灯,灯草是必备之物),通常则是敲下几块米糖,大人们随即转递给跟在身后的孩子,一桩买卖也就愉快地结束。
春雨绵绵,有人出不去家门买菜。不要紧,卖菜的会挑着一担碧绿的蔬菜从你家经过,还边走边喊:“青菜萝卜辣椒雪里蕻腌菜嘞……”,你可以随挑随拣。炎夏的日子,暑气蒸人,太阳西斜后,就有吸引人的声音传来:“黄瓤瓜,起了沙,吃啵……”,“吃打子瓜啵……”前者多是壮汉,且讨价还价颇需一番争执;后者则多是妇女,叫价反不大认真,只要收回全部瓜子,钱多给少给倒不甚在乎。
令人难忘的是寒冷的冬夜。每当夜静更深,隔巷时有一两声叫卖声随风飘来。或“薯呵……薯呵”,或“油炸……豆腐呵”。这时,我紧靠着祖母,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脑海里会立时浮现出叫卖人的身影:卖薯老汉左手挎着盖紧捂严的木桶,右手拎着一小盏灯,斜弯着躯体缓缓地向前走着;卖油炸豆腐的忽闪忽闪地挑着小担,也是一灯如豆。同是在漆黑的夜里,他们微弱的叫卖声如细线游丝在空中颤动。
最有意思的莫过于一年四季都有的卖茶叶蛋者。他们白天在街边摆摊,晚上就一副小挑深入到小街小巷,有时随着只敲不喊的馄饨担有节奏的击扁担声,叫卖声是那样抑扬顿挫,简直是一曲动人的歌。歌词是反来复去的两句:“茶蛋味道好,要吃就赶早;茶蛋便宜卖,要吃就赶快。”记得在小学时一次文艺演出,一位音乐教师还用风琴弹出了此调,引起了满场欢愉的笑声。
随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故乡的这些叫卖声可能不少已销声匿迹了,但它们一直保存在我的记忆里。随着年龄的增长,它们距我已越来越遥远,我却又感到它们仍然是那样亲切,那样清晰。


第8版(副刊)
专栏:

  深圳特区城市雕塑印象记
钱海源
前不久,笔者在深圳城市雕塑规划部门的同行陪同下,观看了市内一些主要公共场所的雕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优秀的城市雕塑是城市的眼睛,是城市精神文明的一种象征。深圳的城市雕塑非常鲜明强烈地体现了深圳特区努力实践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时代精神风貌。这里的城市雕塑,既有体现社会主义时代的主旋律、歌颂革命历史的,像著名老雕塑家潘鹤的《艰苦岁月》,象征特区人民在党的领导下,坚持社会主义方向和艰苦创业精神的《开荒牛》;又有内容健康轻松、艺术形式生动活泼、造型设计富有现代感和抽象美的,如由著名老雕塑家刘开渠先生和青年雕塑家郭选昌合作的深圳会堂的《探索》,潘鹤和梁明诚合作的深圳国贸大厦前的《友谊泉》,还有深圳青年雕塑家陈洪辉为深圳体育馆创作的圆雕《拚搏》,浮雕《中华健儿》,为深圳华联大厦创作的抽象雕塑《纺》等。
深圳城市雕塑的发展与各方面的支持与配合是分不开的。但更重要的是领导的重视。据陪同者介绍说,深圳市委领导,眼界开阔,具有远见,十分重视城市雕塑美化优化特区的作用,在认真抓好城雕工作中,注意充分发挥雕塑家的创造才能,鼓励雕塑家们根据一些公共场所的不同要求,大胆进行艺术构思和创作。因此一些主要公共场所的雕塑便从整体规划上保证了作品的艺术水平和制作的质量。


第8版(副刊)
专栏:

小院(油画)
夏立业


第8版(副刊)
专栏:

《中华健儿》(局部)墨玉(黑石)浮雕 陈洪辉
长20来,宽3.25米,最厚0.2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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