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7月1日人民日报 第8版

第8版(副刊)
专栏:金马人物特写征文

  绿色的化身
  张聿温
一位身穿旧军装的老人,骑着自行车,带着铺盖卷,顶着早春的寒气,风尘仆仆地从天津直奔北京亚运会工地。
“同志,您是……”
“我叫宗景仁,是来义务植树的。”他已找上门来联系过两次了。群工部的同志告诉他,已决定聘请他为“亚运村义务服务总队顾问”,担任“义务劳动军队系统联络员”,专门负责绿化工作。
生活中不能没有绿色,他对绿色有着特殊的感情。这么说吧,他在打盹,只要一听到“植树”二字,他会立刻蹦起来。
他1948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北京军区空军航空兵某师副参谋长的位子上干到离休年龄。那是1983年。本来,他可以住进干休所安度晚年,可他却下决心把余热献给祖国的绿化事业。经组织批准,同年10月,他一家4口迁到河北省昌黎刘台庄,在一片盐碱滩上义务植树造林。他的宏伟计划是植树一万棵,不达目的不收兵。碱地上种树的困难和劳动的艰辛是可想而知的。4年过去了,他用自己的心血和汗水,在白花花的盐碱滩上浇出了片片新绿:栽树55000余棵,育苗51000余株,栽下的树木50%成活,原来一条长达2000米不见树木不见草的河堤,变成了一条绿色林带。他心醉了。
组织上给他记了二等功,以表彰他的奉献。同时考虑到他原定的植树计划已超额完成,生活上也有实际困难,劝他离开了盐碱滩。但是,绿色仍使他魂牵梦绕,他人住在天津的干休所,心又飞到北京,飞到了亚运会工地。去年3月18日,他发出一封不到50字的短信:“我除去不要报酬义务为亚运会工程绿化工作劳动100个工作日外,再为亚运会绿化工程捐款1000元,祝亚运会成功。”随后,他来到北京,被分到东城区园林局绿化队五班,在工人体育馆、地坛举重馆附近种树、种花、种草。他白天一身汗,晚上睡在一家公园的值班室里,一日三餐赶不上在街道居委会食堂就餐,就在路边的小餐馆随便买个大饼买碗面条,整整干了103天。要不是手腕子得了腱鞘炎,他还真舍不得离开呢!
整个亚运会绿化工程,人民解放军驻京10个大单位要参加24万个劳动日,他的职责是接洽联系,检查质量,了解进度,协调矛盾,当然还要进行技术指导,搜集掌握绿化中的好人好事,以便向上汇报。“宗老,到天坛公园路远,给您派个车吧。”“不用,省着点吧。”他一直骑着自己那辆旧自行车,从各个绿化工地到总政、空军等大单位,一个个地跑。有时一骑就是三四个小时,累了,就在路边歇会儿;饿了,就在街上随便买点什么充饥。那次跑总政,突然风雨交加,回到指挥部,浑身上下全湿透了。同志们心疼他,他哈哈一乐:“正好洗个澡!”
他说他当联络员有“三招半”,第一招是说话和气,笑脸相迎;第二招是加以鼓励,表示感谢;第三招是亮出亚组委的工作证,公事公办;那半招么,是拿出自己的军官身份证。这半招很灵,部队的同志一听说他是军队离休干部,都格外客气,团长、政委向他敬礼,一口一个“老首长”,热情地给他让座,留他吃饭,还要派车送他。不过,他也碰过“钉子”,虽然只那么一次。他到某单位去检查质量,了解情况,当他拿出那“半招”时,不料接待他的一位年青人说他的军官身份证是“假的”,给没收了,大概看他不像曾当过参谋长的样子。
3个月过去了,在他掌管的那两幅亚运会工程绿化图表上,清清楚楚地显示出这样一组数字:驻京部队参加义务劳动10万多个劳动日,整地38万平方米,植树34万棵,植绿篱59000多株,种草10万多平方米。数字是闪光的,这上面闪耀着他的汗珠呢。
宗景仁,好一位全国绿化劳动模范——终生常绿的化身。
                (作者单位:空军报社)


第8版(副刊)
专栏:

  红旗
  周民
这些日子我怀念天空:
不加掩饰地飘扬,
  唱出心中的呼啦啦的歌。
  不怕召唤什么、刺激什么,
  知道刺激不刺激都一样;
  只有这样才能集合队伍,
  誓言才变得由衷和痛快。
  因为浑身沐浴真理的阳光,
  早已公开宣言、代表美好的未来。
  我就是从硝烟冲杀而来,
  倒下、树起,再倒下、再树起,
  扫荡阴霾和旧世界的污泥浊水。
  只要我在风中神圣地呼吸,
  就回答了一切,不惧怕一切,
  就不会惊慌失措,也不会垂头丧气。
  既然历史选择了我,
  我就珍惜自己的荣誉和成功之路;
  应当更加温暖、完美、璀璨,
  永远不让胜利的火焰熄灭,
  人类仅有的唯一的希望呵!
  这些日子我怀念天空,
  这样地招展、招展:
  亲吻《东方红》的音符,
  怀抱《国际歌》的旋律。


第8版(副刊)
专栏:大地

  一本小书的发现
  孙犁
前些日子,忽然接到老朋友陈肇的一封信,内称:“报告你个好消息:几十年来未曾找到的,你在通讯社写的那本《论通讯员及通讯写作诸问题》,今天在北京图书馆找到了(不是原本,是翻印本)。他们可供复制,可供抄写,你考虑一下用什么办法复制下来?”
他说的“今天”,就是他写信的5月27日。肇公是久病之人,但他这封信,写得清楚通畅,看来也是因为这一件事而高兴。我们都是晋察冀通讯社的最初成员,他当然也参加了这本小书的“集体讨论”,我是“执笔”者。
我喜出望外,对于这本小书,我可以说是梦寐以求的。随即给他复信:如果精力来得及,希望设法复印一本,费用由我来出。又考虑,他是有病之人,就又给在北京工作的二女儿写信,叫她去陈伯伯那里商量这件事。不久,女儿回信说,她去了陈伯伯家。看到陈伯伯走路十分艰难,陈伯母双腿已不能行走,只能坐在藤椅上,看上去,已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看到这里,我的心情,又沉重起来,原来高兴劲,顿时凉了一半。我们这一辈人,现在都老了!
肇公还是帮她找了,发见这本书的曹国辉同志,也是晋察冀的老人。曹同志告诉女儿复制的手续。
过了几天,女儿来信说:北京图书馆善本书室,规章制度很严格,经过多种手续,并经主任批示,她才见到了这本小书:32开,55页,铅印。封皮、封底,用一种黄色薄牛皮纸包着,用毛笔写的书名(竖写),封底有一个依稀可见的方戳:北京东安市场旧书店。
据此可知,书的原有封面及封底,已经破损。但据书皮上写的“抗敌报社经售”字样,我仍断定为原印本,并非翻印本。
书已经拍照、复印,即将寄来。
难得呀,难得!
经过50多年,它究竟怎样留存下来?谁保存了它?怎样到了北京的古旧书店?又怎样到了北图的善本书室?都无从考查,也没有必要去考查了。
我只在这里,感谢善本书室,感谢曹同志,感谢肇公和我的女儿,他们使我临近晚年,能够看到青年时期写的、本已绝望的书。
这本小书,写于1939年10月,出版于1940年4月。地点是阜平。
它现在陈列在北京图书馆,就像那些战争年代遗留下来的老式枪支、手榴弹,陈列在历史博物馆里一样。
1990年6月15日记,时患感冒。


第8版(副刊)
专栏:

  沙荒上深深的足印
  ——读《沙都散记》随笔
  江霞
陈舜瑶同志的《沙都散记》(甘肃人民出版社出版),是作者前些年多次深入宁夏沙漠地区调查研究的成果。
这本书,以沙坡头沙漠科学研究站为中心,写那里的一个知识分子群体,为保障包兰铁路建设的需要,不畏艰难困苦,开展防治沙害的科学研究和科学实验工作,历经三十春秋,终于创造出一个保护铁路不受沙漠侵害的防护体系——人工植被固沙带,中国的第一个治沙大工程。这些可敬的治沙人,亦即沙坡头人的治沙论文,不仅写在纸上,而且写在辽阔的沙丘上。
写这样题材的书,既不撇开科学工作的内容,又要使广大读者不感到沉闷,的确是很不容易的事。
作者善于把人物和景色交融描写,几位科学家:“登上沙山顶,豁然开朗,层峦叠嶂,无边无际,雄浑辽阔,苍黄一色。那沙岭上的脊线迂回婉转,纵横交错,宛如回纹织锦上的图案,单一中含着变化,粗犷里透着柔和,这真是大沙漠独有的壮美,不由你不心折神驰。”作者还透过治沙人的生活情趣,来揭示思想,弘扬革命乐观主义:“在骆驼蹄窝般小天地里,他们自得其乐,尽管肚子吃不饱,人们晚间还会和着黄河波涛的节拍,引吭高歌。他们最爱唱‘洪湖水,浪打浪’……”
当然,全书更吸引人的地方,还在于作者透过人和事写出一些发人深省的思想:爱国主义是中国知识分子优良传统和前进的动力;辩证唯物论是照亮科学工作行程的明灯;党的领导是科学工作兴旺的保证;等等。在沙坡头人身上,热爱祖国就是要报效祖国。只要祖国召唤,就义不容辞,全力以赴,不畏艰苦,勇挑重担。爱国热血在胸中奔涌,这正是可敬的治沙人自愿到沙荒中去,默默无闻、一干30年、白了少年头的奥秘所在。
书中在描写治沙人同群众相结合,用麦草铺成方格,压进沙表,再在格子里栽上固沙植物时,深情地写道:“中国西北遍地疮痍,她的好儿女也学会植草补地,在大地创面上精心植皮,让它再生出光洁的新肌”。书中在描写治沙人不怕苦和累,用一丝不苟的科学态度称干沙和湿沙,计算干沙重量和水分重量,找寻沙下稳定含水率时,亲切地写道:这工作好比“为这块病入膏肓的大地量脉搏,取血检验,天平指针的微微倾侧都引起他心脏的震颤,他由衷盼望贫血的大地有希望康复”。而当治沙人惊喜地发现赤裸沙丘下面潜藏着生命之水时,作者又写道:“一息奄奄的大地母亲呀,他们摸到了她的脉搏,没有停止,虽然微弱,却很清晰”。这些拟人化的描写,情深意切,很能打动人,使人发生共鸣。
书中写治沙队伍中的一位老科学家根据自己的亲身体会,经常强调:搞科研必须有正确的指导思想,必须学习唯物辩证法。那治沙的第一仗,便是对风沙活动规律(如起沙风的速度、风沙移动的形式、特点等)进行调查研究,从亲自动手实测开始,积累最基本的数据,并且同变化多端的风魔作顽强的斗争。“人工植被”方案的提出和实施,就是突出辩证唯物论的认识论,即首先是治沙人观察、考察黄河南岸的“天然植被”,研究它形成的条件、规律,然后加以灵活运用,精心选择、试验,才搞成“人工植被”。
“呵!花棒、柠条、油蒿、沙拐枣,你朴素无华,深藏不露,根底深厚,顽强坚韧;你索取最少,却奉献一切;你默默无闻,却欣然自得;你不羡慕种在名园,供人欣赏,却乐在天涯战风沙……”该书这样结尾,十分耐人寻味。


第8版(副刊)
专栏:

  “扇文化”琐谈
  王心喜
炎夏,人们离不开扇子。扇子在中国已有三四千年的历史,和人类的文化史有着密切的关联。
扇子的创制年代众说不一,或谓源于黄帝时,或说源于舜时,反正在古史的传说时代已有制作。其见于史传的最早名称为“五明扇”,相传舜为广开视听求贤自辅,曾作五明扇。
最早的扇有羽制和竹制两种。以禽鸟之羽翎编织成的扇子,往往是用作统治者礼仪之具,如殷高宗制雉尾扇,以备出巡时障尘蔽日。以后历代统治者及显贵均备有此种仪具,而且在使用的数量、规格和质地上,均有严格的等级之分,一般人不能僭用。唐玄宗时,大臣萧嵩又订定了制度,在正殿上设置羽扇,使得皇帝尊容不轻易显露,以示尊严,并有专职人员负责掌扇。
当然,扇子最广泛的用途是逐暑致凉,自汉代始,作为夏日纳凉的扇子已经很普遍了,当时平民百姓爱用蒲扇和团扇。至于折扇,是宋太宗时由日本和朝鲜传入中国的。
扇子进入中华民族的生活中,也影响了中国的艺术、文学和日常行为诸方面。
在中国绘画史上,扇面画占有一席之地。魏晋时期在纨扇、竹扇上题字、作画的现象已经出现。当时的著名书画家都曾为扇泼墨挥毫,使扇不仅具有实用价值,而且成为一种艺术品。在折扇上题字作画从明成化年间开始盛行,成为一种独特的艺术形式,受到人们的欢迎。唐寅、沈周、仇英、文征明等一代名家,都曾为人为己在扇面上题诗作画。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明代书画扇面竟达两千多件。
扇子常用来表演戏剧舞蹈。梅兰芳在《贵妃醉酒》中,运用扇子巧妙地表演了杨贵妃的醉态和复杂心理;民间舞蹈中,扇子常常成为表演艺术的重要部分。
在我国文艺作品中,把扇作为题材的,历代皆有佳作。汉成帝时,宫廷女诗人班婕妤写的《怨歌行》云:“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成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状物言情,隐喻封建时代的女性,年增色衰,好似到了秋天,时过冷落。《水浒传》中白胜唱道:“赤日炎炎似火烧,田野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揭露了剥削阶级的寄生生活,对劳动人民寄于深切同情。《红楼梦》中浓墨重笔描写扇子的也很多。
扇在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中用途更多。在古代,执扇与否,执何等样扇,已成为人们身份、地位的一种标志。尽管天气不热,士大夫还是照样手持折扇拜亲会友,出入公共场所,以示风雅。清末及民国年间,民间婚丧嫁娶也有用掌扇作仪仗的风俗习惯。扇子的种类很多,用途各有千秋。苏州的折叠式檀香扇,工艺细巧,造型优美,是很好的饰物;杭州的黑纸扇“雨淋不破,日晒不鼓”,不但可以降暑取凉,还可以遮阳蔽雨,有“半把伞”的美誉;四川的棕榈扇,生风、遮阳、挡雨、代垫,一扇可四用。
现今,尽管许多家庭和公共场所都有现代化的降温设备,但是扇子仍然有它广泛的用途,特别是它的文化价值,已越来越引起人们的兴趣。譬如南京金陵扇厂、杭州王星记扇厂,将我国传统工艺与绘画艺术巧妙结合,赢得了国内外人士的喜爱,已成为一个重要的旅游文化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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