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7月22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海峡两岸
张树曾
1988年7月14日下午6时40分,长春机场出现了这样一幕动人的场景:十几位远离故国的游子海外归来,他们走下飞机,与前来迎接的阔别多年的亲友拥抱在一起。然后,这些不同姓氏的台胞台属纷纷聚拢过来,齐向一位素昧平生的古稀老人长躬作揖。
此老何人,竟受诸多陌生人同拜?
老人张永信,现年71岁,独个儿家居吉林省公主岭市河南街长胜委四组,市商业联营公司的退休工人。他弟弟张永义,1947年在长春随国民党新一军教导队去台湾,退役后与人合资在桃园县开办了一所私立商业大学,任副校长。1980年,张永义利用出国考察机会,经香港律师代办所英人斯巴琳小姐代办寄给吉林省公主岭市政府转公安局一封信。在公安人员的帮助下,次年元宵节找到了胞兄。张永信感谢之余,以己度人,暗下决心为两岸同胞牵线搭桥寻找亲人。他给弟弟去信谈了这个想法,弟弟欣然同意,哥俩后来见面时进一步商定了具体办法。哥俩年老体衰,哥哥患有脑血栓后遗症,行动不便,可他谢绝了许多好心人的劝告和亲友的阻拦,毅然乐此不疲。几年来,张永信披星戴月,船来车往,不知走访了多少城镇乡村男女老幼。时而兴高采烈,时而摇头叹息。
有一次,弟弟来信提到台北某商业贸易公司有位赵先生,老家在东北伊通县一个叫老虎背的山沟里,去台时家有母亲赵李氏和一个不满周岁尚未起名的妹妹。张永信接信后,当天赶赴伊通,一连走了五个老虎背均无此人;最后在熊瞎沟绕了三天,才从一位老者口中得知此户早已去了北京,住在地安门附近的一条胡同里。张老返家后即驱车北京。
他站在地安门前,偌大一个地方,哪里去找赵老太太呢?他只好挨家挨户地问,毫无所获。后来在民警带领下走访了很多派出所,总算在左家庄找到一位八旬老妇,情况同上面提到的差不多;但她声称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又断了。张老返家后冷静一想,这位老妇是不是还有顾虑不敢承认呢?于是他带上十几岁的小外孙二次进京,由民警陪同,可老妇依然一口咬定没有儿子。当他无可奈何地返回旅馆准备回程时,外孙说他看见老太太送客时偷偷哭了。张老心里怦然一动,遂又第三次登门。老妇终于承认,前两次确有顾虑没敢说。
1984年中秋节前夕,弟弟来信说,一位47年前来台现住中坜市从事建筑行业的台胞彭广玉先生,有个儿子彭严柱住在沈阳郊区城皇庙吴家窑一带。张老当晚赴沈,下车已是深夜,在车站一直蹲到天明。到了原址一看,这里的庙宇早已被高楼大厦代替,吴家窑变成了宽阔的保安大街。他在各栋楼内爬上爬下,在街道干部协助下一连找了7天仍无所得。返家后给弟弟写信。回信说彭又告其姐夫早年在昌黎县商界做事。张老费尽周折在河北省找到彭的姐夫,得知彭严柱地址是沈阳于洪区南里关乡南里关村,随又二次赴沈事情才有了着落。
而台胞韩某找姐姐只提供一句公主岭通天路,张永信辗转长春、吉林、哈尔滨、范家屯、朝阳镇等十几个地方才找到。其中艰辛,一言难尽。
经过张老的努力,为海峡两岸年久失散的亲人搭桥牵线,骨肉团圆。台湾桃园县的张步鹏先生,由于张老帮他找到父亲张文博,铭感五内,便串联了十几位吉林籍台胞结伴回大陆探亲,于是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张老深有感慨地说:“骨肉团聚,就像接通血管一样。”
有人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说:“我不这样做不行啊,后面好像有鞭子抽我!”
今年春天,笔者再次造访张老。我迈入这座塞北小城南郊一条僻巷道北的第三个角门时,发现屋主易人,始知张老已于上个月病逝。新屋主说,张老临终前将所剩书信托付知己,再三叮嘱务使封封有着落,还说自己对不起这些尚未接通的同胞,遗憾余生未能亲眼看见台湾复归祖国。
              (作者单位:吉林省公主岭市文联)


第8版(副刊)
专栏:

  文学名著的失落
张雨生
走过青少年时代的人,回头想想,大都会记得,自己最初接触文学名著,几乎都在中学阶段。进入初中,慢慢不满于童话和小人书,阅读范围向中长篇小说扩展,《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红楼梦》等等开始进入视野。到了高中,窥视外国文学名著的心理强烈起来,《死魂灵》、《战争与和平》、《静静的顿河》、《安娜·卡列尼娜》等,被偷偷地装进书包。就多数人来说,文学名著的人物和故事,如今留在记忆中的,还多是初读时的印象。然而,在今天的青少年读者群中,文学名著却遭到了不应有的冷落。
一次讲课,涉及到巴金的《激流三部曲》,我问学生,谁知道每部书名,没有一人能回答。我在黑板上写出“家、春、秋”三字,说一字是一本书名,意为“高家春秋”。学生听了哈哈一笑,以为我幽默。大学生对文学名著茫然无知,与他们在中学时阅读状况有关。据南京一所重点中学的图书馆统计,去年一年,来此借阅文学名著的人数为零,《悲惨世界》、《茶花女》、《复活》均无人问津。好些中学兴办文学社团,奇怪的是,社团成员作为文学爱好者,也有许多人不读文学名著。对广东、四川、湖南等省的73个中学文学社团的近3000名成员作统计,就发现,有半数人没读过世界文学名著。北京某中学对两个班的学生问卷调查,不爱读三国、水浒、红楼的人数达87%。文学名著成为这么多青少年的盲区,这状况岂不让人忧虑!
提高中华民族的文化素养,最需要关注的是青少年。文化素养的提高,有多种途径,阅读文学名著当是重要的一个。文学名著是人类智慧的结晶,社会进步的阶梯。如果一个人对中外文学名著一无所知,而又说他文化素养很高,那是不切实际的。文学名著的普及程度,以及对文学名著的欣赏水平,是社会文化素养高低的一个标志。可惜的是,相当一部分中学生肩负追求升学率的沉重担子,大学生承受着学业导向的片面引导,阅读兴趣,求知范围,都变得相当狭窄。中外文学名著也被视为“闲书”,很难进入视野。
青少年疏远文学名著,与出版界、发行界的不正常状况,不无关系。前些天,一位同事对我说,他的孩子上中学了,想买几本古典名著读读,转了几家书店,都没买上。开始我不信,跑了几家书店,才知道果然如此。又问了几家个体书摊,回答都一样,他们不卖这类书。一个书商还拿出一则小品文,嬉皮笑脸地说:“名著不这样改改书名,上不了我们的架子。”我接过一看,是一大串“易名录”。如:《三国演义》——《铁哥儿们》,《水浒》——《孙二娘和她的一百多个男人》,《西游记》——《神妖大厮杀》,《红楼梦》——《女儿国秘闻》……
小品很幽默,我看了,心里却很苦涩。它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我们出版界、发行界某种随波逐流的不良倾向。如不迅速扭转,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当然,“评”红楼,“批”水浒,曾刮过一阵旋风,教训深刻。作为长者、师者,拂去尘埃,使其光辉照进青少年的心灵,应是一种社会责任。倘若短视趋时,用人造的墙使青少年与文学名著隔膜起来,那将贻误子孙,愧对历史。


第8版(副刊)
专栏:世纪风

  雨伞下的春意
仙岛
早春的雨说下就下。雨滴不时砸在脖颈上,溜进背脊,丝丝寒噤令人难受。得躲一躲这雨。
这是一家专卖油漆的小店铺。一位女营业员正在为顾客打油漆。她俯在漆桶上,一个漂亮的发髻挂在脑后,白皙的耳朵根垂下几根青丝……突然,一股刺鼻的油漆味使人不堪忍受,我立刻捂住鼻子扭转身,望着满街发亮的雨丝。
雨越来越密。透过雨帘,街上的一切变得朦胧了,朦胧在一片和谐的薄暮中。软软的南音从街对面飘来,飘向天空。
“同志,关店门了。”糟糕!离家还有一大段路,非淋个落汤鸡不可。我站在房檐下弯腰卷裤管。这时候,一朵粉红色的自动伞像一朵莲花,开在这雨季黄昏的小街上。“没带雨具么?往南还是往北?”她转过头来问。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随便往南边小街一指。“带您一段吧,刚好同路。”
素昧平生,共撑一把伞,一男一女。我开始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她已高高地举起雨伞,很随和地望了我一眼。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裙,显得成熟、端庄,而那温和的话语,更显出一种很有教养女性的气质。
我走在雨伞下,雨丝打湿我的右臂膀。她似乎把雨伞向这边挪了挪。慢慢地,我们的步子开始协调了,宁静的小街上,响起了和谐的进行曲。前面是一条叉巷,巷口一盏明亮的路灯,把静穆的雨夜照出一圈光晕。这巷里住着十多户人家。过了这条巷,再走一小段路就到我家了。我很想说些感激的话,然而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到巷口了,“万寿巷”三个金底大字赫然在目。她驻足迟疑了一下,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没有说。我们又一起往前走。
“到家了。太谢谢您了!今晚要不是您的雨伞,我准成个落汤鸡了。”我说得很拙笨,没有把我内心真正的感激之情表达出来。“……前面的路不好走,灯又暗,我送送您吧?”我又说。
“不用了,谢谢!我家住万寿巷。”她很随和地说着,然后转回身,向我们来的方向走去。
……我呆呆地伫立在小街中间,望着雨帘中那背影,和那朵渐渐远去的粉红色的雨伞。


第8版(副刊)
专栏:

  常保立的猫
尹智博
这是即将问世的画册,也是一个猫的世界:有的憨态可掬,有的似醒非醒,有的柔弱,有的威风;线条色调也透着作者对艺术的理解和追求。虽师承国画的传统工笔,又适当地融入西洋技法,虚者更虚,实者更实,着色精确,颇具质感。画册的作者是故宫博物院的青年画家常保立。他依着自己的认识和理解,追求一种新画风,画他自己眼里的猫。
《取趣》、《小咪图》、《丹子图》是保立的得意之作,用墨简练,夸张变形且有一定的装饰性。1988年,他的《初起图》被选入汉城奥运会“中国当代名画家展”。
保立自幼酷喜书画,27岁考入故宫博物院摹画室。他刻苦学习,努力吸取前人精髓。唐代张萱的《虢国夫人出游图》,元人任仁发的《二马图》和赵孟頫的《人骑图》,他都一一揣摩、把玩,反复临摹。1987年获日本东京《汉诗书法艺术交流展》金牌奖,决不是偶然的。


第8版(副刊)
专栏:

  民乐雏鸣
——记全国少儿少数民族器乐演奏评奖
申溪
龙城柳州广场上的彩色喷泉变换着各种奇妙的水花,引人入胜。不久前这里迎来了参加全国少儿少数民族器乐演奏评奖的近百名各族小乐手,各色鲜艳的民族服装和五彩缤纷的喷泉相映生辉,龙城充满了节日气氛。
小选手们在演奏中大显身手,演奏水平之高,掌握风格、技巧之好是大大出乎意料的。演奏的近40种各民族特有乐器风格各异,形式和表现手法多彩多样。
新疆手鼓在维吾尔族的音乐中占有重要地位,在《西域闻见录》中写道:“回乐以鼓为主”、“声音抑扬高下,随鼓而起落,而歌舞节奏之盘旋,亦以鼓为节。”维族11岁的库尔班江的手鼓演奏,打法多样,节奏鲜明,强劲有力,荣获了一等奖。
景颇族的吹管乐器吐良,声音高亢明亮,小姑娘张玉玲演奏的《景颇山的黎明》技巧娴熟,表现力强,吐良深受当地儿童的喜爱,他们常常在山间田边吹奏,以惊走山禽野兽,保护庄稼。这位小选手还能演奏巴乌,一曲《彝家欢歌》受到称赞,她获得了一等奖,并荣登榜首。
京族的独弦琴演奏的优美抒情曲调《京岛渔汛》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用推拉摇杆产生的各种泛音、滑音、倚音、波音、回音、颤音,特色鲜明,手法细腻。
有的乐器非常古老,在西安发现的第一个出土的陶埙,据测定距今有六千多年的历史。从此发展演变,在宁夏民间流传甚广的牛头埙,牧童在放牧牛羊时,常把牛头埙作为自己亲密的伙伴。小乐手吹奏得辽阔悠扬,有如山谷回响,散发着泥土的醇香。
内蒙小选手演奏的《万马奔腾》是难度很高的优秀创编曲目。傣族的葫芦丝,佤族的牛角琴,维族的胡西它尔、热瓦甫、弹拨尔、冬不拉,蒙族的托甫秀尔,瑶族的虫哨子唢呐,彝族的口弦、哦比、马布,壮族的芦笙、马骨胡,满族的三弦、八角鼓,以及福建的南音等等都有很高水平的演奏。
我们祖国的历史悠久,民族文化灿烂辉煌,少数民族乐器种类之多,特色之浓是世上罕见的。通过这次评奖,我们欣喜地看到少数民族器乐后继有人,这些小乐手都是好苗子,都有着远大的发展前程。


第8版(副刊)
专栏:

  花街行(两首)
晓雪
花街
  千家万户的爱好,
  四乡八寨的珍藏,
  祖祖辈辈的传统,
  漫山遍野的春光,
  汇成这人间的奇景:
  花街花城花的海洋。
  奇花异卉数不清,
  彩云紫雾如梦幻,
  比端午艳阳更热烈,
  比晴天朝霞更灿烂;
  我感到春光浓于酒啊,
  迷醉在保山的花街上。
  百样花枝吸引我的目光,
  千般香味扑进我的鼻腔,
  万分激动的心却在思考:
  祖国边疆的好山好水,
  辛勤园丁的匠心独运,
  天才花工的奇思妙想……
  比美
  栀子花淡雅朴素,
  玫瑰花鲜红富丽,
  素馨兰风姿独具, 
黄缅桂芳香四溢。
  这边的花店缤纷多彩,
  那边的花展更加诱人;
  彝、白、傣、藏、回,
  傈僳、景颇、独龙、纳西…… 
各族少女都穿节日盛装,
  各地名花都来斗艳争奇。
  人与人比,花与花比,
  人与花比,花与人比;
  比自然的美,比生活的美,
  比美的创造,比美的风韵……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抬头见喜(中国画)
常保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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