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1月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走上杨家岭
杨葆铭
一条黄土小路,两排白杨树成林。老远便可望见杨家岭礼堂巍峨的楼顶。这座用陕北石砌成的、具有异国情调的殿堂如今已变成教科书中一帧精美的图像,变成亿万人进行精神宴会的所在。
逼人的静穆和朴素使每个游客到此便顿生敬意。曾汇集过时代的英才彦俊的神圣礼堂如今空空如也,只剩得一排排杨木花椅像一条条经历了海浪颠簸的帆船,在将革命送往胜利的彼岸后,停泊在这里,来接受游人疼爱的抚摸。毛泽东的大名气魄而大方地被写在了礼堂中央的横幅上。历史选中了他,礼堂主席台的中央终于为他空开了位子。历史上有哪一个人能像他那样将政治、军事、哲学乃至艺术中的某些难以言传的契机操持和应用得如此潇洒!他的讲演是那样的亲切而动人,他的文风是那样的平易而质朴。他敢将中国古老的神话传说应用到党的报告中。他既会创造神话,又善于打破神话。神话经过他的加工和创造,也将会变成事实。那一年的春天,就在这座礼堂的中央,他绘声绘色地讲完北山愚公移山填海的故事后,不到6年,他便径直登上了紫禁城外那座朱色的城楼上,振臂一呼,一个民族的新纪元开始了。
顺着石砌的山路径直往上,礼堂后面的几孔窑洞就是他当年栖身的地方。这位生长在湖南水乡的农民的儿子,万万不会想到他的大半生将会在中国的北方度过,他生命中最鼎盛的岁月将会留在陕北的土窑洞里。当他第一次穿着草鞋走完了湘乡5县,他的家乡就再也挽留不住他了。他一旦跨上了马背,整个中华土地不够他驰骋,而一旦安定下来,便按照经济的原则,只给自己选一块能够散开步的地方。就在这所不足20平方米的小院里,就在这陕北的土窑洞中,他度过了多少个不眠的夜晚。他的脑海里时时刻刻都在为芸芸众生设计着一个美妙而幸福的乐园,而他自己却过着像乡村教书先生那样俭朴的生活。多少黄发碧眼的异国人对着这清贫俭朴的生活而耸起了双肩;多少白发老者来到这里,追寻和重温那个火热的年代。而那些身穿白衬衣的莘莘学子,才看过教科书,来到这里借用眼前的实物给以重新理解。看一看他盖过的这粗布被褥,用过的劣等笔砚,和悬挂在窑壁上的发黄了的地图以及他亲手耕种过的那三分菜园,估摸一下这一切对于每个游人在心灵上所产生的那种崇高的教化意义。
历史是公允的。造化也是公允的。它在给了江南水乡以丰饶的沃土和秀美的景致的同时,也给了黄土高原这一历史的殊荣。杨家岭因了他的大名而声名远播,由一个荒僻而窄狭的山沟一跃变成亿万人所向往的革命圣地,变成让后人来瞻仰和沉思的至圣之所。每年,数以万计的人流来到这里,抒发着自己对这位伟人的一片深情和敬意。这种敬仰之情是至诚而冷静的,大多数中国人对他的敬仰和怀念是出于一种自豪心理。在中国,能有这样杰出的人物出现,每个中国人脸上都感到光彩,从这个意义上说,镌刻在水晶棺上的他的生卒年号只表示了一个时间,对于他,消失了的只是肉体,而他的精神是永存的。
红日当空,杨家岭一片明媚灿烂。守护在礼堂两侧的白杨树伟岸挺拔,与礼堂的顶端比肩而立。牧羊人的歌声又回荡起来,这悠长的小调是他竖起的一座不朽的丰碑。未来的历史学家将会以如椽的大笔,把他的大名与杨家岭紧紧地排列在一起。


第8版(副刊)
专栏:

  道路向前延伸
白隼
在交际场合,一个人给人的第一个印象是很重要的。城市也是如此。包括街道楼房,环境绿化,市民的文明程度,以及有无名胜古迹等等。
我想谈谈公路。它是城镇的脸面,或美或丑,或宽或窄,都会在异乡客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不久前在珠江三角洲转了半圈,给我的感觉,经过几年整修,公路比过去宽阔许多,整洁了许多。然而县与县之间,市与市之间,宽阔、整洁的程度又有所不同,有的够得上一级或超级,有的二级:体现了各该地区不同的经济发展水平,自然,也表现了各该地区领导者战略眼光上的差异。
现在我要谈谈牟平的公路。刚踏上胶东半岛的这方地域,蜿蜒的路,与眼前蔚蓝的大海一起向前延伸。
路是平滑光洁的柏油路,主干道车行两边,街中心一溜柏丛,活像小花坛;路旁浓荫蔽日,滤尽阳光酷暑。不特城区如此,郊外的公路也差不多。从炎热的武汉、上海走来,如同走进一个清凉的世界。
看过有关材料,两个数字特别引起我的注意:县内公路纵横,四通八达,好路率和优级里程率均达到百分之百。
这个“双百”说明了什么呢?它至少说明,胶东地区在改革开放之后,已大大改变了过去的局面。商品经济大潮席卷滩涂平川,人民生活比任何时候都普遍富裕。牟平县城所在地的宁海镇,在全国乡镇企业评比中首屈一指。
牟平公路达到今天的水平,决不是偶然的。
我来到县公路管理站,首先拜会党支部书记吕万茂。他50刚过,一头短平的白发。是操劳过度的结果还是艰难岁月的痕迹?回答是遗传,年轻时就这样。他祖籍江苏,南京交通学校毕业后,经莱阳转牟平,至今已在公路战线奋斗了30多个年头。邹站长资格更老,刘副站长则是年轻人:他们忙着处理事务,没时间同我说话。
关于“好路”,吕万茂扳着指头说,第一,路面必须平滑,没有明显的露骨、砂搓板或砂浪痕,没有堆积物。第二,路基。路面应高于路肩。第三,绿化。树无虫害,修剪得当,弯道内侧树木不影响行车视线。第四,桥涵。桥面清洁,排水孔畅通无阻……
“还有吗?”
“主要就这些。”
我“哦”了一声,今天总算弄清了好公路的概念。过去走了几十年,老是胡里胡涂。
站下是所,每所管一乡。我们参观了大窑和姜格庄公路管理所。两个所的建筑、陈设颇精巧:当中是花坛,两边是花室、鱼池、浴室、菜园,花坛背后是办公室,交通检查站居门东侧,专门计算来往车辆的。所长分别姓李和姓彭,说话办事满是山东汉子的味儿。
“公路看来简单,干起来,天文、地理、物理、植物、社会科学都得懂哩!”
闲聊时,彭所长讲了这个带有结论性的意见。想想也对,上面关于“好路”的要求,就包容了以上这些方面的学问。行行出状元。没有一批大大小小的“状元”,要发展公路事业,谈何容易!
每个所设所长一人,另有六七名工作人员,率领一支浩浩荡荡的修路、护路大军,都是乡里各村派定的居民。大雨可能冲坏路基,大雪会堵塞路面。雨雪来时,别人急着赶回家,养路工忙着往外走。有雪扫雪;跑水时则添土修补漏洞,防止缺“堤”。一年到头,没个空闲的时候,有段顺口溜说:养路苦,养路苦,一天要吃二两土;上午吃不够,下午还得补。沥青爱热怕冷,铺路极受气候限制,只能在5月之后10月之前这段时间里进行。天气越热越好铺。每年6—9月,是铺路的黄金季节,也是修路工最辛苦的季节,一经动工,一天24小时接着干,不能停顿。
平坦的公路,人们坐着卡车、小卧车在上面风驰电掣,神采奕奕,可是,你们知道公路职工为这平坦、平静所付出的汗水与艰辛吗?
如果风雪交加,上面提到的好路标准中任何一项出了故障,那就是以所长为首的救险抢修队倾巢出动的时刻。
铁路是与现代工业相伴相生的。公路的发展,也与现代工业联在一起,且比铁路具有更大的灵活性。高速公路方兴未艾,使公路在国民经济和人民生活中,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
牟平公路好。牟平的同志,也许比别的地方先走了一步。他们的贡献与眼光,都是值得称道的。


第8版(副刊)
专栏:

  艺文短波
△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阿妹头”自述》(作者徐鸿、整理者刘大明),是作者七十载风雨历程的记录。
她以真实、生动的故事,讲述了自己从一个童工成长为革命队伍中的女战士、又从一个未进过校门的人成为大学讲师的奋斗经历。  (似茵)


第8版(副刊)
专栏:

  煤油灯
朱赤
一灯如豆
如一种朴素的语言
温暖简陋的窑洞
以及窑洞外那棵枣树
——一树红灿灿的果实香甜至今
一灯如豆
照耀旧桌前一米八二的魁梧身影
一支毛笔蘸起暗红色光泽
走过马兰纸涛声澎湃
目光睿智涌潮
整个中国
在一双大手上羖羖飞动
一灯如豆,如一粒
如豆的种子
植入茫茫夜色
东方,抽出鲜嫩的黎明……


第8版(副刊)
专栏:九州风物

  无花果
李军
假如您有幸在夏秋季节到新疆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的首府阿图什来,好客的柯尔克孜、维吾尔族朋友一定会先给您献上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糖包子”,让您一品这稀世佳品的甘美滋味。这就是被当地人视为“神果”、称为树上结的“包子”的无花果。
无花果对我来说是久闻其名、向往已久,然而这次到了位于天山南麓的阿图什,我才真正了解了无花果。
其实,世上所有的高等植物,只有开花不结果的,没有不开花结果的。无花果本身就是一朵花,其果主要由膨大的花托形成,花蕊密集着生在膨大的花托上,形成了一个隐头花,花轴顶端膨大,中间凹陷,充分成熟以后有糖分溢出。但传说中讲无花果既可饱腹,又可治病,则是名不虚传的。据科研单位化验分析,无花果不仅含有水份、糖分,而且含有维生素B1、B2,胡萝卜素,粗脂肪和粗纤维等。鲜果是消渴解饥的上等水果,加工后的果脯、果酱等也深受人们的喜爱。关于无花果的药用,早在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就有“无花果实味甘、微辛平、有小毒、主五痔”的记载。维吾尔医临床多用于健脾胃,润肠通便,消肿,治年久不愈的痨病咳嗽,产后体虚,乳汁不足等,据说长期食用还有抗癌作用。
无花果是水果中的高产果类,定植后第2年即可进入结果期,五年可进入盛果期,产量逐年增加,经济寿命30多年。从枝条的下边向上边逐渐挂果,一根枝条上,下端的果已经成熟,上端的果只有钮扣那么大,当地人习惯于把下端结的果叫夏果,把上端结的果叫秋果。产果期长达80余天,最多每棵树的产量可达60—70公斤,亩产量可达1500公斤。树龄一般可达百余年。1982年进行无花果资源调查时,在阿图什发现百年以上树龄的老树就有700多棵,其中树龄最老的一株有400多年,盘根错节,挺拔苍劲,枝叶繁茂,仍结果累累。
在无花果林,你看不到果压枝头的丰收景象,唯有阵阵暗香,这个朴实无华的果种就像当地的果农一样,默默无闻地向人类奉献着甘美。


第8版(副刊)
专栏:

  他叫水生
丁芒
他叫水生。
他诞生在惊涛骇浪之中。
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先他一步,来到他的家乡,擂醒了他安静的梦。
隔着母亲温暖的身体,他第一次听到的是人生战斗的呐喊。
父亲远去了,好久没听到他殷切的叩问。
只有母亲的忧虑、惶恐,通过脉搏,叩击着他的心房,使他感受到那洪水的狰狞可怖。于是,他愈发急不可耐。
后来,世界仿佛突然停止了颠簸,母亲在一张温软的床上躺下了,安静地啜饮着浆汤,许多殷勤的声音在轻轻探问,许多温暖的手掌在小心地抚摸,他感到医生热沸沸的欢迎和敦促。
于是,他诞生了,带着一股豪兴,一跃来到了这个世界。
左邻右舍,三亲六戚、医生护士,以及萍水相逢住在一起的灾民,把新生的婴儿高高举起,像举起一束花,让他那洪亮的啼声,传得更远,压过苦雨的嘶喊、洪水的啸吟,召唤在漩波险浪中战斗的英雄。
好久,父亲终于来到。一身的泥泞,满脸的焦急。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他的疲劳,他的焦急,都融化了,融化在满屋温馨的笑语里。
儿子的啼声,仿佛嘹亮的晨钟,与朝霞一同升起,逼着滚滚洪波退避。
父亲欢呼着说:“就叫他水生,让他象征我们的胜利!”
好啊,水生!从产房,这个名字一直响彻抗洪的前线。


第8版(副刊)
专栏:

远天(腐蚀版) 张洪驯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