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8月6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

  天宝物华 地灵人杰
——访邓小平同志故乡
张颂甲
从成都乘汽车东行,经遂宁、南充,行程400多公里,到达位于四川省东北部的广安县,这里是邓小平同志的家乡。
广安县位于华蓥山中段的丘陵地带,渠江流经县境,襄渝铁路纵贯东部。小平同志出生在距县城3.5公里的牌坊村。村名随着小平同志的沉浮,曾几易其名。“文革”中改为“反修”大队,1977年才恢复原名。
小平同志出生的院落,当地人称之为“邓家老院子”。旧居是川东北农村中常见的木结构的普通三合院,瓦灰土墙泥地,掩映在竹林之中。据说,这三幢房子分别是他的曾祖父、祖父和父亲三代人所建,院子里是一块小平坝,约200多平方米,主要用来晾晒粮食。小平同志的祖先也同许多四川人一样,是从外地迁入的。大约在明洪武年间,湖北、湖南、江西、广东等地往这里移民,据说邓姓是从湖北麻城移来的客家人,几百年来,邓家一直是这里的旺族。
1904年8月22日,小平同志就出生在这个风景秀丽的乡村里。至今在他出生的房屋内还保存着当年他出生时的雕花木床。屈指算来,这张床已有90多年的历史了。
小平同志的父亲邓文明,清末曾就学于成都法政学校,以后长期在外谋事。其母谈氏,早年去世,继母夏氏是嘉陵江船工的女儿。小平同志是长子,他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姐姐和两个妹妹。
童年时小平名为邓先圣,学名邓希贤,5岁时进私塾发蒙,7岁转入新式小学,他就在这座院落里度过了15载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据一些老人回忆,他小时很聪慧,书读三遍即可背诵。
在小平同志旧居,除了正堂屋挂满了他在各个历史时期的几十张照片外,其他房间仍是原样。这里地处比较偏僻,交通不便,但每天都有众多的外地人来参观、瞻仰。他们默默地观看,静静地思考。在厚厚的留言簿里,信手摘下两条:“伟大生于平凡。”“人们将永远记住您给人民的实惠!”
四川省文联主席、老作家马识途为小平同志故居写的一副楹联代表了人民的心意:
“扶大厦之将倾,此处地灵生人杰,解危济困,安邦柱国,万民额手寿巨擘;挽狂澜于既倒,斯郡天宝蕴物华,治水秀山,兴工助农,千载接踵颂广安。”
据说,小平同志自参加革命外出至今再没有回过自己的故居。共和国诞生后,小平担任党和国家重要领导职务,虽然几次到四川视察,均因国事繁忙,而没有返回故里。
如今,小平故居小有修葺,宅院整洁,素朴无华。当人们来到这里参观时,见物思人,回想起小平同志数十载报国在外,奋斗不已,历尽坎坷,屡建奇功,不禁令人肃然起敬。


第8版(副刊)
专栏:

  乡村等你
何柏林
你没有来。你在色彩缤纷的建筑群里。大街,小巷。还有酒吧、咖啡屋、歌舞厅。
拥有它的该是一种幸运。
可你说孤独。你说天空被电线与烟囱分割得支离破碎。说噪音侵吞了时间,也淹没了空间。
你说你要看山水风云,看田野里牛犊如何唱韵味十足的歌,看温馨的泥土气息,在村路上轻轻飘荡。
我等你,朋友。
朝你的方向注目。为你准备晨炊暮翳,在无雨的早晨和夕阳辉煌的傍晚。这是乡村待客的礼仪。
有信风暖暖拂面。有雁阵掠过头顶。有浓绿的呼吸从远处悠悠而来,或者从脚下款款而去。
日月轮回,将真诚但总落空的许诺串起。
乡情如故。乡村敞开虽不丰满,但清秀水灵的田野,摆上浓郁的乡土风味。一支隽美的江南丝竹,桃红柳绿的迎宾序曲早已奏响。一坛陈年老酒沁人肺腑。
又一个许诺已泛黄熟透能做下酒物了,你知道么?
你说过要来的。我以村庄的名义,以一棵树一株草的形象伫立村口,执拗地等你。


第8版(副刊)
专栏:

  太行三咏
温暖

太行山有你的风骨,漳河水有你的音容,玲珑的小街上有你的脚迹,那白墙黑瓦的小屋中有你的梦境。更有那“夜宿漳河畔,星月朦胧间”和“戎马十万急,洪峰如高墙”的镜头不时淡出淡入,全都是你豪歌壮志的年华。
而今,清漳河上早已升起了一道长虹,虽然它遮掩不了你腿脚上凉森森的记忆,也揩抹不了你衣裤上湿淋淋的水花。那年通车典礼,山山水水翘盼着你来剪彩,终因一条新的航轮在你亲自设计的航道上起锚不久,你还须在驾驶台旁运筹指点,而未能重返故地。
但你的音容笑貌已然与这壮观的长虹融为一体了。天地间还在奔腾着你老骥伏枥的雄风。
在东方地平线上,你不也是一道永不消逝的长虹么?
    二
清冽的太行山风,是你沉重的笑声?是你粗壮的呼吸?是你为民鼓呼的回荡?还是百团大战血与火的轰响?
这里有多多少少关于你的口头文学啊!纪实与神话的融汇,理想与信念的结合,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的统一。
绘声绘色,惟妙惟肖,情真意切,题外有旨。
那不是你架起来的水车么?那不是你挖掘的渠道么?那不是你开辟的菜园么?那不是你改造的水田么?还有你帮过的、救过的、指教过的、训斥过的和访问过、唠扯过的男女老少呢?不是和你一起都还在人们的心头么?
    三
你从岳麓山来到太行山,绕过了万水千山。
十字岭不是十字架,可侵略者的炮火在这里把你加害。
于是,十字岭就成为一个亮闪闪的制高点。而太行山的海拔也增高了,增高了。
太行山和更多的兄弟山岳,渐渐成为一座座的花果山。
你色彩浓烈的名字早已代替了那个古老的县名,而成为中国版图上永不消褪的一片绿色。千千万万的无产者曾对你何等敬仰!可我,总是在每一场大风雨后方才细细品味你的名字,和你的价值天地……


第8版(副刊)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女篮十一号
邓昆寿
五月底,为南征马来西亚世界女篮锦标赛的国家女篮,正打点行囊准备到湖南郴州进行适应性训练,郑海霞接到母亲病危的电报。海霞从小孝顺父母,尤其母亲。赶回老家河南,知道母亲已是癌症后期,海霞的心碎了。她紧紧依偎母亲,轻轻抚摸母亲骨瘦如柴的双手,声泪俱下:“妈……原谅女儿未尽孝心!女儿对不起你……”
母亲打起精神,强忍住眼泪,一边捧着女儿的脸左看右看,一边安慰说:“霞霞,别说傻话,你能来看看妈,妈就心满意足了。现在全国人民都在为亚运会出力,安心打你的球。把球打好,为国争光,这也是妈的一番心意。再说,你一个山沟里的毛丫头能有今天,可千万不能忘恩负义呵!”
母亲这样通情达理,海霞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今年两大赛事,队里众姐妹必须全力以赴。七月即将在马来西亚举行的世界女篮锦标赛,打欧洲队,她这个中锋肩压千钧;九月在北京举行的第十一届亚运会,作为队里绝对主力,她也责无旁贷。她不能耽误训练——一刻也不能耽误,她没有时间儿女情长,没有时间悲哀。她告别母亲含泪踏上了征途。
可她毕竟是个重感情的女孩,一出门,想到这也许就是和母亲诀别,她悲痛得不能自已,真想跳下车,折回去,再多看母亲几眼,多叫几声“妈妈”……
六月四日凌晨,风尘仆仆赶到郴州,她顾不得旅途疲劳,上午就冒着摄氏三十多度的高温投入训练。一个月里,她和姐妹们一道顶大暑,吃大苦,耐大劳,坚持“三从一大”(从难、从严、从实,大运动量)的训练,发扬“竹棚精神”(当年中国女排就在郴州的竹棚馆里“卧薪尝胆”。)她身高体壮,练起来比谁都吃力。可她还常常带伤练,带病练。主教练吕长新感动地说:“当运动员就需要这种奉献精神。”
当回忆起和母亲依依惜别的情景,海霞强忍住泪水:“我知道我妈随时都可能……就想开点吧,自古忠孝难以两全……”。
            (作者单位:郴州体育训练基地)


第8版(副刊)
专栏:世纪风

  小站
姚振函
小站的名字叫青兰,在石德线上。
再小的车站也应该有一两间房吧。总该有卖票的,有值班的吧。
可是平原上的这个小站什么也没有。也有,那是一堆长满杂草的瓦砾,因此也就显得比别处高一些,像个朦朦胧胧的站台的样子。
听人说这里原来也是个正儿八经的车站,有票房,有值班室,来来往往的慢车都按规矩在这儿停一分钟。后来不知怎么那一排整齐的红砖瓦房就拆掉了。有人说(也许是猜测)因为这个站和附近的站距离太近,铁路上管事的决定撤销。结果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毕竟原来那个正儿八经的车站已有几十年的历史了,猛丁撤销给附近村庄的农民,还有其他别的一些人带来不方便。究竟是因为人们提了意见呢,还是铁路上出于某种带人情味儿的考虑呢,反正现在这个没有一间房屋的小站上仍在停留慢车,不过每天由原来的4次改为两次罢了。
这个小站就这样裸露在平原上。它和平原离得很近,没有一堵墙挡在中间。平原上的人很远就看见了它,站在它的高台上也把周围的平原看得一清二楚。
那一天,我和另一个同伴搭乘一辆挎斗摩托到这个小站赶火车。是下午3∶40的一趟西去的慢车。天气很晴,虽是7月,蓝天竟挂得高高的,摩托车在平原的庄稼道上颠颠簸簸地赶路。我一路欣赏着田野风光,心中积存的烦恼早已不知去向。
同伴是当地人,对这个小站十分熟悉。老远他就指着烈日下的高台子说:“那就是车站。”
此时站台上已有两个人等在那里,我们两人到了以后,等车的就变成4个人。看看手表,还有15分钟开车,心想这个小站可够荒凉冷清的,到开车也不会有20个人。谁料到,我这个想法还没有想到头,四周通向这里的几条路上,都有三三五五的人向小站走来。有身背竹筐的小贩模样的人,有手提公文包的干部模样的人,还有提篮的走亲戚模样的人,也有什么都不带的。现在农村的人们时间观念强了,在火车到站前的10分钟人们才赶来等车。
等车的人多数都是互相认识的。都是周围村庄的人,赶集,做买卖,搞副业,跑业务,在乡镇企业上班,互相接触的机会多了,也就认识了。火车没到的时候,人们就聊天,拉家常,本村的新鲜事,外村的新鲜事,谈致富窍门,传经济信息,评论干部,评论谁谁发了大财,谁谁赚昧心钱,谁谁不孝顺。开玩笑,发牢骚,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怎么开心就怎么说。我注意观察人们的表情,都是很自然很舒展的。
到火车开来的时候,我数了数,上车的竟有70多人。
这个小站!
我此生怕只有一次和这个小站打交道了。
一次,也是缘份!
我将经常回忆起它。我总觉得它有许多令我无法忘怀的东西。


第8版(副刊)
专栏:

  泳趣
郑兢业
我喜爱游泳。自初学“狗刨式”起,与水的交情少说也有二十五年了。说起游泳的种种好处,一把手指能扳倒完:游泳可以增强体质,可以磨练意志,可以获得征服大自然的能力,可以减肥,可以图个凉快。可惜,我爱上游泳时,尚不知“体育”是什么东西,“意志”长肚里还是腿上,不晓得“大自然”是谁家的孩子,更不担忧胖子能把桥压塌。只是这图个凉快,倒是我爱水的最初诱惑。
我的故乡紧依着双泊河。每年夏季,村上总免不了有一两个小孩被河水带走。在我最渴望到小河里捞到凉快的季节,我母亲总是跟我过不去。每次出去玩时,她便在我屁股上抹上锅底灰做记号,如果回到家那记号不翼而飞,母亲就认定我到河里玩水了,门后那把结实的扫帚把会飞快地跑到妈妈手里,我的屁股上很快会被烙上一片红痕。尽管母亲与扫帚把紧密配合,阻挠我下河游泳,我还是有足够的胆识与智慧瞒过母亲——在我玩过水之后,先到小伙伴家抹一屁股锅底灰。就在妈妈不断表扬我听话时,我险些做了淹死鬼。我被人捞上来,驮到一头黄牛背上,我肚里的溺水与母亲的眼泪一齐流。当我像恶梦中惊醒哇地哭出声时,妈妈破例没打我。
我戏水的野性随着年龄一起长,当我走出妈妈在我屁股上做记号的年龄,我更是与水打得火热。那无名无姓的沟沟河河已记不清游了多少,够级别的长江、淮河、黄河、辽河、黄海、渤海我也都拜访过。我这野孩子野性不改终恋野泳,二十多年来,我从没下过一次风平浪静、拥挤不堪的游泳池。那地方总叫我想到“洗澡”与“澡塘”,在那里难以尽兴。到现在为止,我游泳的体育意识还很淡然。当然游泳首先得肌体运动,那种筋舒骨泰是不求自来的。在戏波兴浪中,我更多的却是心灵感受,那是心灵的舞蹈,那是回到自然,返朴归真的灵魂别墅。无论是浪举涛劈的力的搏击,还是抚平心灵皱折的柔波温浪,或是急波惊浪中的豪情壮怀,都使我真切地感受到:每块运动的肌骨都那般舒展,每根思维神经都在共奏心宁神畅的和弦。
我爱野泳,尤爱夜泳,在平湖静池星光月色下独自夜泳。当白昼消尽,夜帷下垂,独自游到远离堤岸的地方,于动与不动中静观皓月,历数灿星,此时此刻,便产生出许多遥思遐想。
哦,人生的美,人生的快乐,在一切积极的追索、创造和感受的过程中。


第8版(副刊)
专栏:

荷 (中国画) 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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