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9月6日人民日报 第5版

第5版(理论)
专栏:

  怀念杰出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张闻天
薛暮桥
张闻天同志是忠诚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我党杰出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他一生积极参加革命工作,同时致力于搞理论研究,为指导实际工作写了一系列文稿。在中国革命发展的几个关键时刻,他写的有关文章具有纲领性的意义,对作为党的集体智慧结晶的毛泽东思想的形成和发展是有贡献的。
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失败后,国内思想极度混乱。张闻天身为党中央的宣传部长,为了捍卫党的“六大”所通过的关于《土地问题决议案》,同托陈取消派的谬论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当时,他曾写了洋洋四万多字的《中国经济之性质问题的研究》,详尽地说明了中国还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应当进行反帝反封建的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在无产阶级领导下广泛发动农民进行土地革命。
关于中国社会性质,当时在国内外都是一个热烈争论的问题,因为这是决定革命的性质、任务、对象、动力等的根本性的问题。大革命时期,国共两党提出的共同纲领是打倒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而对于反对封建势力,在社会上思想还是很混乱的。国民党中以陶希圣、戴季陶等为代表的“新生命派”宣传“中国封建制度崩坏论”,认为中国在春秋战国以后就已脱离封建制度阶段。以汪精卫为代表的国民党改组派认为,“无论由政治上看还是由经济上看,中国现在绝对没有封建阶级”。在苏联,也有一些研究中国问题的专家认为中国自秦汉以来,商业资本已在国家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鸦片战争以后中国更加商业资本主义化了。托洛茨基在反对斯大林的时候,就提出了中国已是资本主义国家的主张。
陈独秀在大革命时期就认为中国自耕农占多数,农民受地主的压迫不如其它国家,但受贪官劣绅军阀压迫之痛苦,往往也能激起他们的群众运动,所以国民革命运动不可漠视农民问题(详见《旧中国的农民经济》第1卷,318页)。在“八七会议”以后,他不接受党中央对他的批评,此后就投入托洛茨基的怀抱,认为“四·一二”以后蒋介石统治中国,“中国已进入资本主义稳定发展的时期,封建势力只是某些微乎其微的残余”,目前中国并无革命局势,无产阶级只能等待资本主义发展起来,才能“把社会主义革命提到议事日程上来”。所以,他所组织的“无产者社”,通常被称为“托陈取消派”。
这时陈独秀仍自称反蒋,他和他的干将尹宽等被关在国民党的牢狱里。但是他的支持者如任曙、严灵峰等则在国民党统治区大摇大摆,抛出《中国经济研究绪论》和《中国经济问题研究》两本小册子,大肆宣传中国已是资本主义社会,以此来反对“六大”所提出的“关于土地问题的决议”。这些书籍被国民党利用来反对共产党和农民土地革命。在1931与1932年,这两本书曾经畅销一时。我党王学文、潘东周两同志虽然在《新思潮》杂志上写了几篇文章,说明中国还是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并且正确地叙述了帝国主义与民族资本和封建势力之间的相互关系,但这是在任、严这两本著作以前,而且成为他们批判的主要对象。不久《新思潮》被查封了,使任、严两本小册子能够猖狂一时。在这时候,张闻天同志用刘梦云的化名亲自写了上面所说的论文,1932年4月在《读书杂志》第1卷第4、5两期合刊发表,这是我所看到的关于中国社会性质论战的最完整而且较深刻的著作,至今对于研究当时论战的内容仍然有重要意义。可惜由于当时国民党的白色恐怖,进步书刊发行困难,此文鲜为人知。现在虽然出版了《张闻天选集》,但限于篇幅,只发表了该文中的一小部分,远不能窥见全豹。只有展望出版社出版的《旧中国的农村经济》全文发表,但此书销售量不多,已难找到。最近查到1984年人民出版社出版的《中国社会性质问题论战》载有此文全文,但仍用刘梦云的笔名,未说明这是张闻天的著作。我认为,有志于研究中国革命史的同志,很有必要阅读全文,以便系统地了解历史上的这场争论。
《中国经济之性质问题的研究》共分七节,内容是:一、把握着问题的中心?还是不了解问题的中心?二、只看见商品关系,而不见剥削关系,这是任曙这类人的基本错误;三、帝国主义的侵略,商品经济的发展,与封建剥削的加紧;四、死的数目字与活的解释;五、是中国的经济繁荣,还是中国经济的恐慌?六、中国农村经济问题;七、革命性质与非资本主义发展前途。《张闻天选集》所载《帝国主义与中国资本主义》是全文中的第三节,这是全文中最重要的一节,但并不能够窥见全豹,其它各节也有极为重要的内容。当时在国民党的严密统治下,这篇文章流传很少。《读书杂志》出版时,我与钱俊瑞、张锡昌等同志在上海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整理我们所调查的农村经济资料,耳闻目睹中国是个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看了任、严的著作,很想写文章予以驳斥,因受理论水平限制,未敢动笔。为此我们曾去找“社联”求助,不料恰恰遇到一个“左”倾盲动主义分子,他不向我们介绍这篇文章,而批评我们是“学院主义”,要我们到马路上去写标语。不久社会科学研究所迁离上海,我到广西桂林教书去了。1934年我回上海编辑《中国农村》,当时有几个托派分子进行中国农村社会性质论战,内容也涉及任、严所提出的种种谬论。当时,我们是暗中摸索,依靠我们读了几本马克思主义书籍,特别是依靠我们亲自调查的大量的农村经济资料,才在论战中取得巨大胜利。到80年代,我们编辑《旧中国的农村经济》时,冯和法同志在北京图书馆找到了这本破旧不堪的《读书杂志》。由于该文署名是刘梦云,但不知是何人,后经过王学文同志证明,他就是当时的中央宣传部长张闻天,这时我们如获至宝。假使我们早已看到这篇文章,我们在论战中就可以较为省力了。
张闻天同志这篇文章写得相当全面,后来我们在中国农村社会性质论战中所有论点的主要部分,他在那时已经几乎都提出来了。当然,由于条件限制,那时几乎还没有科学的农村调查资料,他的著作主要限于理论探讨。后来,《中国农村》的社会性质论战弥补了这个缺点。由于我们亲自作了大量的农村经济调查,能够把问题讲得比较透彻。我们在论战中引用了这些资料,写出许多系统的调查报告和学术论文。过去由于绝大多数同志(包括我们自己在内)没有见过张闻天同志的这篇文章,人们往往把论战的胜利归功于《中国农村》(“文化大革命”中有的年青人把我们当作三十年代经济学界的“黑旗”来批)。现在看来,张闻天同志是中国社会性质论战胜利的奠基人。
众所周知,张闻天同志早年曾经参加王明、博古的“左”倾教条主义领导集团。但在遵义会议期间,他坚决站在毛泽东同志的正确路线方面,并被选为党中央的总书记。由于他重视调查研究,他的转变很彻底。《张闻天选集》中选录的1935年12月的《关门主义是目前党内主要危险》,以及《改变对富农的策略》、《目前形势下党的策略》等文章,对于把党的斗争矛头转向抗日,并为此而调整党的策略起了应尽的作用。
我是长期在白区工作的,曾经反复读过刘少奇同志关于反对白区工作中的“左”倾冒险主义的文章,对张闻天同志《给刘少奇同志的信》特别感兴趣。这封信中所说仍搞工人运动的同志“到黄色工会、国民党工会中去活动”,是秘密党员、特别党员不宜公开活动,把狭小的左联、社联等组织改为像“救国会”这一类的群众性组织,“要利用各种各样的公开的名称组织青年群众,如北平的民族解放先锋队这类公开的组织”,等等,我认为极为重要。这些意见与刘少奇同志的意见完全一致。我在这个时期对白区党的某些“左”倾冒险活动感到迷惑不解,不敢反对,又不敢盲从,1942年整风中读了刘少奇同志两篇反对“左”倾冒险主义的文章才恍然大悟。看了张闻天同志的这封信,才知道刘少奇同志的意见是经党中央正式批准并再加发挥的。
《张闻天选集》中另一篇使我深深关注的文章,就是1948年9月15日在东北发表的《关于东北经济构成及经济建设基本方针的提纲》。据我所知,他最早系统地提出新中国的五种经济成分和对这五种经济成分应采取的政策。早在解放战争胜利在望的1947年12月,毛主席就发表《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指出“没收封建阶级的土地归农民所有,没收蒋介石、宋子文、孔祥熙、陈立夫为首的垄断资本归新民主主义的国家所有,保护民族工商业。这就是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三大经济纲领。”此外,在许多文章中强调组织小生产者建立合作社经济的重要作用。新中国诞生前夕1949年3月5日,毛主席又在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上正式宣布新中国成立后的五种经济成分和新民主主义国家对它们的政策,这是更完整地提出新中国的经济纲领。关于我国五种经济成分在党内不是毛主席首次提出,这年2月8日刘少奇同志就对党中央机关工作同志作了题为《新中国经济建设的方针问题》的讲话,指出那时将有五种经济成分,并指出供销合作社对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经济谁战胜谁所能起的重要作用。由于这不是一次正式会议的正式文件,没有收入他的选集中去。后来得知比这更早的还有张闻天同志的这篇论文,内容相当详尽,同后来毛主席的讲话基本一致。当然毛主席的讲话是集几个人的讲话的大成,是我党对这问题的最有代表性的文件。
更有意思的是,张闻天同志和刘少奇同志的讲话,都提到了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在小生产者中争夺领导权的斗争,认为这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谁战胜谁的重要关键。张闻天在这篇文章中说:“无产阶级领导的新民主主义的政治与经济,将用一切方法,把农民小生产者组织在供销的与生产的合作社内,使之与国营经济结成巩固的联盟,以利于他们走向社会主义”。这同刘少奇同志的意见是完全一致的。刘少奇同志在1949年初曾说:“我们今天要同资本家竞争,谁领导市场,谁就领导了国民经济。用什么办法领导市场,不用行政命令,而必须通过供销合作社,用商业办法战胜资本家”。所以,接着他们两人都详细地研究了供销合作社问题,各自发表了几篇文章。《张闻天选集》中《关于发展农村供销合作社问题》一文中指出:“为了巩固和发展国营经济在国民经济建设中的领导地位,为了发展和改造农民小商品经济,就必须在农村中普遍地建立供销合作社,以建立无产阶级领导的国营经济对千千万万农民小商品经济的联系和领导。”
《张闻天选集》的出版,使大家知道张闻天同志的历史功绩,特别是他在庐山会议批评“大跃进”的发言,这种大无畏的科学精神肯定会受到读者高度的赞扬。此后,他虽被撤去一切领导职务,当了经济研究所的一个特约研究员,但仍埋头写作,写出《社会主义经济若干理论问题》、《关于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要点》等巨著。特别是1962年他还亲自到苏、沪、浙、湘三省一市进行调查,写出《关于集市贸易等问题的一些意见》。他在此文中所提出的政策,大体上接近于现在我们所实行的政策,当然在当时不可能被采纳,但现在来看是有更大意义的。


第5版(理论)
专栏:思想纵横

  历史也得完整地“透明”
宋志坚
在前两年的电视、电台和报刊上,常出现“三十周年厂庆”的启事。稍加留意,其中大致都是一些颇有影响的大中型骨干企业。三十年前,正是1958年。1958年,我国的社会主义事业确有严重的失误,如果没有这些失误,整个国民经济将会更加稳健地发展。然而——我忽然想到——1958年前后,我国的社会主义事业,也有其巨大的成就。如果没有当时建成的这一批大中型骨干企业,作为整个国民经济的支柱,我们现在的四化建设,或许也很难设想。
我和几位年轻人说起这个“忽然想到”的意思,他们频频点头称是。“我们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呢?”其实,这“没想到”是怪不得他们的。他们大都出生于1958年之后,从懂得一些国家大事起,听到的多是对于1958年失误一面的批评声音,因而,往往留下这样的印象:1958年只是发疯的年代,而决不会还有闪光的东西。
我们滋长过某种夜郎自大的思想,实行过某些固步自封的政策。然而,不少年轻人说起建国后的前三十年,往往以一言蔽之,曰:“闭关自守”,譬之以清王朝的封建锁国。如果他们能全面地了解这段历史,就不会作出这种轻率的判断。我以为,首先,建国后,我们同世界上不少“平等待我之民族”有频繁的经济技术和文化的往来,并没有搞封建锁国的那一套;其次,要说有“闭关”,也仅仅是对某些西方国家而言,但这种“闭关”,并不是起因于我们自己要“闭关”,而是起因于他们的“封锁”;其三,即使在那样的历史条件下,中国政府也依然为谋求与西方国家建立正常关系作出过种种努力,为近十年来的“对外开放”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建国后的前三十年还是眼前的事,不是过眼烟云。然而,对于一些人,尤其是现在的年轻人,这“眼前”的历史俨若遥远的历史,看起来很费劲。看历史眼前多了一张黑色的幔,自然就有一个“透明度”的问题:你“透”出什么,得到的印象大致就是什么。
当人们带着那种眼光审视这段历史的时候,尤其应当慎重自醒,要注意全面、客观,实事求是。
建国以来,我们党有不少失误。但即使是在失误的时候,也决不只是失误。
不要说是1958年的“大跃进”,在严重的“急于求成”失误的同时,确有着“求”经济建设之“成”的正当意向和不能抹煞的成绩;就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的根基仍然保存着,社会主义经济建设还在进行,这也是不可一笔勾销的成就。何况建国以来党的历史,也决不只是失误的历史。失误,只是历史的曲折。峰回路转,大江依然东去。
如果讲建国以来党的历史,只讲失误的时期,讲失误的时期又只讲失误的一面,那么,我们党留给现在的年轻人的印象除了失误,还有什么?在去年春夏之交的动乱中,有不少年轻人跟着那些“精英”盲目跑了一段路,这或许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本来看历史也确实极易“横看成岭侧成峰”的,然而,倘若不除却眼障,只透出失误不透出成就,那就不是真正的“透明度”了。仅为了现在的年轻人,历史也要完整地“透明”。


第5版(理论)
专栏:

  《只有社会主义才能发展中国》出版
为配合当前正在广大干部中深入开展的学习和研究社会主义理论的活动,人民日报理论部编辑了《只有社会主义才能发展中国》一书。它将于九月中旬由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该书是《社会主义能够救中国》一书的姐妹篇,收入人民日报及全国主要报刊新近发表的论文二十二篇,主要有:《社会主义的历史发展和中国的光明前途》《谁说社会主义“讲不清”?》
《我国社会发展水平到底居世界多少位?》《科学认识当代资本主义》《一位美国专业人士谈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比较》,等等。本书每册定价二点四零元,需要本书者请与人民日报出版社发行部联系。邮政编码:一零零七三三。开户银行:北京工商银行关东店分理处。帐号:四六一零一三——三五。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