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7月27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县委书记和妻子
阿克
她病了。医生说,这病有名堂,叫做“美尼尔氏综合症”。不幸的是,她又患了感冒。更不幸的是,她的丈夫连一天也不能在家照料她。
今天早上,他轻声地对妻子说:“药熬好了,我走了。去我蹲点的那个村。”
她默默地在床上躺着,一句话也没有说。但那双眼睛分明有一丝忧郁和哀怨。
在河南省,100多万人口的上蔡县是个数得着的大县。在常人看来,她——县委书记的妻子,是一个令人羡慕、幸运的女人。她一定有一个温馨的家庭。可是,事实上呢?
“五一”节晚上,她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扭扭捏捏地说出来:“老杨,跟你商量个事儿,我想回娘家一趟,想让你也去。中吗?”
杨万忠这回很爽快,说声:“好。”于是夫妻俩就定日子:明、后天脱不开身,第四天也没空,好不容易定在第八天,对,就是它了。
第八天的早上,丈夫满脸都是歉意:“嘿嘿嘿,实在对不起,是不是以后……”哼,以后?谁知道以后在哪呢?
可是,每当看到丈夫那疲惫不堪的憔悴的面容,甚至几次吃着饭,筷子还拿在手里,趴在饭桌上就睡着了的情形,她满肚子要说的话又说不出口。
“他好累,整天没明没夜地在外面,连家也不要了。”有一次,她忍不住跟从老家来的人诉说。然而,她的丈夫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好累好累”。此时,他正在邵店乡高李村和村民们一起打井修路呐!
在他最初蹲点的一段时间里,村民们不知他的官职,只亲热地喊他“老杨”。他们结识的这个老杨,爱和他们唠嗑。过不久,他们看到他领着七八个人在村里村外走来转去、指指点点的。没到晌午,村里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县里要给咱修桥哩,往后咱庄上的男女老幼再也不用从大深沟出出进进了。一位年近七旬的老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催命鬼似的要家里人赶紧烧开水。他说:“这大热天的,可千万别把这些好人渴坏了。”老人手拎着一只60年代出品的竹壳保温瓶,边用颤巍巍的双手给他们倒开水、放红糖——这包红糖还是年关买的,一直没舍得喝,一边说,“好些年了,俺老琢磨这个理儿,共产党咋着也不会把俺们忘了。”
看得出来,老杨也激动了:“老大爷,您老说对了,共产党要是忘了老百姓那就不叫共产党了。”他把那碗红糖茶又递到老人手里:“老大爷,您要是不喝,我也难咽呀。”老人也双手接过碗,一气喝干,抿抿嘴巴:“怪甜哩。”
高李村地处岗岭。为解决旱天灌溉问题,老杨和村干部一起察看地形,规划井位,并亲自同村民一道参加打井劳动。在不足两个月的时间里,这个村新打20米深的机井29眼,洗井15眼。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此时此刻,他们的书记夫人躺在床上已经有两天米粒不沾茶水未进了。
这一天,杨万忠一直到深夜里才回家。她听到了那熟悉的脚步声——妻子最了解丈夫,他平日总是步履匆匆,好像总有许多他怎么干也干不完的事情——她把头扭向墙壁。
他站在妻子的床前,仍是平日的满脸歉意。
“因为要参加一个会议,我下午两点半就赶回城里了……”“不是开会你还住乡下呢!”
他轻轻地把妻子的身子扳过来,夫妻相对:“看你一身的病,我的心也不好受。你我都40多的人了,结婚20年来,福你没享上,委屈叫你受了。这样吧,今晚上我陪你到天明,怎么样?”
“谁要你陪着?谁喜欢你陪着?昨天晚上你才睡3个多小时,你是铁打的机器吗?”
他这才如释重负:“呀,也真的,我困了。”
不足一刻钟,电话铃响了。杨万忠几乎是小跑着,到外间抓起电话筒。晚上的电话逼人。
“噢?什么?好,我马上去。”他披上外衣,就要往外走,但被她拦住了:“老杨——!”那一向温顺贤良的妻子不常有的音调,止住了他。
“老杨,我求求你了,停会儿再走,睡两个小时,只两个小时,中吗?”
他迟疑了一下。但他随即又坚定地摇摇头,迅疾奔向门外。传入妻子耳膜的,是他那比平日还要急迫的脚步声。
她想放声痛哭,然而她没有。
              (作者单位:河南上蔡县文联)


第8版(副刊)
专栏:

  普及与提高
——从辽宁的小品表演想到的
白长青
眼下,正在兴起一股小品表演热。
在这股热中,辽宁的小品表演已几番“亮相”,颇为引人注意。辽宁“笑星”赵本山,在今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上表演了小品《相亲》。另一个辽宁演员黄宏以小品《超生游击队》和《难兄难弟》,为电视机前的亿万观众所熟悉。在《中国电视报》评选的春节晚会最佳节目中,赵本山的小品雄居榜首。
过去,有人是瞧不上小品的,它只是逗逗乐,像只“丑小鸭”,是难登大雅之堂的。它怎么会这么快地崛起,并得到群众广泛的认同呢?从辽宁的小品表演中,或许能获得一些启示。
看过辽宁的小品表演,给人的一个直观感受就是相当“土”气。无论是满台操着的辽宁地方话,无论是演员滑稽可笑的动作,还是那脱口而出的大实话,插诨逗乐的笑料,都给人一种又“土”又“俗”的感觉。
可这土里土气的“下里巴人”,演出效果却意外的好。它会使你时而会心地,时而忍俊不禁地捧腹大笑,甚至过后也能津津乐道一阵子。而笑过之后,品品味,你又不得不承认,它太真实了。你会由此产生一些新的感受。你不得不同意,小品也是艺术,而且是创造了一种特殊美感的艺术。它通过对现实生活原型的夸张、变形、模仿诸种综合的表演形式,鞭挞、揭露、讽刺、歌颂当前社会生活的某些方面,有着明确的思想主题和爱憎感,从而发人思索。它使观众在不知不觉的欣赏中,忘记了外在的“土”,而感到内在的“真”,感受到,并接受了一种美的内涵。从其独特的审美效果来讲,小品不愧是化丑为美的艺术,也是小中见大的艺术。
辽宁小品表演的成功还说明,艺术的夸张与讽刺,要掌握个“度”。无论是剧本创作还是演员的临场发挥,都要做到恰到好处。夸张过度便失去了真实,讽刺过分便成了庸俗,观众便认为假,不真实。不仅不能化丑为美,反而是丑上添丑了。在这一点,辽宁的小品都基本掌握了其中的“火候”(当然,也有个别过头的)。《相亲》中赵本山扮演的去代儿相亲的老汉,《超生游击队》中黄宏扮演的多子女的盲流型的父亲,都较好把握了角色的性格,举手投足,惟妙惟肖,表演得地道实在。这说明演员具有一种较好的自我控制意识。他在舞台上从事着一丝不苟的创作,而不是单纯的娱乐。演员不是为了“逗”而去“逗”,他既在作戏,又是在生活。这样,观众在感觉上便产生这既像生活,又不像生活的触动。观众既是在轻松欢悦的看戏,感到鞭挞不良风气的痛快,又会有自我对照的种种体验。这种良好的接受效果,反映了演出的一种综合的整体的艺术素养。
小品的“土”气,既有它能受欢迎的这一面,也有它艺术档次还不够高这一点。它可以满足观众于一时,但要保持观众长久的爱好,就非走提高自己这条路不可。这就提出了一个任务,它不仅要做到适应观众的口味,还应该努力去提高观众的口味。这是普及基础上的自我提高,自我完善,也是一次主体的美的精神的追求。
从某种意义上说,现在小品的受欢迎,说明大多数观众对过去一些脱离群众、贵族式的自我表现的作品的厌倦和反效应。群众在寻找与他们的生活贴得更近、更能反映他们丰富情感的美的东西。而小品,就适时地起到了他们需要的文艺轻骑兵的作用。所以,小品的走俏,乃在情理之中。


第8版(副刊)
专栏:

  腾飞者的甘苦
——记上海芭蕾舞演员杨新华
陈湘
“成功的花,人们只惊羡它现实的明艳,然而当初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冰心的这几句话,可以说是芭蕾舞星杨新华多年艺术道路的真实写照。6年来,他先后参加了大阪、莫斯科、瓦尔纳、纽约、巴黎五次国际芭蕾比赛,荣获大阪第4届国际芭蕾比赛优秀演员表演奖,第2届纽约国际芭蕾比赛男子第3名,第3届巴黎国际芭蕾比赛双人舞一等奖。他是在一连串的比赛竞争中成长起来的。
在莫斯科比赛时,古雪夫教授称赞他“动作平稳、轻盈优美,受过良好训练,而且能够鲜明地用舞蹈来表达感情”。苏联《消息报》也称赞他:“具有很难得的质量:坚韧、准确、有独创性,节奏感强。”在瓦尔纳决赛时,他跳的《唐·吉诃德》,以奔放洒脱的舞姿和各种高难的腾跳飞转,表现出青春的活力与男子的健美,酣畅淋漓地刻画出热情奔放的西班牙青年巴西里奥的形象,收到激动人心的效果,观众掌声空前热烈。保加利亚《文化报》评论家安娜·科克斯称赞他“像豹子一样富有男性美”,文艺评论家波科夫说他的表演艺术“征服了瓦尔纳的观众”。
他本是上海郊区农家子弟,1973年进入上海市舞蹈学校。毕业后他担任上海芭蕾舞团演员,基本功扎实,技术全面,旋转感觉好,动作规范,力度强,既能演抒情的舞剧,也能饰富于阳刚之美的角色。
芭蕾舞剧中一般都要有男女主角,男女主角总是通过双人舞来抒发人物之间的思想感情。由于女演员的许多舞姿造型、旋转技巧都要靠足尖着地来表现,所以光靠女演员自己重心非常难掌握,必须通过男舞伴的扶、托、举,使女演员的舞姿更为丰富多采,造型更为优美。因此,男舞伴的作用至关重要。所以外国有些女演员为了参加国际比赛夺奖,不惜重金礼聘优秀的男舞伴。
上海芭蕾舞团女主演多、男主演少,因此,杨新华常常一人担负两人的任务,要同时给两位女演员伴舞。他先后为杜红玲、汪齐凤、辛丽丽、蔡丽君伴舞。这一方面使他艺术实践机会增多,但另一方面也使他付出加倍的劳累。舞剧《唐·吉诃德》舞段多,技术高难,体力消耗大。杨新华有时连演两场,超负荷运转,累得他闭幕后就趴在了地板上无力动弹。
作为舞团挑大梁的演员,杨新华已主演了9个舞剧,成为我国演出舞剧最多的一位男演员。1987年他还在新西兰皇家芭蕾舞团任客座主演,在惠灵顿等6城市巡回演出《胡桃夹子》,1986年又在罗马尼亚克鲁日市、布加勒斯特市演出古典芭蕾和现代芭蕾,去年则在加拿大的渥太华、温哥华等城市巡回演出《白毛女》,都获得很高评价。


第8版(副刊)
专栏:

  高原上的歌声
河平
兰州军区后勤某分部业余文艺演出队,三年多来始终把服务的重点对象放在基层,把节目送到边防哨卡,被战士们誉为“高原上的一支轻骑兵”。
这个部队的所属单位大都驻扎在海拔三千多米的青海高原和茫茫的腾格里沙漠深处,气候异常,交通不便,环境艰苦。面对这种状况,分部党委三年来投资二十万元建设了一支演出队,先后送三十多名战士到外地专业文艺团体学习,终于训练出了一支在军区和驻地较有影响的业余文艺团体。
演出队的演员大多来自内地的大城市,初上哨卡时身体极不适应。由于高原缺氧,许多同志浑身酥软,头晕目眩,呕吐不止。一次春节在汽车团演出时,主持节目的高兴刚突然发高烧,但他硬撑到终场;十八岁的女战士崔源第一次到哨所后呕吐多次,但她坚持到最后。今年六月份到某仓库演出时,演出队里刚入伍的九名新战士头晕得连饭都不能吃,但晚上仍和仓库的官兵一起联欢到深夜。每次演出完后,还要单独为炊事班和执勤的战士专门演一场。
他们创作演出的节目大都是以高原战士的奉献精神为主题:《咱们连的养殖场》、《归来吧,银鸽》等,多次受到军区表彰,有二十五人受到各种奖励。十七岁的藏族女战士翟金花在参加军区战士歌手大奖赛中,获得优秀表演奖。今年七月一日,为庆祝党的生日,他们还赶排了一台全新节目,得到官兵们的热情赞扬。
演出队在为兵服务的同时,一直不忘为群众服务。几年来,他们为驻地群众慰问演出数十场,驻地附近的居民曾联合赠送一块大匾,上书:足迹遍高原,歌声传四方,军民情意浓,同心搞改革。


第8版(副刊)
专栏:

《天鹅湖》第二幕双人舞,王子由杨新华饰,白天鹅由辛丽丽饰。
王伟华摄


第8版(副刊)
专栏:

他们[版画] 田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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