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9月26日人民日报 第7版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国旗,我们心中的太阳〔报告文学〕
李训舟 潘仕明 童心田
李鹏总理来到国旗班
大片大片的鹅毛雪,像一群群玉色蝴蝶在天空漫舞,迎来首都北京90年代第一个春节的早晨。
武警部队天安门警卫中队国旗班的战士,顾不上领略瑞雪给传统佳节装点的美景,像往常一样,踏着皑皑白雪,顶着凛冽寒风,把代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五星红旗升到了天安门广场上空。
雪,不停地下着。守卫在国旗下的战士杨经立、高林栋的帽子上、肩上、脚背上,积了足有二指厚一层雪。但他俩精神抖擞,神情专注地立在哨位,没有弹一弹帽顶,没有拍一拍肩头,没有跺一跺脚。沉浸在节日安定、祥和、欢乐气氛之中的游人,无不为之感动,不时向他俩致以节日的亲切问候和美好的祝福。他俩心湖里不断荡漾起欣慰和愉悦的涟漪。
这天下午,李鹏总理在武警天安门警卫大队队部开完座谈会即将离去时,忽然问:“国旗班班长呢?”
中队指导员刘希海回答:“忙去了。”
“走,到国旗下给国旗班战士拜年去!”李鹏总理轻轻一挥手,旋即偕同军委秘书长杨白冰、北京市市长陈希同一行,在武警部队司令员周玉书、政委徐寿增的陪同下,来到矗立在北京东西和南北轴线交叉点上的国旗杆一侧。李鹏总理按照春节传统的方式拱手向杨经立和高林栋致意,郑重而十分亲切地说:“我代表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向国旗班的战士拜年!你们辛苦了!祖国感谢你们,人民感谢你们!”
“感谢首长关心!”杨经立和高林栋跨前两步,向李总理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
国旗班的战士的确是辛苦的。他们迎朝阳、送晚霞,升旗、降旗;顶骄阳、抗严寒,披星光,守旗、护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像地球围绕太阳转一样,和国旗一分一秒也不偏离。他们用心血和汗水,用信念和意志谱写了一曲曲壮丽的乐章。为此,国务院、中央军委特授予他们“国旗卫士”的光荣称号。
    国旗和太阳同时升起的时候
每天早晨,天安门前的华灯还在熠熠闪亮,长安街上的清道车还没有发出“沙沙”的音响,人们已将国旗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中,有银髯飘胸的老寿星,有背着书包的红领巾,有怀抱“花朵”的年轻母亲,有乘坐轮椅的残疾人……他们起五更摸半夜赶到这里,是要亲自目睹中华人民共和国庄严隆重的升旗仪式。
当太阳刚刚从东方地平线升起,千百双目光便不约而同地一下子聚焦在天安门。只见3名威武雄壮的武警战士,并排从天安门城楼的拱形大门走出来,中间的一名擎着火红的国旗,其他两名护卫在左右。他们气宇轩昂,英姿飒爽,迈着有力的正步,“叭、叭”作响地向天安门广场走来。从天安门城楼到国旗杆下面,迈到第130步时,像突然刹车的汽车似的,“啪”的一声立定。紧接着,两名护旗手同时走到国旗杆两侧立正站着;擎旗手十分利索的系好旗,然后按动电钮,国旗似一朵飘动的红霞和红彤彤的太阳同时徐徐升起。
无人说话,没人走动,国旗杆四周静得能听到相互间的呼吸声。国旗带着千百颗葵花向阳之心和3名升旗手庄严的军礼,经过两分零七秒的运行,到达了22米高的旗杆顶。
国旗升在高空,飘在人们心头。天安门广场升起了希望,升起了理想,升起了信仰,升起了“滚烫的中国心”!
当国旗和太阳同时升起的时候,国旗班的战士目睹了多少撩人心弦的动人情景。
1983年,“草色遥看近却无”的初春的一个早晨,汉白玉国旗栏杆外像往日一样挤满了人,再有十多分钟就要升旗了。这时,一位身穿藏族服装的老人由一位藏族姑娘搀扶着来到国旗下。他叫巴桑,旧社会,万恶的奴隶主用针刺瞎了他的双眼,是共和国砸烂了套在他身上的锁链,使他由“活马”变成了主人,吃上了酥油饼,喝上了青稞酒。这次他到北京来,第一件事就是让孙女搀着来天安门。升旗时,他看不到冉冉上升的五星红旗,便凝神谛听国旗的响声。他伸长脖子,踮起脚尖,尽量让耳朵离徐徐上升的国旗近些,再近些。那被岁月刻满皱痕的脸上绽出了幸福的微笑。国旗升到旗杆顶后,他伸出颤抖的双手抚摸着国旗汉白玉保护栏杆,老泪横流,异常激动地说:“国旗啊,我虽然看不见你,可你永远飘扬在翻身奴隶的心中!”
1984年盛夏的一个黎明,一场大雨把坦荡如砺的天安门广场洗刷得格外洁净。喜欢早晨在清新的空气中舞剑、摔飞碟的人还没在革命历史博物馆前的空旷地和人民大会堂东侧的松林中出现,一辆皇冠小轿车就开到华表旁停下来。从车上下来的一位西装革履的老人,热烈拥抱了一下华表之后,面向天安门,久久地深情仰望。他漫步走到金水桥上,抚摸了好一阵子汉白玉桥栏,然后打开照相机,将镜头对准天安门城楼拱形大门。他家在台北,这次是因谈生意从东京绕道而来的,临行前全家老小一再叮嘱:一定要多拍一些祖国美丽的山川和天安门的照片带回来。他不辜负家人的重托,头天夜里到京,下榻于北京饭店,第二天一大早就“开拍”了。升旗时,他将镜头对准从天安门城楼拱形门走出来的擎国旗战士,按动快门,“咔嚓、咔嚓”,拍了一张又一张,而后又追随到国旗杆旁继续拍照。国旗升上去了,他面对高高飘扬的国旗深深鞠了一个90度的躬,接着又“咔嚓、咔嚓”拍照了好一阵子国旗和国旗下的哨兵。他对哨兵说:“我们都是炎黄子孙,龙的传人,都是骨肉同胞。祖国强盛,我们到外国做生意和读书也扬眉吐气。五星红旗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标志和象征,我们全家衷心祝愿五星红旗永远给中华民族带来繁荣和昌盛。”
啊,不知多少个升旗的凌晨,总有一个身穿退色军装、两鬓染霜的老军人,向国旗行标准的军礼。无论是雷鸣电闪,还是风雪交加,或是云锁雾盖,他从不缺一天。他说:他16岁参加红军,泸定桥铁索上有他流的血,南泥湾谷地里有他洒的汗,打鬼子他率部队开展游击战,追残匪他指挥部队转战十万大山。戎马生涯数十载,历尽艰险磨难,同他一起参军的70多人,只有他一人幸存,在他身边倒下的战友数以千计。他捋起裤腿,指指累累伤疤,又指一下高高飘扬的国旗,十分激动地对升旗战士说:“国旗是无数先烈的鲜血染红的。这旗上就有我亲爱战友的血。我来参加升旗仪式,既是对共和国旗帜的崇敬,又是对牺牲战友的缅怀。这面旗来之不易呀!”
是的,五星红旗的确来之不易。她是无数革命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且不说那遥远的虎门炮声,就说天安门前这块热土吧:义和团血战侵略者的怒吼;“五四”洪流汇成反帝反封建的巨澜;爱国青年掀起反内战、反饥饿的风暴;千万革命者,不知倾洒了多少热血,才赢得了全国的解放,中华民族任人宰割的时代才一去不复返,黑头发、黄皮肤的东方巨人在世界上站起来了!
各族人民对国旗炽热的爱,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暖流,从天安门不断地流向工厂、农村、兵营、学校、商店,流向祖国的四面八方。它将在亿万人民的心田播下珍惜和热爱社会主义祖国的种子,不断生根、开花、结果……
    国旗下有一尊活的雕塑
国旗下曾发生这样一个小故事:
两个东北小伙子初次踏入诗情画意的天安门广场,被国旗护栏内一动不动的站岗哨兵史涛吸引住了。高个子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那肯定是一尊雕塑。”“不!是哨兵。”同行的胖子纠正说。“雕塑!”“哨兵!”两人争执不下,便打赌走近旗杆旁的哨兵,细细端详:只见船形的大沿帽,笔挺的橄榄绿警服,烘托出哨兵魁伟的身姿。特别是那张神情威严的脸,浓浓的眉毛,炯炯的眼仁,透着英姿豪气。十来分钟过去了,睫毛不眨,眼仁不动,俨然像一尊雕塑,让人难辨真伪。如果不是史涛去接电话,这场“争执”还不知要争多久。
“台上几分钟,台下千日功。”这句艺术界的行话,也是国旗班战士生活的真实写照。为了练就标准军姿,他们不知付出多少汗水与艰辛。
国旗,在国旗班战士的心目中是无比神圣的。他们虽然不能像老山将士那样冒着硝烟炮火把红旗插上主峰,也不能像国际赛场的运动员那样全力拚搏把国旗升向比赛场上空,而是在特殊哨位上以壮美的军姿维护国旗的尊严,展示中华民族的自信心和自豪感,为国旗增彩添色。
如果人们随着他们的脚步跨过金水桥,走入他们的生活中间,就会看到一个个感奋人心的场面。
清晨,都市刚从黎明的梦境中醒来,国旗班的战士便像一个个木桩立在小院中央。他们腿绑沙袋,头顶方块砖和热水杯,背上还绑着固身的“十字架”。
5分钟,10分钟,20分钟,30分钟,一动不动。
黎明,白天,傍晚,日复一日。
国旗卫士的“雕塑”是意志、毅力、忠诚与时间铸成的。史涛至今忘不了他刚到国旗班的情景。骄阳下,赤日流火,他头顶一杯热水,脖领插着别针(防止头偏向一边)而站,干枯的时空在他身边缓缓流过,渐渐地,他的头脑中一片空白,“扑通”,1.83米的身躯沉闷地歪倒在地上。热水烫红了他的皮肤,别针深深扎到他脖子的皮肉里。疼痛、疲惫、委屈交集袭来,他真想就地大哭一场。当时,他毕竟是刚离开父母的孩子,嫩得像刚抽出来的春芽儿。可当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一名光荣的国旗卫士时,仿佛又听到了呼啦啦飘动的国旗,便悄悄地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爬起来又站到原地上。
部队称之为“吃小灶”的补充训练,那阵子史涛可没少吃苦,饭前集合,出操点名,训练间隙,都成了练军姿的良好时机。他对着树站,背着墙根站,就寝前盘腿在铺位上练。6个月之后,他终于“修炼”成国旗下的一尊雕塑。
站似雕塑,立如松柏,这种庄严的军姿美,不知引起了多少人的青睐和艳羡,就连一些海外人士在他们的面前也不由竖起了大拇指。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天安门广场游人如织,两位“老外”来国旗下照相,见哨位上的史涛站得笔直,稳如泰山,似乎有几分不服气,便绷紧四条粗腿学着史涛的样子站在一旁比试起来。他们暗自打过赌,谁站赢了国旗下的哨兵便称他为“站功之王”。结局当然令他们遗憾。不到40分钟,一“老外”两腿开始哆嗦,肩膀站斜了;另一位也站得满头大汗,身不由己,“扑通”瘫坐在地,而史涛还像一棵挺拔的松树巍然不动。他俩只好认输,把“站功之王”的桂冠留给了中国武警,伸出大拇指由衷地送过来一句“OK”。
国旗哨位要求之高,一般人难以想象。不管刮风下雨,春夏秋冬,哨兵须像钉子一样钉在哨位上。
夏天,烈日当空,偌大的广场像一个大蒸笼,身穿柔姿纱、短裙短裤的游人尚汗流浃背,而国旗哨兵为了防止汗迹湿透外装影响哨兵的庄严美,在凡尔丁套服内再加穿线衣裤和衬衣,脚上还得捂上一双皮鞋,两小时站下来,汗水浸透了内衣,回到班里一拧,“哗——”就是一滩水。而寒冬来临的时候,怕臃肿的棉衣淹没了军人的阳刚美,他们便脱下棉袄走上哨位。
这就是国旗班,他们不容许任何与国旗尊严不协调的东西。每年补充到国旗班的新兵,从身高、长相到军政素质,是百里挑一选拔出来的,到国旗班还要实行淘汰制。1989年从烟台入伍的盛丰强刚到国旗班时,就是个“机动”角色。他是富家之子,在家有个轻松自由的工作;他自己有存款数万,一日三餐下得起饭馆;他有台高档的“电马”,下了班可以四处兜风。洗海浴、进舞场、逛夜市,哪里痛快往哪去,号称“豪门野马”。如果不是他1.84米高的身材,是决不会挑到国旗班“机动”的。“这匹野马行吗?”到国旗班用高标尺一量,发现他左右肩膀一高一低,走路还有点晃膀子。有人提议:把这个一丑遮百俊的大个“机动”出国旗班。盛丰强急了,找到班长史涛发誓说:“如果三个月内不改掉形体上的毛病,我自己滚出国旗班!”
开弓没有回头箭。盛丰强逼自己上架。他把大头针别在脖领上,把“十字架”绑在后背上。18年的人生,他活得很潇洒气派,从没尝过这种艰苦的滋味。不一会,他两膀发麻,两臂肿胀发木,浑身难熬,苦若上刑。他跺脚、撞墙,分分秒秒长若世纪。他心底冒出一股无名之火。他几乎要打退堂鼓了。恰巧这时他病危的父亲来了一封信,使他第一次流下了感动的热泪。丰强吾儿:
你当兵到国旗下站岗,这是我们全家人的光荣和骄傲,可我们又很为你担心。因为你还算不懂事的孩子。我不久将离开人世,有些话不能不对你说。我在旧社会流离颠沛半生,找不到一片立足之地,没有新中国就没有我们家政治上的翻身解放,没有社会主义的好政策,就没有我们家现在富足的生活……我怕你不明白这些道理站不好岗,守不好国旗。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明白这些道理呢?
盛丰强抚信追思,心潮逐浪。是的,旧时代黄连一样的苦日子他是不可见了,而比蜜还甜的新生活,他可是亲身经历过。近几年来,他家里办起了工厂,买了汽车,盖了房子,过上了小康生活,不正是因为有了这面飘扬的国旗吗?他仿佛突然长大了,心中燃起了一团奋进的火焰。从此,盛丰强变了。他成熟了,自觉了。每天晨曦初露,他就像钉子一样站在院子中央,那个沉重的“十字架”整整伴随他100多个日日夜夜。有一天夜里,他背着“十字架”卧倒在自己的铺位上趴了一宿,翌日清晨,当战友们瞧见他两只肩膀红肿得像两个大歪把葫芦似的,不由心疼地流下了热泪。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刻苦的训练雕镂出盛丰强标准的军姿,磨炼出坚强的性格。他成功了。第一次站国旗哨,他兴奋得一夜没有合眼。因为从这天起,他就成为国旗卫士了。
清晨,当第一缕霞光抹在北京紫禁城的红墙上,盛丰强自豪地踏着有力的节奏护旗跨过金水桥走向天安门广场,亲自揿动电钮,把国旗升向空中,向国旗致以崇高的敬礼时,一种民族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他仿佛不是昨天的我,刚才的我,而是祖国的我,民族的我!他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变成一尊活雕塑永远守护在国旗旁。
这就是可亲可敬的国旗班的战士。他们用自己的忠诚和热血,铸造了国旗卫士的雕塑形象,伴随国旗矗立在共和国的天安门广场,矗立在祖国人民的心中。


第7版(文学作品)
专栏:

  九十年代第一秋
——汉俳六首
林林
金菊盛开着,
熊熊火炬燃烧着,
街市沸腾着。
站在秋草里,
熊猫举起大火把,
照亮人的心。
远方的朋友,
比赛之外看什么?
看今日中国。
往日的病夫,
今天勇猛像狮子,
初秋刮目看。
布置得美呀,
这边狮子那边龙,
还有满街花。
秋色多么艳,
住在香山逛香山,
红叶摘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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